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遂成,天也;循理受順,人也。太公望、周公旦,天非為武王造之也; 崇侯、惡來,天非為紂生之也;有其世,有其人也。教本乎君子,小人被其澤; 利本乎小人,君子享其功。昔東戶季子之世,(傳說中的上古君主。 高誘 注:“ 東戶季子 ,古之人君?!币嗍》Q“ 東戶 ”。 晉 陶潛 《戊申歲六月中遇火》詩:“仰想東戶時,餘糧宿中田。” 北齊盧思道 《從駕經(jīng)大慈照寺》詩:“玄風(fēng)冠東戶 ,內(nèi)范軼西陵 。” 唐李邕 《謝敕書及彩綾表》:“求 西山之藥,愿補圣躬;論東戶之人,以分帝念?!?/span>)道路不拾遺,耒耜余糧宿諸畮(古同“畝”)首, 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宜也。故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凡高者貴其左,故下之于上曰左之,臣辭也;下者貴其右,故上之于下曰右之,君讓也。(貴者,上左下右)故上左遷,則失其所尊也;臣右還,則失其所貴矣。(左遷:降低官職調(diào)動。左遷,猶言下遷,漢代貴右賤左,故將貶官稱為左遷。《漢書.周昌傳》:“左遷”,顏師古注:“是時尊右而卑左,故謂貶秩位為左遷?!彼?戴埴《鼠璞》:“漢以右為尊。謂貶秩為左遷,仕諸侯為左官,居高位為右職。”后世沿用之。右遷是升官的意思。 漢右尊左卑,故將升官稱為右遷。 宋 王安石 《李端愨可東上閣門使制》:“非專為恩,以致此位,積功久次,當(dāng)?shù)糜疫w?!?/span>)小快害道,斯須害儀。子產(chǎn)騰辭,獄繁而無邪, 失諸情者,則塞于辭矣。成國之道,工無偽事,農(nóng)無遺力,士無隱行,官無失法。 譬若設(shè)網(wǎng)者,引其綱而萬目開矣。舜、禹不再受命,堯、舜傳大焉,先形乎小也。 刑于寡妻,至于兄弟,禪于家國,而天下從風(fēng)。故戎兵以大知小,人以小知大。 君子之道,近而不可以至,卑而不可以登,無載焉而不勝,大而章,遠(yuǎn)而隆,知此之道,不可求于人,斯得諸己也。釋己而求諸人,去之遠(yuǎn)矣。
功成名就,取決于天命;循順事理,則靠人力。姜太公呂望、周公姬旦,不是上天專門為武王而造出的;崇侯虎、惡來,也不是上天特意為紂王而生出的;這是在于有那種世道,便有那種人產(chǎn)生。君子的天職是實行教化治理,小人就能承受到他們的恩澤;小人的職責(zé)則是生產(chǎn)財富、提供物質(zhì)利益,能讓君子享用。過去君王東戶季子的時代,路不拾遺,農(nóng)具、糧食留在田頭過夜也不會遺失,這是在于東戶季子讓君子、小人各守自己的職責(zé)。所以說一國國君秉有美德,億萬國民也就有了依靠。凡君位高貴都以"左"方為尊,所以臣下對君主來說是"輔佐",這是臣的謙辭;在下位的都以"右"方為貴,所以君主對臣下就說是"佑助",這是君的謙讓。所以,如果君主遷離"左"位,就會失去他的尊嚴(yán);臣下離別"右"位,就會失去他的貴重。貪圖一時的痛快會傷害道義,只圖眼前利益會損害原則。子產(chǎn)頒布新法而受到不少流言的責(zé)難,但是實行新法盡管案件刑獄增多,卻遏止了邪氣。