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匯編經(jīng)籍典
第三百七十二卷目錄
史記部匯考三
宋裴骃史記集解〈自序〉
唐司馬貞補史記〈自序〉
司馬貞史記索隱〈自序 后序〉
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自序〉
明凌以棟史記評林〈茅坤序 王世貞序 馮夢禎序 黃汝良序〉
史記部匯考四
漢書藝文志〈春秋類〉
隋書經(jīng)籍志〈正史〉
唐書藝文志〈正史〉
宋史藝文志〈正史〉
宋鄭樵通志〈正史類〉
王應麟漢書藝文志考證〈春秋類〉
馬端臨文獻通考〈正史考〉
明王圻續(xù)文獻通考〈正史考〉
焦竑經(jīng)籍志〈正史〉
史記部總論
唐劉知幾史通〈史記家〉
明凌稚隆史記評林〈諸家總評〉
經(jīng)籍典第三百七十二卷
史記部匯考三
宋裴骃《史記集解》
八十卷。按
《骃自序》:班固有言曰:司馬遷據(jù)左氏、國語,采世本、戰(zhàn)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后事,訖于天漢。其言秦漢詳矣。至于采經(jīng)摭傳,分散數(shù)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
牴牾。亦其所涉獵者廣博,貫穿經(jīng)傳,馳騁古今上下數(shù)千載間,斯已勤矣。又其是非頗繆于圣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后六經(jīng),序游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貧賤:此其所蔽也。然自劉向、揚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才,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骃以為固之所言,世稱其當。雖時有紕繆,實勒成一家,總其大較,信命世之宏才也??驾^此書,文句不同,有多有少,莫辯其實,而世之惑者,定彼從此,是非相貿(mào),真?zhèn)吴峨s。故中散大夫東莞徐廣研核眾本,為作音義,具列異同,兼述訓解,粗有所發(fā)明,而殊恨省略。聊以愚管,增演徐氏。采經(jīng)傳百家并先儒之說,豫是有益,悉皆抄內。刪其游辭,取其要實,或義在可疑,則數(shù)家兼列。漢書音義稱臣瓚者,莫知氏姓,今直云瓚曰。又都無姓名者,但云漢書音義。時見微意,有所裨補。譬嘒星之繼朝陽,飛塵之集華岳。以徐為本,號曰集解。未詳則闕,弗敢臆說。人心不同,聞見異辭,班氏所謂疏略牴牾者,依違不悉辯。論愧非胥臣之多聞,子產(chǎn)之博物,妄言末學,蕪穢舊史,豈足以關諸畜德,庶賢無所用心而已。
唐司馬貞補《史記》
卷。按
《貞自序》:太史公古之良史也,家承二正之業(yè),人當五百之運,兼以代為史官,親掌圖籍,慨春秋之絕筆,傷舊典之闕文,遂乃錯綜古今囊括,記錄本皇王之
遺事,采人臣之故實,爰自黃帝,迄于漢武,歷載悠邈。舊章罕補漁獵,則窮于百氏,筆削乃成于一家。父作子述,其勤至矣。然其敘勸褒貶,頗稱折衷。后之作者,咸取則焉。夫以首創(chuàng)者,難為功;因循者,易為力。自
《左氏》之后,未有體制,而司馬公補立紀傳規(guī)模,別為書表題目。觀其本紀十二象歲星之一周八書有八篇,法天時之八節(jié),十表放剛柔十日,三十世家比月有三旬,七十列傳取懸車之暮齒,百三十篇象閏,馀而成歲,其間禮樂刑政,君舉必晝,福善禍淫,用垂炯誡事廣,而文局詞質,而理暢斯,亦盡美矣。而有未盡善者,具如后論,雖意出當時而義非經(jīng)遠,蓋先史之未備成,后學之深疑,借如本紀序五帝而闕三皇世家,載列國而有外戚邾許,
《春秋》次國略而不書張吳,敵國蕃王抑而不載,并編錄有闕,竊所未安。又列傳所著,有管晏及老子,韓非、管晏乃齊之賢卿,即如其例,則吳之延陵、鄭之子產(chǎn)、晉之叔向、衛(wèi)之史魚,盛德不闕何為盡?闕伯陽清虛為教,韓子峻刻制法,靜躁不同德,刑斯舛。今宜柱史共漆園同傳公子與商君并列,可不善歟。其中遠近乖張,詞義舛駁,或篇章倒錯,或贊論粗疏,蓋由遭逢,非罪有所未暇。故十篇有錄無書是也,然其網(wǎng)絡古今序,述懲勸異左氏之微婉,有南史之典實,所以揚雄、班固等咸稱其有良史之才,蓋信乎其然也。后褚少孫亦頗加補綴,然猶未能周備。貞業(yè)謝顓門人非博古,而家傳是學,頗事討論思欲續(xù)成先志。潤色舊史,輒黜陟升降,改定篇目,其有不備,并采諸典籍以補闕,遺其百三十篇之贊記。非周悉并更申而述之,附于眾篇之末,雖曰:狂簡必有可觀,其所改更具條于后,至如徐廣唯略出音訓,兼記異同,未能考覈是非,解釋文句。其裴骃實亦后進名家,博采群書,專取經(jīng)傳訓釋以為集解,然則時有冗長至于盤根錯節(jié),殘缺紕繆,咸拱手而不言斯,未可謂通學也。今輒按古,今仍以裴骃為本,兼自見愚,管重為之注,號曰
《小司馬史》,記然前朝顏師古止注
《漢史》,今并謂之
《顏氏漢書貞》,雖位不逮,顏公既補舊史,兼下新意,亦何讓焉。
司馬貞《史記索隱》
三十卷。按
《貞自序》:史記者,漢太史司馬遷父子之所述也。遷自以承五百之運,繼春秋而纂是史,其褒貶覈實頗亞于丘明之書,于是上始軒轅,下訖天漢,作十二本
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凡一百三十篇,始變左氏之體,而年載悠邈,簡冊闕遺,勒成一家,其勤至矣。又其屬稿先據(jù)左氏、國語、系本、戰(zhàn)國策、楚漢春秋及諸子百家之書,而后貫穿經(jīng)傳,馳騁古今,錯綜檃括,各使成一國一家之事,故其意難究詳矣。比于班書,微為古質,故漢晉名賢未知見重,所以魏文侯聽古樂則唯恐臥,良有以也。逮至晉末,有中散大夫東莞徐廣始考異同,作音義十三卷。宋外兵參軍裴骃又取經(jīng)傳訓釋作集解,合為八十卷。雖粗見微意,而未窮計論。南齊輕車錄事鄒誕生亦作音義三卷,音則微殊,義則更略。爾后其學中廢。貞觀中,諫議大夫崇賢館學士劉伯莊達學宏才,鉤深探賾,又作音義二十卷,比于徐鄒,音則具矣。殘文錯節(jié),異音微義,雖知獨善,不見旁通,欲使后人從何準的。貞謏聞陋識,頗事鉆研,而家傳是書,不敢失墜。初欲改更舛錯,裨補疏遺,義有未通,兼重注述。然以此書殘缺雖多,實為古史,忽加穿鑿,難允物情。今止探求異聞,采摭典故,解其所未解,申其所未申者,演文釋注,又為述贊,凡三十卷,號曰史記索隱。雖未敢藏之書府,亦欲以貽厥孫謀云。
按
《貞后序》:夫太史公紀事,上始軒轅,下訖天漢,雖博采古文及傳記諸子,其間殘缺蓋多,或訪搜異聞以成其說,然其人好奇而詞省,故事覈而文微,是以后
