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小時候,大家都懵懵懂懂地背過“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卻道不明為何身處廬山之中就不能識其真面目了呢。
再長大一些,讀起“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也能稍許體會到詩句中所蘊含的無限感慨。而現(xiàn)在,讓我們一起透過詩詞,去品讀蘇東坡坎坷而偉大的一生。
一
二
此詩寫于蘇軾因烏臺詩案而入獄期間,蘇軾對自己的命途感到絕望與無助,但在此詩中仍向弟弟進行解釋和關(guān)懷,字里行間流露出濃厚的手足情深。
蘇軾感嘆養(yǎng)育家人的重擔(dān)要由弟弟一人肩負,青山處處都可以埋骨葬骸,而當(dāng)年夜雨對床的許諾也再無法實現(xiàn)。
尾聯(lián)這一句更是流傳千古,感人至深。
可惜今生我與子由的兄弟之情還沒能了結(jié),就要終止了。只希望能把今生未結(jié)的因緣付諸來生,和子由世世代代都為兄弟,共聚天倫之樂。
每每讀來,都能感受到詩人在獄中撕心裂肺的痛與萬古之悲,落寞之嘆。
三
《赤壁賦》(選段)
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fēng),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在謫居于黃州的一個仲夏時節(jié),東坡與朋友們乘山間清風(fēng),江上明月,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其間,客人吹奏出哀怨低沉的簫聲,感嘆世事無常,即便是曹操、周瑜那樣的英雄,也不免“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如今已經(jīng)成為歷史的塵埃,
而像我們這樣的小人物,更加是歷史長河中的“滄海一粟”,無比渺小的存在,是多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啊。
而東坡卻不以為然,勸說道世間萬物都存在著新陳更替,我們不需要操萬世之心,憂自身淺陋,只需要懷一襟清風(fēng),攬一懷明月,把每一個屬于自己的“短暫”過得充實且有意義便足夠了。
月明風(fēng)清,江面上飄蕩著一葉小舟,蘇子如一位光風(fēng)霽月的君子,舉酒屬客,暢談古今。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
每每當(dāng)我感到消沉失意之時,他的曠古幽思總能激勵我保持一份豁達樂觀的心態(tài)去迎接人生的磨礪。
四
宋代的嶺南兩廣地區(qū)是一片蠻荒之地,罪臣遷客被流放至此,往往頗多哀怨嗟嘆之辭,而東坡則不然,他在這首七絕中表現(xiàn)出他素有的樂觀曠達、隨遇而安的精神風(fēng)貌,同時還表達了他對嶺南物產(chǎn)風(fēng)俗的熱愛之情。
即便境遇已是如此的艱難,他還不忘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美好,苦中作樂。
歷來有眾多寫荔枝的詩句,如杜牧的“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又譬如范成大的“甘露凝成一顆冰,露濃冰厚更芳馨”。
但惟有東坡這句詩,讀來倍感詩人率性豁達,饒有趣味。既有李白的夸張奔放,又不失蘇軾特有的樂觀豁達。
想必這就是它成為廣東荔枝的閃亮代言詞的原因所在吧。
五
六
在東坡六十三歲這年,傳來了新帝大赦天下的消息,東坡再次被朝廷起用。
然而,離開海南才僅到了常州(今江蘇常州),東坡就一病不起。這時的他已經(jīng)是一個垂髫老翁,再也經(jīng)受不起一路漂洋過海,翻山越嶺的長途跋涉了。
沒多幾天,東坡便在病痛的折磨下離開了人世。
東坡先生為仕途所束縛牽累一生,一直渴望著遠離官場的紛擾,渴望著“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卻始終無法做到。這一刻,東坡終于得到了徹底的解脫,獲得了絕對的自由。
在他離世前幾個月的時候,他寫下了這首詩,也算是對自己一生的總結(jié)。
初讀此詩時,你的心中是否充滿了疑惑與不解?
在此三州,東坡所經(jīng)歷的是他人生中最為苦難與悲涼的歲月,為何先生會把這三個他的貶謫之地看作平生功業(yè)建樹所在呢?
但現(xiàn)在,我想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漸漸領(lǐng)會了詩人在其中所傳達給世人的精神與思想了。
正如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有言:“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
中國古代的文人們,有多少沉郁頓挫的痛,就有多少達觀不屈的逆境重生。
即便我們在最惡劣的境遇里,我們?nèi)匀挥兄豢杀粍儕Z的精神自由,可以選擇以尊嚴(yán)的方式面對痛苦,而這種選擇本身,就已然彰顯了人性的高貴。
痛苦,是人生的一部分,它考驗著一個人的品格和智慧,只有經(jīng)受住了考驗的人才能享受由痛苦轉(zhuǎn)化而成的財富。
所以,當(dāng)東坡回首一生,最想夸耀的,不是他在杭州溫婉多情的江南水鄉(xiāng)里快活瀟灑的風(fēng)光月霽,更不是他居廟堂之高,位極人臣的顯赫輝煌,而是他在黃州惠州儋州的流離歲月。
我想,詩人在臨終前,眼前浮現(xiàn)的必定也不是朝服朝冠,宮殿廟堂,而是在黃州的月下赤壁,惠州的滿園荔枝還有儋州的天下門客。
沒有此三州的磨煉與洗禮,我們也許也就不會看到這樣一個登上了文學(xué)巔峰的偉大人格。
后記:
跟隨著這些詩詞,我們仿佛親自走過了東坡的一生。
我始終堅信,世間的有些美好是可以逆生長的。當(dāng)老樹發(fā)芽,枯石開花,人們便會從歲月斑駁的紙上嗅出舊年的芬芳。
宋徽宗懷念逝世的東坡,便會召他的小兒子蘇過進宮寫字或是作畫,從相似的筆觸中看到東坡的影子,抒發(fā)對東坡的幽谷之思。
而每當(dāng)我看見一只候鳥從湖面掠過,驚鴻一瞥,不著痕跡,我便會追憶起當(dāng)年在西湖賞水光瀲滟,山色空蒙的東坡先生。
他是否也曾看見過如許的一池春水,是否也曾見過如此的驚鴻掠影?在我們的眼中,情與貌,又是否略相似?
我亦期待著,在某個于湖畔月下漫步的夜晚,與蘇東坡來一次跨越千年的精神會晤。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