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廣州)·嫣然小廚
從冰天雪地的北方回到廣州小憩兩天,跟家人團聚。妹妹開車接我,上了車,娘親隨手遞過來一袋東西,說先吃點東西墊一墊吧。低頭一看,是三個花卷,卷了油辣子做的。咬一口慢慢嚼,微微的辣,裹在麥香的甜里,就像回到上小學的早晨,拿一個這樣的辣子花卷,在課間一口口地啃。沒水喝,稍微有一點點噎??墒?,這樣的味道覺得很富足。及至多年以后,偶爾重拾這般滋味,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人對于小時候吃慣的東西,記憶竟然那樣深刻,跟著舌尖上的滋味,仿佛小時候的風和陽光都能回來。
離家、上大學、工作、四處游歷,我愛吃也愛做,膽子大,中西混不吝。但即便如此這般,越是忙碌辛苦的時候,越是喜歡傍晚給自己煮一碗湯面,這樣的味道,也讓我覺得舒服又安慰。吃得又飽又暖,就能滿血復活。
不消說,這就是舌頭的童年記憶。小時候爹娘都忙碌,晚上下班煮飯,最簡單的就是吃連鍋湯面。所謂連鍋面,就是炒個臊子沏鍋湯,直接在湯里煮面。面煮好,放點香菜或者韭菜就關火。這么煮,散的面粉溶進湯里,湯就會有點糊,不那么清澈。在我家,吃面不另外做出臊子澆頭來,是上不得臺面待不得客的,就是家里人自己隨便吃吃。但于我而言,因為從小吃慣,就是最治愈的味道。
有些食物是電光石火的艷遇,夠新鮮刺激,而有些食物是不離不棄的親人,就算相對無語,也能讓你安心。至于什么是艷遇,什么是親人,取決于小時候吃過什么。
女友櫻子嫁得金龜婿,本不用自己洗手做羹湯,可是有天突然想起,如果任由家里保姆煮飯,再加上走馬燈似的換人,她家的小寶長大,記憶里不復有媽媽的味道。登時心下大悲,從此堅持自己下廚,要在兒子舌頭上打個自家的戳記。閨蜜餅干是廣西人,夫婿是湖南人,倆人在廣州生了小娃,卻又帶著娃滿世界跑。有一天,跟餅干聊起來,她家的娃,對世界地圖比父母的老家熟悉得多,這樣的孩子,大抵是沒有什么鄉(xiāng)愁的,鄉(xiāng)關何處,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這么說來,櫻子的努力多少有點一廂情愿的徒勞。也許,對于今天的很多孩子而言,遍布全世界的麥當勞肯德基也能成為治愈系食物,那也是他們從小吃慣的。
所謂鄉(xiāng)愁,其實是一種身份認同,這種認同,原是著土而居的農(nóng)業(yè)時代才有的東西,跟被固化的方音、口味緊密相連,跟有同樣經(jīng)歷的人同聲同氣。但這一切建立在你的童年有一段穩(wěn)定的時光,在固定的土地、固定的滋味里長大。新新人類沒這樣的經(jīng)歷,也就沒有鄉(xiāng)愁的負擔。
沒有鄉(xiāng)愁,是失去了牽掛,還是獲得了自由,是好是壞,我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