之學者多所未究。其班氏之書,成于后漢。彪既依遷而述,所以條流更明,且又兼采眾賢,群理畢備,故其旨富,其詞文,是以近代諸儒共所鉆仰。其訓詁蓋亦多門,蔡謨集解之時已有二十四家之說,所以于文無所滯,于理無所遺。而太史公之書,既上序軒黃,中述戰(zhàn)國,或得之于名山壞宅,或取之以舊俗風謠,故其殘文斷句難究詳矣。然古今為注解者絕省,音義亦希。始后漢延篤乃有音義一卷,又別有音隱五卷,不記作者何人,近代鮮有二家之本。宋中散大夫徐廣作音義一十卷,唯記諸本異同,于義少有解釋。又中兵郎裴骃,亦名家之子也,作集解注本,合為八十卷,見行于代。仍云亦有音義,前代久已散亡。南齊輕車錄事鄒誕生亦撰音義三卷,音則尚奇,義則罕說。隋秘書監(jiān)柳顧言尤善此史。劉伯莊云,其先人曾從彼公受業(yè),或音解隨而記錄,凡三十卷。隋季喪亂,遂失此書。伯莊以貞觀之初,奉敕于弘文館講授,遂采鄒徐二說,兼記憶柳公音旨,遂作音義三十卷。音乃周備,義則更略,惜哉。古史微文遂由數(shù)賢秘寶,故其學殆絕。前朝吏部侍郎許子儒亦作注義,不睹其書。崇文館學士張嘉會獨善此書,而無注義。貞少從張學,晚更研尋,初以殘缺處多,兼鄙褚少孫誣謬,因憤發(fā)而補史記,遂兼注之,然其功殆半。乃自唯曰:千載古良史,難更紬繹。于是撰音義,重作贊述,蓋欲以剖盤根之錯節(jié),遵北轅于司南也。凡為三十卷,號曰史記索隱云。
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三十卷。按
《守節(jié)自序》:史記者,漢太史公司馬遷作。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南游江淮,講學齊魯之都,紹太史,繼春秋,括文魯史而包左氏、國語,采世本、戰(zhàn)國策而摭
楚漢春秋,貫紬經(jīng)傳,旁搜史子,上起軒轅,下既天漢。作十二本紀,帝王興廢悉詳;三十世家,君國存亡畢著;八書,贊陰陽禮樂;十表,定代系年封;七十列傳,忠臣孝子之誠備矣。筆削冠于史籍,題目足以經(jīng)邦。裴骃服其善序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自劉向、揚雄皆稱良史之才。況墳典湮滅,簡策闕遺,比之春秋,言辭古質,方之兩漢,文省理幽。守節(jié)涉學三十馀年,六籍九流地里蒼雅銳心觀采,評史漢詮眾訓釋而作正義,郡國城邑委曲申明,古典幽微竊探其美,索理允愜,次舊書之旨,兼音解注,引致旁通,凡成三十卷,名曰史記正義。發(fā)揮膏肓之辭,思濟滄溟之海,未敢侔諸秘府,翼訓詁而齊流,庶貽厥子孫,世疇茲史。于時歲次丙子,開元二十四年八月,殺青斯竟。
明凌以棟史記評林七十卷。
按
《茅坤序》:太史公司馬遷之抽而次
《史記》也,凌軼百代,而西京以下,絕無有闖其室。而入其解者,何哉?予嘗仰觀于天,而次其日月五星三垣二十八宿,古之
甘石二家之所不能易也。俯察于地,而次其名山大川,則壤弼服古之禹貢職方氏之所不能越也。中觀于人,而次其百官萬物與吉兇進退之宜。古之
《周官》、
《爾雅》、
《庖犧氏》以來,諸家之易,之所不能殫也,何者?天地間萬物之情,各有其至,而太史公之才,天固縱之。以虬龍杳幻之怪騕裊,超逸之姿然于六藝百家之書,無所不讀,獨能抽其雋而得其解。故于三皇五帝邈矣,次夏商以來,治亂興亡,因革損益之大。王侯將相功罪名實之徵;律歷天官封禪平準之變;讒言冶色亂臣賊子之詳。班彪父子雖或不能無譏要之,其所獨得其解處。譬之云漢之蔚,而為象風雷之觸,而成聲天動神解洞竅擢髓孔氏沒,而上下三千年來,此其風騷之極者,已世之讀其書而好之者眾矣??N紳學士間出而摹畫之者,抑并焦心殫思。然予伏讀之譬則奏鈞天干洞庭之野,而伶人樂工或得其絲,或得其竹,引商刻羽,繁文促節(jié)之細者爾,求其八音之備,六律之鬯,規(guī)規(guī)于耳。所得而嘗者,且不能也,而況望其馬仰秣而魚出。聽天神地祇之翩然乎,來而翔也,為耳之所不得而盡嘗者乎。予故謂太史公復出,雖欲自言,其至而亦有所不能者。予鄉(xiāng)凌君以棟氏少隨其父尚書郎藻泉公,讀諸家之評,輒自喜稍稍。日鐫而夕,次之不特。舊所刻索隱正義與,韋昭、裴骃、服虔、杜預、王肅、賈逵、徐廣輩所注而已也。國朝宋文憲而下名儒碩卿,騷人處士,茍其一言一字之似,迂疏荒繆若予者,無不蒐羅而摽引之。甚且以太史公所本者,
《左氏》、
《國語》、
《戰(zhàn)國策》及
《吳越楚漢》、
《呂不韋》、
《春秋》也,而載之未詳者,君并詳之,后太史公而越絕。
《說苑新序》、
《論衡》與,夫
《韓詩外傳》、
《風俗》、
《白虎二通》之書所可參互者,君又撮而系之。下之唐宋諸賢之文與,
《地理》、
《指掌圖》等書,茍其可以相折衷處,君皆為之發(fā)櫛而緡貫焉,可謂勤矣。猶之采南山之藥,而牛溲馬渤敗龜破鼓。君無不以貯之篋,而入之肆,以需異日。倉公、扁鵲者之按而求也,雖然耳之所得,而嘗世之學士,所得手指而口畫之者,君且能不遺已。而耳之所不得,而嘗非獨世之學士所不得而指且畫。雖太史公之自為至,而自不能言其所至,以授之人人者,君得無聞秦青之曲,而猶有馀憾者乎,刻既成,題之曰:評林噫茲編也,殆亦渡海之筏矣。而后之讀其書,想見其至當,必有如古人所稱,湘靈鼓瑟于秋江之上,曲終而人不見者。
按
《徐中行序》:今夫史者,其得失之林乎。百世而上評于史,而史則評于百世之下,史何容易哉?甚矣,其評之難也。說者以古帝王右史記言,左史記事,言為
《尚書》,事為
《春秋》,司馬遷兼之,故名曰
《史記》。而評之者無慮數(shù)百家,夫易始庖犧詩逮列國及禮樂之治神人。何者非事?何者非言?則何者非記而不謂之史,故
《易》掌于史,
《詩》陳于史,
《禮》、
《樂》詔于史。老聃居柱下夫子就翻十二經(jīng),經(jīng)藏于
《史》、
《尚》矣。第圣人所刪述者,則尊之為經(jīng),寧獨
《尚書》、
《春秋》乎哉?即以
《史記》本之
《尚書》,而詳于
《春秋》,其亦失遷之所以作乎,姑以
《春秋》言之其為一代得失之林經(jīng)。夫子所筆,無容于評矣。而其所削若
《左傳》、
《國語》,乃盛述于世,為史氏之宗,雖言其得者十六七,而言其失亦二三,要其不可廢則與
《春秋》并傳矣,蓋其所述者列國而非一家之私也。
《史記》所采其事其文,戰(zhàn)國以前非惟孔子所不取,而傳語之所遺者,皆窮搜而博訪傳之,以年語之,以國而論其世,各得其一體,遷則勒而為五,以訖于天,漢固有殘缺,大較其體,備矣,尚未盡善。雖不免于有評而稱其盡美者,亦不能無溢詞,乃余之論則頗異于諸家,遷之自序,遠追于二正,近承乎五百,而紬石室金匱,紹明世正易傳繼
《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而自任見于言表,何其狂也。六藝各為一經(jīng),夫子且述而不作,遷各序,其所長乃獵涉其事,為三十篇,成一家之言,協(xié)異傳而齊雜說,將盡三千年事,以俟后圣君子不自掩乎。闕如何其簡也,若在孔氏之門,其亦裁于進取之列矣乎。蓋自亂臣賊子作,夫子志在春秋,上行天子之道,以知我罪我,自任文成數(shù)萬事指數(shù)千,褒貶于一字之間,而游夏不能贊者。其義則獨取,非概因乎舊史也。故本魯國一儒而遷為立于世家,其曰雖不能至,然心鄉(xiāng)往之,其志可知已。又以六藝者必折中,于夫子其義可知已,乃志繼麟止則上歷于黃帝,而變其編年,各自以為義,前無所襲,后以為法,而與
