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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東鹽民打稱放

      中華民國13年,也就是公元1924年7月23日五更頭,從庵東鹽場東二區(qū)的一座座低矮的草舍內(nèi)走出一個個頭戴破草帽,腰纏聊“撩絞”赤腳裸胸的鹽民。由于終年在露天勞作,烈日和海風在他們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記,面孔是黑的,胳膊是黑的,大腿是黑的,因為鹽民的兩條大腿黑里透紅,紅中帶黑像兩根紫檀紅木,所以鹽民又被有錢人鄙稱為“紅腳?!?。這些紅腳梗眼中冒著怒火,迅速匯集到一塊高高的鹽坨基上。其中幾位鹽民左手提鑼右手執(zhí)槌,隨著手臂的揮動,當…當…當…一陣急促的鑼聲,剎那間就劃破了死寂的鹽場。第一陣鑼聲響過之后,整個庵東鹽場的從東到西都響起了當當當?shù)?/span>鑼聲。這鑼聲就像春天的驚雷,這鑼聲就像沖鋒的號令,喚醒了睡夢中的鹽民,點燃了鹽民心中反抗的怒火。上午七八點鐘,東二區(qū)的鹽民脫下褶裙作大旗,肩背曬牌,手執(zhí)鏵鍬、鐵扎,在幾個“出頭爛”的帶領(lǐng)下,,率先沖到了庵東鹽場公署門口,整個鹽場的萬余鹽民也緊隨其后,把庵東鹽場公署圍得水泄不通。那么當時的鹽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鹽場的鹽民為什么要起來“造反”,此事說來話長,卻聽在下細細道來。

    當時的庵東鹽場在余姚縣境內(nèi),稱為余姚鹽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稱為庵東鹽場,本文中為統(tǒng)一稱謂,后面一概稱為庵東鹽場。當時的庵東鹽場地域包括現(xiàn)杭州灣新區(qū)七塘至八塘,慈溪市境內(nèi)六塘至七塘的區(qū)域。它東起東三的新閘,西至西三的泥墩潭,南界澄清塘(六塘),一直北延到杭州灣海邊。橫長縱狹,它的形狀像一把打開的折扇,東西長四十余千米,南北寬狹不等,約在三至六千米之間。庵東鹽場所產(chǎn)之鹽品質(zhì)優(yōu)良,歷來以色白,粒細,味鮮著稱。庵東鹽場所產(chǎn)之食鹽主要銷往省內(nèi)及周邊的上海、江蘇、安徽、江西等鄰近省市。到事情發(fā)生的民國13年,,庵東鹽場已有10萬鹽民,10萬畝鹽田,60萬塊曬鹽的鹽板,年產(chǎn)鹽在60萬擔左右。

    余姚縣產(chǎn)鹽的歷史究竟從何時開始,史料上沒有確切的記載。但舊時余姚縣境內(nèi)設(shè)有兩個主管鹽務(wù)的鹽場公署,一曰石堰場,二曰鳴鶴場,此兩場場址均在大沽塘以南。據(jù)嘉靖《余姚縣志》記:“前代筑堤御海,所從來久,文字殘缺,莫可考。功之見者,宋慶歷七年,縣令謝景初自云柯達上林,為堤二萬八千尺說明在修筑成大沽塘之前,先民已經(jīng)在逐步修筑海塘,塘內(nèi)塘外已是煮鹽之地。宋慶歷七年即公元1047年,由此推斷,余姚縣境內(nèi)產(chǎn)鹽歷史,當在千年以上。

   大沽塘筑成以后,阻斷了海水的倒灌,促使塘南鹽田逐漸淡化。塘南的鹽田淡化后,被人民開墾成種植稻谷棉花的良田,塘北的海涂又被人民改造成鹽田,從而形成了塘南種植,塘北煮鹽的生產(chǎn)格局。滄海桑田,歲月悠悠,隨著海涂的淤漲和海塘的一條條北推,,海涂變成了鹽田,鹽田又開墾成農(nóng)田。到清末民初,余姚鹽場的中心已北推至以庵東為中心的六塘以北。民國兩年,作為鹽務(wù)管理機構(gòu)的余姚鹽場公署,也從石堰移至庵東。

    鹽民在唐時稱為亭戶,宋時統(tǒng)稱為鹽戶或灶戶,一般都有官府僉派罪犯和民戶充任。據(jù)紹興府志所載:“宋紹定元年,(1228年)侍御李知孝以上虞、余姚海涂創(chuàng)立鹽灶,給灘蕩授煮器予亭戶?!蓖羲a(chǎn)的的食鹽,由官府作為專賣品征收,并根據(jù)亭戶所產(chǎn)食鹽的數(shù)量,付給亭戶一定報酬,史稱“官給工本”。當時的制鹽采用瀝鹵煮鹽法,老一輩鹽民把這種制鹽法俗稱為“曬灰鹵”。這種制鹽的工藝原始落后,工具簡陋,主要是煮鹽的鐵鍋和鹵的竹籮。灶戶先在海邊的葦蕩中割取大量的蘆葦和茅草,曬干后壘成柴蓬,貯存起來作為煮鹽的燃料。  煮鹽的第一道工藝攤灰,灶戶把煮鹽過程中產(chǎn)生的大量草灰收集起來,在晴天時均攤在海邊的鹽田上。鹽田就是海邊經(jīng)過平整的鹽堿地,因這些鹽堿地富含鹽分,不但寸草不生,而且太陽一曬表層就會起一層白色的鹽花,所以鹽民稱為白地或白地場。干燥的草灰迅速吸收白地上的海水變潮,變潮后的草灰隨之被烈日曬干,通過反復(fù)的循環(huán),草灰中就留下了大量的鹽分。鹽的第二道工序叫瀝鹵,瀝鹵的主要工具是一只只用竹絲編成的竹籮,俗稱灰籮。灶戶把白地上的草灰集聚,裝入一只只灰籮中,然后用腳踏實,挑到瀝鹵的場所內(nèi)。淋鹵的場所四角直豎堅木四根,直木之上又架橫木四根,橫木上縱架粗竹十六支,謂之子桁,懸繩四十根,下各系以鉤。灶戶在灰籮四周涂抹上用來堵塞縫隙防止?jié)B漏黃油泥后,將灰籮掛在鉤子上。最后在灰籮內(nèi)海水海水滲透草灰,從籮底瀝到地面,流入鹵池或鹵缸中。制鹽的第三道工藝是煎熬。煎煮食鹽的場所稱灶舍,每灶舍內(nèi)設(shè)深鍋一口,平釜兩口,先以鹵汁傾注深鍋中,煎熬漸濃時再用杓掬舀傾平釜中煎熬成結(jié)晶體。煎熬時收取食鹽有兩種做法,一種是將鹵水完全燒干;另一種是隨時撈取食鹽,同時再加新鹵水,再煎再撈,連續(xù)出鹽。 瀝鹵煮鹽的生產(chǎn)環(huán)境極其惡劣,鹽戶須終日和高溫烈火打交道,所以民間有“白首灶戶低草房,六月煎鹽烈火旁?!钡拿裰{。由于煮鹽時煙熏火燎,明眸青年,一入灶舍,被熏得淚水滿面,久而久之,視力逐漸喪失,雙目失明者比比皆是,所以又有民謠云:“十五進灶舍,雙淚臉上掛,二十不辨牛和馬,三十不識爹和媽?!币驗樵顟舻纳鐣匚皇值唾v,加上惡劣的生產(chǎn)環(huán)境和微薄的經(jīng)濟收入,所以迫使灶戶紛紛逃亡,導(dǎo)致鹽業(yè)產(chǎn)量不斷下降。

