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32年，魯僖公二十八年，牛年（己丑年）。《春秋》記載這一年的事情，用字多達214字，創(chuàng)造了按年記事用字最多的記錄，惜字如金的孔老夫子，用飽滿地筆墨來書寫晉文公實現(xiàn)霸業(yè)的一系列作為，而其中最重要的是晉楚“城濮之役”。楚國進攻宋國，宋國向晉國乞援，這是推尊霸主的一種強烈表示。晉文公姬重耳不安于晉國做第二流國家，決定出兵救宋，借此爭霸中原。為先解除楚國對宋國的包圍，晉軍先攻擊楚王國的“小兄弟”衛(wèi)國和曹國。兩國原來都是齊國的“小兄弟”，齊桓公死后投入新“老大”楚國懷抱。楚國有幾代雄心勃勃的君主，有敢于承擔責任的臣子，在齊桓公死九年時間內(nèi)逐漸成了中原地區(qū)的實際霸主，向北凌厲發(fā)展，影響到了晉國利益，這種發(fā)展勢頭只有軍事上的勝利才能遏止。晉楚爭霸中原，兩國必有一戰(zhàn)。“小兄弟”被滅，楚兵團總司令成得臣便放棄宋國，西進捕捉晉軍的主力，兩國在城濮展開決戰(zhàn)。晉文公以德義迎敵，為報答楚成王曾經(jīng)的襄助之恩惠，決戰(zhàn)前將大軍后退了三舍（九十里），而楚國總司令成得臣求勝心切，被晉軍打得大敗，成得臣自殺，楚國北進中原的戰(zhàn)略受到重大挫敗?！俺清е邸?，晉文公“報楚之惠，退避三舍”，暗合著晉文公得以稱霸的道德基礎(chǔ)，從此，晉國不僅在軍事上，而且在道義上成了真正的諸侯“老大”，春秋第三位霸主晉文公誕生。
“二十八年，春，晉侯侵曹，晉侯伐衛(wèi)。公子買戍衛(wèi)，不卒戍，刺之。楚人救衛(wèi)。三月丙午，晉侯入曹，執(zhí)曹伯。畀宋人。夏四月己巳，晉侯、齊師、宋師、秦師及楚人戰(zhàn)于城濮，楚師敗績。楚殺其大夫得臣。衛(wèi)侯出奔楚。五月癸丑，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衛(wèi)子、莒子，盟于踐土。陳侯如會。公朝于王所。六月，衛(wèi)侯鄭自楚復歸于衛(wèi)。衛(wèi)元咺出奔晉。陳侯款卒。秋，杞伯姬來。公子遂如齊。冬，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陳子、莒子、邾人、秦人于溫。天王狩于河陽。壬申，公朝于王所。晉人執(zhí)衛(wèi)侯，歸之于京師。衛(wèi)元咺自晉復歸于衛(wèi)。諸侯遂圍許。曹伯襄復歸于曹，遂會諸侯圍許?！?/span>
孔子老先生用破天荒的214字記載今年17件事，最重要的事情是晉楚“城濮之役”。本篇篇幅可是有點長噢！
（一）
“二十八年，春，晉侯侵曹，晉侯伐衛(wèi)?！?/span>
魯僖公二十八年，春季，晉文公入侵曹國，接著討伐衛(wèi)國。
曹國國都在陶丘，今山東菏澤市定陶縣。衛(wèi)國國都在楚丘，今河南安陽市滑縣東。衛(wèi)國在曹國的西北方向，晉國在衛(wèi)國的西北方向。晉國要攻打曹國，取道衛(wèi)國是最近的路。當時曹國已經(jīng)屈服于強楚，而衛(wèi)國是魯國的友好國家，魯國與楚國也是關(guān)系曖昧，所以在魯國的牽線搭橋下，衛(wèi)、楚兩國通過聯(lián)姻也成了友好國家，這樣楚國的勢力范圍一下子就從長江流域擴展到了黃河流域，直接可與晉國接觸了！這種情況，是同樣野心勃勃、想要稱霸諸侯的晉文公所不可容忍的，所以，晉文公在準備充分后，今年首先拿曹國和衛(wèi)國開刀，明攻曹衛(wèi)，暗指楚魯。
《春秋左氏傳》說，按照狐偃的計策，晉文公準備攻打曹國，號稱假道于衛(wèi)，就是向衛(wèi)國借路，但衛(wèi)國沒看清形勢？還是有強楚為撐腰有恃無恐？凡正是沒有同意晉國借道伐曹的無理要求，于是晉文公新帳舊帳一起算（舊帳是當年晉文公流亡經(jīng)過衛(wèi)國時衛(wèi)國不以禮相待），先繞道渡過黃河攻打曹國，得勝回師的路上，從南河（即南津，衛(wèi)地，又叫棘津、濟津、石濟津，在今河南鶴壁市淇縣南、新鄉(xiāng)市延津縣北，河道今已湮）渡過黃河，正月初九，攻打衛(wèi)國并占領(lǐng)了衛(wèi)國的五鹿（衛(wèi)國邑名，在今河南濮陽東北）。其實，對晉國來說，從汲郡南渡，到衛(wèi)國南面后再向東攻擊曹國的陶丘，與從衛(wèi)國的南河渡黃河向陶丘進軍，兩條路都差不多，借道衛(wèi)國不過是個晉國討伐衛(wèi)國的借口而已。有實力了，就會任性一點，做什么都是對的！
五鹿據(jù)說就是晉文公流亡期間“乞食不成收到泥土”的地方，此時土地都歸晉了?，F(xiàn)在可以推測一下，此時晉軍行進的路線和當年晉文公流亡從狄奔齊所經(jīng)過的路途大概差不多，所以這條路對晉文公的團隊而言雖然辛酸，但也熟門熟路。所以說，世上沒有走錯的路，每一條走過的路都會帶來收獲。