如果在治理國家的措施中喪失了真情慈仁,就會受到輿論的抵制而無法實施。在成功的治國之道下,應(yīng)該是,工匠不偷工減料、弄虛作假,農(nóng)夫不惜勞力、努力耕種,士人不隱居避世,官吏不犯法亂紀(jì)。這些就好比撒置網(wǎng),抓著了網(wǎng)繩就能張開所有的網(wǎng)眼。舜、禹不再受天命而登基,是由于堯傳位給舜,舜再傳位給禹;堯為舜創(chuàng)立了基業(yè),舜又繼承宏揚了這基業(yè),而這些基業(yè)都是從小的方面慢慢積累起來的。這就像他們在家為正妻做出表率,又示范于兄弟,再影響傳播遍整個國家,這樣天下也就形成了好風(fēng)氣,好習(xí)俗。所以,兵器知道大的,就能推知小的,對人來說則是從小處就可知道他的以后。君子治世之道,看似近處也無法控制,低處也登不上去,可是卻無所不能容載,無事不能勝任,越久越顯偉大,越遠(yuǎn)越顯崇高。要掌握這種治世之道,不能求助于別人,而只能從自身做起。離開自己而求之于人,那就離它太遠(yuǎn)了。
君子者,樂有余而名不足,小人樂不足而名有余。觀于有余不足之相去,昭然遠(yuǎn)矣。含而弗吐,在情而不萌者,未之聞也。君子思義而不慮利,小人貪利而不顧義。子曰:“鈞之哭也,曰:'子予奈何兮乘我何’其哀則同,其所以哀則異?!惫拾分u人情也深矣。鑿地漂池,非止以勞苦民也。各從其跖(各從其志[ gè cóng qí zhì ] 從:聽任;志:志向。各人執(zhí)照各人的意志行事。)而亂生 焉。其載情一也,施人則異矣。故唐、虞日孳孳以致于王,桀、紂日怏怏以致于死,不知后世之譏己也。凡人情,說其所苦即樂,失其所樂則哀。故知生之樂, 必知死之哀。有義者不可欺以利,有勇者不可劫以懼,如饑渴者不可欺以虛器也。 人多欲虧義,多憂害智,多懼害勇。曼生乎小人,蠻夷皆能之;善生乎君子, 誘然與日月爭光,天下弗能遏奪。故治國樂其所以存,亡國亦樂其所以亡也。金錫不消釋則不流刑(如形字),上憂尋不誠則不法民。憂尋不在民,則是絕民之系也。君反本,而民系固也。至德小節(jié)備,大節(jié)舉。齊桓舉而不密,晉文密而不舉。晉文得之乎閨內(nèi),失之乎境外;齊桓失之乎閨內(nèi),而得之乎本朝。
君子快樂有余而名譽不足,而小人則是快樂不足而名譽有余??纯此麄冎g的有余和不足,就能知道他們間的差距。內(nèi)心形成情感而不吐露、有真情而不流露在外,這種情況還沒聽說過。君子考慮的是義而忽略的是利,而小人貪求的是利而不顧義。孔子說:"子予說同樣是哭,有什么不一樣。我對他說:'子予,你這樣的問題怎么奈何得了我呢!盡管他們的哭是一樣的,但哀哭的原因卻是不一樣的呀!'"所以哀和樂觸及侵入人的感情是多么地深呀。有些人想池子,另些人又想將池子填上,這些人并不一定存心想折騰百姓、勞役民眾,只是各自按自己的意愿去做而搞出的亂子。這就說明每人都具有的意愿和情感是一樣的,但給別人造成的影響卻是不一樣的。所以堯舜每天都孜孜不倦地修養(yǎng)德行,終于達(dá)到天下大治;桀紂每天貪心不足郁悶不樂而導(dǎo)致死亡,還不知后世人在譏笑自己。大凡人之常情是這樣的:解脫了痛苦的事便快樂,喪失了快樂的事和物就感到哀傷,所以知道生的歡樂,就一定知道死的悲哀。