    明嘉靖三十九年(公元1560年),為了整頓鹽業(yè)提高食鹽產(chǎn)量,“總理鹽政之鄢懋卿來姚履勘-----勒派張姓人為張丁,李姓人為李丁,認辦鹽斤?!比∠俳o工本舊制,實行變鹽斤收入歸灶戶的新方法。因為瀝鹵煮鹽要有鹽灶、灰地和產(chǎn)蘆葦?shù)氖幍?為了明確經(jīng)營權(quán),防止糾紛,鄢懋卿又把潮塘后面的灘涂按段分授給每個灶戶,令灶戶在自己的地段上刮泥、運溜、配煎,制成食鹽后由朝廷統(tǒng)一收購。按照明初撥塘成規(guī),“柳條分丁、續(xù)有添漲、子母相傳、永為刮泥蒸鹵之地”。柳條冊就是戶口冊,也叫丁冊,當時規(guī)定16到60歲的男人為丁?!傲鴹l分丁”就是根據(jù)男丁的數(shù)量分配灘涂作為鹽地,先以十戶左右作為一個制鹽單位“甲”,把灘涂分配到甲,然后每個甲再以丁口多寡把鹽田落實到戶。因為海涂朝坍暮漲不能確定海邊的邊界,所以分配時,只定東西橫闊之數(shù)不定南北長直之數(shù)。灘涂分配以后,甲與甲之間掘出了一條條大溝,戶與戶之間掘出了一條條小溝,這些溝渠既明確了甲與甲戶與戶丁地的界限,用來引潮增咸和下雨排淡。柳條分丁,灘涂被分割成無數(shù)個東西狹南北長的直格,故又稱直甲(格)分丁。民間把鄢懋卿推行的鹽政新法歸結(jié)為“直甲分丁,子母傳沙”?!岸 敝傅氖嵌〉?,也就是分配給灶戶位于海塘后近海的陸地?!吧场敝傅氖巧车兀驗檫@些陸地是由上游錢塘江和曹娥江的泥沙沉積形成的,里面含有大量細沙。“子母傳沙”則明確了新漲沙地(灘涂)的經(jīng)營權(quán)歸屬,把每個戶第一次分到的鹽田稱為母沙地,海邊新漲的灘涂稱為子沙地,兩者的關(guān)系就像母親和孩子,賦予灶戶享有經(jīng)營新增沙地(灘涂)的特權(quán)。

    為何要有這樣的約定呢?因為當時的海岸線不像今天這樣穩(wěn)固,潮水倒灌,海涂坍塌的自然災(zāi)害時有發(fā)生,誰也不知道明天是禍是福。“子母傳沙”的約定主要是解決灶戶之間鹽田面積增減矛盾,如果張丁所對的海涂於漲,則張家的丁地面積增加;如果李丁所對的海涂坍塌,則李家的丁地面積減少。這樣的約定,對官府來說是為了一勞永逸坐收鹽斤,省去了許多麻煩;對老百姓來說,也只好“賭天門死”碰自己的運道。

   常言事在人事在天,人算不如天算,對于當時的鹽丁來說,誰也沒有意識到子母傳沙的重要意義,想不到這個約定給他們的后代帶來了好運。史料記載,清雍正二年(1724年)修筑三塘,清嘉慶元年(1796年)開始修筑五塘,在這近百年間,由于錢塘江主槽北移,杭州灣南岸加速於漲,海岸線北移了七八里光景。隨著海涂的於漲,丁地就像一條射線,以母沙地為原點不斷地向北延伸。灶戶通過“子母傳沙”的經(jīng)營特權(quán),獲得了大量的灘涂資源。他們把塘內(nèi)的母沙地開墾成農(nóng)田,把塘外的子沙地改建成鹽田,滄海桑田,往復(fù)循環(huán),灶戶逐漸從弱勢群體演變成了強勢群體。灶戶的社會地位提升以后,運用手中的資金、土地、制鹽許可證等資源,雇傭紹興一帶失地的農(nóng)民和漁民為自己制鹽,這些制鹽工人被稱為灶丁,灶戶類似于今天開小工廠的老板,灶丁類似于今天的打工者,但不同的是,今天的老板和打工者的勞資關(guān)系比較和諧,而過去的灶戶和灶丁的勞資關(guān)系相當緊張,勞動環(huán)境更是相當惡劣。  

   清咸豐二年,(1852年)余姚鹽場從鐵鍋煮鹽法改為木板曬鹽法。據(jù)六倉志記載:木板曬鹽法“成本輕于燒鹽遠甚,鹽之潔白亦勝于燒鹽?!辈捎媚景鍟覃}法后,制成食鹽的場所,從原先的灶舍,分散到白地的鹽板基上,一家一戶都可以在白地上獨立從事曬鹽了。灶戶就像地主一樣,把自己所擁有的白地(丁地)鹽板出租給灶丁獨立經(jīng)營,通過收租金來剝削灶丁,這樣的租金叫丁租。這樣,灶戶演變成封建丁堂勢力,史料上稱為“丁堂里人”,灶丁演變?yōu)辂}民。他們之間從勞資關(guān)系轉(zhuǎn)化為類似于地主與佃農(nóng)的關(guān)系。 