《左氏》傳語皆為百世不可廢,非命世之才,其孰能與于斯?余之所與者,志也,義也。而才非所論矣,彼狂簡者,其才不庶幾哉,譏干鄉(xiāng)原而為其所短,裁于圣人則必有所長,要之于獧加一等矣。遷實史之狂簡,而班固又其次也,
《史記》體裁既立,固因之而成書,不過稍變一二,誠易為力者耳。其時諸儒鉆仰訓詁,承為集解,至二十四家。而
《史記》解釋者少,歷代之宗
《漢書》,至宋尤為盛。其宗
《史記》者,乃始盛于今日之百家。然二氏皆良史才,而其得靡定者,蓋各因時所尚,而資之近者為言耳。若夫卓然揚扢之,不但論其才,則余不佞竊識其大。如此吳興凌以棟之為評林何為哉?蓋以司馬成名史而必推本乎。世業(yè)凌氏以史學顯著,自季默有概矣,加以伯子稚哲所錄,殊致而未同歸。以棟按其義,以成先志,集之若林,而附于司馬之后,觀乎所褒次其才,可概見已。使紬金匱石室,其自成一家言,何如哉?茅順甫既詳序之,而余則與其大者矣。顧余嘗有所評以棟未之及知,乃引其大都于端,亦以備百家之一云爾。
按
《王世貞序》:太史公
《史記》成于天漢,而重于宣元之間。班固氏欲自伸其業(yè),故互見其瑜瑕,而王充、劉知幾因之皆有所指駁,而其錯節(jié)衍語,異音奧旨,未易
通解,以故徐廣、韋昭、裴骃、鄒誕生、劉伯莊、司馬貞、張守節(jié)之流,咸為之訓。故考索學士大夫,乃始彬彬成誦矣。然自東京以前,往往撫覈其體裁,而闊略于辭法。至陸機、劉協(xié)輩乃稍頌稱其文,而后世因之第名,為之小牴,而實為之祖述者,班固氏也。六朝騖綺靡,毋論非指向所在途軌殊矣,其最稱能尊
《史記》者,毋若唐宋人。然知或小近而力不足其甚,乃不過邯鄲之步陽為慕之,而陰與悖又何取也?明興皇猷之煥發(fā),與元精之郁浡倍蓰。往古而其能為太史公者,邇不出英憲,而上不豋臺閣,學士大夫不無三致憾焉。北地而后,乃始彬彬,蓋至于今,而阛阓其書,操觚之士腹笥吻筆亡適而非太史公噫嘻,亦盛矣哉。第訓故之家所傳聞異辭,苦于不能遍,而習者不得于事,則姑傅會以文之不得于旨,姑穿鑿以逆之,瞇法于篇,則姑掩其句,瞇法于句,則姑剽其字,膚立者持門戶皮相者,矜影響栩栩然。自謂入龍門之室,而不知其轍;望砥柱之杪,而背馳矣。世貞曰:余讀
《史記》者,三嘗掩卷而嘆其未逮也。乃今凌以棟先之矣,以棟之為
《史記》也。其言則自注釋,以至贊騭其人。則自漢以及嘉隆,無所不附載,而時時旁引他子史,以己意撮其勝而為之宣明,蓋一發(fā)簡而瞭然。若指掌又林然,若列環(huán)寶于肆而探之也。自今而后有能紹明司馬氏之統(tǒng),而稱良史至文者,舍以棟奚擇哉?或謂褚先生之續(xù)武紀與他傳也,胡以弗刪也。曰:以棟任述者也,非任刪者也,其既已知之,毋嫌乎。珷玞之淆璧也,然何以稱評林也?夫有訓詁者在而獨稱評志評也,其于以棟取志焉可也。
馮夢禎校定
《史記》七十卷。
按
《夢禎自序》:太史公學涉六家,途經(jīng)萬里,獵百代未收之聞見,刱千齡未備之體裁,點銅鐵為黃金,抽神奇于臭腐,真字挾風雷筆,驅造物者矣。雖班氏而下
代有褒彈,而六籍以來,最為鉅麗。自晉徐中散廣始考異同,作為音義引而伸之,代不乏人。至裴骃
《集解》、小司馬
《索隱》、張守節(jié)
《正義》尤為較著,蓋通塞互存,瑕瑜相蔽,俱史家之姊侄,信龍門之忠臣。彼有所長,世安得廢我朝。弘治君子首倡英風,近代通人嗣鳴大雅詩與三唐方駕文,將二漢齊鑣,以故遷書與杜詩,無不家傳而戶誦,然競為割裂,妄著題評,坐井窺天,詎盡高明之體,畫虎類狗,孰窮彪炳之姿等小兒之無知,豈達人之細,故咄彼銅臭,貽茲木災覆瓿猶寬投焰非虐,故今挍刻一遵舊文,掃庶孽而定本支,放淫哇以清雅樂。譬麟經(jīng)之內,夏庶軻氏之知言,凡我同襟寧無擊節(jié)。
按
《黃汝良序》:自史遷作
《史記》,變左體為紀傳。世家書表厥后作者遞相祖述,雖名號稍庚,而規(guī)制無改,可謂正史開基而纂修鼻祖矣。至其變化無端,錯綜生
色,言約而事該,文質而神王,則又諸史中無能闖其閫奧者,誠足前跨盲史,后蹍班書,承祚蔚宗,而下無論也。第其書網(wǎng)羅千載,貫穿百家,包孕既多,捃摭殊廣,所以幽詞眇旨,致難驟晰。自徐廣、裴骃、司馬貞、張守節(jié)之倫,注音釋義,搜隱窮奇,彼此參詳,后先互證,然后讀是史者,得繇景緯以步蒼旻,藉津筏而濟溟渤,羽翼之功于是為大。近時學士大夫乃增以己意,更加題評。斑窺弋獲并列殺青,使觀者意緒斷續(xù),精神瞀亂,夫肌骸足體,何取駢枝渾沌無門,豈當鑿竅以此傅彼斯為汰矣。監(jiān)本舊有
《史記》間載題評,而于舊注多所刪割裒,益之義未協(xié)厥中,兼以歲久模糊,覽者滋病。大司成槜、李馮先生來涖南雍,嘆闕其事,遂手自挍讎重,加鋟梓題評新語,雖愛而必捐注釋。舊文雖多而必錄非,夫貴遠賤近好揚扢乎前,修將以采實刊華期開濟乎后,哲殆龍門之干蠱而子長之忠臣者乎,鋟成爰為僭題數(shù)語,系于篇端,俾覽者知所取裁焉耳。
史記部匯考四
《漢書·藝文志》春秋類〈按漢志以太史公附春秋〉
太史公百三十篇。
〈注〉十篇有錄無書。
馮商所續(xù)太史公七篇
〈注〉韋昭曰:馮商受詔續(xù)太史公十馀篇。在班彪別錄,商字子高。師古曰:七略云商陽陵人,治易,事五鹿充宗,后事劉向能屬文,后與孟柳俱待詔,頗序列傳,未卒,病死。
《隋書·經(jīng)籍志》正史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目錄一卷,漢中書令司馬遷撰。
《史記》八十卷。
〈注〉宋南中郎外兵參軍裴骃注。
《史記音義》十二卷。
〈注〉宋中散大夫徐野民撰。
《史記音》三卷。
〈注〉梁輕車錄事參軍鄒誕生撰。
《唐書·藝文志》正史
司馬遷
《史記》一百三十卷。
裴骃集解
《史記》八十卷。
徐廣
《史記音義》十三卷。
鄒誕生
《史記音》三卷。
劉伯莊
《史記音義》二十卷。
王元感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徐堅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李鎮(zhèn)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開元十七年上,授門下典儀。又
《義林》二十卷。
陳伯宣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貞元中上。
韓琬
《續(xù)史記》一百三十卷。
司馬貞《史記索隱》
三十卷。
〈注〉開元閏州別駕。
劉伯莊又撰
《史記地名》二十卷。
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
三十卷。
竇群
《史記名臣疏》三十四卷。
裴安時
《史記纂訓》二十卷。