對于堅守道義的人是不能用利去誘騙他的,對于勇敢的人就別想以恐懼來威脅他,就像對饑渴者不能用空罐子來蒙騙他一樣。人的貪望多了,道義就會虧損;憂慮多了就會損害智慧,畏懼多了就會傷害勇氣。傲慢蠻橫產(chǎn)生在小人身上,不開化的蠻夷都是這樣做的;善良仁慈產(chǎn)生在君子身上,這些美德可與日月爭光輝,天下沒有什么東西能遏止改變它。所以達(dá)到大治的國家的國君喜歡的是使國家賴以長治久安的美德,亡國的國君喜愛的是致使國家滅亡的東西。鐵礦物不能溶化成液態(tài),就不能澆入模子,君主的憂思不誠懇就無法規(guī)范民眾。憂思的不是廣大百姓的事,也就無法和民眾取得聯(lián)系。君主如能返歸到治國的根本,那么與民眾的聯(lián)系就牢固了。君主最好的德行是既注重大節(jié),也不忽略任何小節(jié)。齊桓公注重大節(jié)而不注意小節(jié),晉文公與此相反,是不注意大節(jié)而注重小節(jié)。所以晉文公宮內(nèi)的事處理得很好,但和各國的國際關(guān)系處理得不好;齊桓公對內(nèi)宮的事處理失誤,但對本朝朝政治理得很好。
水下流而廣大,君下臣而聰明。君不與臣爭功,而治道通矣。管夷吾、百里奚經(jīng)而成之,齊桓、秦穆受而聽之。照惑者,以東為西,惑也;見日而寤矣。衛(wèi)武侯謂其臣曰:“小子無謂我老而羸我,有過必謁之?!笔俏浜钊绺ベ氐觅?。 故老而弗舍,通乎存亡之論者也。人無能作也,有能為也;有能為也,而無能成也。人之為,天成之。終身為善,非天不行;終身為不善,非天不亡。故善否, 我也;禍福,非我也。故君子順其在己者而已矣。性者,所受于天也;命者,所遭于時也。有其材,不遇其世,天也。太公何力,比干何罪,循性而行指,或害 或利。求之有道,得之在命。故君子能為善,而不能必其得福;不忍為非,而未能必免其禍。君,根本也;臣,枝葉也。根本不美,枝葉茂者,未之聞也。有道之世,以人與國;無道之世,以國與人。堯王天下而憂不解,授舜而憂釋。憂而守之,而樂與賢終,不私其利矣。
水朝低處流而越積越浩淼,君王如能謙恭下問便能聰明。君王不爭搶下屬大臣職責(zé)分內(nèi)的事,這治國的道路就通暢了。管夷吾和百里奚策劃國家大事成功,是在于齊桓公和秦穆公能聽取采納他們的主張。告訴迷路者時將東當(dāng)成西,因為自己還沒弄清楚,到太陽出來才醒悟過來。衛(wèi)武侯對他的下屬大臣們說:"年青人不要看我年邁而以為我不中用,就讓我這樣衰敗下去。你們還是要發(fā)現(xiàn)我的過錯,并給我指明。"這說明衛(wèi)武侯雖然被大家普遍認(rèn)為是年邁了,但他卻不認(rèn)為自己老邁力衰,還能做到年老而不放松對自己的德行修養(yǎng);而能做到年老不松懈修養(yǎng)自己的德行,也就離通曉生存和死亡啟發(fā)不遠(yuǎn)了。人不能從無中創(chuàng)造出些什么,但有能力做些可做的事;有能力做些可做的事,但沒有能力決定最終事情的成功。人只能順應(yīng)天理做事,并由天來決定成功。人一輩子為善行善,但沒有天時條件就行不通;人一輩子為惡行惡,但沒有天時條件就不會滅亡。所以行善行惡,取決于人本身;但是福是禍,則不是由人所能決定的。因此君子非常謹(jǐn)慎地對待自己所能做的事罷了。人本性秉賦于天;而命運,就要與你所逢的世道時運一致起來。