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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行的大巴車

作者：趙玉明

大巴車緩緩離開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城市，向著高速公路駛?cè)ァ３醵娜A東大地，天空和原野，被黎明前的黑暗和濃濃的晨霧籠罩，灰蒙蒙一片，灰白色的路面，像一條帶子，在朦朧中伸向遠方。我的心也如車窗外急速后退的行道樹，陰霾又急切。

昨晚，接表弟電話，告知八十四歲的姨媽因腦梗住進醫(yī)院，生命垂危！我親愛的姨媽，去年秋天，我回去看您，您還是那樣的健朗、矍鑠，還親自下廚房，為我做家鄉(xiāng)的酸菜燒羊肉，臨走的時候，您拉著我的手，用慈愛的目光看著我說：“長得越來越像你媽媽了”。才一年的時間，怎么就生命垂危了？！老年和藹可親的姨媽，中年精明能干的姨媽，青年高挑漂亮的姨媽，交替著在我眼前顯現(xiàn)。

車廂內(nèi)，很少的幾個乘客，有的在打盹，有的在看手機，安靜極了，隨著車身的輕輕晃動，我的思緒穿越時空，飛向那遙遠的過去……

姨媽是我母親最小的一個妹妹，比母親小十幾歲。我小的時候，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帶著我們姐弟幾個生活，每當母親生病，或者去外地開會、學(xué)習(xí)的時候，都會請姨媽到我們家來照顧我們，而姨媽總會在我們需要她的時候，放下自己的一切，來到我家?guī)兔?。記得我九歲那年，母親腹部長了一個瘤，父親陪著母親到南京手術(shù)治療，姨媽告別她新婚的丈夫和年邁的婆婆，從泗陽老家來到盱眙，在我們家一住就是兩個多月。那年，我大妹七歲，小妹四歲，弟弟還不到兩歲，白天還好，姨媽做飯、做家務(wù)的時候，我和大妹帶著弟弟、妹妹玩，到了晚上，弟弟哭鬧找媽媽，常常鬧的姨媽無計可施，急得直掉眼淚。盡管這么辛苦，也從未聽姨媽有過怨言，現(xiàn)在想想，自己還沒有孩子的姨媽，要獨自照顧我們姐弟四個，她該有多么地不容易??！

大巴車均速向前行駛著，晨霧漸漸散去，天空越來越亮了，道路兩旁，金黃的銀杏，火紅的楓葉，五彩斑斕的梧桐樹葉，在淡藍的天空下，靜靜地向世界展示著生命最后的美麗，我的思緒，仍繼續(xù)在過往的回憶中。

五十年代中期，因治理洪澤湖的需要，我母親隨著居住在洪澤湖北岸的婆家，遷移至盱眙縣，從此，和故鄉(xiāng)泗陽隔湖相望。小時候，經(jīng)常跟著母親回故鄉(xiāng)的舅舅家，那時，盱眙到泗陽不通班車，只能乘坐去淮陰（現(xiàn)在的淮安市）的班車到二河閘汽車站下車，再步行五六十華里才能到舅舅家，常常都是走到天黑了還沒到，只好找一家熟人住一晚上，第二天再走。因為我們還小，走不了那么遠的路，大多數(shù)是搭乘在洪澤湖搞運輸?shù)哪痉厝?，帆船只有順風(fēng)才能啟航，遇到逆風(fēng)，只能駐在沿湖的港灣等待風(fēng)向轉(zhuǎn)變，有一次舅舅的兒子結(jié)婚，母親帶著我們姐弟幾個回去喝喜酒，途中因逆風(fēng)，整整等了六七天，差點兒沒趕上表哥的婚禮。

如今，高速公路四通八達，連接城鄉(xiāng)的鄉(xiāng)村道路，縱橫交錯，可以把車開到家門口，每家都有轎車，再也不會因交通問題，給出行的人們帶來不便。這條通往故鄉(xiāng)的路，記不清我已走過多少回？有搭乘木帆船的，有乘坐汽車的，也有坐在姨父自行車后座上走了一天半才到家的，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漫長！

朦朧的淚眼中，仿佛看到姨媽站在家門口，向我招手，待我走進她，姨媽柔聲對我說：“回來吃飯了，今天中午有魚吃?！蹦鞘巧蟼€世紀六十年代中期，食物十分地匱乏，姨媽家有三口人，姨父、姨媽和姨父的母親，姨媽結(jié)婚幾年了，也沒有孩子，姨父姨媽，還有奶奶都特別喜歡孩子，所以，姨父經(jīng)常把我接到他們家，一住就是一兩個月。說是有魚吃，其實，是一只小碗里有兩塊咸魚，是姨媽特地為我蒸的，桌上只有一盤自家地里長的蘿卜燒白菜。姨媽家住在洪澤湖邊，咸魚是姨父的漁民朋友送的，足有兩斤多重，姨媽把它剁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裝在壇子里，每天放在煮米飯的鍋里蒸兩塊，給我一個人吃。每頓飯，姨媽都會為我加一個菜，有時是一個蒸蛋羹，有時是幾片蒸咸肉，姨父、姨媽和奶奶都舍不得吃。

一縷陽光透過車窗玻璃照射在我的臉上，把我從往事中拉回來。抬眼望去，溫婉的暖陽下，意楊樹高高挺立著，一排排，一片片，被快速行駛的大巴車拉近又送遠。這是到泗陽境內(nèi)了，我的故鄉(xiāng)泗陽縣，地處蘇北平原，是中國唯一的楊樹之鄉(xiāng)，森林覆蓋面積冠居全國平原地區(qū)第一，放眼望去，小河邊，田野上，房前屋后，道路兩旁，已落光樹葉的楊樹，一片蒼茫。枝頭上，隨處可見的喜鵲窩，失去了樹葉的遮擋，格外地顯眼，樹枝上，零零星星的枯葉，搖搖欲墜，預(yù)示著一片葉子的生命將要終結(jié)?！叭松皇溃菽疽磺??！比f物都要經(jīng)歷從生長到衰竭，這就是來世今生的生命輪回嗎？

親愛的姨媽，您一定要等著我……

作者簡介

趙玉明，江蘇省盱眙縣農(nóng)委退休，現(xiàn)定居南京，在金陵老年大學(xué)文學(xué)班學(xué)習(xí)。喜歡閱讀，容易被真、善、美感動。偶爾涂鴉，記錄下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感想、感悟，不為別的，只因喜歡！

圖片：網(wǎng)絡(luò)

征稿說明《瀟湘原創(chuàng)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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