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祥是南京中醫(yī)藥大學(xué)教授、 博士研究生導(dǎo)師， 傷寒金匱教研室主任。吾師長期從事脾胃病的臨床， 科研， 教學(xué)， 對脾胃疾病診治經(jīng)驗豐富， 擅長以經(jīng)方為 基礎(chǔ)進(jìn)行加減治療脾胃病， 尊仲景之旨， 師其法， 不拘 泥其方， 其用藥輕靈平淡， 辨證準(zhǔn)確， 擅用藥對， 屢起沉 疴。茲對吾師治療脾胃病常用藥對經(jīng)驗整理如下， 與 同道共享。
1 常用藥對
1. 1 太子參配薏苡仁 太子參益氣健脾， 養(yǎng)陰生津， 用于脾肺氣陰兩虛。其性略偏寒涼， 藥性平和， 屬于清 補(bǔ)之品， 補(bǔ)而不滋膩， 氣陰兼顧， 又不滯氣 ?！督K藥 材志 》 :“補(bǔ)肺陰， 健脾胃。 ” 吾師常每以太子參來補(bǔ)益 脾胃氣陰。薏苡仁甘淡， 性涼， 利水滲濕， 健脾止瀉， 清 熱排膿， 除痹， 為清補(bǔ)淡滲之品 ?！侗静菪戮帯?論其: “薏仁最善利水， 又不損耗真陰之氣。凡濕感在下體 者， 最宜用之。視病之輕重， 準(zhǔn)用藥之多寡， 則陰陽不 傷， 而濕病易去 。 ” 《本草述》 言其“除濕不如二術(shù)之助 燥。清熱不如芩連輩損陰， 益氣而不如參術(shù)輩猶滋濕 熱， 誠為益中氣要藥” 。薏苡仁功效較多， 可以用于各 種疾病。在使用本品， 吾師用量全部 30 g ， 《本草衍 義 》 :“凡用之， 須倍于他藥。此物力勢和緩， 須倍加 用， 即見效。 ” 薏苡仁吾師非常推崇， 認(rèn)為該藥不僅具 有健脾利濕， 還能防癌， 抗突變。凡胃病患者來診吾師 必投薏苡仁 30 g， 因為大部分就診患者老年人居多， 來 診時基本都是胃病發(fā)生已經(jīng)好多年， 根據(jù)久病多虛， 使 用薏苡仁補(bǔ)虛， 防癌， 抗突變。藥理研究表明薏苡仁作 為一種天然的抗癌藥物， 通過誘導(dǎo)腫瘤細(xì)胞的凋亡， 抑 制腫瘤細(xì)胞的增殖， 抑制血管生成， 增強(qiáng)放射敏感性等 多種途徑抗癌防癌， 最重要的還能增強(qiáng)人體免疫力 ［1 ］ 。 兩者一同應(yīng)用增強(qiáng)益氣健脾的作用， 使臨床療效顯著 提高。
1. 2 仙鶴草配黃芩 仙鶴草苦辛平， 具有健胃補(bǔ)虛， 清熱止血， 止痢的功效。吾師主要用于中焦有濕熱。 《百草鏡》 云 :“下氣活血， 理百病， 散痞滿， 跌仆， 吐血， 血崩， 痢疾， 腸風(fēng)下血 ” ， 《本草綱目拾遺 》 :“消宿食， 散 中滿， 下氣， 療吐血各病， 翻胃噎膈” ， 吾師門診如遇患 者主訴口中黏膩， 觀其舌苔黃膩都會使用仙鶴草?，F(xiàn) 代研究藥理研究仙鶴草具有保護(hù)細(xì)胞免疫功能和調(diào)節(jié) 免疫功能 ［2 ］ 。黃芩苦寒， 具有清熱燥濕， 瀉火解毒， 止 血， 安胎的功效， 尤長于清上中焦?jié)駸??！渡褶r(nóng)百草 經(jīng)》 言其 “主諸熱黃疸， 腸澼泄痢， 逐水， 下血閉， 惡瘡 疽蝕火瘍 ” ?！端幮詡悺?論其 :“治腸胃不利” 。同時黃 芩還能抑殺幽門螺旋桿菌 ?！睹t(yī)別錄》 言其“療痰 熱， 胃中熱， 消谷， 利小腸” ， 吾師常用黃芩來清脾胃濕 熱。兩者相伍清瀉胃中濕熱熱， 同時仙鶴草具有健胃 補(bǔ)虛的作用， 防止黃芩苦寒?dāng)∥钢住?/span>
