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統(tǒng)一方法原則”這個問題，我完全贊同卡爾.波普爾的觀點，對索羅斯將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研究方法的區(qū)分持不認同態(tài)度。索羅斯對波普爾的思想如此推崇，但唯有“統(tǒng)一方法原則”無法接受，我認為原因是他對自然科學的了解和思考落后波普爾太遠。正是因為索羅斯對最新的自然科學思想（基于現(xiàn)實而非理論的）缺乏知識，使他對自然科學研究方法的看法依然停留在傳統(tǒng)的古典物理學上。
事實上，古典方法的科學研究，也就是確定性的、可預測的自然科學研究方式，早已被新銳的科學家們拋棄了。因此，傳統(tǒng)經(jīng)濟學的錯誤是是建構在古典自然科學方法之上，也就是建立在理論的而非現(xiàn)實的認識之上。從這個角度來看，索羅斯認為作為社會科學的經(jīng)濟學研究方法，與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必須不同，它指的是古典自然科學方法，而非現(xiàn)代科學方法。
因此，索羅斯實際上是因為對自然科學最新的研究方法變化缺乏認識，促使他反對波普爾的“統(tǒng)一方法原則”。如果我們將現(xiàn)實經(jīng)濟研究方法（即索羅斯推崇的方法），與例如復雜適應系統(tǒng)、圣塔菲研究所、跨學科研究等最新的自然科學研究方法，放在一起來觀看的話，就可以完全理解波普爾關于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統(tǒng)一方法原則”了。
進一步思考，索羅斯認為社會科學是因為人本身的參與，而促使我們與研究對象之間形成了反身性。事實上，在復雜系統(tǒng)的真實自然世界，自然界的每一個參與者，無論是動植物還是巖石水滴等，都同時被整個自然系統(tǒng)影響并它們同時也影響整個自然系統(tǒng)，同樣具有索羅斯所強調的反身性特征。
之所以產(chǎn)生索羅斯與他的導師波普爾對“統(tǒng)一方法原則”的重大分歧，我這幾年不間斷的思考過這個問題，最后找到了根源：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在19世紀開始的分道揚鑣，促使兩者無法形成交互作用和促進的共同發(fā)展，最后出現(xiàn)了現(xiàn)在的這種尷尬局面：自然科學領域已經(jīng)在20世紀尤其是末期發(fā)生了重大的方法和思想變革，而現(xiàn)代社會科學的基礎方法仍然停留于古典自然科學方法之上，試圖去模仿已經(jīng)被證明存在重大缺陷的科學方法模式，必然會遭受重大的失敗。
對這個問題的思考，使我更堅信一個追求真理的最佳方法，那就是同時進行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學習，不僅如此，而且對社會科學的各門分支學科、自然科學的各門分支學科，進行綜合的跨領域的學習，讓數(shù)十門學科的思想一起推進我們對真理的尋找，并最后提升我對資本市場和金融投機的思考。當然，這是一個沒有終點的路，我這一生都走不到它的盡頭，但這也正是它對于我的誘惑，有無數(shù)的過程可以享受，而不會有到達顛峰的失落。
“我應該使自己遠離市場，以更加超脫的姿態(tài)來思考問題。”（P142）
1、錯誤的觀念和闡述是歷史發(fā)展的重要角色
“我所提出的新范式不是只局限于金融市場，還涉及思想與現(xiàn)實的關系。這個新范式認為，錯誤的觀念和錯誤的闡述是歷史發(fā)展進程中的重要角色。……我逐漸意識到，市場參與者不能僅僅根據(jù)知識來做決定，他們存有的偏見既會影響市場價格，也會對價格本應反映的基本面產(chǎn)生影響。我認為，市場參與者的思考具有雙重功能。第一，我稱之為認知功能（cognitive function）。第二，由于市場參與者試圖改變現(xiàn)狀，我稱之為參與功能或者操控功能（participating or manipulative function）。這兩種功能作用方向相反，在某種條件下，它們之間會相互影響，我稱之為交互反身性（interference reflexivity）。”（PXVI）