鄢懋卿的直甲分丁雖然已經(jīng)距今500多年了,除了史料上留下的文字記載外,還留下了很多可以考查的遺跡。比如原先鹽場境內(nèi)的很多地名,都和直甲分丁有關(guān),例如長河鎮(zhèn)境內(nèi)的三十弓、茅甲、陸丁路、廿九丁江等地名,都出自于直甲分丁的歷史。當時的丈量土地的工具叫做“弓”,弓的形狀類似于一個大圓規(guī),丈量時把弓轉(zhuǎn)動180度就是一弓,一“弓”的長度等于五市尺,約等于1.67米。三十弓村東邊有一畈鹽田開墾成的土地,東西的寬度正好為三十弓,村以地畈而得名。茅甲自然村所處的地畈,為舊時天元鎮(zhèn)茅氏第三房丁地,因為茅氏丁口較多,獨立成甲,故稱茅家甲,后簡稱為茅甲。除了三十弓和茅甲,長河鎮(zhèn)境內(nèi)還有不少和直甲分丁有關(guān)的地名,如大牌頭村境內(nèi)的陸丁路,云海村境內(nèi)的廿九丁江等,前者以丁主姓氏而得名,后者以丁口數(shù)量而得名。

直甲分丁不但給早先鹽場境內(nèi)留下了很多有關(guān)的地名,還產(chǎn)生了很多獨特的方言,例如煮舍地、子沙底里、沙頭等。初到長河、庵東鎮(zhèn)的外地朋友,常常不明就里,覺得這些方言古怪費解,不明就里,但如果有興趣聯(lián)系直甲分丁的歷史,通過細細品味后,肯定會改變原來的想法,或許反而會產(chǎn)生敬佩之情。因為煮鹽的灶舍都設(shè)在海邊,所以用“煮舍地”稱近海的地方。因為“子沙”是新於漲的海涂,“子沙底里”就是最近海的陸地了。而潮起潮落的杭州灣灘涂,既是帶來泥沙的源頭,又是形成沙地的基礎(chǔ),老祖宗借代杭州灣和三北灘涂形成的淵源,把杭州灣灘涂稱為“沙頭”,真是充滿了智慧。

    清咸豐二年,(1852年)余姚鹽場從鐵鍋煮鹽法改為木板曬鹽法。木板曬鹽法的第一步是增加白地的鹽分。鹽民先用水車車海水澆灌白地,增加白地的咸度,白地通過太陽的暴曬后水分大量蒸發(fā),地面就會出現(xiàn)一層白白的鹽花。木板曬鹽法的第二步叫“刮泥”。刮泥的工具叫拖刀,是一種長約80厘米,寬約15厘米的鐵制刀具。拖刀裝在拖刀床的一端,拖刀床用四根木料制成,形狀像黃包車的車把。拖泥時,鹽民站在拖刀床中間,兩手握住車把往后倒退,拖刀就把表層咸泥削了起來。削起的咸泥用耖耙耖成細塊,通過烈日暴曬后變干,就成了淋鹵的原料“泥”。最后“泥”被一種叫“棧牽”的專用工具堆成一條條條形的泥塘。有了“泥”,就可以瀝鹵了,鹽民把這個過程稱為“整漏”。瀝鹵的主要設(shè)施是漏碗,漏碗有大有小,一般一個漏碗可以容納20擔左右的“泥”。漏碗筑在高于地面約一米左右的漏碗基上,是一個碗狀的淺坑。漏碗的底和邊都用油泥抹光防止鹵水滲漏,底部橫放有一根一端斜切的空心竹管,斜切的一端安放在漏碗底部,另一端連接盛放鹵水的瓦缸上。因為裝鹵水的瓦缸必須深埋在地底下,上面有一個防止泥土和雨水進入鹵缸的木制圓筒,鹽民稱它為缸井筒?!罢睍r,先把一束稻草擰成扇形,扇柄一端塞進底部的竹管口,扇面一端呈放射狀留在竹管口外,接著在漏碗的底部鋪上一層稻草。稻草鋪好后,鹽民用土埭把“泥”挑進漏碗中,用腳踏實,再用石制的“漏搭”夯實,最后在上面加上“漏水”(海水),一張漏就整好了。“漏水”先滲進泥中溶解鹽分,然后順著稻草和竹管一滴一滴進入瓦缸,就成了曬鹽的鹵水。鹽民把鹵水挑到鹽板基,貯存在一只一只的鹵缸中,晴天時就可以曬鹽了。曬鹽的設(shè)施叫鹽板,是一種四周帶框的,門板大小的木板。鹽板夜里摞成一,白天曬鹽時扛開來放在木樁上一排排鋪開,然后往里面倒入鹵水。在烈日的暴曬下,鹵水中的水分迅速蒸發(fā),隨著濃度的提高,就產(chǎn)生了潔白的結(jié)晶物—食鹽。據(jù)六倉志記載:木板曬鹽法“成本輕于燒鹽遠甚,鹽之潔白亦勝于燒鹽。”采用木板曬鹽法后,一家一戶只要在白地上修筑起幾個漏碗,墊起一塊放置鹽板的坨基,添置百來塊曬板,就可以獨立從事曬鹽了。制鹽的場所從原先的灶舍,分散到廣闊的海邊鹽田上,灶戶已經(jīng)無法利用集中煮鹽的場所控制灶丁,就像地主一樣,把自己所擁有的白地(丁地)鹽板出租給灶丁獨立經(jīng)營,通過收租金來剝削灶丁。從鄢懋卿在潮塘后面直甲分丁到清朝末年,通過幾百年的繁衍生息,原來分丁地時的一個個姓氏的灶戶,此時已經(jīng)成了一個個很大的家族,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祠堂,用來維護家族的經(jīng)濟利益,史料上稱為丁堂里人。灶丁演變?yōu)辂}民。兩者之間從勞資關(guān)系轉(zhuǎn)化為類似于地主與佃農(nóng)的關(guān)系。但是隨著鹽田的變淡,丁堂里人把出租的鹽田收回,然后把淡化的鹽田開墾成農(nóng)田。鹽民為了謀生,只好遷移到塘后的海涂上重新開白地筑漏碗制鹵曬鹽,可是等鹽民在海涂上開好鹽田筑成漏碗后,丁堂里人說這些海涂是他們的丁地,就空手套白狼來收租。因為這時的制鹽成本,鹵缸鹽板等工具全部是鹽民自己投入的,所以這時的租金和原有的租金有原則上的區(qū)別,叫做小丁租。小丁租根據(jù)漏碗的數(shù)量收取。一般來言,當時要維持一家人的生計,需曬100塊左右的鹽板,開20畝左右的鹽田,筑十個漏碗。每個漏碗年租金為4到8元大洋。一戶人家10個漏碗,每年的租金須繳40到80個大洋。一塊鹽板一年產(chǎn)鹽量是300到400斤之間,每斤鹽的收購價是八厘,遭此計算,一塊鹽板一年的毛收入是兩元四角左右,100塊鹽板是240元左右,鹽民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收入都歸丁堂里人所有了。更加可惡的是,鹽民辛辛苦苦開出了鹽田,待到可以圍塘造田了,丁堂里人又要把鹽民趕走,為此鹽民和封建丁堂勢力進行了無數(shù)次的流血斗爭,但這些斗爭都以鹽民的失敗而告終。直到民國十九年,也就是1930年,稱放局和鹽場公署為了更多的收取鹽稅,才支持鹽民取消了小丁租。