《春秋左氏傳》記載，二月，晉軍元帥郤縠（xì hú）卒。原軫（即先軫）將中軍，這是直升五級躍居元帥之位，胥臣接替先軫原來的位置任下軍佐，西晉大牛人有話說：“先軫以下軍佐超將中軍，故曰上德?！边@是以德選人，而不是論資排輩，《國語·晉語四》告訴我們原因，“取五鹿，先軫之謀也。郤縠卒，使先軫代之。胥臣佐下軍?！睍x文公和齊昭公在斂盂（今河南省濮陽東南）結(jié)盟，衛(wèi)成公請求參盟，晉人不答應(yīng)。衛(wèi)成公想親附楚國，國人不愿意，所以衛(wèi)人（趕走）出其君，以討好晉國。衛(wèi)成公出居于襄牛（今山東省菏澤市東明縣），襄牛還是衛(wèi)地，所以出居或出君未必非出國境不可，只要離開國都就算數(shù)。要是出國境就是出奔了。
（二）
“公子買戍衛(wèi)，不卒戍，刺之。楚人救衛(wèi)。”
魯僖公二十八年，春季，魯國大夫公子買駐防衛(wèi)國，但沒有完成駐防任務(wù)就跑回魯國，被魯僖公殺了。楚國人救援衛(wèi)國。
在晉國強大凌厲的攻勢下，除了衛(wèi)國國君被國人趕到襄牛去了之外，國際也會也悄然發(fā)生著變化。宋國是患難與共的盟友，此次出兵就是為了救宋。齊國與晉國在斂盂結(jié)盟，是開戰(zhàn)后晉國第一個國際盟友。魯國看到晉國之強大超乎想象，也有向晉國示好這心，便把責任推給駐防衛(wèi)國的魯國公子買（字子叢），殺子叢以向晉國謝罪，魯僖公向楚之心已經(jīng)開始動搖，通過公子買的命，給自己留條后路，算是“投名狀”吧，隨時準備倒向晉國；魯國既然參與了楚國同盟，便要按照楚國的意圖行事，派遣軍隊對抗晉國，魯國公子買帥師戍守衛(wèi)國，楚國也派兵來救援衛(wèi)國，但都以失敗而告終，魯國殺自己人向晉國乞憐示好，但同時也必須給楚國主子一個交待，這難不倒魯僖公。他騙楚國人說：“公子叢駐守衛(wèi)國，沒到期就想回來，所以殺了他?！边@種兩邊都可取巧討好的小人嘴臉，足足反映了魯僖公為人之失信；將國家行為的失誤讓個人來承擔責任和后果，足以說明魯國公族治國之失策。生在魯國，遇上這樣子主子，也夠倒霉了！《春秋左氏傳》道出了“刺之”的實情，《春秋》可沒有如實記載，這可能是“微言大義”的精妙處吧?！皟?nèi)殺大夫皆曰刺”，刺與殺同義，刺對內(nèi)，殺對外。（公子買戍衛(wèi)，楚人救衛(wèi)，不克。公懼于晉，殺子叢以說焉。謂楚人曰：“不卒戍也”。）
（三）
“三月丙午，晉侯入曹，執(zhí)曹伯。畀宋人。”
魯僖公二十八年，春季，三月初八，晉文公帶兵侵入曹國，拘捕囚標了曹共公，把曹共公交給宋國扣押審問，把從曹國和衛(wèi)國奪取的領(lǐng)土分給宋國。
晉文公在這里伐衛(wèi)侵曹，按計行事，楚國卻并沒有停止對宋國都圍剿。宋國派門尹般到晉軍中報告危急情況。晉文公說：“宋國來報告危急情況，不去救他就斷絕了交情，而請求楚國解圍，楚國又不答應(yīng)。我們想作戰(zhàn)，齊國和秦國又不同意。這怎么辦呢？”新元帥先軫說：“讓宋國丟開我國而去給齊國、秦國贈送財禮。讓齊、秦兩國去請求楚國放過宋國。我們逮住曹國國君，把曹國、衛(wèi)國的田地分給宋國。楚國顧及在曹國、衛(wèi)國的利益，一定不答應(yīng)齊國和秦國的請求。齊國和秦國對宋國的財禮很喜歡，而對楚國的拒絕很生氣，這樣一來，齊國和秦國能不參戰(zhàn)嗎？”晉文公很高興，便依計拘捕了曹共公，把曹國和衛(wèi)國的田地分給了宋國人（“宋人使門尹般如晉師告急。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則絕，告楚不許。我欲戰(zhàn)矣，齊、秦未可，若之何？”先軫曰：“使宋舍我而賂齊、秦，藉之告楚。我執(zhí)曹君而分曹、衛(wèi)之田以賜宋人。楚愛曹、衛(wèi)，必不許也。喜賂怒頑，能無戰(zhàn)乎？”公說，執(zhí)曹伯，分曹、衛(wèi)之田以畀宋人。”）。
高人就是高人，先軫之計促成了晉國與齊、宋、秦的聯(lián)合，在夏季四月的城濮之戰(zhàn)中，一舉打敗楚軍，扼制了楚成王北進中原的強勁勢頭?！皶x侯入曹”，除了高大上的稱霸中原的戰(zhàn)略利益之爭、長江楚文化與黃河農(nóng)耕文化之爭外，據(jù)說還有晉文公報私仇的成份，因為晉文公當年流亡路過曹國時，這位曹共公不但不禮遇晉文公，而且還在晉文公洗澡時偷看他自上的排骨。這身上的排骨有好看的？常言道，非禮勿視！這不，非禮而視，現(xiàn)在災(zāi)禍加身了吧！還是曹國大夫僖負羈厲害，娶了一位有戰(zhàn)略眼光的老婆，一眼看出當年的公子重耳是人中龍鳳，叫老公通過贈送埋有玉壁的美食示好于重耳?，F(xiàn)在，當年的重耳，今天的晉文公真的殺回來了，“晉文公重耳伐曹，虜共公以歸，令軍毋入厘負羈之宗族閭?！弊チ瞬芄补瑓s嚴令軍隊不得曹國大夫僖負羈的地盤。與人為善，深謀遠慮，總是有好報的！
