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毛”字，不僅點(diǎn)明了豆兒的狀態(tài)——年紀(jì)尚幼，同時也道出了江南人對它的喜愛。
五谷中，豆兒怕是最淘氣的。尤其黃豆，雖沒長腳，但只一個渾圓堅(jiān)實(shí)的腦袋，就已蹦彈得滿地都是……
但，江南人常常不等它長圓，就從莢兒里捉出了它，配了青椒或其他，做成了綠瑩瑩的菜。幼小或未長成的事物，江南人常稱其為“毛”，如：小毛頭、毛蛋、黃毛丫頭……這種未成熟的黃豆，亦被稱為毛豆。一個“毛”字，不僅點(diǎn)明了豆兒的狀態(tài)——年紀(jì)尚幼，同時也道出了江南人對它的喜愛。
然，我初見那菜時，覺得未必合我們豫南人胃口。如若不然，老家也種毛豆，怎沒人照此法來吃？不過說到底，胃口習(xí)慣，是地域性甚或個性化的事，這并不能說明什么。我們居于江南已很久，胃口其實(shí)也開始漸漸地朝這方鄉(xiāng)俗里滲了。于是，見到超市里有毛豆賣，我也會禁不住買上一盒，回家照著菜譜，配了肉丁炒了，竟也色香味俱全。飯桌上，那人嘗了幾口，忽而一反常態(tài)，竟端起盤子用筷子往嘴里扒拉起來……哎呀！我震驚地叫了起來。但見他海塞了幾牛嘴后，放下盤子，恨恨地說：這豆子太難夾了！我頓時笑翻?？梢姡鄬τ诖挚窈婪胖ツ先?，毛豆流行不起來也還是有點(diǎn)兒原因的！
在我們豫南平原上，黃豆成片成片地種著，但鮮有人將那嫩豆子剝來當(dāng)菜吃。想其最主要的原因，許是莊稼人習(xí)慣了某種堅(jiān)守。在我們那里，五谷承擔(dān)著最重要的家庭經(jīng)濟(jì)來源，只有將其守護(hù)到成熟，才能有一季成就。故而，便不肯貪嘴。所以，老家人種了豆子，便只管它長，直長得莢老珠黃，非常地想出閣時，才將它們連棵帶秧攤在場院里，曬秋陽，曬得它們自己從莢里跳出來。見了天，見了地后，心思收了回來，它們便矜持地呆在口袋里，等待著華麗變身，是變成豆?jié){豆花，還是香干與腐竹……如此一想，豆子的江湖還真大。
老家人不吃毛豆，但喜食豆芽，尤其是大黃豆生出的豆芽，豆大芽香，想起即令人心浮胃動。但是，現(xiàn)在外面賣的豆芽多有緋聞，說是它們和一些漂白劑連扯不清，便只好自己動手在家生，然而，試驗(yàn)了兩次，均以失敗告終。后聽一朋友說，生豆芽要當(dāng)年的豆子才行，估計市面上賣的豆子都是陳的。此外，又交待細(xì)節(jié)若干，讓我記下……由此看來，生豆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當(dāng)年的自己，怕是只記得吃了。
不過，年幼時，我倒是吃過一次非常省事的豆芽菜。那是一年秋天，豆子已經(jīng)成熟了，家人將其從地里割回來，垛在場院里。當(dāng)時，還未及攤開來，天就開始下雨。那是一場連綿的秋雨，淅淅瀝瀝下了好幾天。雨水滲進(jìn)豆垛邊緣，于是，那里的豆子就出芽了。叔叔帶著我撿了許多，想來真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
在江南，我一直沒見過豆子垛，也就撿不來豆芽了。但在某些地方，會遇見豆秧子，那是從鄉(xiāng)下移民過來的老太太，念舊，在這個水泥鋼筋樓的城市里見縫插針種出來的田園詩意……清晨出門，路過一只垃圾桶，里面斜插了一捆剝過豆的豆秧子。走了兩步，我再回頭看時，竟覺得像是一個秋天的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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