鹽民曬出了鹽后是怎樣銷售的呢?1880年前,余姚鹽場銷售食鹽采用的是票商制,即外地的行商來鹽場落地收購,收購后向鹽場公署納稅。鹽場公署開給行商票引(相當于現(xiàn)在的稅務(wù)發(fā)票)后運銷外地。其中也有少數(shù)鹽民直接向鹽場公署納稅,領(lǐng)取票引后自行運往外地銷售的。自1880年起,清政府為了更多的剝削鹽民,取消票商制,改為定板定額包稅的專商制。專商們先確定引地(就是食鹽的銷售地),然后來鹽場確認一定數(shù)量的鹽板,根據(jù)鹽板的數(shù)量向鹽場公署定額繳稅。這樣一來,專商們實際就壟斷了一個地區(qū)的食鹽收購權(quán)和銷售權(quán)。因為收購食鹽后要集中貯存在倉廒里,所以鹽民把他們叫做廒商。最先來余姚鹽場設(shè)廒收鹽的商人是浙江南潯人張靜江,因為該廒的銷售屬地有蘇州、常州、鎮(zhèn)江、太倉和松江五個地方,所以叫五屬公廒。全鹽場共設(shè)有這樣廒商10,共認領(lǐng)鹽板60萬塊左右。10個廒商在上海設(shè)立總辦事處,廒商中最有話語權(quán)的是五屬公廒的經(jīng)理張靜江,因為他是國民黨的元老,是蔣介石發(fā)跡時經(jīng)濟上的后臺老板。

廒商們在認領(lǐng)鹽板后,根據(jù)認領(lǐng)鹽板的數(shù)量,從場公署領(lǐng)取鹽板執(zhí)照發(fā)給鹽民。具有鹽板執(zhí)照的鹽板叫做官板,沒有執(zhí)照的稱為私板。每塊官板收鹽的定額為300斤,稱為官鹽。官鹽的收購價每擔(100市斤)在5角至8角之間。但是遇到年成,每塊鹽板可以曬鹽400余斤,這定額外的100余斤叫余鹽,余鹽也必須歸廒商收購,價格以5折計算。

廒商和鹽場公署78千塊鹽板劃定為一個收鹽區(qū)域,定一位專人負責收購,因為食鹽收購后要堆成一個蓬,所以負責收購食鹽的人叫蓬長。蓬長必須向場公署繳納23銀洋的保證金,因為一般的鹽民缺少經(jīng)濟實力,所以蓬長都由當?shù)赜绣X有勢的封建把頭充任。當時全鹽場共設(shè)有七十二個蓬長,根據(jù)每蓬所屬鹽板數(shù)量的多少,分為大蓬長和小蓬長。最大的蓬長所屬鹽板有3萬多塊,最小的蓬長所屬鹽板在3千塊左右。當時全鹽場蓬長的職位大都大姓壟斷,主要代表人物有大云鄉(xiāng)的高錦泰,馮金標,崇壽鄉(xiāng)的袁功亭和張萬卿。他們都占有大量的財產(chǎn),如高錦泰就擁有2萬多塊鹽板,幾千畝棉地,還有幾只用來海上運輸?shù)奶洞?/span>因為這人有錢有勢,盤剝鹽民手段惡劣,被鹽民稱為海地老虎。蓬長本來是受廒商委托,通過代理收鹽,付款等事宜,賺取正常手續(xù)費的人,但是由壟斷了食鹽的收購代理權(quán),就有了盤剝鹽民的特權(quán),所以只要一當上蓬長,就會在短時間內(nèi)成為暴發(fā)戶。

民國二年,(1913年)袁世凱為了達成復(fù)辟稱帝的美夢,以海關(guān)稅和鹽稅作抵押,向英法德日俄五國銀行舉借外債。在簽訂的善后大借款合同,規(guī)定中國須聘請洋人協(xié)助管理鹽稅,從此鹽稅被洋人牢牢控制。他們在北京設(shè)立中央稽核總所,由洋人任會辦。在省設(shè)立稽核分所,其主管雖然是洋人和華人并用,但實權(quán)皆操控在洋人手中。民國五年,余姚稱放總局在庵東設(shè)立,總局下設(shè)東一、東二、東三、西一、西二、西三等六個場務(wù)所,負責區(qū)域內(nèi)的食鹽稱放(收購和銷售),所以場務(wù)所也稱稱放局。每個場務(wù)所除了設(shè)主任外,還有監(jiān)稱,司稱等多名職員。當蓬長收鹽時,由場務(wù)所派司稱人員到現(xiàn)場負責稱鹽,還要派監(jiān)稱人員到現(xiàn)場監(jiān)督稱鹽和記賬有沒有作弊。如果稱放局人員不到場,蓬長也無權(quán)收鹽,否則作私鹽論處。稱放局從此總攬庵東鹽場的收鹽和放鹽的大權(quán),把鹽稅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當時的鹽場還設(shè)有一個鹽場公署,場公署隸屬兩浙鹽運使管理,公署內(nèi)設(shè)有知事(場長)和科員多人。場公署負責規(guī)定食鹽收購價格,監(jiān)督廒商收額鹽,向廒商發(fā)放食鹽出運的運單等蓬長向鹽民收鹽時,由稱放局作為收稅方負責稱鹽,收鹽完畢后,稱放局在鹽蓬(鹽堆)上打上印記封存,然后將收鹽的賬單上報給廒商。廒商則根據(jù)收鹽的總量將鹽款上繳給場公署,再通過蓬長鹽款付給鹽民。廒商上繳鹽款后,還得將稅款上繳給稱放局后,才能獲得食鹽出運的單據(jù)。這樣的程序看起來十分公正嚴密,可是鹽民是怎樣受壓迫和剝削,蓬長其他人又是這樣成為爆發(fā)戶的呢?那時候稱鹽用的是木桿秤,一擔100斤的鹽,稱鹽的師爺稱坨一捺,100斤就變成了90斤;去皮的時候,兩只七八斤重的鹽籮,又扣掉了15,真是三管堂的潮水兩頭抜,一擔鹽記到鹽民名下就成了80掛零。大家都知道,曬鹽的旺季在夏天和秋天,但大六月里雖然熱頭火猛曬出的鹽多,可也是雷陣雨多發(fā)的季節(jié),這時候一到收鹽的日子,鹽民就在五更頭爬起,有牛車的用車裝,沒有牛車的用肩挑,把幾千斤鹽運到收鹽的鹽倉前。等到日頭三丈高,蓬長和稱鹽的師爺才懶洋洋地開秤收鹽等到日頭一直,蓬長和師爺就收稱吃中飯了。等到蓬長師爺喝完老酒吃好飯困好晏覺吃好烏煙,已經(jīng)是下午二點以后。這時候西北角陣頭云矗起,雷聲隆隆,鹽民眼看自家?guī)资畵}放在露天地下,挑挑挑不及藏藏無地方,個個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zhuǎn)。于是張三稱鉤,李四奪秤桿,誰都想把鹽早點賣出去。這時候,蓬長和稱鹽的師爺就閉著眼睛亂話,一擔100斤的鹽,腳一踢就成了70斤;一車1000斤的鹽,棒頭一篤就成了700斤。所以蓬長收10萬斤的鹽,實際就會多出2到3萬斤,這多出來的鹽當然不會白白送給廒商,他們就在賬目上做手腳,在張三李四的中間插上“王五”的名字,把多出來的鹽記在“王五”名下。蓬長和稱放局就這樣“割腳穿籠褲”,通過“生蛋上插賬”的卑鄙伎倆,兇殘地吸鹽民的血汗。