“與假定完備知識的傳統(tǒng)經(jīng)濟學理論相反，我認為不論是市場參與者，還是貨幣和財政當局都無法把他們的決定僅僅建立在知識之上。他們的錯誤判斷和錯誤觀念會影響市場價格走勢，更重要的是，市場價格又會影響到通過它們來體現(xiàn)的所謂的基本面情況。”（PXVII）
2、次級貸款與房貸證券化，促使危機放大
“資金太便宜就會催生住房價格泡沫、助長杠桿并購熱潮以及其他過熱的問題。既然錢是白來的，理性的貸款人就會不斷貸放資金直到再也找不到人想借錢為止。住房抵押貸款商不但放松了信貸標準，而且還發(fā)明了新的途徑來擴大貸款規(guī)模并收取手續(xù)費。華爾街的投資銀行也開發(fā)出各種各樣的新技術，把信用風險分門別類地轉移給退休基金、共同基金那樣的渴望博取收益的投資人。投資銀行還創(chuàng)造出了結構化投資工具（SIV），用以把自己持有的頭寸轉移到資產(chǎn)負債表外。”（P3-4）
“貸款商拋棄了原有的信貸標準，還信用級別低的人也能得到按揭貸款（即次級貸款）……
“當銀行把這些風險最高的按揭貸款打包成證券銷售出去后，這些證券就叫做債務擔保債務（CDO）。債務擔保債券會把數(shù)千筆按揭貸款的現(xiàn)金流分層歸類，形成一系列風險和收益不同的債券，以適應不同投資者的偏好。
“……證券化本來意在通過風險分層和地域分散化來減低風險。然而在把按揭貸款從了解借款人實情的銀行轉移到不了解實情的投資者時，卻實際上加大了風險。貸款本應由銀行或儲貸機構審批發(fā)放并在其賬簿中體現(xiàn)，但此時卻由貸款經(jīng)紀人完成，并由資本不足的‘按揭銀行’來臨時‘儲存’，然后再悉數(shù)賣給投資銀行，由后者制造出債務擔保債券產(chǎn)品，經(jīng)評級機構評級后，再賣給機構投資者。從最初的貸款發(fā)放到最后的證券銷售環(huán)節(jié)所產(chǎn)生的收入都來自收取的費用——也就是說，規(guī)模越大，獎金越多。業(yè)界對這種既賺取手續(xù)費又不承擔風險的做法充滿期待，從而造成管理松懈、欺詐盛行。”（P5-6）
3、參與者的觀點與實際事態(tài)的反身性
“……當兩種功能（注：認識功能和操控功能）同時作用時，現(xiàn)象就不僅僅包括事實了，其中還含有對未來的目標和預期。過去發(fā)生的事實是唯一確定的，但未來如何則要看參與者做出什么樣的決定。因此，參與者無法把其決策建立在知識的基礎上，原因在于他們不僅要考慮當前和過去，還要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因素。在社會環(huán)境中，對未來抱有的目標和預期會在參與者的思維和他所處的環(huán)境之間建立一個雙向的連接通道，而這對思維和環(huán)境都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既把不確定性糅入了事實過程，又使參與者的觀點無法形成知識。
“……在交互影響下，每種功能都因對方的存在而喪失了用于求解的自變量。我把這種交互影響命名為‘反身性’（reflexivity）。參與者的觀念和實際事態(tài)之間如果缺乏共性，那么自反情形就會出現(xiàn)。以股票市場為例，人們基于對未來股價的預期而買賣股票，但股價的漲跌卻要看投資者有什么樣的預期。這種預期不能形成知識。在沒有知識的情況下，參與者必須在其決策過程中引入主觀判斷或傾向性意見，其結果很可能與預期相左。”（P18）
“反身性理論意在闡明思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關系，但只能用于解釋一小部分現(xiàn)實。
