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6世紀30年代，荷蘭大部分民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買賣狂熱中。人們變賣了他們所有的財產，甚至依靠借貸來投資一種沒有內在價值的商品。當這些投資者意識到這一點時，商品的價格出現(xiàn)暴跌，讓許多人虧得傾家蕩產。為了將那些急于尋求保護的人們從更大的災難中拯救出來，政府采取了行動，結果卻進一步加深了這次危機。
究竟交易的是什么商品才能引起這些投資者、投機者和財富獵人的幻想呢？在當時，主要來自西班牙、葡萄牙、英格蘭和荷蘭的商人，滿世界地轉悠以尋找能帶回歐洲的奢侈品，其中之一就是一種在波斯和土耳其發(fā)現(xiàn)的非常特別的花卉。在16世紀中期，一位駐奧斯曼帝國蘇萊曼大帝宮廷的奧地利大使首次記錄了這種花卉，在他的描述中，這種花卉沒有或幾乎沒有氣味。這種花卉很快在歐洲上流社會流行起來，特別是在荷蘭，它就是郁金香。人們被它變化多端的顏色和美麗的外形所傾倒，于是郁金香很快成為財富和富裕的象征。
對荷蘭民眾產生巨大吸引力的并非野生郁金香，而是那些人工栽培的品種，其中多數(shù)都帶有一種病毒，使得它們的花瓣有著非常罕見的形狀，同時也令它們難以生長，因此變得非常稀有和令人向往。1636年，人們對于郁金香的喜好已經超出了其美麗的外表，郁金香球莖成為一種投機工具。這首先在行內人士之間流行，后來逐漸蔓延到普通大眾。投資者購買它們的目的不再是其最終開花時的美學價值，而是希望其價格上漲。一位叫查爾斯·麥凱（Charles Mackay）的記者在其1841年出版的《非同尋常的大眾幻想與群眾性癲狂》一書中將此現(xiàn)象稱為“郁金香狂熱”。盡管他所描述的細節(jié)并不完全正確，但這個名字卻非常貼切。
由于大家都在收集郁金香，郁金香球莖的價格被炒到了非常荒謬的地步。“一個哈勒姆的交易者愿意為一個單獨的球莖支付其一半的家產，他的目的不是為了以更高的價格賣出獲利，而是把它種植在自家的溫室中以獲得親朋好友的欽佩”，麥凱在其書中寫道?！坝肋h的奧古斯都”（the Semper Augustus）是一種非常名貴的種類，它的花瓣展現(xiàn)出引人注目的紅白色條紋，其價值與占地12英畝的房屋的價值相等；在另一些時候，則能換到一輛包括兩匹馬及相應馬具的馬車，再加一大筆金錢。在整個荷蘭，這種郁金香的數(shù)量都非常稀少，它們的所有者需承擔不進行大規(guī)模種植的特別義務，以維持它們的稀有性。
漸漸地，各種故事開始滿天飛。例如，一個水手把一個“永遠的奧古斯都”球莖當早餐吃了，因為他以為那是洋蔥，結果惹怒了球莖的所有者而被判以監(jiān)禁幾個月的重罪。另外一個故事是關于一位英國植物學家的，他在一位富有的荷蘭人家的溫室里找到一個不知名的球莖，并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將其剝開并切成細片，這引起了球莖主人的暴怒，球莖主人告訴他，他剛才毀了一個“上將范德艾克”。
在郁金香熱陷入瘋狂后，許多大城市中的股票交易所都成立了郁金香交易市場，以便于交易稀有的郁金香。在沒有股票交易所的小城鎮(zhèn)，酒館則成為這些郁金香狂熱者的聚集地點，富人和窮人在其中肩并肩地交易球莖?！百F族、市民、農民、技工、海員、男仆、女傭，甚至煙囪清掃工和年邁的洗衣工都在涉足郁金香”，麥凱的書中這樣提到。
郁金香球莖必須在夏末種植，而在來年的四五月開花，花期一般為一到兩周。隨后，原有的球莖會消失，在原來的地方將出現(xiàn)一個新的球莖和一些可能存在的芽。它們可在6月初被挖出來，但必須在9月被重新種植下去。因此，郁金香球莖的實際交易只能在夏季的四個月。但在其余的八個月，交易者并不會休息，在這個時間段內，買家和賣家會達成在夏季交割郁金香球莖的協(xié)議。交易者就郁金香的種類、球莖的數(shù)量或重量、價格、貨物交割和貨款支付的日期等達成一致。在今天，這種交易被稱為遠期合約：球莖的實際交割被推遲到未來的某個特定日期。（立即執(zhí)行的合約被稱為現(xiàn)貨交易。）