有才能而遇不上好世道,這就是天命。姜太公有何力量?比干又有何罪過?他們都由各自秉賦的特性而實行自己的志向,但一個得利、一個遇害。追求實現(xiàn)自己的志向是各有各的做法,而能否達(dá)到自己的理想則在于天命。所以君子能為善行善,但卻不能一定得到幸福;同樣,不忍心做惡事壞事,但也不是一定能避免災(zāi)禍。君王是根本,群臣是枝葉。根不健壯而枝葉卻繁茂,這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有道之世,是將人給予國家;無道之世,是將國家"送"給他人。堯統(tǒng)治天下時憂慮沒有解除過,后來將政權(quán)平安移交授給舜后,憂慮才解脫。憂慮纏身時堯毫不松懈地堅守君位,最后又樂于將君位傳授給賢人,始終不將天下的利益占為私有。(這個狀況是必須改變的,命運應(yīng)該掌握在人民手中,君主必須受制約)
凡萬物有所施之,無小不可;為無所用之,碧瑜糞土也。人之情,于害之中爭取小焉,于利之中爭取大焉。故同味而嗜厚膊者,必其甘之者也;同師而超群者,必其樂之者也。弗甘弗樂,而能為表者,未之聞也。君子時則進(jìn),得之以義, 何幸之有!不時則退,讓之以義,何不幸之有!故伯夷餓死首陽之下,猶不自悔, 棄其所賤,得其所貴也。福之萌也綿綿,禍之生也分分。禍福之始萌微,故民嫚之。唯圣人見其始而知其終。故傳曰:“魯酒薄而邯鄲圍,羊羹不斟而宋國危?!保?span style="color: rgb(172, 29, 16); font-size: 14px;">大棘之戰(zhàn)以宋國慘敗而告終。而宋國失敗的原因,竟是緣于一碗羊肉。戰(zhàn)前,宋國將領(lǐng)華元宰羊犒賞三軍,但卻忘了給自己的司機(jī)羊斟分食羊肉。戰(zhàn)爭開始后,憤怒的羊斟駕著戰(zhàn)車沖進(jìn)敵陣,于是,華元被擒,宋軍大敗。) 明主之賞罰,非以為己也,以為國也。適于己而無功于國者,不施賞焉;逆 于己便于國者,不加罰焉。故楚莊謂共雍曰:“有德者受吾爵祿,有功者受吾田 宅。是二者,女無一焉,吾無以與女?!笨芍^不逾于理乎!其謝之也,猶未之莫與。周政至,殷政善,夏政行。行政善,善未必至也。至至之人,不慕乎行,不慚乎善。含德履道,而上下相樂也,不知其所由然。有國者多矣,而齊桓、晉文獨名;泰山之上有七十壇焉,而三王獨道。君不求諸臣,臣不假之君,修近彌遠(yuǎn), 而后世稱其大。不越鄰而成章,而莫能至焉。故孝己之禮可為也,而莫能奪之名也。必不得其所懷也。
凡物都是有用的,沒有什么東西因小而不能用的;如果不懂得它的用處,那么碧玉也會成糞土。人之常情,總是對禍害力求挑小的,而對利益好處總力圖撈大的。所以同樣味道的熟肉,人總是喜歡吃大塊的肉,那一定是個覺得大塊肉好吃的人。同拜一個老師而又能超群的學(xué)生,那一定是一個以學(xué)習(xí)為快樂的人。不樂意去做一件事,卻能做得好,這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君子處世,碰到好時運好機(jī)遇便進(jìn)取,憑著道義得到重用,這是沒有什么可值得慶幸的。世道不好時運不好就避開,避開也是符合道義,又有什么不幸可言!所以伯夷餓死首陽山,也并不后悔,因為他拋棄了他所鄙賤的東西,而保持了他所認(rèn)為可珍貴的東西。