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靈寶玉4，木石情
回憶上文，我們已知“金玉緣”和“通靈玉”的神話在成書過程上是靠前的，后來為了與“金玉神話”作對，作者才設(shè)計(jì)了“木石神話”。形象地說，“木石神話”恰是“金玉神話”給逼出來的。把握了這個(gè)前提，剩下的就好辦了。
無論“金”也好，“玉”也罷，它們都是身外之物，是由宿命安排以及家族主持的，卻不能代表當(dāng)事人寶玉和寶釵的本心。似乎寶釵在釵黛之爭中一樣承受著來自宿命和家族的雙重壓迫，作者以此為寶釵開脫罪名，對寶釵給予了悲劇之同情。
在寶玉方面，他同這個(gè)“玉”也是貌合神離，由這塊玉帶來的“金玉姻緣”和“科場得意”都違反了他的本心，所以他自始至終都堅(jiān)決拒絕這兩件事。
相對于“金”“玉”為身外之物來說，“木”“石”則大不然。后者直接內(nèi)化為當(dāng)事者本身，即黛玉其人原本就是草胎木質(zhì)，寶玉也只是一塊頑石。
黛玉前世為絳珠草，性屬“木”。有人說草不是木，以此否定黛玉之為“木”，卻不知“草胎木質(zhì)”性本同然，草即是木，“木”即是黛玉，本無可疑。
賈寶玉是“石”，神話里有三生石、赤瑕、女媧剩余石、通靈玉等玉石形象，它們當(dāng)中究竟哪一個(gè)才是賈寶玉的前世呢？一直以來，紅學(xué)界在此糾纏不清。下一小節(jié)我將論述女媧剩余石和通靈玉沒有化為賈寶玉其人，它們都不是“木石前盟”中的“石”。本篇先從三生石說起。查資料，“三生石”在中國文化史上是一塊確切可考的石頭，唐代圓澤和尚的典故里有詩云：
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fēng)不用論。
慚愧情人遠(yuǎn)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
今天杭州西湖還存有它的實(shí)物，就在與飛來峰相連接的蓮花峰東麓，高約10米，寬2米多，石上刻有“三生石”三個(gè)篆字及《圓澤和尚•三生石跡》碑文，記述“三生石”之由來。
由于這個(gè)“三生石”的來歷太清晰了，沒法把它跟賈寶玉直接等同起來。圓澤和尚的故事意在歌頌朋友或戀人之間相守相約的情義，后來主要用于表達(dá)愛情堅(jiān)貞，“三生石”成為愛情誓言的第三方見證者。就如希臘神話里諸神常常指著發(fā)誓的那條斯底克斯河一樣。
如今“木石前盟”神話中的“三生石”也只充當(dāng)了這樣一個(gè)見證者的角色，它自身卻不是“木石前盟”中的“石”，不是賈寶玉，也不是甄寶玉。簡言之，“三生石”的意義在于賦予了寶黛愛情以神話根基，寶黛前世曾經(jīng)在三生石畔立誓，他們的愛情因此堅(jiān)貞不渝，此謂“緣訂三生”。
第一回又提到“赤瑕”，脂批引辭典注釋曰：“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通行的解釋都受了脂批的誤導(dǎo)，以為此玉果為“病玉”“假玉”，進(jìn)而誤解了賈寶玉的人格，抹殺了寶玉的人性美和人生價(jià)值?，F(xiàn)在糾正過來，須知寶玉其人并非“赤瑕”幻化來的，而“赤瑕”釋義為“略帶紅色斑點(diǎn)的美玉”，它不是“病玉”“假玉”，而是“真美玉”，不過質(zhì)色不純，微帶紅色斑點(diǎn)。“瑕”字后來才演變?yōu)?#8220;有斑點(diǎn)的玉”，比喻缺點(diǎn)。
