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的愛
小說/尹夫
兒子7歲了，也懂事了。每天放學回家，他扔下沉重的書包后的第一句話都是：“媽媽，我回來了?！眿寢屜抵鴩箯膹N房里探出頭，回了一句：“毛兒，回來啦?！眱鹤記]有像往常那樣鉆到沙發(fā)里玩游戲，而是去了廚房：“媽媽，你辛苦了，我來幫你吧?！薄澳阈『?，會干什么？”媽媽笑著說。隨手丟給他一根蔥：“剝好洗洗。”
那一天，站在廚房里，兒子用了十分鐘的時間，給媽媽講學校里的種種趣聞，講自己的學習情況，還提到自己從前的一些事情。媽媽一邊回應(yīng)著，一邊做飯炒菜。媽媽與兒子心連心，脾氣也越來越溫柔了。
餐桌上，媽媽往兒子的碗里夾了許多兒子愛吃的菜：“學習辛苦了，多吃點兒?！边叧赃吜模瑡寢尭械揭环N從未有過的舒暢。晚飯后，她剛要伸手去收拾碗筷，兒子擋住了：“我來吧，媽媽，你累了一天，好好歇歇吧。”兒子端著碗筷去了廚房，嘩嘩的水聲傳了出來，與之相伴的，是媽媽的歌聲。
也就是從那天起，兒子每天放學回家總是先陪媽媽聊天，給她打下手，說些學校里的大事小事。堅持一段時間后，兒子發(fā)現(xiàn)，往往沒聊上十分鐘，媽媽就高興地唱起來，有時還扭著身子跳舞。更讓兒子驚喜的是，媽媽對他越來越體貼了。
媽媽要的并不多，兒子回來能陪她說說話，十分鐘，媽媽就心滿意足了，僅此而已。為了兒子，她冷落了逛街、跳舞、打麻將，也冷落了丈夫董毛，唯對兒子情有獨鐘。
可是媽媽從醫(yī)院回來后，情況變了。媽媽會因兒子用完東西沒有放回原處，兒子回家后未能及時換鞋子，兒子貪玩打游戲，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動干戈，大發(fā)肝火。
原來兒子總喜歡纏著媽媽說個沒完。而如今，媽媽只是勉強地應(yīng)付幾句，或者一句話也沒有了，兒子還聽到媽媽的哀嘆聲。
這樣的日子讓兒子越來越不適應(yīng)了，甚至有一種窒息的痛苦。兒子不明白，自己學習用功，不就是為了讓媽媽高興嗎？為什么媽媽一點兒都不開心呢？甚至還對自己痛下狠手，粗暴地毆打。
有一天午休時，媽媽和兒子聊天，因話不投機，媽媽又毆打了兒子，并讓兒子懺悔自己的過錯。莫名其妙的打罵，使兒子非常失望。
兒子絕望了，在媽媽打他時，脾氣終于爆發(fā)了，他對媽媽怒吼道：“你不是我的媽媽?！边@正是媽媽想要的結(jié)果。激怒兒子，讓他對媽媽厭惡和憎恨。媽媽想：如果有一天，兒子能知曉這一切，他一定會理解媽媽的，想到這里，她也就釋然了，盡管委屈兒子，也就無所謂了。
兒子睡著了，媽媽盯著兒子臉上的淚痕，想起愉快的從前，她真想抱著兒子，使勁地親他的臉蛋，痛痛快快地玩一場，再向兒子道歉，不行！她要讓兒子徹底把她忘記，所以，她必須要這樣做。
兒子妥協(xié)了。放學后，專門跑到街上，買了一個大西瓜，抱回家犒勞媽媽。結(jié)果被媽媽打翻在地，兒子發(fā)現(xiàn)媽媽瘋了，連忙抱住媽媽：“媽媽，媽媽，你這是怎么了？我怕呀！”兒子蜷縮在墻角，哭了很久，很久，睡著了。待兒子醒來后，媽媽咽氣了，媽媽因為癌病死了。
兒子跪在媽媽尸體前，嚎啕大哭，董毛把兒子扶了起來，兒子又撲倒在地，哭喊道：“我沒有媽媽了，我從此沒有媽媽了！”其實媽媽的目的遠沒有達到，兒子不恨媽媽，而是原諒了媽媽。
一幕幕、一件件、一樁樁的往事在腦子里回放。兒子想起媽媽說過的一句話：“兒啊，媽媽可能要去遠方一趟，想媽媽不？”“想啊！”兒子不假思索地回答，突然反問媽媽：“媽媽，遠方？遠方有多遠？可以帶著我嗎？”“傻孩子”媽媽苦苦笑了笑，戳了兒子的腦門子，說：“兒啊，那個地方，媽媽也不想去啊，媽媽也舍不得離開你，舍不得離開爸爸啊?！毕氲竭@里，兒子終于明白了媽媽的愛。禁不住又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十年過去了，兒子突然發(fā)現(xiàn)媽媽留給他的一封信：“兒子，媽媽是愛你的，媽媽愛聽你講故事，媽媽很享受那十分鐘的陪伴，媽媽病了，患了癌。媽媽不愛你，甚至還打罵你，其實是想讓你忘掉媽媽。媽媽從你姥姥給的嫁妝里，留給你一個生命鎖，值些錢，你把它變賣了，等你考上大學了，好交學費啊?！?/span>
兒子給媽媽回了信：“可憐的媽媽，兒子記住了。為了表達我對媽媽的敬意，我擺地攤掙到錢，足夠我上大學用的了。那生命鎖就捐給希望工程吧?！?/span>
兒子同爸爸去給媽媽上墳，路上，兒子對爸爸說：“昨晚，媽媽托夢給我，讓我好好孝順你，孝順的形式有多種，你還是給我找一個后媽吧。”爸爸在妻子墳旁，絮絮叨叨地哭了足足十分鐘……
作者簡介：
殷天堂，筆名尹夫，網(wǎng)名過冬飛鷹。河南作家協(xié)會會員，系統(tǒng)作協(xié)主席。祖籍河南信陽息縣,軍隊團職軍官轉(zhuǎn)業(yè)，供職于駐馬店市自然資源和規(guī)劃局。著有《梁山伯與祝英臺外傳》《生命提速》《息夫人秘史》等書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