晉文公入侵曹國也是挺費勁的。晉文公發(fā)兵包圍曹國，攻城，戰(zhàn)死的人很多。曹軍把晉軍的尸體陳列在城上。晉文公很擔心，于是聽從眾人的主意，對曹國聲稱“在曹國人的墓地宿營”。古人多族葬，還都葬在城外，晉軍在墓地宿營勢必需要動土，祖墳要被挖了。那時軍隊由國人組成，即住在城邑里面的人，這些人應(yīng)該是曹軍的主力，而他們的祖墳就在城外，一旦祖墳受到破壞，軍隊還有斗志嗎？所以曹國人很恐慌憂懼，為了討好晉軍，就把他們得到的晉軍的尸體裝進棺材運出來，晉軍乘曹軍恐懼斗志不堅而攻城。三月初八日，晉文公進入曹都，拘捕了曹共公，責備曹國不任用僖負羈，做官坐車的反倒有三百人，言其無德居位者多，并且說當年偷看自己洗澡，現(xiàn)在是罪有應(yīng)得。但同時下令不許軍阿進入僖負羈的家里，赦免他的族人，這是為了報答恩惠（報飧璧之施）。魏犫（chōu，魏武子 （生卒年不詳）。姬姓，魏氏，名犨，謚武，春秋時期晉國大夫，是輔佐晉文公稱霸的“五賢士”之一，芒季子，畢萬孫，以勇力聞世）、顛頡（diān jié）發(fā)怒說：“不替有功勞或者苦勞的人著想，還報答個什么恩惠？”這是說他們倆跟隨晉文公流亡卻無緣卿位，沒有從亡的郤縠（xì hú）、郤溱（xì zhēn）、欒枝、先軫等人捷足先登，甚至連這個僖負羈一頓盒飯也受到如此重視，心中不憤，于是放一把火燒了僖負羈的家。魏犫（魏犨）胸部受傷，晉文公想殺死他，但又愛惜他的才能，派人去慰問，同時觀察病情。如果傷勢很重，就準備殺了他。魏犫（魏犨）捆緊胸膛出見使者，說：“由于國君的威靈，難道我敢圖安逸嗎！”說著就向上跳了很多次，又向前跳了很多次。晉文公于是就饒恕了他，而殺死顛頡通報全軍，立舟之僑（以前虢國大夫，魯閔公二年投奔晉國）作為車右，代規(guī)了魏犨的崗，原來的車右魏犫下崗了。
（四）
“夏四月己巳，晉侯、齊師、宋師、秦師及楚人戰(zhàn)于城濮，楚師敗績。楚殺其大夫得臣。衛(wèi)侯出奔楚?！?
魯僖公二十八年，夏季，四月初二，晉文公率領(lǐng)宋軍、齊軍、秦軍與楚軍在城濮展開大戰(zhàn)，楚軍被打得大敗。
《春秋》寫戰(zhàn)爭“大崩曰敗績”，意思是軍隊大潰敗，象山體崩塌一樣，叫做敗績?？磥磉@次楚國敗得很慘烈，幾乎全軍覆沒，所以楚成王殺了領(lǐng)軍的令尹成得臣。城濮，衛(wèi)地，在今山東菏澤市鄄城縣西南，那里有個臨濮集（現(xiàn)在叫臨濮鎮(zhèn)）。下面我們看看這次著名戰(zhàn)爭的經(jīng)過。
楚成王進入申城（河南南陽市）并住下來。這是從討伐宋國的前線退居到楚國境內(nèi)，讓申叔（楚國大夫申公叔侯）離開穀地。魯僖公二十六年，魯國借楚軍占領(lǐng)齊國的穀（gǔ，谷）地后，楚國的申叔一直在戍守穀地（詳見【閑話春秋】之九十五）。讓子玉離開宋國，說：“不要去追逐晉國軍隊！晉文公在外邊逃亡十九年了（十八歲時開始逃亡，回到晉國又四年，現(xiàn)在四十歲，人生的惑之年），而最終還是得到了晉國。艱難險阻，都經(jīng)歷過了；民情真假，也都知道了。上天給予他年壽，同時為他除去了禍害（晉文公的老爹晉獻公有九個兒子，現(xiàn)在只有晉文公一個人在世，所以說“天假之年”，并且除掉了晉惠公、晉懷公、郤芮等國內(nèi)的反對勢力）。上天所選擇的人，難道可以輕易廢除嗎？《軍志》（迄今可知的中國最早的兵書）說：‘適可而止。’又說：‘知難而退?！终f：‘有德的人不能抵擋?！@三條記載，適用于楚國對待晉國。令尹子玉（成得臣）派遣伯棼（fén，即子越椒<鬬越椒>，伯棼是字。斗伯比之孫，是前任大司馬子良之子，前任令尹子文的侄子，子文和子良都是鬭伯比之子，若敖→鬭伯比→子文與子良）向楚成王請戰(zhàn)說：“不敢說一定有功勞，愿意借此堵塞奸邪小人的口（這里指去年蒍<wěi>賈說子玉領(lǐng)兵的本領(lǐng)不超過三百乘之事）”。令尹子玉不聽楚成王之良言，意氣用事，楚成王很生氣，便少給他了點軍隊，只有西廣、東宮和若敖的一百八十輛戰(zhàn)車跟去。（楚王的親軍分左、右兩廣，亦稱東、西兩廣，每廣有戰(zhàn)車三十乘。東宮則是太子宮的衛(wèi)隊。若敖六卒是若敖家的私族軍隊，可能是若敖所初設(shè)之宗族親軍。看來楚王沒有給子玉更多的支援，子玉只好動用了宗族的私人武裝。卒是車法，一卒為三十輛戰(zhàn)車，所以六卒僅一百八十兩戰(zhàn)車。）