赤瑕宮的“赤瑕”是否成其為一塊玉呢？它跟賈寶玉和通靈玉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呢？
我覺得“赤瑕”只是從建筑材料方面表示寶玉前世住在一座赤瑕玉砌的宮殿里，“赤瑕宮”與“絳蕓軒”“怡紅院”“悼紅軒”同一性質(zhì)，都是寶玉居所雅號，其中“赤”“紅”“絳”同義，皆喻示“清凈女兒”以及“女兒悲劇”。又因黛玉前世名“絳珠”，脂批曰：“細(xì)思‘絳珠’二字豈非血淚乎”，可知正是黛玉血淚灑上赤瑕宮成為“紅色斑點(diǎn)”，命名“赤瑕宮”在“木石神話”里特指寶黛愛情悲劇，表達(dá)了作者對此悲劇的沉痛傷悼。
因此，嚴(yán)格地說，“赤瑕”是寶玉前世在仙界居住的一座宮殿，它自身不成其為一塊玉，不可能幻化為賈寶玉或通靈玉。
以上三生石、赤瑕、女媧剩余石、通靈玉等玉石都不是“木石前盟”的“石”，那么我們到哪里去尋找這塊頑石呢？
按神話所說，真正對黛玉這株“絳珠草”有灌溉之德的是“赤瑕宮神瑛侍者”。赤瑕宮的主人就是“神瑛”，是以“神瑛”必為“侍者”的名字，“侍者”虛表他的司職，既然是侍者，故判定他具有人形。
第五回夢入太虛幻境，眾仙姑不認(rèn)識寶玉，還怨謗警幻道：“姐姐曾說今日今時(shí)必有絳珠妹子的生魂前來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污染這清凈女兒之境”。警幻自述太虛幻境位于“離恨天之上”，可見黛玉前世絳珠仙子修成女體后“游于離恨天外”的期間已是太虛幻境?？?。寶玉前世神瑛侍者應(yīng)該是個(gè)男體，他卻從未去過太虛幻境“清凈女兒之境”，只在下世為人時(shí)先去警幻案前掛號，所以那里的仙子們都不認(rèn)識他。
“瑛”字釋義“像玉的美石”，我想：莫非神瑛侍者也曾有一個(gè)前世？是了！正如絳珠仙子的前世是絳珠草一樣，神瑛侍者的前世正是這塊“瑛石”！他們修成人形后各自的名字里分別保留了“絳珠”和“瑛”的字樣。我找到了！“木石前盟”的“石”原來就是“瑛石”！
因此，和黛玉一樣，寶玉也經(jīng)歷了三世輪回：
第一世，黛玉為“絳珠草”，寶玉為“瑛石”，他只是一塊“像玉的美石”，他們都生長在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并在那里訂立“木石前盟”；
第二世，瑛石“自經(jīng)煅煉之后，靈性已通”“得換人形”，修成個(gè)男體，受封“神瑛侍者”，住在“赤瑕宮”中，一心給絳珠草“日以甘露灌溉”，使她“脫卻草胎木質(zhì)，得換人形，僅修成個(gè)女體，終日游于離恨天外”，名喚“絳珠仙子”；
第三世，神瑛凡心偶熾“下凡造歷幻緣”，轉(zhuǎn)世為賈寶玉其人，絳珠仙子轉(zhuǎn)世為黛玉，為寶玉還淚，共續(xù)木石前緣。
圖示如下：
賈寶玉←＝神瑛侍者←＝瑛石
林黛玉←＝絳珠仙子←＝絳珠草
早在第一世的時(shí)候，寶黛就已在三生石畔訂立愛情盟誓，名曰“木石前盟”！賈寶玉其人正是這唯一的一塊瑛石幻化來的！命名“瑛”字，旨在表明寶玉以“頑石”自居，僅僅看上去象塊美玉，卻不肯承認(rèn)自己是玉。
——騰訊讀書>原創(chuàng)>社會(huì)>其他>朱批紅樓之紅樓夢慧劍斬心魔>第十二卷 天書
作者：朱樓夢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