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乃基
本文的前兩部分上載之后引來眾多質疑,博主請各位留意后續(xù)部分。罪不在科學技術,而在人與自然之間特定的博弈方式,從根本上說,在于科學技術背后的人。
全文摘要:科學的原罪在于其特殊的活動方式和由此得到的抽象的理論。技術的原罪導致生態(tài)危機、社會危機和人自身的危機??茖W技術原罪的特征是不對稱。科學技術原罪的背后是人的本能-——好奇與控制,以及人性的弱點??茖W技術的發(fā)展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其原罪,淡化和改變?nèi)说谋灸?,改善人性的弱點。
應朋友之約,原文刊于《長沙理工大學學報》2015年第三期。請引用者注明出處,參考文獻亦請查閱原文。因篇幅較大,此處分4次上傳。這里是第三部分。
一、科學的原罪
二、技術的原罪
三、科學技術原罪背后的人性
四、科學技術的原罪和人性的演變
在科學技術原罪,特別是技術原罪的背后可以窺見人的本能和人的弱點。
人的本能是認識上的好奇和實踐上的控制。
人在認識上的好奇心在一定程度上繼承于動物的習性。動物(不排除純粹的好奇)主要是為了自身的安全而希望了解生存的環(huán)境,特別要探究領地內(nèi)的陌生事物。人類繼承了動物的這一本能,并有所擴展。其一,不僅為了安全,而且,以及越來越多的是不帶任何功利純粹的好奇,探索未知世界永無止境。古人探究自然不外乎恐懼與好奇,恐懼是擔心自然界的災害與生靈會危及自己的生存。隨著科技的發(fā)展,恐懼之心消退,好奇成為科學的首要動力,這就是“為科學而科學”的源泉。其二,正因為此,人類所要探究的遠遠超出自己的“領地”,擴展到古往今來,宇和宙。古希臘三大悲劇作家之一歐里庇德斯寫道:“那些獲得了科學知識的人是有福的,他們既不追求平民的煩惱,也不急急忙忙參與不公正的事業(yè),而是沉思那不朽的自然界的永恒的秩序,沉思它是怎樣形成,以及在什么時候,為什么形成的…”。在探究的對象上與動物的最大區(qū)別是向內(nèi)的探究,探索自我,乃至探索“探索”本身的奧秘。其三,這種好奇并不止步于現(xiàn)象和“是什么”,而且在于背后的本質和因果關系。提煉普遍性,舉一反三;揭示必然性,知過去未來。任何違背普遍性和必然性的事件都會激起更大的好奇心,從而擴展人類知識的疆域。與此同時,人類又傾向于以盡可能簡約的原理解釋盡可能多的現(xiàn)象。在上述過程中,知識之間的任何矛盾之處都會讓人的內(nèi)心感到糾結而盡力克服之。只有到了這一階段,好奇心方得到滿足。好奇,以情感的沖動開始,以理性的解釋得以釋放,隨后是在此基礎上的新的好奇。
人在實踐上的控制欲同樣源于動物對領地的支配欲望。首先是通過行動而達到目的,也就是有效。其次,在行動的過程中保持持續(xù)的控制。第三,盡可能以最小成本和風險獲得最大收益。人與動物的區(qū)別在于,實踐上的控制由于得到來自認識上的好奇所獲得的理論知識的支撐,因而可以盡可能精確地計算行動的每一步的成本、代價和收益,從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最小作用量原理,到亞當斯密的經(jīng)濟人假設,在眼前可預見的時空范圍內(nèi),以較小成本(包括時間)和代價獲得較大收益;而動物只是出于本能。尤為重要的是,人類可以從一次次的實踐中總結經(jīng)驗教訓,從而在新的平臺上開始新的行動。于是,在目的上就有了戰(zhàn)略與戰(zhàn)術之分,長遠和眼前之分,以及整體與局部之分。人可以為了戰(zhàn)略、長遠和整體放棄戰(zhàn)術、眼前和局部的利益,進而探索更長遠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之路。
人類傾向于擴大控制領域,延續(xù)控制時間。其途徑不外乎擁有更大的權力,更多的錢財,以及擁有更先進的技術。前二者延續(xù)了動物的本能,后者區(qū)分了人與動物。人類的控制欲在于三個方面:控制物,包括自然和人工自然;控制他人;以及控制自我?,F(xiàn)在這三個方面都要加上網(wǎng)絡世界中的一方。人對自然的控制欲是人類之初技術起源的原動力,而追求更大效益和效率則推動日后技術的發(fā)展。人們繼而以人對物的控制來控制他人,就此而言,人類就區(qū)分為形形色色的利益群體,區(qū)分為占據(jù)支配地位的牧羊人和被支配的羊,在彼此間的控制與反控制中競相發(fā)展新的技術,開發(fā)出“效益”更好,風險與成本更低的武器系統(tǒng)?!白兂梢幻娮尤?!”這就是凱文·沃里克做出的選擇,而“那些沒有電子化的次等人種……過著未進化的生活,即可能變成將來的黑猩猩”。于是,只要有一個人邁出第一步,不甘被支配的后續(xù)者必將亦步亦趨,“趕超”之聲此起彼伏。從“我們也要搞原子彈”,到有誰愿意“變成將來的黑猩猩”,從微觀層面市場經(jīng)濟下的競爭,到民族和國家之間的紛爭,人際的控制與反控制在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旗幟下,越發(fā)正氣凜然。人類或許可以放棄對自然的控制,甚至提出“自然中心主義”,所謂“增長的極限”和“新發(fā)展觀”等都是對于人“類”而言,然而人是否愿意接受他人的控制?誰跨出一步就是人,是牧羊人,而留在原地就淪為類人猿,淪為被牧羊人看管的羊??刂频膶ο蟛粌H是自然,更是他人他國。