蓬長除了在收鹽時通過生蛋上插賬對鹽民進行豪奪外,還通過商業(yè)和高利貸對鹽民進行盤剝,凡是當蓬長的人家,家里都兼買酒米,比如高錦泰在庵東開了大豐雜貨店,在高興街開了米店;袁功亭在相公殿開了恒大雜貨店和恒裕酒米店;張萬卿在相公殿東街開了張大潤酒米店和匯綸泰雜貨店。蓬長們在廒商處領(lǐng)回鹽錢后,常常以各種借口拖延付款時間,貧困的鹽民為生計所迫,只好向蓬長賒買生活和生產(chǎn)的必需品,蓬長就以高價把物品賒給鹽民,等到付鹽錢時,蓬長就來個七月七里扣出。蓬長個個都放高利貸,最高的利息要算“生鹽錢”,就是用第二年的鹽款做抵押向蓬長借的款,過年時借的款,在第二年付第一期和第二期鹽款時就要還清本息,鹽民實際借用時間只有四五個月,但利息要按照一年計算,如果到期還不清,還得利上滾利。很多有產(chǎn)業(yè)的鹽民,在蓬長的商業(yè)和高利貸的雙重盤剝下,沒有幾年功夫,就把自己的鹽板白地抵押給了蓬長。                 

民國13年夏天(一九二四年),庵東鹽場的稱放局貼出了一張布告,上面寫道:“近因不法之徒,寅夜偷運食鹽謀取暴利,為保護政府稅收計,杜絕食鹽走私,各板戶須將當天所產(chǎn)之食鹽,在當日酉時之前繳入公倉,如有違反規(guī)定,存放食鹽過夜者,一經(jīng)查實,所存食鹽悉數(shù)充公,再處一至數(shù)倍之罰款?!狈Q放局規(guī)定鹽民把當天曬的鹽賣入公倉,不得在家過夜,違者罰辦。這條苛政一出,真是攪得鹽民人人自危,終日不得安寧。為何說設(shè)立公倉每日繳鹽是苛政呢?當時存放食鹽的有公倉和私倉,公倉又叫大鹽倉,是鹽場公署設(shè)立的倉庫,用來存放收購后的食鹽。私倉又叫小鹽倉,是鹽民用稻草和毛竹為原材料搭成的火筒舍,鹽民用來存放每天曬制的食鹽。公倉每個蓬下只有一兩座,而私倉每個板戶都有一座。雖然公倉一般都設(shè)在每個蓬的中心點,可是私倉星星點點,散布在每塊白地的鹽板基上,也有的鹽民搭不起小鹽倉,只好直接把鹽存放在家中。私倉和公倉的距離有近有遠,如果把公倉設(shè)為圓心,私倉則處在半徑的各個點上,近的有一兩百米,遠的少說也有四五里地面。現(xiàn)在要每天把鹽送入公倉的話,不算排隊稱鹽等候的時間,單單挑鹽花去的功夫,少說也要一兩個小時。這可苦煞了鹽民,他們只好放下整漏挑泥的要緊生活,提前把鹽收起,再急匆匆挑著鹽向公倉奔去。

庵東鹽場東二區(qū),即現(xiàn)在的杭州灣新區(qū)富北村。這里的村落大都是紹興一帶破產(chǎn)的農(nóng)民和沿海的漁民,在清朝道光至咸豐年間,遷移到六塘后邊的海涂上定居繁衍而成的。他們祖祖輩輩都受盡了官府封建丁堂勢力和蓬長的壓迫,心靈中早已充滿了仇恨的怒火。在繁重的鹽業(yè)勞動中,這一帶的鹽民不但練了一付好身板,還養(yǎng)成了堅韌不拔的性格,有一批敢于做出頭椽子為貧苦鹽民打抱不平青壯年鹽民。

那年的六月十九日早晨,雄雞剛剛啼過三遍,三星還沒有落地,鹽民們起了床,女的淘米煮飯,男的出門挑水盤鹵。鹽民們必須在早飯前做好兩件事。第一件事挑漏水,因為昨天整好的五六個漏碗,通過一夜的淋鹵,漏水快要干了,他必須從漏水汪中挑來海水,給每個漏碗添加上漏水。第二件事是盤鹵缸,就是從缸井筒里吊出昨夜淋出的鹵水,挑到鹽板基上倒入鹵缸中。鹽民用的鹵桶擔每擔能盛放十吊鹵,每吊鹵重20斤,漏水和鹵水的重量每擔都在200斤以上所以每天早上,每個鹽民至少要跳上十幾擔水和鹵。