幸福萌生時是相當(dāng)細(xì)微,如游絲;災(zāi)禍初發(fā)之時也是相當(dāng)微弱,如塵埃。因為禍福萌發(fā)之時總是細(xì)微不明顯,所以百姓忽略不當(dāng)一回事,而只有圣人才能做到見微知著,預(yù)見事物的未來,所以古書中說到:"魯國送楚王的酒不如趙國獻(xiàn)的酒醇厚,可趙國邯鄲反而被楚軍包圍;華元宰羊慰勞部隊,因忘了多舀點給御手,結(jié)果被御手出賣,遭鄭軍擒捉而危及宋國。"英明的君主實行賞罰,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國家利益。符合自己的心意但對國家無功勞的人,便不給予賞賜;違背自己的心意但對國家有貢獻(xiàn)的人,便不加懲罰。所以楚莊王對共雍說:"有德的人接受我賜封的爵祿,有功的人接受我賞賜的田宅。 而這二條沒有一條符合,所以我無法賞你。"楚莊王的這些話可以稱得上不違背常理呀!楚莊王拒絕了共雍的邀賞,沒有賞賜給他任何東西,但給了他一種要爭取獲賞的勉勵,也算是一種賞賜。周代達(dá)到道治標(biāo)準(zhǔn),殷商政治是好的,好的政治又未必能達(dá)到道治的標(biāo)準(zhǔn)。具有至德水平的圣王是不會滿足于行的通的政治,也不會只限于只要是"好的"能問心無愧就夠了,他是蘊懷著德而遵循著道,能使君民融洽愉快而臣民卻不知這快樂是君王給的。占據(jù)天下,擁有君位的君王是夠多的了,但只有齊桓公、晉文公出名;泰山上留有的古代七十二個帝王祭壇,但只有三王為人稱頌。君王不對臣下提出苛煩的要求,臣下也不凡事依托君王。從自己身邊的每件小事做起,就能產(chǎn)生深遠(yuǎn)的影響,而且后世的人也會稱頌他的偉大,這樣不出家門就能成就事業(yè)、彰顯光明,當(dāng)然很少有人能達(dá)到這種境地。所以殷高宗之子孝己在被流放中仍堅持禮節(jié),一般的人也能做到這點,但無法能超過他的美名,這是因為一般的人無法擁有像孝己這樣的胸懷和境界。
義載乎宜之謂君子,宜遺乎義之謂小人。通智得而不勞,其次勞而不病,其下病而不勞。古人味而弗貪也,今人貪而弗味。歌之修其音也,音之不足于其美者也。金石絲竹,助而奏之,猶未足以至于極也。人能尊道行義,喜怒取予,欲如草之從風(fēng)。召公桑蠶耕種之時,馳獄出拘,使百姓皆得反業(yè)修職。文王辭千里之地,而請去炮烙之刑。故圣人之舉事也,進(jìn)退不失時,若夏就絺綌( chī xì葛布的統(tǒng)稱。葛之細(xì)者曰絺,粗者曰綌。引申為葛服。),上車授綏之謂也。老子學(xué)商容,見舌而知守柔矣;列子學(xué)壺子,觀景柱而知持后矣。故圣人不為物先,而常制之,其類若積薪樵,后者在上。人以義愛,以黨群,以群強(qiáng)。 是故德之所施者博,則威之所行者遠(yuǎn);義之所加者淺,則武之所制者小矣。鐸以聲自毀,膏濁以明自鑠,虎豹之文來射,猿狖之捷來措。故子路以勇死,萇弘以智困。(得失于斯)能以智知,而未能以智不知也。故行險者不得履繩,出林者不得直道,夜行瞑目而前其手,事有所至,而明有所害。人能貫冥冥入于昭昭,可與言至矣。 鵲巢知風(fēng)之所起,獺穴知水之高下,暉目知晏,陰諧知雨,為是謂人智不如鳥獸,則不然。