子玉派使者宛春去“正告”晉軍說：“請恢復衛(wèi)侯的君位，同時把土地退還曹國，我也解除對宋國的包圍?！保ù藭r，衛(wèi)成公在衛(wèi)地襄牛，今山東省菏澤市東明縣，曹共公被晉國人抓住后交給宋國審訊拘押，已失君位，所以說“復衛(wèi)封曹”）。這是一種一廂情愿且很無禮的要求。晉國大夫子犯對晉文公說：“子玉好無禮??！他給我國君王（指晉文公）的，只有解除對宋國的包圍這一項，而要求我國君王給他的，卻是‘復衛(wèi)封曹’兩項。”這次打仗的機會不可失掉?！毕容F卻有不同意見：“君王應(yīng)該答應(yīng)他的請求。安定別人叫做禮，楚國人一句話安定三國（釋宋、復衛(wèi)、封曹），我們一句話而使它們滅亡。我們就無禮了，拿什么來作戰(zhàn)呢（道義上講不過去）？不答應(yīng)楚國的請求，這是拋棄宋國；救援了又拋棄他，如何面對諸侯呢（意思是子犯的話會被諸侯非議）？楚國有三項恩惠，我們有三項怨仇，怨仇已經(jīng)太多了，準備拿什么作戰(zhàn)呢？不如私下里答應(yīng)恢復曹國和衛(wèi)國來離間他們（私自簽應(yīng)曹國和衛(wèi)國可以恢復他們的君權(quán)和國家，他們會自動斷絕與楚的關(guān)系，達到離間楚國與曹衛(wèi)的目的），并逮捕宛春來激怒楚國，其他的事等打起仗再說?！边€是先軫深謀遠慮，晉文公很高興。于是把宛春囚禁在衛(wèi)國，同時私下里允諾恢復曹、衛(wèi)。曹、衛(wèi)就與楚國斷絕了邦交關(guān)系。
晉國的上述舉措徹底激怒了楚國令尹子玉。子玉大怒，發(fā)兵追擊晉軍。晉軍撤退。軍吏有疑問，說：“以國君而躲避臣下，這是恥辱；而且楚軍圍宋已久而已經(jīng)疲勞不堪，我們?yōu)槭裁赐俗?？”子犯說：“出兵作戰(zhàn)，有理就氣壯，無理就氣衰，哪里在于在外邊時間的長短呢？當初如果沒有楚國的恩惠，我們也沒有今天（重耳過楚，楚成王有贈送之惠）。退三舍（一舍三十里）躲避他們，就是報答當初楚成王的恩惠（退避三舍，詳見【閑話春秋】之九十三）。背棄恩惠而說話不算數(shù)，要用這個來蔽護他們的敵人，我們?nèi)崩矶欣恚由纤麄兊氖繗庖幌蝻枬M，不能認為是衰疲。我們退走而楚軍回去，我們還要求什么？如果他們不回去，國君退走，而臣下進犯，他們就缺理了?！睍x軍退走三舍（九十里）。楚國軍隊見晉軍一再退避，要停下來，子玉不同意。
四月戊申（初一），晉文公、宋成公、齊國的國歸父、崔夭（崔杼之父）、秦國的小子慭（yìn，秦穆公之子）駐在城濮。楚軍背靠著險要的地方扎營，晉文公擔心這件事。聽到士兵念誦說：“休耕田里的綠草繁茂，丟開舊草而對新的加以犁鋤。”晉文公很疑惑。子犯說：“出戰(zhàn)吧！戰(zhàn)而得勝，一定得到諸侯；如果不勝，我國外有大河，內(nèi)有高山，一定沒有什么害處。”晉文公說：“對楚國的恩惠怎么辦？”欒枝（欒貞子）說：“漢水以北的姬姓諸國，楚國都把它們吞并完了。想著小恩惠，而忘記大恥大辱，不如出戰(zhàn)?！睍x文公夢中和楚王搏斗，楚王伏在自己身上咀嚼自己的腦漿，因而害怕。子犯說：“吉利。上天眷顧我們，楚國將伏罪，而且我們已經(jīng)安撫他們了?！保ü湃搜雠P以承天，俯臥以服罪，而晉文公夢中是仰臥，所以承天；楚成王伏在晉文公身上咀嚼腦漿，所以服罪。Really ?）背景講完了，下面看戰(zhàn)爭現(xiàn)場。
子玉派遣鬬勃（dòu，字子上）向晉國挑戰(zhàn)，說：“楚國武士請求和君王的武士游戲一下，君王靠在車橫板上觀看即可，得臣（子玉）可以陪同君王一起觀看了?！睍x文公派遣欒枝回答說：“我們國君聽到您的命令了。楚君的恩惠沒有敢忘記，所以待在這里。我們以為大夫已經(jīng)退兵了，臣下難道敢抵擋國君嗎？既然大夫不肯退兵，那就煩大夫?qū)F部將士們說：‘準備好你們的戰(zhàn)車，忠于你們的國事，明天早晨我們再見?！睍x國戰(zhàn)車七百輛（五萬二千五百人），裝備齊全（《春秋左氏傳》說，韅<xiǎn>、靷 <yǐn>、鞅< yāng >、靽<bàn>，表示裝備齊全。韅（xiǎn），是駕車時套在馬腋下的皮帶；靷（yǐn），是引車前行的皮帶，但此處有誤，可能是后人抄錯了，應(yīng)該是靳（jìn），是駕車時套在馬胸部的皮帶；鞅（yāng），是駕車時套在馬脖子上的皮帶；靽（bàn），是駕車時栓馬足的繩索）。晉文公登上有莘（今山東菏澤市曹縣西北，此處再向北就是城濮）的廢城觀看軍容（檢閱軍隊），說：“年少的和年長的，排列有序，合于禮，可以使用了。”就命令砍伐山上的樹木，用于修理制作兵器。
四月初二，晉國列陣在莘北（即城濮），下軍佐胥臣率下軍抵擋陳、蔡之師，陳、蔡屬楚國右?guī)煛３钜佑瘢ǔ傻贸迹┮匀舭搅洌ㄒ话侔耸耍⒅熊?，說：“今日必滅晉國了?！彼抉R子西（鬬<dòu>宜申）將左師，子上（鬬勃）將右?guī)?。胥臣將馬都蒙上虎皮，先攻陳、蔡。陳、蔡兩軍奔逃，這樣楚軍的右?guī)熛葷⑸⒘恕Ｉ宪妼⒑沙龆罚?/span>pèi，即兩支前鋒）擊退楚軍的潰兵。下軍將欒枝讓車子拖著樹枝（造成揚塵）假裝逃走（上文砍樹枝更可能是在此發(fā)揮作用），楚師追擊（這支楚師應(yīng)該是楚中軍），中軍將原軫、中軍佐郤溱率領(lǐng)中軍的公族將其攔腰截擊。狐毛、狐偃（分別）率領(lǐng)上軍夾攻子西（楚左師，可能主要由申、息的軍隊組成），楚軍左師也潰散了。楚師敗績。子玉及時下令收兵（主要是楚中軍，即若敖六卒），得以不敗（三軍潰散兩軍，只有中軍保全，是大崩）。
旗開得勝的晉軍原地休整三天，悠哉悠哉地吃完楚軍留下的糧食，養(yǎng)足了精神，到四月初六（癸酉）起程回國。這仗打的，怎么一個“爽”字了得！
（五）
“楚殺其大夫得臣?！?