“……反身性就像一個圓圈，或者稱之為參與者觀點與實際事態(tài)之間的雙向反饋回路。人們并不是根據(jù)他們所面對的實際境況做出決定，而是憑著自己對境況的感知和解讀做出決策。他們的決策對境況產(chǎn)生了影響（這就是操控功能），而境況的變化往往又改變了他們的感知（即認知功能）。這兩種功能不是一先一后，而是同時起作用。如果反饋是有先后次序的，就會形成一個唯一確定的順序，從事實到感知，再到新的事實，再形成新的感知，不斷延續(xù)。由于這兩種功能同時發(fā)生，因此參與者的感知和事實境況就都變得不確定了。”（P22-23）
4、波普爾的社會組織原則和科學哲學方法
“波普提出了一個社會組織原則，該原則基于一種認同，即人類無法獲得終極真理，我們需要的是一種使擁有不同觀點和不同利益的人們和平相處的制度。波普稱之為開放社會。由于我這一段時期的經(jīng)歷，我對開放社會的觀念深信不疑。
“我也深入研究了波普的哲學思想。波普首先并終歸是位科學哲學家。他堅持認為，科學理論是無法得到證實的，必須被當做假說去接受證偽，只要它未被證偽，那么我們就可暫時認為它是真實的。證實和證偽之間的不對稱性為使用其他方式無法解決的歸納法問題提供了一個解，這個問題就是：用一些離散的觀測結果怎么能證實一個普世真理呢？但是用證偽取代證實，就無須使用這種歸納邏輯了。我認為，這是波普對科學哲學的最偉大貢獻。”（P29）
5、有人把操控真理作為一個利器
那位助理告訴我，像我這樣的人屬于“依現(xiàn)實行事的那伙人”，他把我這樣的人定義為“相信通過對看得清的現(xiàn)實的謹慎研究能找到解決辦法”的人。我點頭表示同意，并講了一些啟蒙思想原則和經(jīng)驗主義原則。他打斷我的話：“世界早已不再那樣運轉了，”他說：“我們現(xiàn)在是一個王國，當我們采取行動時，我們就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現(xiàn)實。而當你開始謹慎地研究這些現(xiàn)實時，我們已采取其他行動了，于是又創(chuàng)造了新的現(xiàn)實，你又可以展開新的研究，事物就是這樣分門別類。我們是歷史舞臺上的演員，而你、你們這伙人都只能跟在我們后面研究我們做了些什么。”——羅恩.蘇斯金德（Ron Suskind）
“這位助理大概就是卡爾.羅夫，他不僅發(fā)現(xiàn)真理可能受到操控，還進而把操控真理作為一個利器。這就直接對真理的追求產(chǎn)生了不良后果，使追求真理變得微不足道，并且由于真理時常受到操控，所以追求真理也變得更加困難了。”（P52-53，這是索羅斯關于操控能力的例子，也是對開放社會體系的擔心）
6、從可能是錯的，到肯定是錯的
“波普認為，我們可能是錯的，我在分析時用的假設是：我們肯定是錯的。我稱之為徹底易錯性原理。我的論據(jù)是：我們能夠對現(xiàn)實有一定程度的理解和領悟，但我們了解得越多，未知的領域也會越多。面對這個移動靶，我們往往會把自己所學到的林林總總的知識過度地應用到某些領域，而這些知識其實已不再具有解釋力了。因此，即便對現(xiàn)實的合理解釋也會注定被曲解所取代。”（P57-58）
“一種能導出合理結論的研究方法如果被過度使用的話，該方法就不再有用了。
“……徹底易錯性并不是科學理論，它只是個有待論證的假說，不過同時它的解釋能力相當強大。徹底易錯性理論有助于識別那種剛開始看起來自我強化但后來卻弄巧成拙的事物進程，因為這個理論假定，有用的理論會被過度應用，直到其喪失作用為止。其實在我的投資生涯中，我識別出的忽漲忽跌過程比實際發(fā)生的要多。通過試錯法我對其中多數(shù)都不予理踩。徹底易錯性原理強調的是，參與者對現(xiàn)實的理解與真實現(xiàn)實之間存在鴻溝，并把錯誤觀點作為歷史因素加以重點關注。”（P59）
（曾星智注：我的觀點則是，不要有自己的觀點，完全跟隨市場，最后因為我們沒有自己的觀點，所以達到?jīng)]有正確也沒有錯誤的境界。）
7、市場是歷史過程，它總是一貫正確