《宋史·藝文志》正史
司馬遷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裴骃等集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陳伯宣注。
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
三十卷。
司馬貞《史記索隱》
三十卷。
《宋·鄭樵·通志》正史類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目錄一卷。
《史記》八十卷。
〈注〉宋南中郎外兵參軍裴骃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許子儒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王元感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陳伯宣注今存八十七卷。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徐堅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李鎮(zhèn)注。
《續(xù)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唐韓琬撰。
《史記音義》十二卷。
〈注〉宋中散大夫徐廣。
《史記音》三卷。
〈注〉輕車錄事參軍鄒誕生注。
《史記音》三卷。
〈注〉許子儒注。
《史記鈔》十四卷。
〈注〉葛洪撰。
《史記義林》二十卷。
〈注〉李鎮(zhèn)。
《史記索隱》三十卷。
〈注〉司馬貞。
《史記纂訓》二十卷。
〈注〉裴安時。
《史記地名》二十卷。
〈注〉劉伯莊。
《史記正義》三十卷。
〈注〉唐張守節(jié)。
《史記名臣疏》三十四卷。
〈注〉竇群。
《史要》十卷。
〈注〉衛(wèi)颯撰約
《史記要言》以類相從。
《史記正傳》九卷。
〈注〉張瑩。
右
《史記》二十部一千一百九十五卷。
《王應麟·漢書·藝文志考證》春秋類
太史公百三十篇。
〈注〉十篇有錄無書。
東萊呂氏曰:以張晏列亡篇之目,校之史記,或其篇俱在,或草具而未成,非皆無書也。其一曰:景紀此其篇俱在者也,所載間有班書所無者。其二曰:武紀十篇,唯此篇亡衛(wèi)宏漢,舊儀注曰:司馬遷作本紀,極言景帝之短及武帝之過。武帝怒而削去之,衛(wèi)宏與班固同時,是時兩紀俱亡。今景紀所以復出者,武帝特能毀其副在京師者耳。藏之名山,固自有他本也。武紀終不見者,豈非指切尤甚。雖民間亦畏禍而不敢藏乎。其三曰:漢興以來,將相年表其書具在,但前闕敘。其四曰:
《禮》書其敘具在,自禮由人起,以下則草具而未成者也。其五曰:
《樂》書其敘具在,自凡音之起,而下則草具而未成者也。其六曰:
《律》書其敘具在,自書曰七政二十八舍,以下則草具而未成者也。其七曰:三王世家其書雖亡,然敘傳云三子之王文辭可觀,作三王世家則其所載不過奏請及策書,或如五宗世家,其首略具所自出,亦未可知。贊乃真太史公語也。其八
曰:傅靳蒯成列傳,此其篇具在,而無刓缺者也。張晏乃謂褚先生所補,褚先生論著附見
《史記》者甚多,試取一二條與此傳并觀之,則雅俗工拙自可了矣。其九曰:日者列傳自余志而著之,以上皆太史公本書其十曰龜策列傳,其序具在。自褚先生曰:以下乃其所補爾。方班固時,東觀蘭臺所藏十篇,雖有錄無書,正如古文
《尚書》,兩漢諸儒皆未嘗見。至江左始盛行,固不可以其晚出,遂疑為偽也。
馮商所續(xù)太史公七篇。
《張湯傳》贊:馮商稱張湯之先與留侯同祖,史通云
《史記》所書年止?jié)h武太初,已后闕而不錄其后。劉向向子歆及諸好事者,若馮商、衛(wèi)衡、揚雄、史岑、梁審肆、仁晉、馮段、肅金丹、
〈以上姓名疑有訛誤〉馮衍、韋融、蕭奮、劉恂等相次撰續(xù),迄于哀平間,猶名
《史記》。至建武中,司徒掾班彪以為其言鄙俗,不足以踵前史,又雄歆偽褒新室,恐惑眾不當,垂之后代。于是采其舊事,傍貫異聞,作后傳六十五篇,其子固為
《漢書》。
《馬端臨·文獻通考》正史考
《史記》一百三十卷。
晁氏曰:右漢太史令司馬遷續(xù)其父,談書創(chuàng)為義例起黃帝,迄漢武獲麟歲,撰成十二紀以序帝王,十年表以貫歲月,八書以紀政事,三十世家以敘公侯,七十列傳以志士庶,上下三千馀載,凡為五十二萬六千五百言。遷沒,后缺景武紀禮樂律書,三王世家。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日者,龜策傳靳蒯列傳等十篇。元成間,褚少孫追補及益,以武帝后事,辭旨淺鄙,不及遷書,遠甚遷書。舊裴骃為之解云。班固常譏遷,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后六經(jīng)序,游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貧賤。后世愛遷者,多以此論為不然,謂遷特感當世之所失,憤其身之所遭,寓之于書,有所激而為此言耳,非其心所謂誠然也。當武帝之世,表章儒術而罷黜百家,宜乎?大治而窮奢極侈,海內凋弊,反不若文景,尚黃老時,人主恭儉,天下饒給,此其所以先黃老,而后六經(jīng)也。武帝用法深刻,群臣一言忤旨輒下,吏誅而當刑者得以貨免,遷之遭李陵之禍,家貧無財賄自贖,交游莫救。卒陷腐刑。其進奸雄者,蓋遷嘆時無朱家之倫,不能脫己于禍。故曰:士貧窘得委命此,豈非人所謂賢豪者邪?其羞貧賤者,蓋自傷特以貧,故不能自免于刑戮。故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非空言也。固不察其心,而驟譏之,過矣。
陳氏曰:漢太史令夏陽司馬遷子長撰,宋南中郎參軍河東裴骃集注,按班固云,遷據(jù)
《左氏》、
《國語》,采世本
《戰(zhàn)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后事,訖于大漢,斯已勤矣,十篇闕有錄亡書。張晏曰:遷沒之后,亡景武紀禮樂兵書。漢興將相年表三王世家日者,龜筴傅靳蒯成列傳。元成之間,褚先生補作武紀三王世家日者,龜筴傳言辭鄙陋,非遷本意也。顏師古曰:本無兵書,張說非也。今按此十篇者,皆具在褚,所補武紀,全寫封禪書三王世家,但述封拜冊書二列傳皆猥釀不足觀,而其馀六篇景紀最疏略禮樂書謄荀子禮論。河間王樂紀傅靳列傳與
《漢書》同,而將相年表迄鴻嘉則未知何人所補也。褚先生者,名少孫。裴骃即注
《三國志》,松之之子也。始徐廣作
《史記音義》,骃本之以成集解,竊嘗謂著書立言述舊易作古難六藝之后,有四人焉。摭實而有文采者,
《左氏》也;馮虛而有理致者,
《莊子》也。屈原變國風雅頌而為
《離騷》,及子長易編年而為紀傳者,前未有比,后可以為法,非豪杰特起之士,其孰能之?