魯僖公二十八年，夏季，楚成王殺了其令尹成得臣（子玉）。
當初，楚國的令尹子玉（成得臣）自己制作了鑲玉的馬冠馬鞅，還沒來得及使用。作戰(zhàn)之前，夢見黃河河神對他說：“送給我，我賜給你孟諸（宋地，今河南商丘市東北）的水草地?！弊佑駴]有送去（估計要送的話也只能通過祭祀把玉沉到河里送給河神了）。他兒子大心和子西（子玉同族）派榮黃勸諫，子玉不聽。榮季（榮黃）說：“死而有利于國家，尚且還要去做，何況一塊美玉呢？和國家比起來這不過是糞土罷了。如果可以使軍隊成功，有什么可惜的？”子玉仍然不肯。榮黃出來告訴兩人說：“不是神明讓令尹失敗，令尹不以百姓的事情為重，實在是自取失敗啊?！?/span>
子玉失敗之后，楚成王派使臣對子玉說：“申、息的子弟大多傷亡了，大夫如果回來，怎么向申、息兩地的父老交代呢？”子西、孫伯（兒子大心）對使臣說：“得臣（子玉）本來要自殺的，是我們兩個阻攔他說：‘不要自殺，國君還準備殺你呢。’”兩人如此答復楚成王的使者，是想讓子玉去接受楚成王的處罰。但到達連穀（gǔ，申方城之外某處，現(xiàn)不可考）時，楚成王沒有赦免的命令，子玉就自殺了。子玉，名叫成得臣，羋（mǐ）姓，成氏，名得臣，字子玉，斗伯比之子，子文之弟。若敖氏后裔，楚國第六任令尹（公元前637年－公元前632年），因打了勝仗而當上令尹，卻因打了敗仗而失去令尹，包括性命。子西也自殺，自縊（yì）時繩子斷了，所以沒死成，估計是死的決心不大吧。
晉文公聽說子玉自殺的消息以后，喜形于色，說：“不再有人來為害于我了。蒍（wěi）呂臣做令尹，為他自己而已，不在民眾?！鄙J呂臣（叔伯）正是反對子玉擔任令尹的那位。楚國一個令尹的死，就讓晉文公表現(xiàn)得如此幸災(zāi)樂禍，晉文公再會偽裝，還是在這種時候露出其“不仁”之心態(tài)！也體現(xiàn)出其懼怕楚國的不自信心理！
（六）
“衛(wèi)侯出奔楚?！?
魯僖公二十八年，夏季，衛(wèi)成公逃到了楚國。
今年的國際社會，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衛(wèi)成公就是愁家之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早知現(xiàn)在，何必當初。《春秋左氏傳》說：衛(wèi)成公聽說楚軍失敗，很恐懼，就從襄牛逃奔到楚國，后來又輾轉(zhuǎn)到了陳國。盡管如此，他還是挺關(guān)注國際形勢，聽到晉文公在踐土大會諸侯及周襄王，就派遣元咺（元咺的先人食采邑于元，即今河北石家莊市元氏縣，因以為氏，）事奉叔武（衛(wèi)成公姬鄭的弟弟）去接受盟約（衛(wèi)侯聞楚師敗，懼，出奔楚，遂適陳，使元咺奉叔武以受盟。）?，F(xiàn)在的衛(wèi)成公，可以稱作“惶惶如喪家之犬”吧。不過，衛(wèi)成公的故事還長著呢，讓今后我們慢慢講來。
（七）
“五月癸丑，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衛(wèi)子、莒子，盟于踐土。陳侯如會。”
魯僖公二十八年，夏季，五月十六日，魯僖公與晉文公、齊昭公、宋成公、蔡莊侯、鄭文公、衛(wèi)子（叔武）、莒茲丕公會盟于踐土。
從以上陣容來看，此次由晉文公組織召開的國際會議，中原國家都很給面子，基本都到了。對中原諸侯國來說，參加此次會議，算是脫離“蠻夷”、回歸“正統(tǒng)”，齊桓公死后國際社會倒向楚國的局面“一旦而變”，這世界變化快，反應(yīng)慢的會被無情淘汰。這樣的場面遠遠大于公元前681年齊桓公的“甄之會”（詳見【閑話春秋】之六十四）。只有許國沒有來人，不是反應(yīng)遲鈍，就是交楚太深。當然，衛(wèi)成公也沒來，這是因為他還在出居（流亡）期間，來的是他弟弟叔武，所以稱衛(wèi)子。另外，一向很少得到出場機會的莒子，從此年開始一次不落地參加了晉文公組織的各次政治活動，成為這個時期國際社會的積極分子。陳穆公也趕來參加此次國際會議，大概路上耽擱了，沒有趕上結(jié)盟儀式?！洞呵锓Y梁傳》說，“陳侯如會”，如會，表示是盟會以外的，是到會聽命的（“陳侯如會。如會，外乎會也，于會受命也?！保?。這也有可能，因為陳、蔡兩國在“城濮之戰(zhàn)”中還是楚國的左師呢，這彎兒轉(zhuǎn)得太急，陳穆公還沒緩過神兒來呢！
