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有一個“畫家村”
這里有8000人,都在臨摹梵高、莫奈的名畫
趙小勇是其中一個,20年畫了10萬幅梵高
他的畫被掛在梵高博物館門口賣500歐
別人從他這里拿走時只值50歐
隨著《摯愛梵高》的熱映,躺在博物館里的梵高再次火了。
上周六,我們特地介紹了這部美爆的油畫電影:終于等來了今年最美、最有品味的電影!
要說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梵高的人,趙小勇絕對算一個。他臨摹梵高的油畫20年,賣出去超過10萬幅。
但這一切的熱鬧和榮耀跟他無關。在很多人眼里,他只是個不斷復制的畫工,連畫家都不算。
恍惚間,他以為自己就是梵高,直至去到其真跡前才發(fā)現(xiàn),“我畫的10萬幅,卻比不上梵高的一幅?!?/span>
導演余海波及其女兒余天琦
記錄片《中國梵高》把趙小勇的故事記錄下來了。
該片導演是余海波,也是我的老師。此前,他憑借同系列攝影作品《中國大芬油畫村》獲得過荷賽獎。
從2005年就開始拍攝的他,被深深感動了?!斑@些畫工在全球化商品市場里扮演著廉價勞動力的角色,但其實,他們有自己的藝術追求。”
“我畫了10萬幅,卻比不上梵高的一幅”
20年里,趙小勇在深圳大芬村這間凌亂狹小的畫室中,每天連軸轉(zhuǎn)地畫著梵高名作。
趙小勇來自湖南邵陽的一個農(nóng)村,后來到大芬村開作坊。近年來,因為噴繪的出現(xiàn),訂單下降,原本的8個學徒只剩下4人,全是自家親戚。
幸好,他的畫作贏得了荷蘭客戶赫拉德的認可,常常接到來自大洋彼岸的訂單。趙小勇對此很得意。
他熟知梵高的每一道筆觸,也覺得自己和梵高沒什么不同,“他畫畫是為了生存,我們也是。”
他覺得自己也不差,“梵高只賣出過一幅,我賣出過10幾萬幅畫呢?!?/span>
但是,那終究不是真跡。趙小勇有個夢想,想親自看一看梵高真跡。
從大芬村到梵高美術館的距離,對于這個家庭來說,很貴。妻子多次勸阻,“不要去,我們哪有那么多錢?!?/span>
在趙小勇一次次的堅持下,終于成行了。
回老家辦護照時,他驕傲地和出租司機說,他要去阿姆斯特丹的梵高美術館學習真跡。
司機問,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畫畫的,模仿名家名畫的?!?/span>
司機說,哦,就是抄襲。
“不,不是抄襲,是臨摹。”
終于,趙小勇站在了梵高美術館的門前。旁邊有一個梵高紀念品商店,他認出最大的那幅,就是自己的作品。
他以為,自己的畫是被荷蘭商人收藏到畫廊的。老板對他的贊許也不是他畫的有多好,而是:你畫得真像梵高的真跡。
盡管這幅畫賣500歐,是“出廠價”的10倍。
淅瀝細雨中,趙小勇進入了梵高美術館。看到《麥田上的烏鴉》、《吃土豆的人》,還有畫了無數(shù)次的《向日葵》。
他屏住呼吸觀察著每一個筆觸,只說了一句,“不一樣,顏色什么的都不一樣。”之前研究過的書、畫冊、電影似乎都沒用。
館里的工作人員問他,“你有自己的作品嗎?”趙小勇怔了一下,“一幅都沒有,都是臨摹的?!?/span>
走出美術館時,趙小勇沉默很久,說了一句,“我20年畫了10萬幅,卻遠遠比不上梵高的一幅畫?!?/span>
趙小勇一夜沒睡,思考著“回國怎么畫下去”。
他喝了很多酒,一路走,一路喊:我現(xiàn)在就是梵高了!
回程途中,趙小勇又去了法國。在梵高的墓前,他按照中國人的習慣,恭敬地點上了3支煙。
“中國梵高”有 8000 多個
上周,我表姐正好去逛了大芬村,她說起自己印象深刻的一幕。
走在巷子里,她覺得大家都畫得很好,以為都是從美院畢業(yè)的。結果被他們笑著回應,“哪上過美院,都是自己模仿畫出來的。”
80年代,香港商人黃江在這里建起了第一個油畫工廠。
他招攬60多個農(nóng)民工,手把手教他們畫畫。只用了短短幾個月,大量的仿制名畫便從這里流向了世界各地。
1999年,大芬村出現(xiàn)了第一家畫廊,從此搖身一變成了世界聞名的“油畫村”。
每家每戶的窗戶和圍欄上都掛著廣告牌,諸如“專畫地中?!?、“肖像畫”等。
如今一年的時間,8000名畫工就可以制作100多萬幅油畫,被運到世界的各個角落,占據(jù)著全球油畫市場60%的份額。
這里有“達·芬奇”、“莫奈”、“倫勃朗”們的名畫,其中梵高最為吃香,訂單多。
在大芬村,畫畫不是藝術,更像是用來維持生計的手藝。而他們,只不過是流水線上的一道程序。
有的畫工組成家庭作坊,不同人專攻不同的畫。
有的分工合作,每人畫不同的部分,合成一幅畫。
為了趕大訂單,他們甚至連續(xù)通宵一周,只能白天稍微睡一下。8、9個人擠一張通鋪,狹窄的客廳是畫室更是家。
男人們赤裸著上身作畫,到處都是收音機的聲音。因為大家都沒睡,也不會吵到別人。
“我們畫畫,吃飯,睡覺都在這里的”,惡劣枯燥的條件讓很多人放棄,但更多的人一畫就是10年。
而如今的大芬村,畫師和畫廊也比鼎盛時減少了一半??颗R摹,很多人沒法過日子。
但也只能繼續(xù),因為畫畫是“拿手”的謀生工具。
“我只是畫工,不是畫家”
比大芬村里的大多數(shù)人幸運,看完真跡后,趙小勇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藝術。
他回到中國和同行說,“我去看了梵高,去看了這個畫家。而我們,是畫工。”
他回到邵陽老家,用熟稔的筆法,為老家的奶奶畫肖像,為村子寫生。
視頻截圖,色彩還原度不高
趙小勇和妻子說,“你看,這幅畫里,有你,有弟弟,還有我?!?/span>
他在大芬村喧囂的大排檔,舉著啤酒,談論著關于梵高的夢想。
“你看梵高,生前那么落魄,但是現(xiàn)在他被大家敬仰。”
“我想畫原創(chuàng),畫自己的生活?!?/span>
“現(xiàn)在沒人認可,可能是時代的問題。也許50年、100年后就有人欣賞了?!?/span>
《中國梵高》的獲獎,確實讓趙小勇“火”了起來。90年代,他的畫50X60CM一張150元,如今最貴去到1.2萬。
一幅1平方米大小的畫,值4000元。
梵高是天才,他的畫作有著生命的掙扎。
趙小勇也是天才,模仿的天才。28分鐘他就能畫好《向日葵》,22分鐘完成《自畫像》。
去荷蘭,是趙小勇偏執(zhí)的開始,也是他真正聽從內(nèi)心、貼近真實梵高的開始。
其實,為了生計畫畫,一點也不可恥。但把自己生活上的苦難變成熱愛,變得更“梵高”了。
文、編 Cass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