李方叔師友讀書記曰:司馬遷作
《史記》,大抵譏漢武帝所短為多,故其用意遠揚,雄班固之論,不得實。
〈見班固司馬遷傳〉秦始皇本紀皆譏武帝也,可以推求
《史記》其意深遠,則其言愈緩,其事繁碎,則其言愈簡,此詩
《春秋》之義也。
《朱子語錄》曰:司馬遷才高識亦高,但粗率 太史公三代本紀,皆著孔子所損益,四代之說高帝紀又言色尚黃朝以十月,此固有深意。且以孔顏而行夏時,乘殷輅服,周冕用韶舞則固好。以劉季為之,則亦未濟事。在 曹器遠云:黃屋左纛朝以十月,葬長陵。此是大事,所以書在后。先生云某嘗謂
《史記》,恐是個未成底,文字故記載無敘,有疏闊不接續(xù)處,如此等是也。 伯恭子約宗太史公之學,以為非漢儒所及。某嘗痛與之辨,子由古史言馬遷淺陋而不學,疏略而輕信,此二句最中馬遷之失,伯恭極惡之。古史序云:古之帝王,其必為善,如火之必熱,水之必寒。其不為不善,如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谷。此語最好。某嘗問伯恭:此豈馬遷所能及?然子由之語雖好,又自有病處。如云帝王之
道以無為宗之類。他只說得個頭勢大,然下面工夫又皆空疏,亦猶馬遷禮書云大哉,禮樂之道洋洋乎。鼓舞萬物,役使群動,說得頭勢甚大,然下面亦空疏,卻引荀子諸說以足之。又如諸侯年表盛言形勢之利,有國者不可無,末卻云形勢雖強,要以行義為本。他上文本意主張形勢,而其末卻如此說者,蓋他也知仁義,是個好底物事不得不說。且說教好看如
《禮書》所云,亦此意也。伯恭極喜渠此等說,以為遷知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為得圣人為邦之法,非漢儒所及此,亦眾所共知,何必馬遷?然遷嘗從董仲舒游,
《史記》中有。余聞之,董生云此等語,言亦有所自來也。遷之學也,說仁義也,說詐力也,用權謀也,用功利也,然其本意卻在于權謀功利。又如伯夷傳孔子正說,伯夷求仁得仁,又何怨他?一傳中首尾皆是怨辭,盡說壞了,伯夷、子由,古史皆刪去之,盡用孔子之語作傳,豈可以子由為非,馬遷為是?可惜子由死了,此論至今不曾明。圣賢以六經(jīng)垂訓,炳若丹青,無非仁義道德之說。今求義理不于六經(jīng),而反取疏略淺陋之子長,亦惑之甚矣。
東萊呂氏曰:太史公之書法,豈拘儒曲士所能通其說乎?其指意之深遠,寄興之悠長,微而顯,絕而續(xù),正而變,文見于此,而起義于彼,有若魚龍之變化,不可得而蹤跡者矣。讀是書者,可不參考,互觀以究其大指之所歸乎。
夾漈鄭氏曰:仲尼既沒,諸子百家興焉。各效論語,以空言著書。至于歷代,實跡無所統(tǒng)系。迨漢建元元封之,后司馬氏父子出焉。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會。
《詩書》、
《左傳》、
《國語》、世本
《戰(zhàn)國策》楚漢春秋之言,通黃帝堯舜,至于秦漢之世,勒成一書,分為五體,本紀記年,世家傳代,表以正歷,書以類事,傳以著人,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學者不能舍其書。六經(jīng)之后,惟有此作,故謂周公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五百歲而在斯乎。是其所以自待者已不淺。然大著述者,必深于博雅,而盡見天下之書,然后無恨。當遷之時,挾書之律初除,得書之路未廣,亙三百年之史籍,而局蹐于七八種書所可為,遷恨者博不足也。凡著書,雖雜前人之書,必自成一家言。左氏楚人也,所見多矣,而其書皆楚人之詞。公羊齊人也,所聞多矣,而其書皆齊人之語。今遷書全用舊文,間以俚俗,良由采摭未備,筆削不遑,故曰:余不敢墮先人之言。乃述故事,整齊其傳,非所作也。劉知幾亦譏其多聚舊,記時插新言,所可為遷恨者,雅不足也。大抵開基之人,不免草創(chuàng),全屬繼志之士,為之彌縫。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其實一也。乘梼杌無善后之人,故其書不行。春秋得仲尼挽之于前,左氏推之于后,故其書與日月并傳,不然則一卷事目安能行于世。自春秋之后,惟
《史記》擅制作之規(guī)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會通之旨。司馬氏之門戶,自此衰矣。
先公曰:太史公整齊世傳,論次其文七年,而遭李陵之禍。于是述陶唐迄麟趾,是
《史記》二千四百一十三年之書,
〈年數(shù)張中節(jié)說〉以七年而成。
《明王圻·續(xù)文獻通考》正史考
《史記集解》 卷。
姚寬著
《史記牴牾論》 卷。
趙瞻著,瞻盩厔人舉進士,調孟州司戶參軍,累遷同知樞密院事。
《史記注》一百卷。
金蕭貢著。貢字真卿,咸陽人。好學讀書,至老不倦。官至戶部尚書。
《史記要記》 卷。
常熟張洪著
《明焦竑·經(jīng)籍志》正史
《史記》八十卷。
〈注〉宋裴骃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許子儒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王元感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陳伯宣注,今存八十七卷。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徐堅注。
《史記》一百三十卷。
〈注〉李鎮(zhèn)注。
《續(xù)史記》一百三卷。
〈注〉唐韓琬撰。
《史記音義》十二卷。
〈注〉宋徐廣。
《史記音》三卷。
〈注〉梁鄒誕生。
《史記音》三卷。
〈注〉許子儒。
《史記義林》二十卷。
〈注〉李鎮(zhèn)。
《史記索隱》三十卷。
〈注〉司馬貞。
《史記纂訓》二十卷。
〈注〉裴安時。
《史記地名》二十卷。
〈注〉劉伯莊。
《史記正義》三十卷。
〈注〉唐張守節(jié)。
《史記名臣疏》三十四卷。
〈注〉竇群。
《史要》十卷。
〈注〉衛(wèi)颯。
《史記正傳》九卷。
〈注〉張瑩。
史記部總論
《唐·劉知幾·史通》《史記家》
《史記家》者,其先出于司馬遷,自五經(jīng)間行,百家競列,事跡錯糅前后乖舛。至遷鳩集國史,采訪家乘,上起黃帝下窮漢武。紀傳以統(tǒng)君臣,書表以譜年爵,合百三十卷。因史舊目名之
《史記》,自是漢世史官所續(xù),皆以
《史記》為名,迄乎東京著書猶稱。漢紀至梁武帝又敕其群臣,上自太初,下終齊室,撰成通史六百二十卷,其書自秦以上,皆以
《史記》為本,而別采他說,以廣異聞。至兩漢已還,則全錄當時紀傳而上下通達,臭味相依。又吳蜀之主皆入世家,五胡及拓跋氏列于夷狄傳,大抵其體皆如
《史記》。其所為異者,惟無表而已。其后元魏濟陰王暉業(yè)又著科錄二百七十卷,其斷限亦起自上古,而終于宋年。其編次多依放通史,取其行事,猶相似者,共為一科,故以科錄為號?;始绎@慶中符璽郎隴西李延壽,抄撮近代諸史,南起自宋,終于陳,北始自魏,卒于隋,合一百八十篇,號曰
《南史》。其君臣流例紀傳群分,皆以類從,各附于本國,凡此諸作,皆
《史記》之流也。尋
《史記》疆宇遼闊,年月遐長,而分以紀傳,散以書表,每論家國一政而胡越相縣,序君臣一時而參商是隔,此為其體之失者也。兼其所載多聚舊記,時插雜言,
〈謂采世本國語國策等故〉使覽之者事罕異聞,而語饒重出,此撰錄之煩者也,況通史以降,蕪累尤深,遂使學者寧習本書而怠窺新錄,且撰次無幾,而殘缺遂多,可謂勞而無功,述者宜深誡也。
明凌稚隆史記評林《諸家總評》
鄭樵曰:仲尼既沒,諸子百家興焉。各效
《論語》,以空言著書,至于歷代,實跡無所統(tǒng)系。迨漢建元元封之后,司馬氏父子出焉。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會,
《詩》、
《書》、
《左傳》、
《國語》世本
《戰(zhàn)國策》、楚漢
《春秋》之言,通黃帝堯舜,至于秦漢之世,勒成一書分,為五體:本紀、紀年、世家、傳代、表,以正歷書,以類事傳,以著人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學者,不能舍其書。六經(jīng)之后,惟有此作,然大著述者,必深于博雅,而盡見天下之書,然后無遺恨。當遷之時,挾書之律初除,得書之路未廣,亙三千年之史籍,而局蹐于七八種書,所可為遷恨者博不足也。
晁無咎曰:班固常譏遷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后六經(jīng)。序游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貧賤。后世愛遷者,多以此論,予謂不然。遷特感當世之所失憤其身之所遭,寓之于書,有所激而為此言耳,非其心之誠然也。當武帝之世,表章儒術而罷黜百家,宜乎?大治而窮奢極侈,海內凋弊,反不如文景。尚黃老時,人主恭儉,天下饒給,此其所以先黃老而后六經(jīng)也。武帝用法刻深,群臣一言,忤旨輒下。吏誅而當刑者得以貨免,遷之遭李陵之禍,家貧無財賄自贖,交游莫救,卒陷腐刑。其進奸雄者,蓋遷嘆時無朱家之倫,不能脫己于禍。故曰:士窮窘得委命,此豈非人所謂賢豪者耶?其羞貧賤者,蓋自傷特以貧,故不能自免于刑戮,故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非空言也。固不察其心而驟譏之,過矣。
蘇洵曰:遷之傳廉頗也,議救閼與之失不載焉,見之
《趙奢傳》。傳酈食其也,謀撓楚權之繆不載焉,見之
《留侯傳》。夫廉頗、酈食其,皆功十而過一者也,后之庸人必曰:智如廉頗,辯如酈食其。而十功不能贖一過,則將苦其難而怠矣。是故本傳晦之,而他傳發(fā)之,則其與善也,不亦隱而彰乎。遷論蘇秦,稱其知過人,不使獨蒙惡聲,論北宮伯子多其愛人長者。夫秦伯子皆過十而功一者也,茍舉十以廢一,后之兇人必曰:蘇秦、北宮、伯子,雖有善,不錄矣,吾復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而堅其肆惡之志者也。故于傳詳之,于論、于贊復明之,則其懲惡也,不亦直而寬乎?遷表十二諸侯,首魯訖吳實十三國,而越不與焉。夫以十二名篇,而載國十三,何也?不數(shù)吳也,皆諸侯耳。獨不數(shù)吳,何也?用夷禮也。不數(shù)而載之,何也?周裔而伯盟上國也。春秋書哀七年,公會吳于鄫書。十二年,公會吳于橐皋書。十三年,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黃池。此其所以雖不數(shù)而猶獲載也。若越區(qū)區(qū)于豺狼狐貍之與居,不與中國會盟以觀華風,而用夷俗之名以赴,故君子即其自稱以罪之。
《春秋》書五年,于越入?yún)?。書十四年,于越敗吳于槜李。書哀十年,于越入?yún)?。此春秋所以絕而棄之也。茍遷舉而措之諸侯之末,則西戎獫狁,亦或庶幾乎。其間是以絕而棄之,將使后之人君觀之,曰:不知中國禮樂。雖勾踐之賢,不免乎絕與棄,則其賤之也,不亦簡而明乎?
