對于許多中國孩子來說，“懂事”似乎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夸獎，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學習著如何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大人。但過早地成熟也可能成為心理不健康的誘因，很多小孩更多的不是被父母照顧，而是扮演著相反的角色：照顧父母、照顧弟妹、在父母爭論中扮演“和事佬”。這時，孩子已經(jīng)變成了父母化的孩子，而當孩子不能完全展示自己本來的樣子時，就可能陷入成長危機。從心理學的角度，我們稱這種孩子和父母角色互換，孩子充當起“照顧者”的情況為“親職化”。
定義
親職
親職，指的是社會普遍認為的父母應承當?shù)穆氊?。包括關注孩子的需要、為孩子提供陪伴與情緒支持、培養(yǎng)孩子成長等職責。這種職責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會隨科學教養(yǎng)監(jiān)管和社會觀念的轉變而轉變。例如當前父母的親職要求和父輩相比就更加強調情緒而不只是生活上的照料。
親職化
親職化是指父母和孩子的角色發(fā)生顛倒，父母放棄了他們身為父母原本應該做的事情，并將這種責任轉移到孩子身上。美國心理學家伊萬·博索爾門伊-納吉認為，所謂“親職化”指的是在家庭中孩子被要求承擔起關懷者的角色。
親職化兒童
而親職化兒童這個概念，是指的是一個人在童年時期缺乏足夠的照顧與情感關懷，反而在童年時期就去扮演一個“照料者”的角色。
分類
心理學研究者把“親職化”分為兩種類型：功能性親職化與情感性親職化。
功能性親職化指的是孩子代替父母的角色滿足家庭的物理及工具性需求，例如照看弟妹、做飯等父母需要做的事情，使孩子成為“小大人”。需要注意的是，這與孩子通過其他任務來學習承擔責任是完全不同的。區(qū)別在于，親職化的孩子被迫失去童年，成為一個照料者。“窮人孩子早當家”就直白地說明了在社會經(jīng)濟地位較低的家庭中，孩子被迫工具化的情況。
情感性的親職化指的是父母會強迫孩子滿足自己的情感需求，例如孩子成為父母的密友，或當父母一方在家庭中角色缺失時，另一方在孩子身上尋找缺失的情感，使孩子成為“情緒配偶”、情感依賴對象 。這種類型的親職化關系是最為破壞性的，因為事實上，孩子根本做不到滿足父母情感和心理上的需求。
形成原因
研究表明，單親家庭、父母有嚴重的健康狀況、有酗酒等成癮行為、家庭經(jīng)濟困難等情況下更易出現(xiàn)兒童親職化。另外女性身上出現(xiàn)親職化的現(xiàn)象要高于男性，同時長子長女出現(xiàn)親職化現(xiàn)象的幾率也要更高，這很有可能是由于社會文化中常見的角色刻板印象造成的。
從心理學的角度，可以采用以下理論對親職化的成因進行解釋：
三角關系理論：當夫妻雙方親密關系出現(xiàn)問題，他們無法面對和解決，便會把孩子拉進來形成“家庭三角關系”，或是轉移矛盾，或是緩解緊張，讓孩子成為夫妻矛盾的“替罪羊”，幫他們解決沖突。這種僵化的“三角關系”會使孩子成為親職化的受害者。
代間傳遞理論：有些父母小時候在原生家庭中的需求沒有被滿足，這份缺失也許使得他們想從自己孩子身上獲得彌補。在這種情況下，孩子因為害怕失去父母的愛而以照顧者的角色與父母保持情感聯(lián)結：“作為這個家的孩子，我要滿足我父母的需求，這樣做他們可能就會關注我，喜歡我”，使得在孩子尚未成熟時讓其負擔起不該負擔的責任。
依戀理論：不安全依戀的父母經(jīng)常帶著過去未解決的問題，雖然他們也想成為好的父母，但往往力不從心。孩子對需求的強烈表達反而會喚起父母同年的依戀創(chuàng)傷和未被滿足的部分，感到?jīng)]有能力撫養(yǎng)孩子。這是孩子就反過來為父母提供支持和關愛，成了親職化的孩子。
典型表現(xiàn)
那么，該如何判斷自己是否被親職化了呢？親職化兒童在成長過程中往往有以下典型表現(xiàn)：
從小到大，都覺得自己有承擔起責任的義務
玩?；蜃屪约骸胺潘伞倍际抢щy的事情
需要有控制感
會被卷入長輩的爭執(zhí)之中
被賦予了與年齡不相符的責任
經(jīng)常被稱贊“善良”或“負責任”
覺得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記不清孩童時期的情景
父母不善于照顧自己或他人，并把責任推給你
經(jīng)常成為他人的照顧者
作為照顧者感覺很好，即使有所犧牲
有高度同理心，擅長與他人拉近關系
經(jīng)常扮演“和事佬”的角色
努力經(jīng)常不被認可
親職化會對兒童造成怎樣的影響呢？不同文化背景下，親職化的影響不同。且積極后果可能存在于生活和發(fā)展的某些領域，同時與消極后果并存。
客體關系理論認為，如果孩子過早地需要去照顧好父母這個客體，那么他們內在的虛假自我就會被喚醒。也就是說，孩子會變得無法形成一種健康的自我認同，而是傾向于在別人身上去尋找自己的存在感。這種傾向一旦形成，那么生活里無時無刻都會蔓延著一種焦慮的情緒。
