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劉正老師到哪里去了。
他是我們升入初中的第一位班主任,教英語。在同級各班的班主任中,劉老師最年輕,應該比我們大不到十歲。他是高中畢業(yè)留校任教的,在還沒有恢復高考的年代,肯定是個優(yōu)秀學生。劉老師個子瘦高,典型的白面小生。不是文學修辭,他是真的白。不僅臉白,還騎一輛小白自行車,更夸張的是,車座也是白的。高個兒長腿,跨一輛二六小車,相當惹眼。
別看年輕,溫文爾雅的劉老師也很嚴厲,學生總是怕老師的。想想看,上世紀80年代能當初中的班主任,那是需要有點威懾力、鎮(zhèn)住壞孩子的!反正印象里,他上課是很嚴肅的。
那年代的孩子,有時候淘起氣來沒邊兒,我們班有個小個子男生就是。幸虧個子小,能把他放在第一排坐,就這樣還不好管呢!有一回語文課,老師朗讀課文的時候念到“父親”,那廝居然答應了聲“哎”。上歲數(shù)的女老師氣壞了,直接停下課,把班主任找來。劉老師不由分說揪出那男生,拉到門外就是一巴掌。那是我們知道的他唯一的一次打學生。在原則問題上,他毫不含糊。
青春期的孩子,似乎都有搗亂的天性,不論男生女生。不知道哪根筋動了,我有一回就突發(fā)奇想要給劉老師搗搗亂,當然只是惡作劇,我還屬于好學生,蠻老實的。
教室里有個不到一尺高的水泥講臺,講臺桌就是個普通的小課桌,纖維板桌面、四條鐵桌腿那種。我注意到,劉老師講課,進教室第一個動作,往往是放下課本,就兩手往桌上一撐。他不是個子高嗎?雙手撐在桌面的時候,身體是前傾的,重心都壓在手上,而且他撐的是桌面的兩個前角,靠學生這邊。我就在想:如果講臺桌突然翻下來……
有一次課間,下一堂就是劉老師的英語,我叫同學加閨蜜海群一起,把講臺桌搭到講臺的沿兒上,讓桌子的兩條前腿,只有后沿兒一點點搭在講臺上。那是一個高難度的動作,搭多了,按不塌;搭少了,自己就掉下來了。幾個女生群策群力鍥而不舍地反復試驗了好幾回,總算在上課鈴響之前,擺好了。
鈴聲響起,大家魚貫沖入教室。我們的班長跑過講臺桌前的一刻,突然向后閃了一下身,回頭看了一眼,沒碰到。他肯定是在那一瞬間發(fā)現(xiàn)了這個“陰謀”。他那個幾分之一秒的動作我看在眼里,暗自慶幸。
劉正老師登場。安靜。心跳。劉老師和往常一樣,腳步四平八穩(wěn)登上講臺。他和往常不一樣,第一個動作,竟是把講臺桌往后搬了一尺多遠。一切仿佛沒有發(fā)生。我們偷偷對視,那叫一個失望??!真如同即將漲破的皮球突然扎漏了氣。百密一疏,就忘了他是從講臺側面進來,一進門,那角度,看個正著!
一夜無話。
沒有得逞,海群似乎是不甘心,過了沒多久,居然又干了一次。劉老師這回可是真生氣了,一進門就指著講臺桌問是誰干的。我們全傻了,教室里鴉雀無聲,誰也不敢斜視,怕出賣朋友。而他,大有不揪出“亂黨”誓不罷休的架勢,課都不上了。
僵持了好一會兒,海群灰溜溜站了起來。我倒有些驚異于她的勇氣。估計這下輪到劉老師失望了:本想抓出一個淘氣男生一頓胖揍的,不料竟是一個伶俐可愛、學習特別好的小女生。
至于課后如何處理的海群,我不記得了。應該沒事,不了了之了吧!老師是不會為這樣沒有惡意的惡作劇計較的,特別是對漂亮女生。真想再見到劉老師問一問,道個歉。再告訴他,他在學生眼里,特別是在女生眼里,還是很有些魅力的。那時候,我會憋不住笑的。真的,想想都快樂:那陽氣旺盛的青春期呀!
帶了我們不到兩年,劉正老師考上大學走了。沒有同我們告別,仿佛悄悄地走了,一片云彩也沒帶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當然,他同樣沒有帶走的,還有我們對他深刻的記憶和永遠的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