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座結束，有校長提問，說他到任后每周聽課，發(fā)現有位教師上課羞辱學生：凡是回答不出問題，或是答案和他不一樣的，他就命令學生站到教室后面去“反思”。校長認為不妥，找他交流，很委婉地提醒他不能體罰學生。那位老教師卻不認為是錯誤，竟告訴他，“這是我的風格”。校長問，遇到這樣的老師應當怎樣做思想工作。
這種自以為是的教師，也時有聽聞。我想他之所以敢這樣，一是根本沒受過職業(yè)教育，不知道自己的行為違背師德；二是修養(yǎng)差，戾氣足，沒人愿意說他；其三，也許是有倚老賣老的“風格”，故意要給新任校長一點難堪。
這種教師，其實不具備教師資格，然而在事事不認真的社會風氣下，他也能混到一個飯碗。他根本不懂文明社會的教育規(guī)則，自然也不知什么是職業(yè)的羞恥；他不尊重學生，估計也不會尊重同事，因為我不相信在一所學校，所有的教師都會和他那樣粗野。當一名教師做錯事別人不愿提醒他或是不敢說他時，他的職業(yè)生命其實已經結束了。
提問的校長誠懇地在等待我回答，我收攏思緒，問他：“他有多少歲了？”校長說：“五十多歲了?！蔽抑缓锰孤实卣f：“已經來不及了?！眻錾侠蠋熑α?。大家可能都同意我的判斷。
一名教師，到五十多歲還要別人提醒他應當怎樣尊重人，教他最基本的教學規(guī)范，而且他還固執(zhí)己見，這種人就屬于那類“不可戰(zhàn)勝的愚蠢的人”，任何說服教育的企圖都不會有用，只有用紀律制裁。
又有老師提問，說，現在“全民閱讀推廣”困難重重，他每次見到過去的學生，仍然勸他們閱讀，但效果甚微，問有無良策。
我覺得，少年兒童求知階段，鼓勵他們閱讀，比較有效；在成人社會，閱讀是個人生活方式，勸說別人讀書，可能不容易。比如你過去的學生，大學畢業(yè)，做官經商，春風得意，如果他已經清楚地發(fā)現：他能有權與錢，在于他的機巧和運氣，在于他的家庭或是個人精心織的那張網，和讀書優(yōu)劣沒有直接關系，那他何必要舍近求遠呢？“學而優(yōu)則仕”是舊話，“學而劣亦仕”、“學而假亦仕”，也是事實；“閱讀是文明人的生活方式”，是未來的事，是書生的夢想。我們看風氣，即使上司是個蠢貨，說了什么昏話，下屬也只有拿小本子記錄的資格；即使老板文化低，也不妨礙他能出席各種文化論壇，端坐出鏡。一名收入不高的中小學教師，你的話有多大的說服力呢？先前該做的你做過了，可以問心無愧。所以，對這些自鳴得意的人，你就不要苦口婆心地勸他們閱讀了，他們已經很“幸?！绷?。這會兒你說什么他們也不會聽的，——雖然有朝一日他們后悔時，肯定也來不及了。
如果你要勸學，就勸那些努力思考命運的人，那些想探索常識的人，他們需要閱讀，不是要“通過閱讀改變命運”，而是想尋找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