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普濟(jì)編著的《五燈會元》系禪宗史書，是將五部禪宗燈錄進(jìn)行融匯、刪除重復(fù)而編成的一部書?！盁簟庇鞣鸱ㄖ腔?，傳燈意味著傳法；這里的“五燈”指《景德傳燈錄》《天圣廣燈錄》《建中靖國續(xù)燈錄》《聯(lián)燈會要》和《嘉泰普燈錄》?！段鍩魰放c“五燈”相比，篇幅減少一半以上，但對宋末之前著名禪師的“機(jī)緣”語錄，均加綜綴，刪削不多。
《五燈會元》按祖師傳人（誰人門下）系統(tǒng)分類排列（前面部分為七佛、西方祖師、東土禪宗六祖），主要寫高僧大德（或名僧、居士，皇帝也有）的有關(guān)機(jī)鋒、公案軼事及異聞（個(gè)別寫得較長，可作小傳看）。此書多年前看過一部分（未讀完），當(dāng)時(shí)還曾梳理過一份“禪宗源流”；于今雖陸續(xù)看完，但禪宗機(jī)鋒，因悟性太低，仍云里霧里，不明所以。如有名的（趙州從諗禪師）“吃茶”機(jī)鋒：
師問新到：“曾到此間么？”曰：“曾到。”師曰：“吃茶去?！庇謫柹?，僧曰：“不曾到?！睅熢唬骸俺圆枞ァ！焙笤褐鲉栐唬骸盀樯趺丛揭苍瞥圆枞ィ辉揭苍瞥圆枞?？”師召院主，主應(yīng)喏。師曰：“吃茶去?！?/span>
他如（略舉幾例）：
問：“萬法歸一，一歸何所？”師曰：“老僧在青州作得領(lǐng)布衫，重七斤?！眴枺骸叭绾问勤w州？”師曰：“東門西門，南門北門?！眴枺骸俺跎⒆舆€具六識也無？”師曰：“急水上打毬子?！鄙畣枺骸叭绾问枪欧鹦模俊睅熢唬骸叭齻€(gè)婆子排班拜。”問：“如何是不遷義？”師曰：“一個(gè)野雀兒從東飛過西?！鄙畣枺骸叭绾问嵌ü夥穑俊睅熢唬骸傍喭搪輲?。”問：“如何是佛？”師便打?！?/span>
大多類似熟悉的“麻三斤”“干屎橛”之說，感覺不知所云，好像都在“顧左右而言他”。禪宗講究“頓悟”，所謂“打機(jī)鋒”可能是勸人自覺自悟，有不可（或不必）講說之意。我們知道，對祖師西來意的回答，著名者有“庭前柏樹子”（出沒云閑滿太虛，元來真相一塵無；重重請問西來意，唯指庭前柏一株）；其實(shí)，書中對這問題的回答五花八門，據(jù)本人粗略統(tǒng)計(jì)，書內(nèi)提及“（祖師）西來意”處有240多，以下隨便舉幾例（說明沒有“正確”答案，全靠覺悟）：
僧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井底種林檎?！?/span>
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昨夜欄中失卻牛。”
僧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仲冬嚴(yán)寒?！?/span>
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還見庭前華藥欄么？”
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泉拈起一莖皂角曰：“會么？”師曰：“不會。”泉放下皂角，作洗衣勢。
問：“如何是祖師意？”師敲床腳。
……
事實(shí)上，對這問題，我們從卷十“廣平守威禪師”（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未曾有人答得?！保?、卷十三“龍牙居遁禪師”（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待石烏龜解語，即向汝道?！保┑葪l的問答中也可以看出“答案”了。除祖師西來意外，經(jīng)常問的還有如何是佛、佛法大意、和尚家風(fēng)、學(xué)人自己、文殊之師、第一句、無縫塔、德山棒、臨濟(jì)喝、師子出窟、奪境奪人、牛頭見四祖、古鏡未磨時(shí)等，各師各答，隨緣多變，毫無一致，也說明答案全在自悟（參見溈山對香嚴(yán)語：我若說似汝，汝以后罵我去；我說的是我的，終不干汝事）。不過，書中也可能有“機(jī)鋒”故弄玄虛、耍小聰明之類，我不敢亂說。舉三四例看看吧：