故通于一伎,察于一辭,可與曲說,未可與廣應(yīng)也。甯戚擊牛角而歌,桓公舉以大政;雍門子以哭見孟嘗君,涕流沾纓。歌哭,眾人之所能為也, 一發(fā)聲,入人耳,感人心,情之至者也。故唐、虞之法可效也。其諭人心,不可及也。(書法能模仿其形不能模仿其神)簡公以懦殺,子陽以猛劫,皆不得其道者也。故歌而不比于律者,其清濁一也;繩之外與繩之內(nèi),皆失直者也。紂為象箸而箕子嘰,魯以偶人葬而孔子嘆, 見所始則知所終。故水出于山,入于海;稼生乎野,而藏乎倉。圣人見其所生, 則知其所歸矣。
行為適宜而充滿義節(jié)的是君子,貪圖私利而忘乎義節(jié)的是小人。具有智慧的人有所獲得而不辛苦,次一等的人是辛勞但不勞累不堪,再次一等的人是終身勞累痛苦而又不愿辛勞。古人品嘗滋味而不貪食,今人貪食而不懂品嘗,制作歌樂來修飾一般的聲音,但是修飾出來的音樂還是難以達(dá)到教化的作用,就是配上金石絲竹協(xié)助演奏,還不足以達(dá)到教化的最高境界。使人們尊崇道、實行義,那么改變他們的喜怒、取予情,就像草隨風(fēng)倒一樣容易。周朝召公在養(yǎng)蠶、耕種的季節(jié)里放寬刑獄、將在押犯釋放出來,使百姓都能返回家園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周文王讓出千里封地,以此作為條件請求紂王廢除炮烙之刑。所以圣人辦事處事,均能做到進(jìn)退不失時機(jī),這就如同夏天換穿葛衣、上車?yán)K索一樣自然而然。老子拜商容為師,商容張開嘴吐出舌,使老子從中領(lǐng)悟到"守柔"的啟發(fā);列子向壺子學(xué)習(xí),從形影相生,形亡影不傷的現(xiàn)象悟出"持守為后"的啟發(fā)。所以圣人不處事物之先,然而卻能控制萬物,這有點像堆積柴薪,后放的卻壓在先放的上面。人應(yīng)該以基本的道義去愛人,用善良正直的語言去團(tuán)結(jié)人,依靠群體的力量來強(qiáng)盛自己。所以,如果德澤恩愛施布廣泛,這威力就遍及深遠(yuǎn);如果缺乏仁義,想用武力鎮(zhèn)服人的作用就很小了。吳國產(chǎn)的鈴鐸因為發(fā)音響亮而終被自己的鐸舌撞破,蠟燭油燈因為能照明而終將自己熔盡銷毀。虎豹因有美麗的皮毛而招來射殺,猿猴因為敏捷而招刺殺。所以子路因為驍勇而死于衛(wèi)國的戰(zhàn)爭,萇弘因為智謀聰慧而被殺害。這些人都是能依靠智力去認(rèn)識事物,但卻不能做到雖有大智而自知之明。所以走在險道上的人是不能走直路的,穿過深山老林的人總要走不少彎路,夜間行走時眼睛看不清,只得伸出雙手摸索著行進(jìn)。事物各有它適宜的范圍,聰明有時也未必有用處。人如果是通過黑暗迷惑而達(dá)到光明悟醒的,是可以和他談?wù)撝恋赖?。鳥鵲筑巢知道風(fēng)向而選擇合適的位置,水獺建穴是根據(jù)水位的高低來決定的,雄鴆叫鳴將預(yù)報天要放晴,雌鴆鳴唱將預(yù)報天要下雨。從中就可知人的智慧不如鳥獸的看法是不對的。因為這些鳥獸出于身體本能的"聰明"總是有限的。所以只是通曉一種技藝、只能分辨片言只語的真?zhèn)?,這樣的人只能與他說些淺陋的啟發(fā),而不能與他作廣泛的應(yīng)對。寧戚敲擊牛角而悲歌,感動了齊桓公,被齊桓公任命為大田官。