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曲《暗香》《疏影》道盡半生漂泊半生怨
作者:禾勿人子,來源:唐詩宋詞古詩詞(ID:tsgsc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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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暗香》《疏影》道盡半生漂泊半生怨
南宋孝宗紹熙二年(公元1191年)一個(gè)冬天的夜晚,他受忘年交范成大的邀請,來到他府邸,折梅共賞。
月色灑落梅園,雪瓣似蝶飛舞,漫落枝頭,細(xì)嗅梅香。勾惜過往,想起伊人,四手聯(lián)彈一曲《梅花落》,美妙絕倫。而如今琴聲幽幽,卻只能顧影自憐。
心中期許與等候,再也無人能懂,雖無可奈何,卻似曾相識(shí)。一曲終了,散了離愁,別了心酸,此刻就是人間絕色,讓人忘情,身臨其境,徜徉于此,無法自拔。
他也渴望自己能有這樣一處宅子,在如此冷峭俊美的景致下,與心愛之人古箏吹簫,譜一曲暗香疏影,奏一綰絲竹笛簫,聽梅開二度梅又落,寄半生歡樂半生傷。
人生不過浮光獵影,捕一幀過往念遠(yuǎn),讓曾經(jīng)滄海破雪溶冰。雖顛沛流離,卻得到比自己大29歲的著名詩人、朝廷重臣范成大的賞識(shí),何等榮幸。
正如《列子·湯問》中所說:“高山流水,知音難覓”,這也許能安慰他些許。情義在心中流轉(zhuǎn),瞬間化作千古名曲《暗香》與《疏影》贈(zèng)與友人,也以曲自度,不曾想一曲萬年,流芳百世。這也是他最為人們所稱道的名作了。
暗香:舊時(shí)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fēng)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shí)見得。
疏影: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屠锵喾辏h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yuǎn),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huán)、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dú)。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莫似春風(fēng),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shí)、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02
一襲白衣祭盡人間情暖
然而友人對自己再好,終歸是寄人籬下,已近不惑之年的自己該何去何從,前途仍是一片渺茫,為何世道多艱,曾經(jīng)那個(gè)躊躇滿志、腹有詩書的白衣少年郎,今安在?
遙想自己出生的那年,是在宋高宗紹興二十四年(公元1154年),生于江西鄱陽,那年李清照去世了,范成大三十歲,楊萬里二十九歲,辛棄疾十六歲。
紹興三十年(公元1160年),日夜苦讀的父親姜噩終于熬出了頭,中了進(jìn)士,1162年又被賜進(jìn)士出身。至宋孝宗隆興三年(公元1163年),父親被派往湖北漢陽任知縣。
隨父宦游,父親雖官職卑微,但也算是官宦門第、書香世家,還是能過上不錯(cuò)的太平日子,也可順暢地走父親的老路,他自己也是這么想,這么做的,與天下讀書人一樣,十年寒窗。
奈何天意弄人,要降罪于斯,14歲時(shí)父親在任上病逝,家道中落,失了經(jīng)濟(jì)來源,只好投奔已嫁作山陽婦的姐姐。
少年時(shí)代就在貧寒與孤單中度過。公元1174-1184年,整整10年,共4次赴京趕考,均以失敗告終,心灰意冷,之后再未參加科考,苦悶之極,可想而知。
也是這10年,為了科考及生計(jì),輾轉(zhuǎn)于杭州、湖州、揚(yáng)州、武昌、南京、南昌、合肥等地,帶著幾本經(jīng)卷,浪跡天涯。在合肥赤闌橋邊,他邂逅了他一生中最心愛的風(fēng)月女子,她們是姐妹,一個(gè)擅彈琵琶,一個(gè)擅鼓箏。
他們常常一起泛舟游玩,填詞賞月,擺弄韻律,這是他人生少有的最愜意的時(shí)光。奈何才子佳人,都難逃情長氣短。
相戀時(shí)你儂我儂,分別時(shí)無語凝噎。聚散終有時(shí),緣起又緣滅。一個(gè)是落第才子,窮困潦倒,前途未期;一個(gè)是紅塵中人,色藝俱佳,然韶華短暫。
雖彼此鐘情,山盟海誓,卻也敵不過現(xiàn)實(shí)催逼。他深知自己要去追尋詩和遠(yuǎn)方,而她卻紅顏易衰,盼不到他歸來的那天。離散是命中注定的結(jié)局,他們早已心知肚明,都故作灑脫,還互相開解。
