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雅集》Garden Gathering，1640-1650，伊朗薩菲王朝（Safavid dynasty, 1501-1736）瓷磚畫（局部），高22.5厘米。紐約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New York）。
幾乎沒有一個世界藝術(shù)史研究者會不愛伊朗。
有生之年，如果我有足夠的精力，一定會寫一本《伊朗六千年》。從約公元前4000年的古城蘇薩大陶杯（Susa Beaker），一直到當代伊朗裔女藝術(shù)家施林·奈沙（Shirin Neshat, 1957-）的“無聲”《狂暴》（Turbulent, 1998）。這片土地的每一頁歷史，幾乎都充滿了藝術(shù)的精彩。
迄今世界上最貴的古董 —— 葛諾母獅（Guennol Lioness, c. 3000–2800 BC）來自伊朗最早的文明 —— 埃蘭（Elam, c. 3500-539 BC）；最貴的一條波斯地毯賣到2個億；薩菲王朝的細密畫（miniature painting），仍然是當今世界頂級財富家族追捧的藝術(shù)珍品。
從“萬國來朝”的第一波斯帝國靈都（ceremonial capital）波斯波利斯（Persepolis, 公元前6世紀）到令人目眩的第三波斯帝國伊斯法罕（Isfahan）國王清真寺（Shah Mosque, 1611-1629），被伊斯蘭教征服后的伊朗在藝術(shù)上的成就絲毫沒有衰減，反而交出了絢爛極致的另類答卷。居魯士二世（Cyrus the Great, c. 600-530 BC）的開明帝國成為伊朗歷代統(tǒng)治者的終極理想。這塊中東熱土某種刻在骨子里的傳統(tǒng)，一直在此地的人們血液中流淌，千年不止，歷久彌新。
國王清真寺（局部）
每一個悠久的文明都會經(jīng)歷深重的苦難。
“伊朗歷史的關(guān)鍵時刻到來了?？ㄔ鸂柾醭裏o可挽回地走向終結(jié)，這個岌岌可危的國家難道就要從地圖上被抹去了？”
同樣是經(jīng)歷過封建王朝沒落腐朽、西方列強瓜分領(lǐng)土的古老文明的后裔，看到這樣的句子，不可能不感同身受，甚至會潸然淚下。
這句話來自我最近收到的一份珍貴禮物 ——《伊朗四千年》，一本伊朗本土學者與西方著名中東史學者合著的動人讀本，以盡量客觀、嚴謹又飽含深情的筆觸向世人介紹了這個神秘悠久的文明。
藝術(shù)是美的，令人神往的，它植根文明，跨越種族；然而政治史很多時候是黑暗的，外族入侵、朝代更替，滿地滾的是人頭，流不盡的是人血。藝術(shù)的美超越語言，政治的殘酷則不分種族，但是要了解一個文明的藝術(shù)，也必須要了解它的政治史。
正如源自埃蘭工藝的葛諾母獅是在伊拉克被發(fā)現(xiàn)的，伊朗最早文明埃蘭的相關(guān)資料基本都來源于美索不達米亞地區(qū)，埃蘭的政治史并不十分清晰，因此本書的作者將伊朗的歷史定為四千年，但這并不影響藝術(shù)史研究者將伊朗追溯到六千年前，甚至更早。
“在至少四十個世紀間形成的這個國家，曾見證來自北方的雅利安人與其遠古文明的融合。這些人從米底和波斯這個卑微的核心逐漸發(fā)展出與其鄰國不同的文化和文明，而他們與這些鄰國之間圍繞領(lǐng)土、權(quán)力和思想的紛爭也持續(xù)不斷?，嵙_亞斯德教、以寬容的法律管理一個世界帝國的夢想、君主與議會之間分享權(quán)力等創(chuàng)新的想法，與偉大的哲學和藝術(shù)思潮在同時期誕生。與此同時，國內(nèi)王權(quán)與宗教勢力之間的斗爭也在歲月的長河中時隱時現(xiàn)，一直延續(xù)到不久前。此外，還要加上從7世紀開始，在強勢的伊斯蘭遜尼派和多種融合了獨立渴望的前伊斯蘭信仰之間的碰撞，隨之衍生出的搖撼整個中東地區(qū)、被這一從奴役地位中復興的民族所信仰的伊斯蘭什葉派。而且，伊朗強大的文化在幾個世紀后仍是這個國家的構(gòu)成要素之一，定義了抗拒時間侵蝕的所謂'伊朗性’”。
一段大氣磅礴的序言揭示了“伊朗”這個詞在歷史、民族、文明、宗教與文化維度的深廣內(nèi)涵，同時絲毫沒有掩蓋整本書在細節(jié)方面的精彩。
“一天早上，他來到阿富汗 —— 雅利安傳統(tǒng)國家 —— 的邊境，走到伊朗人的約旦河 —— 達伊提耶河畔，沐浴凈體。波浪四次沒至他的喉部。他光芒四射地水中走出，準備好再一次接受神啟?！?/span>
“禮薩回到辦公室簽署退位文書。他的統(tǒng)治結(jié)束了。深恐首都爆發(fā)革命，王儲迷茫地走近父親，禮薩說道：'我與首相做了必要的安排’。他接著說道：'我將我的兒子托付給你，我將你們兩個托付給全能的主?！o緊擁抱了兒子，然后轉(zhuǎn)過頭不讓兒子看見自己落淚。汽車已經(jīng)在等他上路了?！?/span>
從查拉圖斯特拉到禮薩，上下三千年，多少宗教與軍事、政治領(lǐng)袖的故事在作者筆下被娓娓道來，傳奇與考古史實被合理地穿插，浪漫而具有說服力。從最古老的一神教瑣羅亞斯德教到邁向現(xiàn)代化的什葉派國家，對伊朗人極為重要的宗教被作者貫穿在豐富多彩的歷史事件中。伊朗、波斯、伊斯蘭，容易混淆的概念在這里清晰而豐實。
如果你對波斯，對伊朗，特別是對波斯、伊朗與伊斯蘭的藝術(shù)感興趣，這是一本不可錯過的來自該文化學者的基礎(chǔ)讀物。流暢的漢語譯文保證了閱讀的舒適感。
《法里敦化龍試子》FARIDUN IN THE GUISE OF A DRAGON TESTS HIS SONS（局部），《列王紀》插圖第42頁，ILLUSTRATED FOLIO (F.42) FROM THE SHAHNAMEH OF SHAH TAHMASP，薩菲王朝宮廷畫家阿迦·米拉克ATTRIBUTED TO AQA MIRAK, PERSIA, TABRIZ, ROYAL ATELIER，約創(chuàng)作于公元前1525-1535年。蘇富比（Sotheby’s）倫敦2011年4月6日成交價7,433,250 GBP。
從藝術(shù)的角度來說，在古代，中國畫對波斯細密畫的影響“明目張膽”；在當代，伊朗是收藏元青花的世界第二大國。伊朗與中國藝術(shù)之間的直接關(guān)系案例并非稀見，更何況伊朗與中國一樣奉書法為一大藝術(shù)關(guān)鍵門類。
盡管一個宗教色彩一直濃厚，一個始終是世俗化為主，但伊朗與中國，在某一方面，具有強烈的相似性。具體如何，見我未來的專著吧。那么這個炎炎夏日，先讀《伊朗四千年》?！白叱鏊枷氲倪吔纭?，來波斯花園納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