峰曰：“汝名甚么？”師曰：“玄機(jī)?！狈逶唬骸叭湛椂嗌?？”師曰：“寸絲不掛?！彼於Y拜退，才行三五步，峰召曰：“袈裟角拖地也。”師回首。峰曰：“大好寸絲不掛?！保刂輧艟幽嵝C(jī)）
山曰：“有一人不從飛猿嶺去，子還識么？”師曰：“不識?！鄙皆唬骸盀樯趺床蛔R？”師曰：“他無面目?！鄙皆唬骸白蛹炔蛔R，爭知無面目？”師無對。（雪峰義存禪師）
問僧：“甚處來？”曰：“崔禪處來?！睅熢唬骸皩⒌么薅U喝來否？”曰：“不將得來?！睅熢唬骸绊ッ磩t不從崔禪處來?！鄙愫?，師便打。示眾：“我聞前廊下也喝，后架里也喝。……胡喝亂喝作么？”（興化存獎禪師）
禪問：“近離甚處？”師曰：“福嚴(yán)?！倍U曰：“思大鼻孔長多少？”師曰：“與和尚當(dāng)時(shí)見底一般。”禪曰：“汝道我見時(shí)長多少？”師曰：“和尚大似不曾到福嚴(yán)?！倍U曰：“學(xué)語之流。”（法昌倚遇禪師）
有的看著機(jī)智，其實(shí)是偷換概念，若“知之濠上”之類，如：
一日雨下，天性上座謂師曰：“好雨！”師曰：“好在甚么處？”性無語。師曰：“某甲卻道得?！毙栽唬骸昂迷谏趺刺?？”師指雨。（仰山慧寂禪師）
有僧來禮拜，師作起勢。僧曰：“請和尚不用起?！睅熢唬骸袄仙丛??！鄙唬骸澳臣孜丛Y。”師曰：“何故無禮？”僧無對。（溈山靈佑禪師）
師因去將息寮看病僧。僧乃問曰：“和尚！四大本空，病從何來？”師曰：“從阇黎問處來?！?/span>（葉縣歸省禪師）
僧問：“南有景德，北有景德。德即不問，如何是景？”師曰：“頸在項(xiàng)上?！保ㄇ鍥龌酆槎U師）
……
當(dāng)然，看書過程中，隱約若有會心處，也有少許；茲錄若干則，宜審不能借斑知豹。
世尊因黑氏梵志運(yùn)神力，以左右手擎合歡、梧桐花兩株，來供養(yǎng)佛。佛召仙人，梵志應(yīng)諾。佛曰：“放下著?！辫笾舅旆畔伦笫忠恢昊ā７鹩终傧扇耍骸胺畔轮??！辫笾居址畔掠沂忠恢昊ā７鹩终傧扇耍骸胺畔轮??！辫笾驹唬骸笆雷穑医駜墒纸钥?，更教放下個(gè)甚么？”佛曰：“吾非教汝放舍其花，汝當(dāng)放舍外六塵、內(nèi)六根、中六識?！保ㄡ屽饶材岱穑?/span>
問曰：“我欲識佛，何者即是？”祖曰：“汝欲識佛，不識者是?！痹唬骸胺鸺炔蛔R，焉知是乎？”祖曰：“既不識佛，焉知不是？”曰：“此是鋸義。”祖曰：“彼是木義。”祖問：“鋸義者何？”曰：“與師平出?！瘪R鳴卻問：“木義者何？”祖曰：“汝被我解。”（富那夜奢尊者）
可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祖曰：“將心來，與汝安?！笨闪季迷唬骸耙捫牧瞬豢傻?。”祖曰：“我與汝安心竟?！保ㄆ刑徇_(dá)磨大師）
（居士）問祖曰：“弟子身纏風(fēng)恙，請和尚懺罪?！弊嬖唬骸皩⒆飦恚c汝懺?！笔苛季迷唬骸耙捵锊豢傻?。”祖曰：“與汝懺罪竟。”（慧可大祖禪師）
（道信）來禮祖曰：“愿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祖曰：“誰縛汝？”曰：“無人縛?！弊嬖唬骸昂胃蠼饷摵?？”（僧璨鑒智禪師）
（師曰）佛能空一切相，成萬法智，而不能即滅定業(yè)。佛能知群有性，窮億劫事，而不能化導(dǎo)無緣。佛能度無量有情，而不能盡眾生界。（嵩岳元圭禪師）
《五燈會元》書中，多有“無手人能行拳，無舌人解言語”等，那么“忽然無手人打無舌人，無舌人道個(gè)甚么”？（且看下一篇如何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