此時(shí)所有的深情都只能在彼此的夢境中繾綣,正如南唐后主李煜在《相見歡》中所吟詠的那樣:“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年少時(shí)總以為時(shí)間充足,絲毫未感時(shí)光易逝,待所求之物,經(jīng)年累月也未得到時(shí),才恍然大悟,歲月不饒人,只能慨嘆“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憐取眼前人”。
只是那時(shí)恐怕眼前人也已物是人非,桑榆已晚,徒添悲傷。在之后的歲月里,他共寫了二十首詩詞來紀(jì)念這兩位曾經(jīng)給他溫暖,撫他憂傷的女子。
相隔十年后,他也再次來到合肥,并特意選擇留宿赤闌橋旁。煙雨斜陽依舊,只是青苔石階斑駁,歲月剝落,仿佛看見從前。
憑欄眺望,波心蕩漾,卻再也映不出鶯燕雙至,空留戀,剩一縷孤鴻驚影,只能用一生的無悔刻寫摯愛的墓碑,以薄祭這份相思,這份癡情。
03
一闕《揚(yáng)州慢》訴盡世事滄桑
自那次分別以后,他一路東行,到達(dá)揚(yáng)州。在他的記憶中,揚(yáng)州繁花似錦、風(fēng)景秀麗,二十四橋仍在。而如今滿目盡是薺麥青青,觸景生情,寫下了名揚(yáng)天下的《揚(yáng)州慢》,時(shí)年二十二歲。詞名卻換不來功名,填詞與科考畢竟是兩件不同的事。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fēng)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昔日羅綺盈戶的淮左名都、竹西佳處,經(jīng)過兩次金兵的洗劫,如今只?;臎鰵埰?,就算杜牧故地重游,恐怕再也難賦深情。
草木本無情,卻也厭倦了戰(zhàn)爭的摧殘,傷感朝廷對外的無能為力,用人不當(dāng),靖康之恥仿若昨天。也暗示了自己雖空有一身才華、滿腹經(jīng)綸,卻報(bào)國無門,屢次不第。
在貧寒孤獨(dú)與艱難苦澀中一路走來的讀書人,無時(shí)無刻不在記著父親臨終時(shí)的遺言,不在想念著遠(yuǎn)方的廟堂,能持一方簪笏,為國獻(xiàn)言進(jìn)策,恢復(fù)昔日之榮光。
年幼之時(shí),就要承受痛失雙親的悲哀,寄人籬下、居無定所的滋味早已透盡凄涼,如蝕骨般銘心。
已是及冠之年的自己,除了詩詞書畫,別無他能,而這些只有賣給帝王家,才能換來一世溫飽,百世富貴,奈何帝王之門難啟。如今生計(jì)已至燃眉之急,棲身之所也尚未可知,從此落拓江湖。
他開始了長達(dá)幾十年的漂泊生涯,蹉跎歲月,傍附權(quán)門,實(shí)在饑寒交迫,無可奈何時(shí),也要去街頭售賣自己的字畫來度日。
在此期間,他結(jié)識(shí)了蕭德藻,通過蕭德藻,他才得以拜訪楊萬里和范成大,他們都欣賞他的才華,對他的生活幫助甚多。
然而,對他幫助最大的還是要屬非常仰慕于他的南宋大將軍張俊的諸孫張鑒。他雖依附于張鑒而生存,卻彼此惺惺相惜,相伴十余年,他說:“情深骨肉”。張鑒生活富足,在多地均有田產(chǎn),甚至三番五次要為他買官進(jìn)仕途,但都被他婉拒。
即使窮困潦倒,他也要像他的詞所表現(xiàn)的那樣“清空高雅”,這是他腹中才華支撐他活下去的底氣,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
高雅的格調(diào)讓他可以更坦然地面對慘烈的生活。然而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公元1204年,杭州大火,家被燒毀,而先前資助過他的人,也先后去世,最后貧病交加,于公元1221年卒于西湖,在好友吳潛的幫助下安葬于杭州錢塘門外的西馬塍(chéng)。
他一生孤苦,終生布衣,卻成為繼蘇軾之后,中華民族又一位難得的藝術(shù)全才,在詩詞書畫樂均有卓越成就,然而比蘇軾更加不幸地是,正史傳記只給了他只言片語,還須從一些手札筆記及他自己的詩文中尋找芳蹤,用碎片拼湊他的一生。
他的詞以意境“清空”和“騷雅”而著稱,深受后世所推崇。但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卻說:“僅有“清空”之感,無弦外之音,與蘇、辛詞相比,少了一層意境,多了一層‘隔’,算不得第一流詞人?!?/span>
然而,無論后人怎樣爭論,他曾帶給我們的“弱德之美”以及“清雅脫俗”的高格調(diào)詞風(fēng)確是可以感同身受的。他曾來過世間,為你我的心靈澆鑄過一闕暖詞,一句箴言,一世警語,這就足夠了。他是真正的可以在青史之外流芳百世的清客文人。
-作者-
禾勿人子,男,1987年生,畢業(yè)于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愛好詩詞,愛好文學(xué),愛好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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