蘇轍曰:太史公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蕩,頗有奇氣,豈嘗執(zhí)筆學為如此之文哉?其氣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動乎其言,見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葉盛曰:六經(jīng)而下,左丘明傳
《春秋》,而千萬世文章實祖于此。繼丘明者,司馬子長。子長為
《史記》,而力量過之,在漢為文中之雄。
李清臣曰:
《史記》其意深遠,則其言愈緩;其事愈碎,則其言愈簡。此詩春秋之意也。
又曰:司馬遷作
《史記》,大抵譏漢武帝所短為多,故其用意遠。
呂祖謙曰:太史公之書法,豈拘儒曲士所能通其說乎?其指意之深遠,寄興之悠長。微而顯,絕而續(xù),正而變,文見于此,而起意在彼。有若魚龍之變化,不可得而蹤跡者矣。讀是書者,可不參考互觀,以究其大指之所歸乎。
李涂曰:莊子文章善用虛,以其虛而虛天下之實。太史公文字善用實,以其實而實天下之虛。 又曰:
《莊子》者,
《易》之變;
《離騷》者,
《詩》之變;
《史記》者,
《春秋》之變。 又曰:帝紀世家從二雅十五國風來,八書從禹貢周官來?!∮衷唬何鳚h文字尚質,司馬子長變得如此文,終不失其為質也。 又曰:司馬子長文字一二百字,作一句下更點不斷,惟長句中轉得意去,所以為好文字,若只說得一句,事則冗矣。
秦觀曰:遷為人多愛不忍,雖刺客滑稽佞幸之類,猶屑屑焉,稱其所長。況于黃老游俠貨殖之事,有見而發(fā),有激而言者,其所稱道,不能無溢美之言也。若以
《春秋》之法,明善惡,定邪正,責之則非矣。揚子曰:太史公圣人將有取焉。又曰:仲尼多愛,愛義也;子長多愛,愛奇也。夫惟所愛不主于義,而主于奇,則遷不為無過,若以是非,頗繆于圣人,曷為乎?有取也。
林駉曰:嘗考遷史之表矣,三代世表,所以觀百世之本支,考黃帝之初,先列譜系,以祖宗為經(jīng),以子孫為緯,則五帝三王皆出于黃帝,此帝王授受之正統(tǒng)可見也。六國年表所以示天下之名分,故齊康公之十九年,為田和遷居海上而書曰齊太公卒。且系之康公二十年,康公既卒,始書曰齊。此尊卑逆順之正理,可見矣。十二諸侯年表以下,以地為主,故年經(jīng)而國緯,所以觀天下之大勢也。高祖功臣年表以下,以時為主,故國經(jīng)而年緯,所以觀一時之得失也。秦楚月表上尊義帝,而漢居其中,明大義也。將相年表上系大事之記,明職分也?!∮衷唬簢L考遷史之書矣,封禪一書固述帝舜以下也正,以著當時求仙之詐。平準一書固述歷代也正,以譏當時征利之非于
《禮書》,則載孫卿禮論而不載叔孫通綿蕞者,以見野儀之失,而古禮之得也,于歷書則載古歷九百四十分之法,而不載太初八一一分之法者,以見太初之疏,而古歷之密也?!∮衷唬簢L考遷史之紀傳世家矣,子長以事之系于天下,則謂之紀。秦始皇已并六國,事異于前,則始皇可紀也。項羽政由己出,且封漢王,則項羽可紀也。孝惠高后之時政出房闥,君道不立,雖紀呂后亦可也。子長以事之有大于列傳,則系之世家。夫子在周則臣道在,后則師道,故以世家別之陳涉。在夏商則為湯武,在秦則為陳涉,故以世家系之。蕭曹、良平雖曰通侯,而勛烈冠于群后,皆社稷之臣,則亦列于世家也。列傳褒貶尤有深意,以伯夷居于列傳之首,重清節(jié)也;以孟荀冠于淳于之徒,尊吾道也;以莊周附于老子,以申不害附于韓非別異端也。他如佞幸酷吏日者龜策滑稽貨殖游俠,皆為當世而發(fā)吁有旨哉。
黃履翁曰:子長負邁世之氣,登龍門,探禹穴,采摭異聞,羅網(wǎng)往史,合三千年事,而斷之于五十萬言之下。措辭深,寄興遠,抑揚去取,自成一家。如天馬駿足,步驟不凡,不肯少就于籠絡,彼孟堅摹規(guī)仿矩,甘寄籬下,安敢望子長之風邪?
范祖禹曰:司馬遷以良史之才,博學。善敘事,不虛美,不隱惡,故傳之簡牘千馀年而不磨滅。
王應麟曰:班固謂司馬遷
《史記》十篇有錄亡書顏師。古以為此十篇者,其篇具在,或草具而未成,非皆無書也。其一曰:景紀此其篇具在者也,所載間有班書所無者。其二曰:武紀十篇,唯此篇亡。衛(wèi)宏漢舊儀注曰:司馬遷作本紀,極言景帝之短及武帝之過,武帝怒而削去之。衛(wèi)宏與班固同時,是時兩紀俱亡。今景紀所以復出者,武帝特能毀其副在京師者耳,藏之名山,固自有他本也。武紀終不能見者,豈非指切尤甚。雖民間亦畏禍而不敢藏乎。其三曰:漢興以來,將相年表其書具在,但前闕敘。其四曰:禮書其敘具在,自禮由人起,以下則草具而未成者也。其五曰:樂書其敘具在,自凡音之起,而下則草具而未成者也。其六曰:律書其敘具在,自書曰七政二十八舍,以下則草具而未成者也。其七曰:三王世家其書雖亡,然敘傳云三子之王,文辭可觀,作三王世家,則其所載不過奏請及策書,或如五宗世家,其首略敘其所自出,亦未可知也,贊乃真太史公語也。其八曰:傅靳蒯成列傳,此其篇具在,而無刓缺者也。張晏乃謂褚先生所補,褚先生論著附見
《史記》者甚多,試取一二條與此傳并觀之,則雅俗妍媸,自可了矣。其九曰:日者列傳自余志而著之,以上皆太史公本書。其十曰:龜策列傳其序具在,自褚先生曰以下乃其所補耳。方班固時,東觀蘭臺所藏十篇,雖有錄無書正如古,文尚書兩漢諸儒,皆未嘗見。至江左始盛行,固不可以其晚出,遂疑以為偽也。
馬端臨曰:
《詩書》、
《春秋》之后,惟太史公號稱良史。作為紀傳書表表傳,以述理亂興衰。八書以述典章經(jīng)制,后之執(zhí)筆操簡牘者,卒不易其體。
劉因曰:史之興自漢氏,始先秦之書,如
《左氏傳》、
《國語》、世本
《戰(zhàn)國策》,皆掇拾記錄無完書。司馬遷大集群書,為
《史記》,上下數(shù)千載,亦云備矣。然而議論或駁而不純,取其純而舍其駁,可也。后世
《史記》皆宗遷法,大同而小異,其創(chuàng)法立制,纂承六經(jīng),取三代之馀燼,為百世之準繩,若遷者,可謂史氏之良者也。
馬子才曰:才長平生喜游,方少年自負之時,足跡不肯一日休,非直為景物役也,將以盡天下大觀,以助吾氣,然后吐而為書。觀之,則其平生所嘗游者,皆在焉。南浮長淮溯大江見狂瀾驚波,陰風怒號,逆走而橫擊,故其文奔放而浩漫。望云夢洞庭之陂,彭蠡之潴,含混太虛,呼吸萬壑,而不見介量,故其文停蓄而淵深。見九嶷之芊,綿巫山之嵯,峨陽臺朝云,蒼梧暮煙,態(tài)度無定,靡蔓綽約,春妝如濃秋,飾如薄。故其文妍媚而蔚紆。泛沅渡湘吊大夫之魂,悼妃子之恨竹,上猶有斑斑,而不知魚腹之骨,尚無恙者乎,故其文感憤而傷激。北過大梁之墟觀,楚漢之戰(zhàn)場,想見項羽之喑啞,高帝之嫚罵,龍?zhí)④S,千兵萬馬,大弓長戟,俱游而齊呼,故其文雄勇猛健,使人心悸而膽栗。世家龍門念神禹之大功,西使巴蜀跨劍閣之鳥,道上有摩云之崖,不見斧鑿之痕,故其文斬絕峻拔而不有攀躋。講業(yè)齊魯之都,睹夫子之遺風,鄉(xiāng)射鄒嶧,彷徨乎汶陽洙泗之上,故其文典重溫雅,有似乎正人君子之容貌。凡天地之間,萬物之變,可驚可愕,可以娛心,使人憂,使人悲者,子長取盡而為文章。是以變化出沒,如萬象供四時而無窮。今于其書而觀之,豈不信矣?