鹽民們在完成上述作業(yè)后,才能回家吃早飯。貧苦鹽民大都以大麥、六谷和番茹干為主食,鹽業(yè)淡季時,就把大麥和六谷磨成粉,雜以青菜煮成菜糊涂充饑;鹽業(yè)旺季,由于勞動強度實在太大,迫不得已才吃干飯,大多數(shù)還是麥碎飯或者六谷麥碎飯,經(jīng)濟條件稍微好一點的人家,如果能在麥碎飯中摻和一點大米的話,就是上等主食了。鹽民的下飯更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都以腌白菜、筧菜梗和霉干菜為主,燒煮的方法更是十分快捷,燒飯時在飯鍋上放置一個竹制的羹架,在上面放置幾只斗缸,斗缸里面裝滿霉干菜,腌白菜和筧菜梗和水,蒸熟后成了干菜湯,腌白菜湯,飯煮好了,菜也就熟了。如果霉干菜和腌白菜里不加水澆上一點棉籽油或者菜籽油,就成了上等的佳肴了。因為鹽民勞動強度特別大,吃的飯菜缺少油氣,所以他們吃飯時都用大海碗,一頓飯至少要吞下三大海碗,喝湯時也不用調(diào)羹,端起碗就喝。

早飯后,鹽民的勞動就是扛鹽板,也就是把摞成一幢的鹽板,扛開來放在鹽板樁上,兩個人至少要扛上一百多塊鹽板??竿犒}板后,女人就負責在鹽板中加鹵水,每塊鹽板要加十幾斤鹵水,一百多塊鹽板要加上一千多斤。在女人開始加鹵水的時候,男人的任務(wù)就是站在拖刀床中間,倒拉著拖到在白地上來回轉(zhuǎn)動。在曬鹽的勞作中,拖泥可以算是省力的活了,在六月的烈日炙烤下,即使是拖泥這樣的輕活,鹽民的身上也是熱汗汵汵。鹽民的兒女七八歲就開始幫父母干活,最常見的是提著“蓮子”缸井筒邊去量鹵度。“蓮子”是一種測量鹵水濃度的專用工具,用竹子制成,狀如酒提子,里面裝有五顆密度不一樣的蓮子,如果測量時浮起的蓮子數(shù)量越多,鹵水的濃度就越高,如果到只能浮起兩顆蓮子時,這張漏就要重新整過了。除了稱“蓮子”,小孩們還要幫父母棧泥,劃鹽板。

下午時鹽民最緊張的時刻,男人的主要勞作是出漏殼,挑泥和整漏,女人和小孩的主要任務(wù)是棧泥和收鹽。出漏殼就是把漏碗中變淡的泥取出來,整漏就是重新把曬干的咸泥挑進壘實放上水,一張漏中的咸泥至少有20擔,一進一出就是40擔,少說也有5千多斤分量,如果要整四五張漏的話,一個下午一個男人至少要跳上2萬多斤的泥。這些挑進挑出的泥,都要女人和小孩幫男人棧成一條條泥塘。除了圍繞整漏進行的勞動,在天黑前鹽民還要把收鹽,扛鹽板等勞動,所以鹽民下午的勞作就像激烈的戰(zhàn)斗,一個環(huán)節(jié)套著一個環(huán)節(jié),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

六月里天日長,半下晝正是鹵水結(jié)晶的最佳時光,可是,自從立公倉的苛政一出,規(guī)定鹽民要把當天曬的鹽繳納入倉,鹽民只好提早收鹽,這樣一來不但減少了鹽的收成,還打亂了整個曬鹽的勞動環(huán)節(jié)。但是苛政猛如虎,鹽民胳膊扭不過政府的大腿,只好放下手頭的工具,提早收鹽把鹽繳入公倉。這一天,鹽民們剛剛完成繳鹽,西邊的太陽早已只剩半個面孔了。鹽民們還來不及檫一下臉上的汗水,猛聽得天邊傳來一聲,只見西北角陣頭云翻滾,像一堵高高的城墻向鹽場上空壓來。鹽民心中叫苦,這時家家的鹽板還攤在鹽板基上,如果龍風暴頭一來,不但里面的鹵水會泡湯,散攤的鹽板也會滿天亂飛。鹽民們個個像沒頭的蒼蠅,分頭向自家的鹽板頭狂奔。鹽板剛剛扛攏了一半,一聲炸雷過后,狂風夾著暴雨從半空傾瀉而至,沒多久就灌滿了鹽板,把里面的鹵水泡了湯。這一場龍鳳暴頭,不但砸毀不少鹽板,飛起的鹽板還砸中了大云鄉(xiāng)一個鹽民的頭部,奪走了鹽民的生命。

這一天除了天災(zāi),又起了人禍。東二區(qū)的一個鹽民在烈日下勞累過度,中暑后腹痛難忍,家人曉得得了絞腸痧,只好請郎中來挑痧氣。由于忙著搶救病人,顧不上繳鹽入公倉,誰知道半夜三更緝私營的人下來巡查,發(fā)現(xiàn)了小鹽倉里的兩擔食鹽,就說他違反場規(guī),偷藏私鹽,不但沒收了兩擔食鹽,還要罰繳銀洋。這家貧苦鹽民交不出這筆冤枉錢,只得苦苦哀求緝私營高抬貴手,可好話講了一擔一頭,情由解釋了千遍萬遍,躺在床上的病人還是被緝私營關(guān)進了相公殿,并揚言如果不如數(shù)繳罰款,就要把這個生病的鹽民送進大牢。這家鹽民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只好嚎啕大哭。聞訊趕來鹽民得知情由,年長的嘆口氣說:這公倉收鹽,是要把窮人的骨頭?打干凈了!”十幾個年輕的鹽民想起了昨天的天災(zāi)和今天的人禍,一股火從胸膛直沖腦門,異口同聲地喊:“聽之官法是餓殺,不聽官法是打殺,橫直橫拆牛棚,大家到庵東去討個公道。大家往庵東鹽場公署就走。一行人剛剛走到庵東街口,就被兩個人擋住了去路,大家抬頭一看,擋路的人不是別人,原來是鹽場的柱頭嚴美生和陳慶高。柱頭是代表鹽民向鹽場公署反映訴求的人,相當于后來的鹽民代表,當時的鹽場約有幾十個柱頭。此兩人都是五十開外的年紀,因為小時候上過幾年私塾,平時常替人講講和通寫寫契約請柬之類的文書,是兩個場面上走走有影響力的人物。原來嚴美生和陳慶高恐怕這十幾個年輕人一時沖動把事態(tài)鬧得不可收拾,這才匆匆趕來阻止。當下他倆先吩咐大多數(shù)年輕人回家等候消息,然后帶上幾個代表向鹽場公署去。

