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作為哲學的概念,起源于“天道”,即天體運行的軌道。中國古代哲學與天文學有直接和密切的聯(lián)系,所以古代哲人首先正是從天文軌道的周期性、秩序性、可重復性上認識了宇宙萬物現(xiàn)象之內存在著秩序和組織的理念。在表面的無序之下,存在著秩序和組織的超級理性。這種理性,就被古人歸納為“天道”和“道”的概念。道教的真義是天道教,即天文道教。它的宗主神玉皇是主持北斗的天神,即天璣玉衡星座中的玉衡(皇)星。所謂玉皇大帝,即北極星和北斗星君。道教起源于上古崇拜太陽和北斗的天文學。道家、道教,都是起源于對天道的觀察與研究。(日本的國家宗教起源也在于此。日本神道教是中國上古天道教的次生變種)
老子所說的道,乃是天道,是一種大周期性。春秋時代短短二百四十年間,大小戰(zhàn)爭二百九十七次,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一。無數(shù)世家公侯或陵夷廢滅,或降在皂隸。而昔日的賤臣庶人,卻紛紛登上政治權力的角逐舞臺。一切傳統(tǒng)的典章制度,都在動搖看、顛倒著、掃蕩著。生活于春秋那樣一個變動的時代,老子對于歷史辯證法的這種否定運動是有著深刻認識的。他認為自然和社會中存在著建立在這種周期性基礎之上的自然秩序。這個周期性的核心原則就是由正態(tài)向相反狀態(tài)轉化--“反者,道之動?!?/p>
如果說,老子以物之必反來概括時代的運動乃是深刻的。那么,他以為可以以反求正以無為達有大,以不變之術來抗拒宇宙歷史必變之流,則是貌似機智而實則愚蠢的。老子沒有認識到,在歷史的辯證否定中,同時發(fā)生著社會形態(tài)的更新即肯定運動。新的,更高級的社會文明正孕育在舊文明的破壞中。他所看到的只是舊事物、舊制度的崩潰滅亡,卻看不到新的社會組織、新生活的強大萌芽。這也正是老子對人生、對歷史采取那種極為悲觀、消極、無為觀點的原因。
這種消極的道家倫理在認識論上發(fā)展到徹底的懷疑主義、相對主義,在價值論上則是徹底否定生存的責任和意義。不是使人敢于面對歷史,面對社會的挑戰(zhàn),勇敢地承擔自己的責任和使命;而是使人縮入個體生存的蝸殼,以個人的生存得失作為人生的最高價值。因此后期道家實際是一種十分自私的茍生哲學。老子這種無為哲學的消極面,后來與儒家哲學中那種重等級,明尊卑、貴古賤新的哲學相結合,遂成為維系兩千年停滯的中國封建制度的兩大精神枷鎖。
儒家是中國思想史上影響最大的學派??鬃右簧霾⒉欢?,只有一部語錄體的《論語》。但為什么后來竟有那樣大的名望呢?孔子之所以偉大,并非由于他自己的著述(他說自己只是“述而不作”),而在于整理和保存了上古的五大經(jīng)典:易經(jīng)、尚書、禮樂、詩經(jīng)、春秋。這五大經(jīng)典代表了上古學術的五大傳統(tǒng):“易經(jīng)”是天道陰陽之學、“尚書”是政治典章,“禮”書是禮樂制度,“詩經(jīng)”是文學藝術,“春秋”是歷史。這些書在孔子的時代,其意義已經(jīng)暗昧。華夏上古以來流傳有序的宗教、文物、典章、制度即文化傳統(tǒng),在社會動亂和戰(zhàn)亂中,面臨崩潰和毀滅。而孔子則是自覺和自為地承擔起繼承和挽救這一偉大文化傳統(tǒng)的使命。孔子把中國古代的禮樂典章,通過這五部典籍的講述解說而傳授于弟子,而他的弟子又一代一代地傳習下去,甚至秦始皇焚書坑儒,都不能使這一學術的傳承系統(tǒng)中斷。在某種意義上,我們的確可以說,如果沒有孔子與儒家,中國歷史、中國文化不可能保持夏商周以下5000年一而貫之的偉大傳統(tǒng),保持一種舉世無雙的連續(xù)性和完整性。
“文革”期間,“四人幫”史學將百家學派簡化為儒法兩家,虛構了一個儒法斗爭貫穿全部中國史的偽史體系。就其本源來說,儒法兩家非但不相對立,而且共出于一源,其學說最初都是來自孔子所開創(chuàng)的儒家??鬃铀篮?,孟、荀二派,在戰(zhàn)國末世,乃成為儒學中并立的兩大流派。子思和孟子一派儒學,一方面仍堅持孔子的禮制思想,另一方面又提出外仁內圣之學,即人格主義的儒學。唐宋以后演變?yōu)榭住㈨n、程、朱之理學。而荀子之學,則源于子張和子夏,主要是外王之學,亦即用權與法術之學。戰(zhàn)國中后期的法家一派,實際主要來自子夏學派??组T七十二賢之一的子夏晚年講學于魏國之西河,在這里建立了子夏學派。這個學派就是法家之祖,其門生首先是魏文侯?!妒酚洝氛f:“文侯受子夏經(jīng)藝”。其弟子中包括李悝、段干木、田子方、吳起等著名法家。
如何看待人性,是所有哲學和宗教中最核心的幾個問題之一。儒家認為人性本善,所以用仁義來支撐世界。法家認為人性本惡,所以用法律來架構世界。然而儒家的仁愛世界始終是烏托邦式的設想,幾乎所有的儒家都無法打通從理想到實踐的道路,因為這條道路總是受到人性中邪惡因素的威脅。雖然儒家在現(xiàn)實世界少有成功的時候,但他們的存在是中國人心中的圣光,一旦爬過風雨如晦的黑暗時刻,儒家的曙光就會出現(xiàn)在歷史的天空上,當然了這里的儒家不是后來被皇權閹割了的儒家,而是誕生于亂世的原汁原味的儒家。理想國、烏托邦、太陽城從來不曾有過,但它們仍然值得全人類尊重。如果
沒有它們,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將不堪設想。它們是人類心目中最原始、最天真的夢想。
法家對待人性絲毫不存幻想,他們寧可將人看成是罪惡的集合體。貪婪和恐懼是他們的本能,趨利避害是他們的天性。社會之所以沒有被罪惡吞沒,完全是由于罪惡的人們?yōu)榱四軌蛏嫦氯ゲ坏貌贿_成某種契約。這種對人性絕望的人生哲學使得法家的思想嚴酷而尖銳,深刻而無情,具有一種令人畏懼又無法逃避的力量。對于任何一位從事社會活動的人士來說,你可以責罵它、憎恨它、鄙視它,但你不得不承認如果要對付這個操蛋的世界,它是最有效的武器。所以圣人總是為了消滅法家而不得不使用法家,虛偽的政客總是表面上不屑于運用法家而實際上抓著不放。
后世統(tǒng)治者表面上獨尊儒術,實際上是儒、法、道雜用(后來還加上佛)。這些學派也為統(tǒng)治者利用而走上了末路。儒家與儒教并不相同。儒家是私學,不是主流文化。是學術,而不是宗教。儒教則是宗教,也是官學。既是國家的宗教(以神道設教),也是國家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儒教有兩個發(fā)展階段,在夏商周,是敬祖事天的原始儒教。在漢武帝以后,是敬祖事天尊孔的國家宗教。在這種國家宗教中,孔子由一位學者、思想家而被教主化、神圣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