陳傅良曰:六經(jīng)之后有四人焉,摭實而有文采者,左氏也;馮虛而有理致者,莊子也;屈原變國風雅頌而為離騷;子長易編年而為紀傳。皆前未有比,后可以為法,非豪杰特立之士,其孰能之?
洪邁曰:太史公不待稱說若云,褒贊其高古簡妙處,殆是摹寫星日之光輝,多見其不知量也。然予每展讀至魏世家蘇秦,平原君魯仲連,傳未嘗不驚呼,擊節(jié)不自知其所以然。魏公子無忌與王論韓事曰:韓必德魏、愛魏、重魏、畏魏,韓必不敢反魏。十馀語之間,五用魏字。蘇秦說趙肅侯曰:擇交而得,則民安;擇交而不得,則民終身不安。齊秦為兩敵,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齊而民不得安;倚齊攻秦而民不得安。平原君使楚毛,遂愿行,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幾年于此矣?曰:三年于此矣。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及遂卒定,從而歸至于趙。平原君曰:勝不敢復相士,勝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數(shù)。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于九鼎大呂,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強于百萬之師,勝不敢復相士。秦圍趙,魯仲連見平原君,曰:事將奈何?君曰:勝也,何敢言事?魏客新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仲連曰:吾始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魯仲連見新垣衍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觀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是數(shù)者重沓熟,復如駿馬下駐千丈坡,其文勢正爾,風行于上,而水波真天下之至文也。
王懋曰:太史公每用即字。如曰所治,即上意所欲罪與;監(jiān)史深禍者,即上意所欲釋與。監(jiān)史輕平者曰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不及之,即危行。曰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曰今單于,即能前天子自將兵討,即不能亟南面而臣于漢。曰言無男即喜,言漢廷始有男即怒。曰今能入關破秦甚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曰即有緩急,孰可將兵之類。此善用字法處。王鏊曰:
《史記》如伯夷、屈原,酷吏貨殖等傳,議論未了,忽出敘事,敘事未了,又出議論,不倫不類,后世決不如此作文,奇亦甚矣?!∮衷唬?span>《史記》董仲舒?zhèn)鞑惠d天人三策,賈誼與屈原同傳,不載治安等疏,視
《漢書》疏略矣,蓋
《史記》宏放,
《漢書》詳整,各有所長也?!∮衷唬?span>《史記》不必人人立傳,孟子傳及三騶子荀卿傳,間及公孫龍、劇子、尸子、吁子之屬,衛(wèi)青、霍去病同傳,竇嬰、田鼢、灌夫三人為一傳,其間敘事合而離,離而復合,文最奇而始末備
《漢書》,兩龔同傳亦得此意?!∮衷唬禾饭鱾?,亦不必人人備,著顛末嚴安徐樂一書足矣,蔡澤傳亦然。
鄭一鵬曰:司馬氏豪材博學,世掌天官。漢興,去古未遠,文獻足徵,故其書斷自軒轅,訖于天漢,上下三千年間,約為五十萬言,成一家書。雖時有牴牾,然撮六藝之微言,弘三才之奧旨,奇而不譎,直而無隱,覈而成章,語一代良史,不誣也。
黃佐曰:昔孔子作
《春秋》,揆綱常察時變明大義,遏亂賊而于王霸夷夏之盛衰,尤三致意焉。要在于達道以經(jīng)世,亦當時爾也。及司馬氏
《史記》繼作,不存策書之體,若恣其意為之者,無乃與
《春秋》相錯迕乎?蓋遷生強秦之后力政嗜殺,非軒轅之所以服蚩尤也。骨肉相殘,詐脅黔首,非夷齊、太伯所以崇揖讓也。三五道法銷蕩亡馀庸置海宇于烈火。陳涉、項羽出而民仰之,若時雨,故本紀則首黃帝進項羽,世家則首泰伯進陳涉,列傳則首夷齊,律書則重兵悈于強秦,則恐其亡之,不亟于佳兵,則示不得已而用之之意焉,無乃逢時,干戈以耗海內之故歟。不宗其景跡而宗其時義,遷蓋善學
《春秋》者也。
王祎曰:蓋自紀表志傳之制馬遷創(chuàng)始,班固繼作,綱領昭昭,條理鑿鑿,三代而下史,才如二子者,可謂特起拔出,雋偉超卓。后之為者,世仍代襲,率莫外乎。其矩彟論者以謂遷固之書,其與美也,隱而彰;其懲惡也,直而寬;其賤夷也,簡而明;其防僭也,微而嚴。是皆合乎圣人之旨意,而非庸史之敢與。
何喬新曰:粵自麟經(jīng)絕筆,史學寥寥。司馬遷易編年之法,為紀傳之體,上起軒轅,下終漢武,作
《史記》百三十篇.揚子云稱其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如敘游俠之談,而論六國之勢,則土地甲兵以至車騎積粟之差,可謂辨矣。而莫不各當其實,是辨而不華也。敘貨殖之資而比封侯之家,則棗栗漆竹以至籍槁鮐魮之數(shù),可謂質矣。而莫不各飾以文,是質而不俚也。上自黃帝,下迄漢武,首尾三千馀年,論著才五十萬言,非文之直乎?紀帝王則本詩書世列國,則據(jù)
《左氏》;言秦兼諸侯,則采
《戰(zhàn)國策》;言漢定天下,則述楚漢
《春秋》,非事之核乎?伯夷古之賢人,則冠之于傳首。晏嬰善與人交,則愿為之執(zhí)鞭,其不虛美可知。陳平之謀略而不諱其盜嫂受金之奸,張湯之薦賢而不略,其文深意忌之酷,其不隱惡可見。
王維楨曰:遷史之文,或由本以之末,或操末以續(xù)顛,或繁條而約言,或一傳而數(shù)事,或從中變,或自旁入。意到筆隨,思馀語止,若此類不可毛舉,竟不得其要領?!∮衷唬何恼轮w有二,敘事議論各不相淆,蓋人人能言矣。然此乃宋人創(chuàng)為之,宋真德秀讀古人之文,自列所見,岐為二途。夫文體區(qū)別,古誠有之,然有不可岐而別者,如老子、伯夷、屈原、管仲、公孫弘、鄭莊等傳及儒林傳等序,此皆既述其事,又發(fā)其義,觀詞之辨者,以為議論可也。觀實之具者,以為敘事可也。變化離合,不可名物;龍騰鳳躍,不可韁鎖。文而至是,雖遷史不知其然。晉人劉協(xié)論文備矣,條中有镕裁者,正謂此耳。夫金錫不和不成器,事詞不會不成文,其致一也。
何孟春曰:太史公文字如封禪平準之類,極長貨殖儒林之類,極短長短各自成章,鵝脰不可剪,鳧頸不可續(xù)。