與永不遏止的好奇心類似,人類一旦對某事實現(xiàn)了控制,相應的行為就會變得單調(diào)重復,從而對此失去興趣。英國的羅斯·金教授研制了一臺名叫亞當?shù)臋C器人,能夠像科學家一樣做實驗,對結果進行分析并提出假設。金說:“機器人將會比人類做更多實際的試驗工作和簡單循環(huán)性的假設工作。人類將轉移至更有戰(zhàn)略意義和更有創(chuàng)造性的位置。所謂“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之因亦在于此。蘇聯(lián)心理學家蔡加尼克認為,人始終有一種天生的辦事的欲望推動力,能夠牢牢記住自己沒有完成的事情,但對已完成的事情馬上就會忘記。俄羅斯方塊的風靡佐證了蔡加尼克效應。人類不斷把已或以為弄明白的事物拋到腦后,把已或以為得到控制的事物踩在腳下。湯因比在他的《歷史研究》中提出“挑戰(zhàn)-應戰(zhàn)”理論,認為一個沒有挑戰(zhàn)的民族將走向衰亡。這一觀點對于人類、民族和個人普遍有效。挑戰(zhàn)與對抗,正是游戲的核心。在游戲中,個人把感到單調(diào)重復,或者過于復雜而難以駕馭,然而具有意義的現(xiàn)實生活置于腦后,全身心埋頭于游戲中無盡的挑戰(zhàn)與對抗,實在不行也可以降格以求,以退一個檔次的成功自我安慰,在無休止的挑戰(zhàn)與應戰(zhàn)中“游戲致死”。
隨著這樣的控制對人工自然越來越深的依賴,也就意味著人工自然反過來對人的控制。這就是人類對人工智能和會聚技術等擔憂的緣由。電子人之類人機合一之途或許就是控制與反控制的合一,其結果不知是進一步擴展了人的控制欲,還是電子人對人的控制,抑或到2045的奇點,人將非人。
至于控制自我,目前看來多在生理層面,如各種體育競賽,在比賽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和面臨各種勝負場面對自我的控制,以及屢屢挑戰(zhàn)自我的生理極限。心理上的自我控制更難。在各個領域形形色色和無休止的挑戰(zhàn)過程中,少有對控制欲本身的控制。
通常認為,人的弱點之一是自利,這一點同時也是所有生命的本能。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態(tài)。雖然人可以為整體和長遠的利益放棄個人和眼前的利益,甚至犧牲自我,甚至動物世界也不乏在極端狀況下,以犧牲個體換取族群生存和延續(xù)的事例;但這僅發(fā)生于某些極端狀況,若是群體以個體犧牲為代價換取自身的存在作為常態(tài),群體最終也就失去存在的依據(jù)。既然個人的常態(tài)是趨利避害,那么對于處于群體中的個人來說,如果可以不侵犯或盡可能少侵犯他人就可以獲利,即不失為“明智之舉”,由此便可以解釋“搭便車”,這就是以最小或無需成本獲利。全國政協(xié)常委及外事委員會委員賈慶國說,過去,搭便車是中國謀求利益的一個非常重要手段,而隨著中國日益強大,這個便車越來越不好搭。(現(xiàn)在)中國一上車,車就垮了。人們之所以爭相掠奪公共草地的資源,往公共草地傾倒垃圾,正是因為這樣的行為沒有或較少會受到其他利益群體的制約,自己不化或只需花較小成本,而代價公攤。維納富有遠見地指出,“只有實現(xiàn)世界大同,不再存在相互沖突的利益集團,才有可能全面抑制科學(主要是技術)的負面作用,充分調(diào)動和發(fā)揮科學的正面作用。但是,這個目標的實現(xiàn),假設有可能,也是非常非常遙遠甚至是遙遙無期的”,全球氣候會議步履艱難難有作為就是明證。
人的弱點之二,人本身的局限注定不可能洞察和控制一切。再周全的考慮,再細致的部署,只要跨出一步,一切都已發(fā)生變化,影響在空間上已經(jīng)擴展,時間上已經(jīng)延續(xù)。雖然有所謂終極關懷,但與現(xiàn)實之間存在巨大的鴻溝。人類在認識上無法全面知曉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將要導致而又尚未發(fā)生的在生態(tài)、社會和人性上的變化,在實踐上不可能將所有這些變化在彼此間以及與原有的一切完全偶合起來。人的本能和弱點是科學技術原罪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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