晉文公為了此次國際會議，在各個方面都進行了充分的準備。一是搞基地設(shè)施建設(shè)，為國際會議建設(shè)了專門的場館，特別是為周襄王建造了專門的宮室，準備把周天子也請來參加國際會議，見證諸侯結(jié)盟。四月二十七日，晉文公到達衡雍（鄭地，又叫河雍、垣雍，今河南省新鄉(xiāng)市原陽縣西北，該處此時位于黃河以南二十二里），晉國軍隊在踐土（鄭地，在今河南鄭州市北偏東、新鄉(xiāng)市原陽縣西南、焦作市武陟縣東南，此處位于衡雍西南，此時更在黃河以南。至明朝天順年間即兩千年之后，黃河自武陟向東改道，踐土、衡雍就都到了黃河以北）建造了一座王宮，這座王宮的規(guī)模，據(jù)《儀禮·觀禮》要求：“諸侯覲（jìn）于天子，為宮方三百步，四門。”大概是邊長為220米的方形宮室吧。二是搞好統(tǒng)一戰(zhàn)線，該打的打，如曹、衛(wèi)，該撫的撫，如鄭國，一張一弛，文武之道?！?/span>城濮之戰(zhàn)”前的三月份，鄭伯（鄭文公）是帶著軍隊到楚國助戰(zhàn)。鄭國之所以幫助楚國攻擊晉國，鄭文公懼怕楚國失敗，不單是因為以前的親楚政策，當時的國際社會親楚是一種常態(tài)，魯國、陳國、蔡國都親楚，更多的是因為當年公子重耳（晉文公）流亡時鄭國的無禮。公子重耳流亡路線是狄、衛(wèi)、齊、曹、宋、鄭、楚、秦，受到禮遇的是狄、齊、宋、楚、秦，對晉文公無禮的是衛(wèi)、曹、鄭，此時衛(wèi)、曹已遭到猛烈的報復，鄭國豈能不感到害怕？所以鄭國背叛晉國幫助楚國。但不管怎么說，鄭文公因楚師失敗而懼怕，派遣子人九（鄭厲公的弟弟、鄭文公的叔叔語<字子人>的后人，難道是子人的第九個兒子？所以叫子人九？古人的名字好繞啊，將就著看吧）前去和晉國講和。先是晉國大夫欒枝去鄭國和鄭文公訂立了盟約，相當于外長級別的協(xié)商。五月初九，晉文公和鄭文公在衡雍正式結(jié)盟，這是國家領(lǐng)導人的正式簽約。還是鄭文公腦筋急轉(zhuǎn)彎反應(yīng)快，比衛(wèi)文公快一步，比許僖公快N步。三是廣泛開展新聞宣傳，特別是晉文公的豐功偉績宣傳，為會盟營造良好的輿論氛圍。五月初十日，先搞了一個向周襄王獻楚俘的隆重儀式，把楚國的戰(zhàn)俘獻給周襄王：駟馬披甲的戰(zhàn)車一百輛，步兵一千人。鄭文公作為周襄王的“相”出席，用的是周平王時的禮儀。周平王時，鄭武公為“相”，即卿士。此時，周襄王也找到了當天子的感覺，命令他們“各復舊職”，要鄭文公“戎服輔王，以受楚捷”。四是搞了一個盛大的策封方伯儀式，同時設(shè)國宴招待與會的各國領(lǐng)導人。五月十二日，周襄王設(shè)宴招待以醴（lǐ，麥芽甜酒，酒精度數(shù)很低），特別允許晉文公可以向自己回敬酒。這是晉文公第二次受到禮遇，用這套程序接待。上次是在公元前635年護送周襄王回朝并殺作亂的王子帶之后（詳見【閑話春秋】之九十四）。周襄王命令尹氏（公元前718年周桓王曾派伊氏和武氏協(xié)助曲沃莊伯，一百多年后這個家族還在為周王室服務(wù)）和王子虎（是首次登場，可能是周莊王之子、周襄王的庶弟，任周卿士，又稱太宰文公、王叔文公，王叔是氏，文是謚）、內(nèi)史叔興父（內(nèi)史是官名，興是名，叔是字，又稱內(nèi)史興，可能為夏朝有鬲氏之后）用策書正式任命晉文公為諸侯的領(lǐng)袖，《周禮》“九命作伯”。用周王室的三位官員（兩卿士一大夫）來任命晉文公，以表示對他的榮寵，并賜給他大輅（lù，古時天子所乘之車，次一點的是次輅，輅都是木頭做的，按照包裝材質(zhì)不同，分五種輅，玉輅、金輅、象輅、革輅、木輅，此處大輅，推測為金輅）車、戎輅車（戰(zhàn)車）以及相應(yīng)的服裝儀仗，紅色的弓一把、紅色的箭一百枝，黑色的弓十把和箭一千枝，黑黍加香草釀造的酒一卣（yǒu），勇士三百人，說：“天子對叔父說：‘恭敬地服從天子的命令，以安撫四方諸侯，懲治王朝的邪惡。’”晉文公再三辭謝，然后接受了命令，說：“重耳謹再拜叩頭，接受和宣揚天子的盛大賞賜和命令。”接受了策書就離開了王宮，并先后三次朝見周襄王。五是舉行由王室見證的盛況空前的會盟。五月二十六日，王子虎和諸侯在周天子的庭院里（晉文公踐土為周襄王修的宮室）盟誓，約定說：“大家共同輔助王室，不要互相傷害！誰要違背盟約，就要受到神的誅殺，使他軍隊顛覆，不能享有國家，直到他的玄孫，不論老小?！本诱J為這次結(jié)盟是守信用的，稱道晉國在這城濮之戰(zhàn)中能夠堅守道德底線。王子虎代表的是周襄王來光臨諸侯結(jié)盟，不與諸侯共同歃血，所以不能與諸侯同列記載。
至此，本屆國際會議圓滿結(jié)束。晉文公回到晉國僅僅四年，經(jīng)此一戰(zhàn)一會，便霸業(yè)成功。看來，十九年的流亡生涯是“厚積”，一朝的城濮之戰(zhàn)是“薄發(fā)”！所以說，凡事不要急，打好基礎(chǔ)很重要。待時而動，比誤打誤撞要智慧得多。
（八）
“公朝于王所?！?