“在把徹底易錯性的假設應用于金融市場時，人們可能會認為，金融市場總是出錯，很難正確。不過，市場具有這種能力，它既能修正自己，又偶爾會通過自我證實的反身性過程來使錯誤成真。這就是為何它們總是一貫正確的原因。具體而言，金融市場不能準確預測經(jīng)濟下滑，但是會造成經(jīng)濟下滑。
“市場參與者是在不完全理解的基礎上采取行動的。他們把自己的決策建立在不完全的、有偏見的以及對現(xiàn)實的錯誤闡釋基礎之上，而不是建立在知識上，結果當然會與期望產(chǎn)生分歧。這種分歧提供了有用的反饋，在此基礎上，市場參與者可以調整自己的行為。這種過程總是難以產(chǎn)生滿意的結果。事實上，市場偏離理論均衡的次數(shù)與它們趨向均衡的次數(shù)一樣多，它們會產(chǎn)生最初先是自我增強但最終還是自我潰敗的過程。泡沫通常導致金融危機，危機反過來又會引起對金融市場的監(jiān)管。這就是金融體系的演進過程——不時發(fā)生的危機導致監(jiān)管發(fā)生變革。這就是為何金融市場最好被解釋為歷史過程的原因。”（P84-85）
8、建立在均衡假設上的金融體系（以及復雜金融工具的危險性）
“大蕭條時期對銀行施加的種種限制都被逐漸取消了，銀行得到允許擴展分支機構、跨州并購、從事新的義務等。投資銀行業(yè)務和商業(yè)銀行業(yè)務的分離先是模糊不清，后來干脆完全取消了。由于受到了信貸聯(lián)合體系的懲罰，銀行都急于避免在其資產(chǎn)負債表上持有貸款；它們更樂衷于把這些貸款打包后出售給那些并不受制于監(jiān)管當局的投資者。于是，更復雜的金融工具誕生了，出現(xiàn)了使資產(chǎn)游離于資產(chǎn)負債表外的新手段，那正是超級大泡沫剛吹起來的時候。
“新發(fā)明的金融工具、新推出的交易和融資技術具有致命的弱點。它們是建立在金融市場均衡的假設上：市場價格也許會暫時背離均衡，但是這種背離是隨機的，最終仍會回歸均值，史可明鑒。這種假設沒有考慮到，新工具和新技術的出現(xiàn)會把金融市場功能沖擊得面目全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P117-118）
9、中國：負實際利率導致的資產(chǎn)泡沫進程
“中國正在經(jīng)歷結構性改革的巨變，由負的實際利率導致的資產(chǎn)泡沫是這一過程的主因。
“……經(jīng)濟結構改變將進一步深化，虧損的國有企業(yè)將越來越少，我所稱的超級國有企業(yè)——那些從國有企業(yè)中分拆出來、得到妥善經(jīng)營，并從母公司吸收更多資產(chǎn)而證明其高股價的企業(yè)——將成為市場主導力量。這一進程將與我在《金融煉金術》一書的‘美國的寡頭獨占化’一章中所稱的并購狂潮相類似，但更為熱鬧。這可能導致壞局，也可能不會，但是不管怎樣這都是幾年后的事情了。我判斷，中國將會以廣泛的回旋余地度過當前的金融危機及之后的衰退，并獲得相當可觀的實力。
“對中國的長期展望是高度不確定的。”（P129-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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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市場新范式》：索羅斯帶你走出金融危機
The New Paradigm for Financial Markets:
The Credit Crisis of 2008 and What It Means
[美] 喬治.索羅斯George Soros
2008年初版于美國
機械工業(yè)出版社
2009年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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