1. 3 黃連配蘇葉 黃連苦寒， 具有清熱燥濕， 瀉火解 毒功效， 長于清中焦?jié)駸帷Ｎ釒煶Ｓ糜谥委煗駸崞M， 嘔吐吞酸 ?！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 言其“主熱氣目痛， 眥傷泣 出， 明目， 腸廦腹痛下痢， 婦人陰中腫痛 ” ， 《本草新編》 云 :“止吐利吞酸， 解口渴， 安心， 除痞滿 ” ， 《別錄》 也述 其有 :“調(diào)胃厚腸， 益膽， 療口瘡” 的功效。黃連不僅對 普通細(xì)菌有抑制甚至殺滅作用， 其對特殊細(xì)菌也具有 抑制甚至殺滅作用 ［3 ］ 。黃連對 Hp 感染也有作用， 因 為濕熱是 Hp 生長繁殖的溫床， 該藥清胃中濕熱之力 極佳，Hp 失去它的生長環(huán)境， 更容易被消除， 從而降 低 Hp 感染的復(fù)發(fā)率。蘇葉辛溫， 行氣寬中， 和胃止 嘔 ， 《日華子本草》 言其 “補(bǔ)中益氣。治心腹脹滿， 止霍 亂轉(zhuǎn)筋， 開胃下食 ” ?！侗静菥V目》 言其“行氣寬中， 消 痰利肺， 和血， 溫中， 止痛， 定喘， 安胎” 。黃連， 蘇葉這 兩味藥是連蘇飲的組成， 是清代溫病學(xué)家薛生白所創(chuàng) 立， 是用來治療濕熱證， 肺胃不和證的。兩者寒溫并 用， 辛開苦降， 此二位乃和胃良方。吾師凡遇患者胃脘 脹滿疼痛， 伴有舌苔微黃有膩苔， 屬于脾胃氣滯伴有濕 熱的證候必定把這兩味藥放入組方當(dāng)中。如果氣滯較 甚伴有胸脘滿悶不適會蘇葉、 蘇梗一起應(yīng)用。
1. 4 麥門冬配半夏 麥冬甘養(yǎng)陰生津， 潤肺清心。臨 床主要用于胃陰虛證， 長于滋養(yǎng)胃陰， 生津止渴， 兼清 胃熱 。《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 言其 “主心腹結(jié)氣， 傷中傷飽， 胃絡(luò)脈絕， 羸瘦短氣” ， 其具有清金潤燥， 解渴除煩， 涼肺 熱而止咳， 降心火而安悸之功效 。《本草正義》 言 :“其 味大甘， 膏脂濃郁， 故專補(bǔ)胃陰， 滋津液， 本是甘藥補(bǔ)益 之上品” ， 補(bǔ)胃陰佳藥。半夏辛溫， 有毒， 具有燥濕化 痰， 降逆止嘔， 消痞散結(jié)的功效， 吾師在遇到胃脘部脹 滿， 惡心， 舌苔膩， 都會用此藥來化濕消脹滿 ， 《本經(jīng)》 云 :“主傷寒寒熱， 心下堅， 下氣， 喉咽腫痛， 頭眩胸脹， 咳逆， 腸鳴， 止汗 ” ?！夺t(yī)學(xué)啟源 》 :“治寒痰及形寒欽冷 傷肺而咳， 大和胃氣， 除胃寒， 進(jìn)飲食” ， 具有溫化痰 飲， 和胃降逆止嘔。二者取麥門冬湯之意， 麥門冬少佐 半夏則半夏燥性被制而降逆之功存， 且麥門冬得半夏 則滋而不膩， 相反相成。兩藥潤燥相宜， 養(yǎng)胃生津， 降 逆止嘔。吾師在使用時麥冬 15 g， 法半夏 6 g， 麥冬用 量稍大， 半夏用量比較少 ， 《本草從新》 :“但世人未知 麥冬之妙， 往往少用之而不能成功， 為可惜也。不知麥 冬必須多用， 力量始大” 。麥冬用量大， 方能使效。
1. 5 枳殼配白術(shù) 兩者相伍， 吾師取枳術(shù)湯之意， “心下堅， 大如盤， 邊如旋盤， 水飲所作， 枳術(shù)湯主之” 出自 《金匱要略》 。吾師說過心下堅都能消除， 何況胃 部脹滿不除， 只要見到脘腹脹滿的患者都會用這兩味 藥， 基本上白術(shù)之量比枳殼量大， 原本是用枳實(shí)， 因其 破氣散結(jié)之力過強(qiáng)， 改為枳殼。枳殼具有理氣寬中， 行 滯消脹的功效 ， 《日華子本草》 描述枳殼具有 :“健脾開 胃， 下氣， 止嘔逆， 消痰” 的功效。其白術(shù)具有健脾益 氣， 燥濕利水， 止汗， 安胎之用 ?！侗静輩R言》 云其“乃 扶植脾胃， 散濕除痹， 消食除痞之要藥也。脾虛不健， 術(shù)能補(bǔ)之， 胃虛不納， 術(shù)能助之 ” ?！夺t(yī)學(xué)啟源》 也描述 其具有 “除濕益燥， 和中益氣， 溫中， 去脾胃中濕， 除胃 熱， 強(qiáng)脾胃， 進(jìn)飲食， 和胃， 生津液， 四肢困倦， 不思飲 食， 止渴， 安胎” 的功效。枳殼以走瀉為主， 白術(shù)以補(bǔ) 守為主， 兩者共奏健脾理氣， 消痞散結(jié)之功。
