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6-28 21:07:08|
在過去的中學生中，朱自清先生的著名散文《綠》，和他的《荷塘月色》《背影》是無人不曉的?！恢裁丛?，現(xiàn)在的上海中學語文教材中，卻沒了《綠》的影蹤了。
朱自清先生于1923年9月應聘到溫州省立第十中學任國文教員。教了一個學期之后,1924年過了春節(jié)，他去了寧波在當時的寧波的省立四中任教，并在上虞的春暉中學兼課。1924年9月30日，“為接眷”，朱自清回到溫州,小住了四天便離開了。朱先生在溫州的時間雖然短，他在給友人馬公愚的信中曾說“溫州之山青水秀,人物雋逸,均為弟所心系”，表達了對溫州的眷戀。在溫州期間，朱自清曾先后兩次到過瑞安仙巖景區(qū)游覽梅雨潭?！毒G》便是朱自清在第二次游梅雨潭后之作。據(jù)馬公愚先生回憶，朱自清的第二次仙巖之游，是在1923年的重陽節(jié)前后。
自打讀了朱自清先生的《綠》，特別是當了語文教師以來，游“梅雨潭”，一睹“那醉人的綠”，成了我的夙愿。
兩年前的7月，第十一次“文化苦旅·楠溪江、甌江之旅”的一天，我們這群語文教師一早從永嘉出發(fā)，驅(qū)車直向瑞安仙巖風景區(qū)的“梅雨潭”。不巧，途徑溫州時在市里遭遇了嚴重堵車，到達景區(qū)已近中午時分。
饑腸轱轆，我們在仙巖鎮(zhèn)一古廟外停車，向來自黑龍江的常明師傅母女乞食之后，吟誦著“我第二次到仙巖的時候，我驚詫于梅雨潭的綠了……”的文句，冒著不時飄落的細雨，沿小溪北行過三姑潭，登翠微嶺，順著“花花花花的聲音”，不多時就進入了梅雨潭瀑布景點。
在仙巖的梅雨潭、雷潭和龍須潭三個瀑布潭之中，梅雨潭最低、最有特色。佇立潭邊，三面都是山，人如在井底，眼前那瀑布從上面直沖而下，撞擊到許多棱角的巖石上，放佛已被扯成大小的幾綹……潭邊，水珠、霧氣、綠水、懸崖，構(gòu)成一幅奇妙壯觀的圖畫?；仡櫵闹?，山是綠的，草是綠的，樹是綠的，水更是綠的，“那醉人的綠啊”，美不勝收。
我們的心隨潭水的綠而蕩漾。
確實，在仙巖梅雨潭，“我不禁驚詫于梅雨潭的綠了。”
和朱自清當年在此的情景相比，今日的梅雨潭多了一個新景——人們?yōu)榧o念朱自清“到此一游”，在進入梅雨潭前的山道上新建造了一座“自清亭”，亭中石碑上刻有《綠》的全文。
高 峰
記于2013年6月28日
補記：
三個月前，從媒體上看到，為紀念朱自清到梅雨潭90周年，迎接今年4月底舉辦的“甌海區(qū)綠文化節(jié)”和創(chuàng)建天下第一“綠”，甌海區(qū)仙巖風景旅游管理局計劃在仙巖景區(qū)梅雨潭前的石壁上鑿一個字體長和寬有4米多“綠”字（選用朱自清先生的手寫字體），打造國內(nèi)最大的“綠”字摩崖石刻，以此彰顯仙巖景區(qū)的“綠文化”。此事一出，眾議嘩然。對這種“文化再造出位”的“創(chuàng)舉”的批評聲不絕于耳。人們認為，用一個大大的‘綠’字的視覺化蓋過現(xiàn)有的山水原生態(tài)資源的舉措實屬欠妥，呼吁給梅雨潭的美留一點想象空間，給現(xiàn)代社會多一點自然美。
——時至今日，我無緣再去仙巖，但未知仙巖景區(qū)內(nèi)“國內(nèi)最大的綠字摩崖石刻”是否真的橫空出世了？
“梅雨潭”的得名取自清代文人潘耒在《游仙巖記》，文中有句中云：“常若梅天細雨，故名梅雨潭?！?/span>
《綠》中“仿佛一只蒼鷹展著翼翅浮在天宇中一般”的“梅雨亭”正對梅雨潭瀑布。原為明代少師張孚敬所建，初名“澤潤亭”。因為安坐其中可觀賞瀑布的全貌，且它與梅雨潭的景色融為一體，后人改稱為“梅雨亭”。
“梅雨亭”與梅雨潭瀑布