而在親職化兒童成年后，可能出現(xiàn)情緒敏感、容易憤怒、難以建立依戀連結等問題：
親職化關系最持久、最惱人的影響之一就是子女在成年后的情緒會變得非常敏感。容易被別人的情緒感染（一般是負面情緒），把這種情緒內化到自己心中，并且沉浸在這種情緒中難以自拔。如時刻關注別人，琢磨他們的感受；別人感到痛苦時也會覺得不舒服；覺得大部分時候都需要獲得他人的好感和認同。
親職化的孩子長大后可能會變成非常暴躁的人。他們與父母之間的關系愛恨交加。有時他們不太理解自己的憤怒從何而來，但還是會對他人發(fā)火，特別是朋友們、配偶和孩子。他們可能會有爆炸性的或者被動性的憤怒，尤其當對方恰好提出了與父母類似的期望，過往一些無法獲得慰藉與情感回應難受的經(jīng)歷就會再次襲上心頭。
親職化的子女因為從小很少依賴父母，在長大后，會覺得建立依戀關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很難承認自己的確有依賴他人的需要。因此在人際交往中，就會容易讓別人產(chǎn)生不被需要錯覺，形成交往過程中的惡性循環(huán)。
不過親職化也可能產(chǎn)生一些積極影響：研究表明，在中國的歷史文化背景下，由于注重集體主義，鼓勵贊揚家人間相互扶持照料的行為，因此兒童期照顧家庭的“親職”行為在心理韌性、自尊水平方面都有積極結果。
另外，如果親職化能作為一種主動參與的行為而非被迫卷入，且孩子對家庭生活的貢獻被揭示、命名并被環(huán)境積極評估，那么親職化并不總是對孩子和之后的成年人造成負擔。但是如果在親職行為中孩子產(chǎn)生了不公平和被迫感，就會累積演化出心理問題。
父母
在功能良好的家庭中，會清楚定義代際間的界限。當親子角色沒有清楚區(qū)分，代際間的界限模糊不清，父母的許多需求是透過孩子來滿足，這樣會讓孩子產(chǎn)生許多問題。如果你是意識到了這一點，覺得自己是做得不夠好的父母，你可以：
承認問題：承認沒有人天生就會做父母，承認自己做的不夠好，但不要自我譴責而陷入絕望，意識到問題是進步的基礎。
保持自省：大多數(shù)父母處于給與愛和索求愛的兩個極端之間，可以經(jīng)常提醒自己：我有沒有在孩子身上嘗試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我是根據(jù)自己的需要還是孩子的需要來決定如何對待孩子的？我是否有一些未解決的個人議題，可能影響到我對待孩子的方式？
尋求他人來滿足自己的需求：如果通過內省發(fā)現(xiàn)一些來自自身成長過程中的、未被滿足的需要，可以要求身邊的其他人滿足我們的需要，比如伴侶、朋友、或咨詢師。在調整自己的情緒，自身達到快樂自足、心態(tài)柔和的狀態(tài)之后，再和孩子相處。
學習與孩子相處的新方式：成為好的父母是需要學習的?？梢杂^察親子關系良好的家庭是如何相處的，再內化這種健康的養(yǎng)育方式，以替代留存在自己潛意識中的不良養(yǎng)育方式。也可以閱讀對親子關系和養(yǎng)育方式進行論述的書籍，學習一些理論的知識。
孩子
如果你是那個被迫承擔起父母的職責，親職化的孩子，你可以：
自我接納：不用對自己的情況感到內疚或后悔自己沒有采取其他行動。你曾經(jīng)是只個孩子，這不完全是你的錯誤；傾聽自己的內在需求，給自己一個再次成為孩子的機會，也許小時候的你沒有選擇只能提前成長，但長大后的你，依然有能力在一些情景中，重新成為孩子。
建立邊界：我們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人生，要與原生家庭進行適度分離，建立起個人邊界，防止被他人侵犯或情緒“傳染”。要梳理清楚自己在家庭中的義務和責任，主動承擔屬于自己的，不去包攬其他人的任務。對于家人過度的、不合理的要求和控制行為，可以堅定地拒絕。
看到父母：當你沒有感受到愛的時候，并不代表愛不在身邊。父母有其自身的局限性，不一定是故意傷害你。可以與父母交流，來理解他們如今的種種表現(xiàn)，客觀地看待和父母之間的角色顛倒。理解往往是改變的第一步。
自我疏導：要對自己的情緒變化有所察覺，尋找合適的疏導方式進行自我調節(jié)和自我滿足，比如運動、冥想等。在必要時尋求專業(yè)心理咨詢師的幫助。
擁抱未來：即使感到自己無法和父母好好相處，也不要責怪自己。要從自己的內心出發(fā)，想清楚自己真實的感受和需求是什么，嘗試主動表達你的意愿，在日常生活中按照自己的期待和想象去實行，探索和嘗試適合自己的親情模式。
原生家庭里寫著我們的過去，但未來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了解親職化、了解親職化兒童的過去不是為了追責或抱怨，而是為了能幫助我們擺脫過去的束縛，開始新的生命歷程。正如弗洛姆曾說過的：愛別人的前提一定是先學會愛自己。無論是父母還是孩子，我們都有機會在自我理解和接納的過程中成為更好的自己，共同經(jīng)營和諧友愛的家庭關系。
作者：北師大心理學部MAP2021級專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