為了規(guī)范這些交易者，相關的法律被制定出來。花商們還組織了自律協(xié)會，并聘請了專業(yè)的郁金香公證人。盡管有這些保護措施，交易活動還是很快演變?yōu)橐环N賭博。許多有產者變賣了他們的財產來購買郁金香。為了獲得錢款投資郁金香球莖，人們不惜以很低的價格出售房屋和地產。
人們開始為了獲利而交易球莖，這導致球莖的價格以螺旋式上漲的方式不斷創(chuàng)出新高。在1637年早期，一些品種的單個郁金香球莖價格已超過了一個經驗豐富的手工藝人年收入的10倍。最終清醒的交易者開始意識到這些花僅僅是花而已。在1637年2月，泡沫破滅了，而交易者只剩下了大量一文不值的球莖。麥凱的書中是這樣描述的，“許多已經脫離了底層生活的人們，都被通通打回了原形。大量的商人直接淪為了乞丐，貴族們則眼看著他們的房屋轉為他人所有而無法贖回”。
當郁金香球莖泡沫破滅后，買家拒絕為獲得這個毫無用途的商品支付費用。一天天過去，違約事件在整個荷蘭層出不窮。賣家試圖通過司法系統(tǒng)來獲得法律救助，但法院卻沒有提供幫助。法官認定這些郁金香合同中的財務爭議與賭博債務毫無差異，因此拒絕牽涉其中。
郁金香交易者在公開會議中大聲宣泄他們的憤怒。（小部分及時處理掉存貨并將資金投到海外基金中的幸運兒則保持沉默，因此也沒有導致鄰居的仇視。）全國各地的交易者代表都匯聚到阿姆斯特丹——荷蘭和整個歐洲的貿易中心，向那些有經驗的人請教解決辦法。這些有經驗的人提出了一個好主意：讓買家和賣家自己設計一個計劃。不滿情緒繼續(xù)增長，吵得最大聲的是那些郁金香買家，其中包括大量的地方官員，他們已經賺了很多錢，但現(xiàn)在面臨遭受全部損失的風險。他們希望解除購買這些一文不值的商品的義務。交易者轉而求助于海牙地方法院。經過三個月的商議，法官采用了一個老借口來回避此事：他們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做出決定。
最終，在1637年2月24日，荷蘭花商協(xié)會發(fā)布了一項法令。首先，在1636年11月30日之前達成的郁金香合約都宣告無效；其次，在1636年11月30日～1637年春季之間的買家在向賣家支付協(xié)議價格的3.5%～10%的罰金之后，可以免除其購買義務。這個罰金比例顯著高于傳統(tǒng)商業(yè)活動。最初，買家有義務按合同購買球莖，現(xiàn)在他們有另外一個選擇。如果球莖價格在交割日低于合同價格，買家可以退出交易。買家所需做的就是向賣家支付一筆金額相對小的權利金。此時傳統(tǒng)的遠期協(xié)議演變?yōu)樗^的期權協(xié)議。荷蘭議會及時地批準了該法令。
可以預見的是，這一結果無法讓所有人都滿意。賣家最多只能獲得合約規(guī)定金額的10%，而買家則抱怨即使是這樣的價格，相對于一文不值的球莖而言也太高了。但新的規(guī)定也創(chuàng)造了新的機會：由于交易的風險已經限定在協(xié)議金額的一小部分，許多商人形成了盈利預期，而期權交易市場也產生了。如果以前的價格像天一般高，現(xiàn)在則降到了一個溫和的范圍內。
最終，在2月末，荷蘭當局叫停了所有交易，價格垂直下跌?！爱敃r那些持有郁金香存貨而不夠走運的商人盡可能冷靜地承擔他們的損失”，麥凱評論道。整個國家都經受了郁金香狂熱的后遺癥?！叭珖纳虡I(yè)遭到了嚴重的沖擊，在許多年之后才得以恢復?！边@一段歷史對后世來說是一個教訓——雖然并不經常被吸取——既說明了人們對奢侈品的奇想，也顯示了交易中潛藏的風險。
本文摘自《定價未來：撼動華爾街的量化金融史》
作者：（美）喬治G.斯皮羅（George G. Szpi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