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
冬
二十五磨豆腐
溫健康
“二十五，磨豆腐?！?/span>
但臘八節(jié)一過，溫和村就有人開始張羅著磨豆腐了。
當家的女人從缸里搲幾升當年新下來的黃豆，倒在簸箕里，揀揀，簸簸，再用清水淘幾遍，泡在一個閑置的水桶里。這時，村里的男人開始安裝磨豆腐的鋼磨。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溫和村就開始安裝電帶鋼磨磨豆腐了。老年間拐豆腐的石磨被冷落在街巷的角落里，前幾年，被外地來的人當古董給收走了。
從我記事起，南圐圙當年舊戲臺上、西圐圙李王存家的大院子里、煞樓坡晉董存家的院子里、東園子推米面的磨房里，都安裝過磨豆腐的鋼磨。
在生產(chǎn)隊時，磨豆子好像是村里的福利。一年就這一次，鋼磨屬村大隊的，電是洞嶺下自已村的水電站發(fā)的電，出啥錢？黃豆泡發(fā)后，用擔子挑到安磨的院子里，排好隊，淪到你家了，村里專門安排的人就給你磨了。
黃豆磨成豆沫，就開始就大鍋做豆腐。
一進臘月，誰家娶新媳婦或出嫁閨女盤的大鍋是不掀的，這是為了方便村里的人來做豆腐。來做豆腐的用鍋，也是白用！有人來做豆腐背的柴禾不夠了，還得賠上自家里的柴。
當然，來就大鍋做豆腐的人也有不好意思。豆腐下來了，就切一大塊豆腐，放到盤大鍋人家院子的天地龕里，說是豆腐下來，供饗共饗天地爺。最后這塊豆腐就留給盤大鍋的這戶人家了。這時，兩家的女主人肯定是一個要讓拿走，一個堅決留守下，推讓幾番，留下來的居多。
住村西栆荒地的劉蘭廷家并不年年辦喜事，但進了臘月，他總要在門口盤一大鍋，供村里的人做豆腐用，或燒水殺豬。今年，網(wǎng)上說有地方一戶人家私自殺了自己家養(yǎng)的一頭豬過年，被罰了數(shù)十萬。我小的時候，每年臘月，溫和村哪能沒有幾戶殺豬的？晉常喜父子都是宰豬能手。
做豆腐先得揉豆腐。先把磨下來的豆沫倒一口缸里，加清水攪拌均勻，再一瓢一瓢地舀到紗布袋里，在大鍋上橫一木板，一下一下地用力揉，揉出的豆?jié){流到大鍋里，布袋里只剩下豆渣。幾天后，女人們大蒸大煮的時候，可蒸渣窩子。
揉豆腐是男人們的事。缸里的豆沫揉完了，大鍋里的豆?jié){也流滿了。女人開始點柴燒火，男人抽著煙站在一旁看鍋，鍋開了，開到什么程度，就用勺子舀鹵水點豆腐。
幾勺子下去，大鍋里就會出現(xiàn)一塊一塊的散豆腐。剛才盛豆沫的大缸空了，缸口支著一個撐著包單的筐子。把散豆腐舀到筐子，包單裹起來，壓上從村后虎頭山上背回來的幾塊干干凈凈的青石，不一會兒，散豆腐被壓成塊。用刀切開，一塊塊白生生的豆腐在案板上冒著熱氣，散著香氣。
女主人用手在正中間的那一塊豆腐上掐出一小塊，扔到灶火里，這是敬火神。然后，再拿一塊最大的，放進院子里天地龕，這是敬天地。
做豆腐的漿水熱騰騰的，引來不少婦女就著這熱水洗衣服、洗家什、洗鍋碗。
生產(chǎn)隊解散后，我二爺自己購買了磨豆腐的鋼磨，在自己家大門前盤了兩口大鍋。平時做豆腐，換豆腐。一進臘月就給村里的人做豆腐，一鍋豆腐收幾塊錢水電費。雖然收水電費，但村里的人做了豆腐，大多數(shù)還了拿塊豆腐進院子里敬天地爺。我二奶奶推著不留，但留下來的還是不少。我二奶奶姓申，叫申改枝。我二爺名叫溫范所，官號溫樂財。
作為晚輩，每年過年，我都要給兩位老人送點東西?；蛞患蹋蛞幌浞奖忝?。可我送了東西后，二奶奶總是一筐一筐地給我回東西，有她煮的交葉兒、小麻糖，蒸的豆包、菜包，當然還有一塊一塊白生生的豆腐，我二爺爺親手做的豆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