雍門子以哀歌使孟嘗君悲從心起,流下眼淚以至打濕帽帶。悲歌、痛哭對一般性的人來說是都會的;但一發(fā)悲聲就能使人聽了動真情,那就要有精誠的感情才行。所以唐堯、虞舜的治國方法可以仿效,但他們用情感化人心的效果是常人無法企及的。齊簡公因為懦弱而被陳成常殺害,子陽因為施行猛政而遭劫難,這些都是因為他們不得其道的原因。所以唱歌如果不合音律,那么他的歌聲就會變得清濁不分;墨繩不能切中、三點一線,就不能取直。紂王用象牙筷而使箕子哀嘆不已,并預(yù)感到紂王的貪欲將導(dǎo)致國家滅亡;魯國用木偶人殉葬使孔子心痛嘆息,詛咒不仁者將絕子絕孫。所以圣人看到事物的征兆就能預(yù)知到事物的結(jié)局。發(fā)源于高山的江河流水必定要注入大海,莊稼長在田野,最后一定會歸入貯藏到糧倉。正是圣人看到事物如何生成,就將知道事物會如何歸宿。
水濁者魚噞yǎn,令苛者民亂。城峭者必崩,岸崝者必陀。故商鞅立法而支解,吳起刻削而車裂。治國譬若張瑟,大弦纟旦,則小弦絕矣。故急轡數(shù)策者, 非千里之御也。有聲之聲,不過百里;無聲之聲,施于四海。是故祿過其功者損, 名過其實者蔽。情行合而名副之,禍福不虛至矣。身有丑夢,不勝正行;國有妖祥,不勝善政。是故前有軒冕之賞,不可以無功取也;后有斧鉞之禁,不可以無罪蒙也。素修正者,弗離道也。君子不謂小善不足為也而舍之,小善積而為大善; 不謂小不善為無傷也而為之,小不善積而為大不善。是故積羽沈舟,群輕折軸。 故君子禁于微。壹快不足以成善,積快而為德;壹恨不足以成非,積恨而成怨。 故三代之稱,千歲之積譽也;桀、紂之謗,千歲之積毀也。
河水混濁魚兒就會口露出水面喘氣,法令苛繁百姓就會混亂,城墻陡峭必定會崩潰,堤岸高峻必定崩塌。所以,商鞅制定苛法而招致自己被肢解,吳起施行酷法而遭車裂。治理國家好像調(diào)琴瑟,大弦繃得太急則小弦就會斷絕。所以一味勒緊韁繩,不斷揮動鞭子的人,不是一個能駕御千里的御手。能夠聽得見的聲音,傳播不過百里地;而沒有響聲的聲音,可以傳遍四海。所以,俸祿已遠(yuǎn)遠(yuǎn)超出他的貢獻(xiàn)的人,就必定會受到傷害;名過其實的人也必定會受到蒙蔽。如果貢獻(xiàn)和品德合乎實際再加上與之相適的名譽,一般性來說,禍患不會無緣無故降臨到他頭上。人有噩夢纏身,就無法勝任正常行動;國有惡事先見之徵,就無法勝任善政的實施。所以前面放著高官厚祿的賞賜,是不可以靠無功來獲取它的。后面有嚴(yán)刑峻法,也不可能因無罪而蒙受誅罰。你平時修身養(yǎng)性保持正直純潔,做一個正派人而不偏離正道,就會相安無事。君子不以為小的善事不值得做而就舍棄它,因為小善積累起來也就能成為大善;也不以為小的壞事做做也無妨而去做,因為小惡積累起來也就成為大惡。所以說,羽毛堆積到一定程度也能將船壓沉,很多輕東西放在車上也能將車軸壓斷,所以君子是絕對禁止自己做微小的壞事的,這就是平時說的君子謹(jǐn)戒于微細(xì)之處。做一件令人愉快的好事還不足以形成美德,但堅持做好事,日長勢久就能形成好的品德;做一件令人悔恨的壞事還不足以敗壞品德,但經(jīng)常做壞事就會成惡棍。所以夏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的善政美德,受千秋萬代人稱贊,夏桀、紂王的惡行暴政,遭千年萬代人唾罵。