嚴美生等人進了鹽場公署,見到了當時的鹽場知事黃慶瀾,向黃慶瀾說明了鹽民的難處,請黃慶瀾放了被關(guān)押的鹽民并取消設(shè)公倉收鹽的政令。“放人一事看在兩位柱頭面上,卑職可以出面說情?!秉S慶瀾聽完后道,“但設(shè)立公倉乃是政府法令,豈可朝令夕改,再說這項政令有關(guān)稅務(wù)稽查,實際的權(quán)利掌控在洋人手中,場公署也無能為力,還請兩位柱頭多多諒解?!眹烂郎牶笳f道“鹽民曬鹽全靠日頭火,大六月里都是五更爬起忙到日頭落山,政府要鹽民每日把鹽繳入公倉,鹽民如何曬鹽?鹽民曬不了鹽就沒有飯吃。常言道民以食為天,此項苛政如不變通,只怕日后激起民變,到時知事悔之晚矣?!蹦臅缘命S慶瀾聽后冷笑一聲說:“政府既然下了政令,就不怕刁民造反。從前設(shè)官板“毀二留八”的往事,嚴柱頭不會不知道吧?”說完冷笑一聲,往里屋就走。黃慶瀾說的設(shè)官板“毀二留八”這件事情,發(fā)生在清朝光緒六年(1880年)。那時候余姚、岱山兩鹽場私板充斥,經(jīng)過清查,余姚鹽場共計有鹽板22.56萬余塊,遂厘定計丁授板法,按照鹽民家庭戶口人數(shù),每人給鹽板六塊,按戶編額,每塊鹽板有官府發(fā)給曬牌,因曬牌上烙有官府印章,故稱為官板全鹽場實留官板18.11萬余塊,剩余4.45萬塊鹽板允許鹽民留下一半備用,其余一律銷毀。事后西二區(qū)鹽民丁寶根因生活艱難,把多余備用的鹽板偷偷拿出來曬鹽,此事不巧被當局發(fā)現(xiàn),鹽場當局為了殺一儆百,當場將丁家余留備用的鹽板全部查封,然后派牛車運走鹽板。當時鹽板是鹽民重要的家庭財產(chǎn),丁寶根的母親擋在牛車前面搶天呼地哭號不至,丁母的悲慘遭遇引起眾多鹽民的同情,激起了對當局的強烈不滿,雙方當場發(fā)生了肢體沖突。此事發(fā)生以后,場公署認為私板不毀,民心不死,為杜絕后患,在全鹽場設(shè)立十余個營蓬,駐扎兩浙緝私營,強迫鹽民交出余留備用的鹽板當場劈毀。鹽民曾多次派代表請愿要求保留多余的私板,但均照到官府的拒絕。無奈的鹽民心疼自己的財產(chǎn),只得把鹽板設(shè)法藏匿,緝私營就挨家挨戶四處搜查,為了反抗鹽警的暴力,憤怒的鹽民曾搗毀營蓬,多次和鹽警發(fā)生流血斗爭。但是,由于鹽民沒有嚴密的組織,局部的反抗斗爭終于被清政府用暴力手段鎮(zhèn)壓了下去,全鹽場被焚毀鹽板四五萬塊?!皻Ф舭恕笔录校}民不但財產(chǎn)受損,心靈上也遭到了巨大的傷害,庵東鹽場知事黃慶瀾對鹽民的苦難遭遇不但不予同情,反倒用這件陳年舊事當做把柄來戳鹽民心中的瘡疤,嚴美生等三人知道無理可說,只得起身惺惺而走。個人出了鹽場公署,在一家小酒店上叫了兩斤老酒借酒澆愁,常言道借酒澆愁愁更愁,個人一碗老酒落肚以后,心中的火氣反倒越來越大。“中國政府真當勿吉昌,好端端的鹽場押給了外國人,外國人個個都是白眼狼,只曉得收稅,那里來管阿拉鹽民的死活?!眹烂郎鷩@了一口氣說。幾個年輕人想起這幾天鹽場發(fā)生的天災(zāi)人禍,站起來桌子喝道:“阿拉曬鹽人五更頭爬起做到日頭落山,做死做活做一年,吃的是麥碎飯腌白菜,如果這公倉苛政設(shè)下去,連麥碎飯腌白菜都勿得吃哉。聽之官法要餓殺,否聽官法要打殺,橫豎橫是個死,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做一條性命勿值,阿拉明早帶人先去砸了稱放局再說”“不行,常言道出頭椽子先爛,官府手中有槍,這樣做不但于事無補,弄不好還會出人命坐牢監(jiān)?!标悜c高恐怕這幾個年輕人魯莽行事,連忙勸阻。嚴美生端著酒碗沉思一會兒說,慶高兄弟,我看后生們的主張雖然魯莽,但是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另外的辦法,如果沒有人做出頭椽子,場公署就不會取消苛政。我看全鹽場有這想法的人也不止一個,如果能把全鹽場的鹽民發(fā)動起來,那么,鹽場公署肯定要掂量掂量分量了。”當下個人細細商量了一下,決定發(fā)動鹽民起來到場公署請愿,迫使場公署取消立公倉每日收鹽的苛政。當下個人分頭行動,連夜去通知鹽場的各個柱頭,讓大家第二天到庵東萬嵩庵開會。

第二天,鹽場的幾十位柱頭來到了庵東的萬嵩庵,嚴美生和陳慶高先講了鹽場這幾天發(fā)生的天災(zāi)人禍,,最后說:“如果不取消公倉收鹽的苛政,鹽民只有死路一條,阿拉鹽民只有起來反抗,迫使鹽場公署收回政令。”很多柱頭本身也是鹽民,早已經(jīng)被苛政攪得不得安寧,聽嚴美生一說,頓時群情激憤,紛紛訴說公倉收鹽的危害來。在嚴美生等人的主持下,會議通過了用繳還曬牌,在鹽場示威游行,迫使場公署取消設(shè)公倉每日繳鹽苛政的決議。