凌約言曰:六經(jīng)而下,近古而閎麗者,左丘明、莊周、司馬遷、班固,四鉅公具有成書,其文卓卓乎,擅大家也。
《左傳》如楊妃舞,盤回旋搖曳,光彩射人;
《莊子》如神仙,下世咳吐謔浪,皆成丹砂;子長之文豪如老將,用兵縱騁,不可羈,而自中于律孟堅之文,整方之武事。其游奇布列不爽尺寸,而部勒雍容可觀,殆有儒將之風焉。雖諸家機軸變幻不同要,皆文章之絕技也。茅坤曰:屈宋以來,渾渾噩噩,如長川大谷,探之不窮,攬之不竭,蘊藉百家,包括萬代者,司馬子長之文也。又曰:案太史公所為
《史記》一百三十篇,除世所傳,褚先生別補十一篇外,其他帝王世系或多舛訛,法度沿革或多遺佚,忠賢本末或多放失。其所論大道而折衷于六藝之至,固不能盡如圣人之旨。而要之指次古今,出風入騷,譬之韓白提兵而戰(zhàn)河山之間,當其壁壘部曲,旌旗鉦鼓左,提右挈,中權后勁,起伏翱翔,倏忽變化,若一夫舞劍于曲旃之上,而無不如意者。西京以來,千年絕調也。即如班掾
《漢書》嚴密過之,而所為疏蕩遒逸,令人讀之杳然,神游于云幢羽衣之間,所可望而不可挹者。予竊疑班掾猶不能登其堂而洞其竅也,而況其下者乎? 又曰:列傳七十,凡太史公所本
《戰(zhàn)國策》者,文特嫖姚跌蕩。如傳刺客,則聶政、荊軻;如傳公子,則信陵、平原、孟嘗;他如傳謀臣戰(zhàn)將,則商鞅、伍胥、蘇秦、張儀、范睢、蔡澤、呂不韋、春申、司馬穰苴、孫武、吳起、樂毅、廉頗、藺相如、趙奢、李牧、田單、白起、王剪、李斯、蒙恬,雖不盡出
《戰(zhàn)國策》,而秦漢相間不遠,故文獻猶足,章章著明太史摹畫絕佳,而伯夷屈原則太史公所得之悲歌,感慨者尤多,故又別為變調也?!∮衷唬浩淙霛h以后,太史公所最不滿當時情事者,漢開邊釁及酷吏殘民,故次匈奴大宛并郅都以下,文特精悍。太史公自以救李陵犯主上,并無故人、賓客出救,又貧不能贖,卒下蠶室。故于劇孟魯朱家之任俠,于猗頓卓氏輩之貨殖,俱極摹畫諸將中所最憐者。李廣之死與,衛(wèi)霍以內寵益封,故文多感欷。淮陰黥布之特將樊灌,以下之偏裨詳畫以差。他如張耳、陳馀,則感其兩人以刎頸之交,相賊殺。竇嬰、田鼢、灌夫,則感其三人以賓客之結,相傾危酈食。其陸賈建朱之客游,劉敬叔孫通之獻納,季布欒布之節(jié)俠,袁盎晁錯之刑,名張釋之馮唐,韓長孺之正議,石奮衛(wèi)綰直不疑之謹厚,淮南衡山之悖亂,汲黯鄭當時之抗聲,此皆太史公所慨于心者,言人人殊,各得其解,譬如善寫生者,春華秋卉并中神理矣。
又曰:今人讀游俠傳,即欲輕生;讀屈原、賈誼傳,即
欲流涕;讀莊周、魯仲連傳,即欲遺世;讀李廣傳,即欲立斗;讀石建傳,即欲俯躬;讀信陵、平原君傳,即欲養(yǎng)士。若此者何哉?蓋各得其物之情,而肆于心故也,而固非區(qū)區(qū)句字之激射者也。 又曰:讀太史公傳記,如與其人從游而深交之者,此等處須痛自理會,方能識得真景。且太史公所擅秦漢以來文章之宗者,何惟以獨得其解云爾?每讀其二三千言之文,如堪輿之家千里來龍到頭只求一穴;讀其小論或斷言只簡之文,如蜉蝣蠛蠓之生,種種形神,無所不備;讀前段便可識后段,結案處讀后段,便可追前段起,案處于中,欲損益一句一字處,便如于匹練中抽一縷,自難下手,此皆太史公所獨得其至,非后人所及。風調之遒逸,摹寫之玲瓏,神髓之融液,情事之悲憤,則又千年以來,所絕無者。即如班掾,便多崖塹矣。魏晉唐宋以下,獨歐陽永叔得其什之一二。雖韓昌黎之雄,亦由自開門戶到敘事變化處,不能入其堂奧。惟毛穎傳則庶幾耳,予于此不能無感。
王世貞曰:太史公之文有數(shù)端焉,帝王紀以己釋
《尚書》者也,又多引圖緯子家,言其文衍而虛春秋諸世家,以己損益諸史者也,其文暢而雜。儀秦鞅睢諸傳,以己損益
《戰(zhàn)國者》也,其文雄而肆。劉項紀信越傳志所聞也,其文宏而壯。河渠平準諸書志所見也,其文核而詳,婉而多。風刺客游俠貨殖諸傳發(fā)所寄也,其文精嚴而工篤,磊落而多感慨?!∮衷唬禾垂脊び?span>《孟子》、
《左氏》、
《戰(zhàn)國策》,司馬遷圣于文者乎,其敘事則化工之肖物。班氏賢于文者乎,人巧極天工錯。莊生列子楞嚴維摩詰鬼神于文者乎,其達見峽決而河潰也,窈冥變幻而莫知其端倪也?!∮衷唬簡韬?!子長不絕也,其書絕矣。千古而有子長也,亦不能成
《史記》,何也?西京以還封建宮殿、官司、郡邑,其名不馴雅,則不稱書矣,一也;其詔令、辭命、奏書、賦、頌鮮,古文不稱書矣,二也;其人有籍信,荊聶原嘗無忌之流,足模寫乎,三也;其書有
《尚書》、
《毛詩》、
《左氏》、
《戰(zhàn)國策》,韓非、呂不韋之書,足薈蕞者乎,四也。嗚呼!豈惟子長即尼父亦然,六經(jīng)無可著手矣。
陳文燭曰:昔孔子作
《春秋》,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明王道而辨人事。子長自敘及之有意于孔氏哉。三代之道,若循環(huán)周秦之間,文敝矣。漢興承敝變易,乃高祖一贊,不言其撥亂反正之功,而謂其得天統(tǒng)。又仲尼尊周之意,若其文崒乎。如恒華浩乎,如江河曲盡,周密如家人父子語,不尚藻飾,比擬而終不可學,蓋其豪邁不羈,寬大易直,類乎其人耳。孰謂文章之道止與政事通哉?
陳繼儒曰:左丘明身為國史,躬覽載籍,凡子產(chǎn)、管仲及諸國卿佐家傳并夢卜、縱橫家書,總為三十卷篇,括囊二百四十二年之事,既為
《春秋內傳》。又分纂周、魯、齊、晉、鄭、楚、吳、越八國事,起周穆王,終魯?shù)抗?span>《國語》,為
《春秋外傳》,合為二十一篇,大約如夏馭春秋晉春秋紀晏子、呂不韋、虞卿、陸賈之春秋,而已非有意于發(fā)明,孔子也說者,謂其先經(jīng)以始事,后經(jīng)以終義,依經(jīng)以辯理,錯經(jīng)以合義,則枉卻左傳也。漢武時,置太史公掌天下計書,以司馬談為之。談欲錯綜古今,勒成一史,未就而卒。子遷乃述父遺志,采
《左傳》、
《國語》,刪世本
《戰(zhàn)國策》,據(jù)楚漢列事,上自黃帝,下迄麟趾,作十二本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凡百三十篇,都謂之
《史記》。至宣帝時,遷外孫楊惲祖述其書,遂宣布焉,而十篇未成。然亦自宮刑之后,抑郁無聊,不得已而托之著書,故于刺客游俠貨殖三致意焉,藏副名山,自成一家言,蓋司馬之私史,非漢之國史也。班固乃強而入之正史之中,詆其疏略,又詆其是非,頗謬于圣人,則枉卻
《史記》也。
又曰:詩文只要單刀直入,最忌綿密周致。密則神氣拘迫,疏則天真爛熳。
《史記》之佳處,在疏。
《漢書》之不如
《史記》,在密。元畫疏,宋畫密,氣韻生死,皆判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