為了紀念朱自清而建造的“自清亭”，亭內(nèi)的石碑上鐫刻有《綠》的全文。
附錄：
綠
朱自清
我第二次到仙巖的時候，我驚詫于梅雨潭的綠了。
梅雨潭是一個瀑布潭。仙瀑有三個瀑布，梅雨瀑最低。走到山邊，便聽見花花花花的聲音；抬起頭，鑲在兩條濕濕的黑邊兒里的，一帶白而發(fā)亮的水便呈現(xiàn)于眼前了。
我們先到梅雨亭。梅雨亭正對著那條瀑布；坐在亭邊，不必仰頭，便可見它的全體了。亭下深深的便是梅雨潭。這個亭踞在突出的一角的巖石上，上下都空空兒的；仿佛一只蒼鷹展著翼翅浮在天宇中一般。三面都是山，像半個環(huán)兒擁著；人如在井底了。這是一個秋季的薄陰的天氣。微微的云在我們頂上流著；巖面與草叢都從潤濕中透出幾分油油的綠意。而瀑布也似乎分外的響了。那瀑布從上面沖下，仿佛已被扯成大小的幾綹；不復是一幅整齊而平滑的布。巖上有許多棱角；瀑流經(jīng)過時，作急劇的撞擊，便飛花碎玉般亂濺著了。那濺著的水花，晶瑩而多芒；遠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紛紛落著。據(jù)說，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但我覺得像楊花，格外確切些。輕風起來時，點點隨風飄散，那更是楊花了。－－這時偶然有幾點送入我們溫暖的懷里，便倏的鉆了進去，再也尋它不著。
梅雨潭閃閃的綠色招引著我們；我們開始追捉她那離合的神光了。揪著草，攀著亂石，小心探身下去，又鞠躬過了一個石穹門，便到了汪汪一碧的潭邊了。瀑布在襟袖之間；但我的心中已沒有瀑布了。我的心隨潭水的綠而搖蕩。那醉人的綠呀，仿佛一張極大極大的荷葉鋪著，滿是奇異的綠呀。我想張開兩臂抱住她；但這是怎樣一個妄想呀。－－站在水邊，望到那面，居然覺著有些遠呢！這平鋪著，厚積著的綠，著實可愛。她松松的皺纈著，像少婦拖著的裙幅；她輕輕的擺弄著，像跳動的初戀的處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著，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雞蛋清那樣軟，那樣嫩，令人想著所曾觸過的最嫩的皮膚；她又不雜些兒法滓，宛然一塊溫潤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但你卻看不透她！我曾見過北京什剎海指地的綠楊，脫不了鵝黃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見過杭州虎跑寺旁高峻而深密的“綠壁”，重疊著無窮的碧草與綠葉的，那又似乎太濃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又太暗了?？蓯鄣?，我將什么來比擬你呢？我怎么比擬得出呢？大約潭是很深的、故能蘊蓄著這樣奇異的綠；仿佛蔚藍的天融了一塊在里面似的，這才這般的鮮潤呀。－－那醉人的綠呀！我若能裁你以為帶，我將贈給那輕盈的舞女；她必能臨風飄舉了。我若能挹你以為眼，我將贈給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睞了。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著你，撫摩著你，如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著她了。我送你一個名字，我從此叫你“女兒綠”，好么？
我第二次到仙巖的時候，我不禁驚詫于梅雨潭的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