天有四時,人有四用。何謂四用?視而形之,莫明于目;聽而精之,莫聰于耳;重而閉之,莫固于口;含而藏之,莫深于心。目見其形,耳聽其聲,口言其誠,而心致之精,則萬物之化咸有極矣。地以德廣,君以德尊,上也;地以義廣, 君以義尊,次也;地以強(qiáng)廣,君以強(qiáng)尊,下也。故粹者王,駁者霸,(治國之術(shù)駁雜的可以稱霸為王,治國之道純粹是德治的可以尊奉為王。 )無一焉者亡。 昔二皇鳳皇至于庭,三代至乎門,周室至乎澤。德彌粗,所至彌遠(yuǎn);德彌精,所至彌近。君子誠仁,施亦仁,不施亦仁;小人誠不仁,施亦不仁,不施亦不仁。 善之由我,與其由人若,仁德之盛者也,故情勝欲者昌,欲勝情者亡。欲知天道, 察其數(shù);欲行地道,物其樹;欲知人道,從其欲。勿驚勿駭,萬物將自理;勿撓勿攖,萬物將自清。
天有春夏秋冬四個季節(jié),人有四種可用的器官。何謂四種有用的器官呢?一是眼睛,沒有什么能像眼睛那樣明察秋毫;二是耳朵,沒有什么能像耳朵那樣聽得那樣精確;三是嘴,沒有什么能像嘴巴那樣閉守牢靠;四是心,沒有什么能像心那樣深含莫測。眼睛能看清事物的形狀,耳朵能聽清事物的聲響,嘴巴能說出真情話,而心則能達(dá)到精妙的境地,這樣萬物的化育變化便全能被掌握了。國家的領(lǐng)域是靠德政來擴(kuò)展的,君王的尊嚴(yán)是靠德政來提高的,這是上等的治國之道;而國家的領(lǐng)土是靠義來擴(kuò)大的,君主的威望是靠義來提升的,這是次一等的治國之道;國家的領(lǐng)土是靠武力強(qiáng)權(quán)來擴(kuò)張的,君王的威嚴(yán)是靠武力強(qiáng)權(quán)維持的,這是下等的治國之道。所以治國之道純粹是德治的可以尊奉為王,治國之術(shù)駁雜的可以稱霸為王,而這兩方面都不具備的只能是亡國了。
察一曲者,不可與言化;審一時者,不可與言大。日不知夜,月不知晝,日月為明而弗能兼也,唯天地能函之。能包天地,曰唯無形者也。驕溢之君無忠臣, 口慧之人無必信。交拱之木,無把之枝;尋常之溝,無吞舟之魚。根淺則末短, 本傷則枝枯。福生于無為,患生于多欲,害生于弗備,穢生于弗耨。圣人為善若恐不及,備禍若恐不免。蒙塵而欲毋瞇,涉水而欲無濡,不可得也。是故知己者 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福由己發(fā),禍由己生。
圣人不求譽,不辟誹,正身直行,眾邪自息。今釋正而追曲,倍是而從眾, 是與俗儷走,而內(nèi)無繩,故圣人反己而弗由也。道之有篇章形埒者,非至者也。 嘗之而無味,視之而無形,不可傳于人。大戟去水,亭歷愈張,用之不節(jié),乃反為病。物多類之而非,唯圣人知其微。善御者不忘其馬,善射者不忘其弩,善為人上者不忘其下。誠能愛而利之,天下可從也。弗愛弗利,親子叛父。天下有至貴而非勢位也,有至富而非金玉也,有至壽而非千歲也。原心反性,則貴矣;適情知足,則富矣;明死生之分,則壽矣。言無常是,行無常宜者,小人也;察于 一事,通于一伎者,中人也;兼覆蓋而并有之,度伎能而裁使之者,圣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