七月二十三日五更頭,庵東鹽場上空響起了當當當?shù)你~鑼聲。鑼聲過后,東二區(qū)兩千余鹽民高舉用鹵吊柄,褶裙做成的大旗領(lǐng)先,打頭幫向鹽場公署出發(fā)。各區(qū)的鹽民也高舉“旗幟”肩背曬牌、鐵扎、鏵鍬、耙幅等制鹽工具,從東西兩面浩浩蕩蕩涌向庵東鹽場公署。上午七八點鐘,近萬鹽民涌到庵東西街頭,把一個鹽場公署圍得水泄不通。只見鹽場公署的槍笆門緊閉,場長黃慶瀾早已不見蹤影。鹽民們久等不見場長出來答話,不由得怒氣沖天,就拔掉槍笆樁,推倒竹槍笆一擁而入,把肩上的曬牌統(tǒng)統(tǒng)丟在場長辦公室門口,只聽一陣響聲過后,曬牌堆成了一座小山。憤怒的鹽民還了曬牌,砸了場公署的玻璃窗后,想起稱放局的老爺們平時作威作福,專門勾結(jié)蓬長扣克鹽民的斤兩的恨事,就一哄而上,涌到街上去鬧稱放局出氣。憤怒的鹽民擁到設(shè)在庵東街上的稱放局門口,只見大門緊閉,稱放局長和手下早已經(jīng)躲得不見蹤影。有個鹽民見狀爬上屋頂,拿起麥冬鐵耙稀里嘩啦把瓦片劃開一個窟窿,進入屋內(nèi)打開大門。鹽民進入大門,不見里面有半個人影,想起平時收鹽時受的種種恨事,頓時激起萬丈怒火,就把里面被頭帳子一把楸下,連同衣服毛巾統(tǒng)統(tǒng)丟入糞缸中解恨。鹽民們只顧鬧稱放局出心中的惡氣,誰知道這時候從街后的轎店弄堂里偷偷沖出來一隊緝私營的官兵,對著鹽民后背就是一陣亂槍。只聽砰-砰-砰一陣槍聲過后,應(yīng)阿表、馮惠釗、魯正高等五個鹽民早已經(jīng)倒在血泊之中。原來稱放局的房子是租用資本家張如昌的,張如昌見自家的房子被砸,好像割了心頭肉,當即跑去找街董謝志福,謝志福領(lǐng)著張如昌又找稱放局局長康葆文交涉,康葆文就搬來了緝私營的官兵。槍聲過后,躺在血泊中的尸體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手無寸鐵的鹽民那里見過這種場面,頓時慌了手腳,只好四散奔逃。

遭難的鹽民都是家中的頂梁柱,家中都有父母妻兒,當晚死者家屬是哭的哭撞的撞,讓鐵石人兒見此慘景也會潸然下淚。 五位手無寸鐵的請愿鹽民被緝私營官兵打死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庵東鹽場,當即激起了庵東各界正義人士的無比憤慨,整個庵東鹽區(qū)爆發(fā)了為死難者討還公道的抗議行動。當晚庵東鹽區(qū)教育界許深祥、蔣子光等知識分子首先站了出來,他們召開了全鹽場各小學(xué)校長會議,決定發(fā)動教員和學(xué)生進行罷課和示威游行,聲援鹽民的正義斗爭。第二天,全鹽場千余名師生在庵東街上集中,然后手舉小旗,高呼“反對苛政!”“取消公倉!,”“懲辦兇手”的口號在鹽場舉行示威游行。庵東教育界正義人士還聯(lián)名向全國鹽務(wù)總署,稽核總局,浙江省政府和兩浙鹽運使署發(fā)出通電,呼吁當局迅速查明事實真相,懲辦肇事元兇。鹽民代表也向縣參議會,法律團體奔走呼吁。鹽民的正當訴求和不幸遭遇深得社會各界的同情和支持,寧波和余姚新聞界在報紙上詳細報道了“七二三慘案”的前因后果,全縣各鄉(xiāng)鎮(zhèn)和機關(guān)團體在知悉庵東鹽場發(fā)生慘案的訊息后,紛紛發(fā)出正義的聲音,強烈譴責鹽務(wù)當局的暴行,支持鹽民的正當訴求,在社會輿論的強大壓力下,鹽務(wù)當局不得不派官員來余姚調(diào)查事件真相,并處理善后事宜。結(jié)果,鹽務(wù)當局和庵東鹽民代表達成五條善后協(xié)議:“一·設(shè)公倉每日繳鹽一案停辦;二.政府發(fā)給每個死難者撫恤金伍佰元,鹽場公署再加補助費每人一百元;三,割除稱放局局員稱鹽出入坐轎子請酒飯的惡習(xí);四,撤職并懲辦平時欺壓鹽民的稱放局局員;五,嗣后發(fā)現(xiàn)稱放局局員刁難索取等情,準有鹽民告發(fā),查實后酌情處理。”

庵東鹽民反對設(shè)立公倉的斗爭,在社會各界的支持下,終于獲得了最后的勝利。

這次斗爭從鹽民的單一抗議發(fā)展成為各界人民共同參與的大斗爭。,是當時浙江最大的一次反壓迫罷工斗爭,是浙江工人運動復(fù)興的起點,也是全國工人運動從二七大罷工失敗以后,從低潮轉(zhuǎn)入復(fù)興的征兆之一。為了紀念斗爭的勝利,鹽民們自編了一首民謠一直流傳至今。       

打稱放

順治康熙雍正皇,乾隆嘉慶并道光,

咸豐同治光緒皇,再加宣統(tǒng)末代皇。

袁大頭勿吉昌,阿拉庵東鹽場押給白眼狼。

外國人介善行,走到庵東立稱放。

豎曬牌設(shè)公倉,弄得鹽民吃飯無地方。

百姓曉得勿落檔,萬嵩庵里開會忙。

五更敲鑼到天亮,肩背曬牌還場長。

下埠頭人打頭幫,四圈趕攏一齊上。

先拆槍笆樁,后敲玻璃窗。

曬牌摜之道地上。

踏平場公署,再打總稱放。

有位兄弟真善行,一腳跳到瓦片上,

麥冬鐵耙下攀上,瓦片敲碎萬把雙。

局長局員都逃光,鹽民怒把被頭帳子摜糞缸。

裕昌面孔嚇得黃蒼蒼,尋著街東嘀哩叨嘮話一趟。

兩人找到總稱放,通來官兵一大幫。

轎行弄堂后套上,扳起洋槍夾頭放。

尸首攤了一六塘,哭格哭,撞格撞。

各界聲援起四方,游行示威勢浩蕩,

迫使官府立五項,從此不敢呈兇狂。

還牌斗爭事一樁,鹽場威名震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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