魯僖公二十八年，夏季，魯僖公到周襄王的住處朝覲天子。
春秋開始，魯國歷代國君都沒有朝覲天子行為，反而周王室天子總是派人聘問魯開始的幾位國君，到周襄王時代，周王室也懶得派人聘問魯國國君了，周魯兩家便各自過活，不相往來了。這次踐土之盟，魯僖公就便就近到周襄王的住處（王所）朝覲天子，給周天王面子，做順水人情的同時，也使他自己成了春秋時期第一位朝覲天子的魯國國君。這是《春秋》記載的首次魯國國君朝覲天子。
（九）
“六月，衛(wèi)侯鄭自楚復歸于衛(wèi)。衛(wèi)元咺出奔晉。”
魯僖公二十八年，衛(wèi)成公姬鄭從楚國回到了衛(wèi)國繼續(xù)當國君。衛(wèi)國大夫元咺（xuān）逃到晉國。
衛(wèi)成公能夠回國，是國際會議期間，衛(wèi)子（叔武）和大夫元咺在晉文公面前替衛(wèi)成公說好話求情的結(jié)果。
有人在衛(wèi)成公面前毀謗元咺說：“他已立了叔武做國君了。”元咺的兒子元角跟隨著衛(wèi)成公，衛(wèi)成公就派人殺了他。元咺并沒有因此而廢棄衛(wèi)成公的命令，還是奉事夷叔回國攝政。衛(wèi)成公因為晉文公兵臨城下，請求講和被拒絕，想投奔楚國又被國人趕出來，臨走前委托元咺事奉叔武攝政，元咺將自己的兒子元角放在衛(wèi)成公身邊為質(zhì)，城濮之戰(zhàn)后衛(wèi)成公還是去了楚國，隨即又去了陳國，派叔武與元咺前往踐土參盟，叔武與元咺還沒從踐土回來，元咺的兒子元角就被殺了。六月，晉國人讓衛(wèi)成公從陳國回國。甯（níng，寧）武子和衛(wèi)國官吏、大族等在宛濮（今河南新鄉(xiāng)市長垣縣西南）結(jié)盟，說：“上天降禍衛(wèi)國，君臣不和諧?！敝饕?/span>衛(wèi)成公欲與楚國親近，便國人不想，所以不和，衛(wèi)國才遭到這樣的災(zāi)難。現(xiàn)在天意保佑我國，讓大家放棄成見而互相聽從。沒有留下的人，誰來守衛(wèi)國家？沒有跟隨君王的人，誰去保衛(wèi)那些牧牛養(yǎng)馬的人？由于不和協(xié)，因此乞求在大神面前明白宣誓，以求天意保佑。從今天訂立盟約之后，在外的人不要仗恃自己的功勞，留下的人不要害怕有罪。誰要違背盟約，禍害就降臨到他的頭上。神明和先君在上，對違約的人加以懲罰誅殺。”國內(nèi)的人們知道了這盟約，才沒有二心。
衛(wèi)成公早于約定的日期先進入衛(wèi)國（因為不信叔武）。甯武子在衛(wèi)成公之前，長牂（zāng）把守城門，以為他是國君的使者，和他同乘一輛車進入。公子顓（zhuān）犬、華仲作為前驅(qū)，叔武正要洗發(fā)，聽說國君來到，很高興，用手抓著頭發(fā)跑出來，前驅(qū)卻把他射死了。衛(wèi)成公知道他沒有罪，把死者的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哭他。顓犬逃跑，衛(wèi)成公派人把他殺死了。元咺便逃亡到晉國，對晉文公說衛(wèi)成公急國回國為君，讓人殺了叔武，等等。
《春秋公羊傳》見對此事的描述是：“晉文公驅(qū)逐衛(wèi)侯而立叔武，叔武推辭，晉國要立另人，而叔武怕立了別人衛(wèi)成公就不能回國了，于是同意立自己，然后去參加了踐土之會，并運作讓衛(wèi)成公回國。衛(wèi)成公得以返回，卻說：‘叔武篡我?！馑际鞘逦溆幸獯蹔Z了他的國君之位。大夫元咺為叔武爭辯說：‘叔武無罪?！l(wèi)成公不信，最終殺了叔武。元咺就逃到晉國去了?！?/span>
這里再說一下衛(wèi)國著名的大夫“寧武子”，也寫成甯（níng，寧）武子，名俞，又稱甯俞，孔子評價他“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愚不可及那時并無貶義，意思是大智若愚。
（十）
“陳侯款卒?！?
魯僖公二十八年，夏季六月，陳穆公死了。
陳穆公可能是被嚇死的吧。如此風云際會的國際社會，情勢瞬息萬變，陳穆公沒有站好隊，結(jié)盟又遲到，估計焦慮過度，憂慮成疾，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說是“抑郁”了，便一命烏呼。
陳穆公，媯款，陳宣公的兒子，公元前647年－公元前632年在位16年。陳穆公的繼任者陳共公，即他的兒子媯（guī）朔。
（十一）
“秋，杞伯姬來?！?
魯僖公二十八年，秋季，杞伯姬來魯國。
杞伯姬是魯莊公的長女，魯僖公的大姐，公元前669年出嫁到杞國，至今37年了，應(yīng)該有五十多歲了。一般父母在，嫁出田的女兒回來叫歸寧，即看望尚健在的父母。魯莊公已經(jīng)死了，估計杞伯姬是來歸寧魯僖公之母成風的。不知成風是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如果是親生母親的話，按杞伯姬的年齡推算，成風今年應(yīng)該在七十歲左右了。
（十二）
“公子遂如齊。”
魯僖公二十八年，秋季，魯國公子遂去齊國。
魯僖公又恢復了齊桓公時代凡會盟必派人或親自入齊的慣例。難道是和以往一樣，再共敘一下兩國傳統(tǒng)的睦鄰友好關(guān)系？不管怎么，兩國開始往來就是和平的跡象！估計新上臺的齊國國君齊昭公也調(diào)整了齊孝公時候的內(nèi)政外交政策。
（十三）
“冬，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陳子、莒子、邾人、秦人于溫。”
魯僖公二十八年，冬季，魯僖公和晉文公、齊昭公、宋成公、蔡莊公、鄭文公、陳共公、莒茲丕公、邾文公、秦穆公在溫地舉行正式會晤。
晉文公召開此次國際會議，主題是商量出兵攻打不順服的國家，目標是哪個呢？衛(wèi)國？許國？楚國？陳共公繼位尚未改元，所以稱子，這是老規(guī)矩。莒子和邾子因是子爵，故稱子。秦國是首次參與中原結(jié)盟，所有排序在最后，而且稱人，史料稱來的是秦穆公。溫地，就是下面天王狩獵的河陽（河陽，晉地，在今天的河南省焦作市孟州市）。晉文公這是第二次以諸侯霸主即“大哥”的身份把名義上的“大哥大”周天子周襄王召請到諸侯會盟的溫地來了，盡管晉文公有實力，但這事做的卻不合道理。
此次會議有三項議程：第一項是審判衛(wèi)成公；第二項是朝覲周襄王；第三項是討伐不臣之國。大會主持人是晉文公，特邀周王朝天子周襄王出席會議。
（十四）
“天王狩于河陽?！?
魯僖公二十八年，周襄王在河陽狩獵。
說天王在河陽狩獵，是美化周天王的行動，好象是周襄王來這里打獵“偶遇”了諸侯的結(jié)盟似的，替天子避諱，因為周天王是不參加諸侯會盟了，離開京師成周（洛陽）參加諸侯的會盟是非禮的。這次是周襄王第二次被諸侯召請前來。第一次是在踐土之盟?！洞呵镒笫蟼鳌?/span>記載仲尼（孔子）說：“以臣召君，是不能作為榜樣的?！保ㄖ倌嵩唬骸耙猿颊倬豢梢杂??！保┻@是對晉文公如此做法的明確批評。
周天子無德無能，所以只能看諸侯，特別是霸主的臉色行事。明著是尊重周王，其實是仰人鼻息，天子當?shù)竭@份兒上，也是夠了！
（十五）
“壬申，公朝于王所?！?
魯僖公二十八年，冬季，十月初十，魯僖公到周襄王在溫地的住所朝見。
“溫之會”第二項議題是諸侯朝覲（jìn）天子。這次溫之會，晉文公召請周襄王前來，并且?guī)ьI(lǐng)諸侯朝覲他，名義上是請周襄王打獵。這次朝王者比較多，有齊、晉、秦、衛(wèi)、陳、蔡等（排名不分先后）。不來不行啊，有“老大”晉文公召集著，誰不來，衛(wèi)國和曹國就是倒子，而且都把天子也挪到河陽了。魯僖公一年之內(nèi)兩朝見天子，不朝則已，要朝則再。“溫之會”的第一項議題是審判衛(wèi)成公。經(jīng)過諸侯審判的衛(wèi)成公，還要囚送到京師名，義上交給周天王處置。
（十六）
“晉人執(zhí)衛(wèi)侯，歸之于京師。衛(wèi)元咺自晉復歸于衛(wèi)?！?
魯僖公二十八年，冬季，晉國人拘捕了衛(wèi)成公，把他帶到京城。衛(wèi)國大夫元咺從晉國回到了衛(wèi)國。
溫之會的第一項議題是審判衛(wèi)成公和元咺的訴訟案。雙方爭論的焦點是到底誰殺了叔武。前邊說過了，晉國大夫元咺逃奔晉后，向晉文公控訴了叔武被殺之事。甯（níng）武子作為衛(wèi)成公的訴訟人，鍼（qián）莊子作為衛(wèi)成公的代理人，士榮作為衛(wèi)成公的答辯人。經(jīng)過諸侯陪審團合議，晉文公大法官裁決，衛(wèi)成公敗訴。作為諸侯“老大”的晉文公，執(zhí)行審判結(jié)果時，殺了衛(wèi)國大夫士榮，砍掉了鍼莊子的雙腳，合議庭認為甯武子忠誠而赦免了他。最后，法庭決定逮捕衛(wèi)成公，把他送到京師，關(guān)在牢房里。甯武子負責給衛(wèi)成公送衣食。衛(wèi)國大夫元咺回到衛(wèi)國，擁立公子瑕為國君?！袄洗蟆睍x文公，直接就把衛(wèi)國的事也安排妥當了，當然，從另一面看，這是赤裸裸的干涉和操縱他國事務(wù)。
（十七）
“諸侯遂圍許。曹伯襄復歸于曹，遂會諸侯圍許。”
魯僖公二十八年， 冬季，諸侯包圍了許國。曹共公襄被放回曹國，也和諸侯一起包圍許國。
十一月十二日，參加“溫之會”的諸侯包圍了許國，國際會議上商量出兵攻打不順服的國家之迷底揭曉——許國。這是溫之會的第三項議題。以前順從楚國的諸侯國中，鄭國派子人九與晉國講和，已經(jīng)認清了誰才是中原真正的“老大”，接受了批評，糾正了錯誤，站好了隊列，順從了晉國。受到猛烈打擊的衛(wèi)國以叔武踐土受盟而從晉，陳國以陳侯如會而從晉，唯獨許國冥頑不化，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墻不回頭。周襄王無論是在踐土，還是在河陽，距離許國都不遠，許國國君也不來朝覲，這已經(jīng)不公僅是輕視周天子和輕視晉國了，而是輕視參與會盟的諸侯國了。因此，諸侯們?nèi)浩鸲ブ?。但此次行動卻無功而返。說晉文公霸業(yè)已成，有點志得意滿，大有成就商湯、周武之功業(yè)的意思，一年用兵三次，軍隊沒有時間修整，圍許多時候士兵極疲勞，不能讓許國臣服，只好罷兵。
晉文公有重病，曹共公的侍從侯孺（rú，獳）賄賂晉文公的筮（shì）史，讓他把得病的原因說成是由于滅了曹國。筮史就對晉文公說：“齊桓公主持會盟而封異姓的國家（指邢、衛(wèi)，于齊為異姓；也可能指杞、鄫、徐，于周為異姓），現(xiàn)在君王主持會盟而滅同姓的國家。曹國的叔振鐸，是文王的兒子，與晉同為姬姓；先君唐叔，是武王的兒子。而且會合諸侯而滅掉兄弟之國，這是不符合禮儀的。曹國和衛(wèi)國一樣得到君王復國的諾言，但是不能一同復國，這是不講信用的。罪過相同而懲罰不同，這是不符合刑律的。禮儀是為了推動道義，信用是用于保護禮儀，刑律是用來糾正邪惡。丟開了這三項，君王準備做什么呢？”晉文公聽了很高興，恢復了曹共公的君位，曹共公就在許國和諸侯會盟，積極參與到圍許的軍事行動中來。這回可是長記性了，也靈醒了！
讀點春秋，知點禮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