1. 6 旋覆花配代赭石 旋覆花消痰行水， 降氣止嘔之 功 ， 《本經(jīng)》 記載其 :“補(bǔ)中， 下氣” ?！侗静輩R言》 言其 “消痰逐水， 利氣下行之藥也。主心肺結(jié)氣， 脅下虛 滿， 胸中結(jié)痰， 痞堅噫氣， 或心脾伏飲， 膀胱留飲， 宿水 等癥” 。代赭石具有平肝潛陽， 重鎮(zhèn)降逆， 涼血止血之 功 ?！堕L沙藥解》 云其 “驅(qū)濁下沖， 降攝肺胃之逆氣， 除 噦噫而泄郁煩， 止反胃嘔吐” 。吾師每遇胃氣上逆， 導(dǎo) 致呃逆， 噫氣， 嘔吐的患者都會加上旋覆花配代赭石這 兩味藥， 其意取《傷寒論》 中旋覆代赭湯治療心下痞 梗， 噫氣不除之意， 兩者共湊重鎮(zhèn)降逆止嘔之功。
1. 7 萊菔子配決明子 萊菔子具有消食除脹， 降氣化 痰之功 ， 《本草綱目 》 :“下氣定喘， 治痰， 消食， 除脹， 利 大小便， 止氣痛， 下痢后重” 。決明子有清熱明目， 潤 腸通便之功， 現(xiàn)代社會常用之來減肥， 就是利用其具有 通大便的作用 ?！侗静菡x》 言 :“決明子明目， 乃滋益 肝腎， 以鎮(zhèn)潛補(bǔ)陰為義， 是培本之正治” ， 同時決明子 具有補(bǔ)腎氣的作用， 腎氣足下焦運(yùn)化之力足， 大便可 通。臨床上每遇便秘的患者都會在辨證的基礎(chǔ)上加這 兩味藥， 不輕易使用攻下的大黃。兩者配伍下氣潤腸 通便不傷正。
1. 8 海螵蛸配浙貝母 其兩者相配就是烏貝散， 主要 用于胃痛泛酸， 胃及十二指腸潰瘍。市場上也有出售 此藥的。海螵蛸收斂止血， 澀精止帶， 制酸， 斂瘡的功 效 ， 《現(xiàn)代實(shí)用中藥》 言其“為制酸藥， 對胃酸過多、 胃 潰瘍有效” 。浙貝母具有清熱化痰， 降氣止咳， 散結(jié)消 腫之功 ， 《山東中草藥手冊》 言其“清肺化痰， 制酸， 解 毒。治感冒咳嗽， 胃痛吐酸， 癰毒腫痛” 。凡患者主訴 泛酸， 嘈雜， 燒心， 胃鏡檢查有消化道有潰瘍， 出血及反 流， 吾師都會用這兩味藥， 制酸止痛， 收斂止血。
1. 9 三七配白及 三七有活血止血， 化瘀止痛之功， 《玉揪藥解》 言其 “和營止血， 通脈行瘀， 行瘀血而斂新 血。凡產(chǎn)后、 經(jīng)期、 跌打、 癰腫， 一切瘀血皆破;凡吐衄、 崩漏、 刀傷、 箭射， 一切新血皆止” 。三七同時具有補(bǔ) 益的作用所以又稱作參三七。白及具有收斂止血， 消 腫生肌之功 ， 《日華子本草》 言其 “血邪， 癥結(jié)， 腸風(fēng)， 生 肌止痛” ， 而 《本經(jīng)》 云其 “主癰腫惡瘡敗疽， 傷陰死肌， 胃中邪氣” 。此藥質(zhì)極黏膩， 性極收澀。三七能散， 白 及能收， 二者相伍， 一散一收， 相互制約， 共奏活血化 瘀， 收斂生肌的作用， 同時二者合用保護(hù)胃黏膜的作用 更強(qiáng)， 臨床每次遇到消化道黏膜萎縮， 糜爛， 潰瘍， 出血 吾師都會在處方當(dāng)中加上這兩味藥。
1. 10 蒲黃配五靈脂 蒲黃， 五靈脂相伍， 名曰失笑 散， 出自 《太平惠民和劑局方》 中， 是治療血瘀作痛的 常用方。蒲黃止血， 化瘀， 通淋 ， 《本經(jīng)》 謂其“主心腹 膀胱寒熱， 利小便， 止血， 消瘀血” ?！侗静菥V目》 言其 “涼血， 活血， 止心腹諸痛” ， 具行血祛瘀的功效。五靈 脂功?；钛雇?， 化瘀止血 ?！侗静萁?jīng)疏 》 :“其功長于 破血行血， 故凡瘀血停滯作痛， 瘀血心胃間作痛， 血滯 經(jīng)脈， 氣不得行， 攻刺疼痛等證， 在所必用” ， 其還具有 行氣止痛之功。吾師臨床上只要遇到患者有瘀血癥像 的都會使用這兩味藥來活血化瘀， 如胃鏡檢查胃蠕動 減弱， 黏膜皺壁變淺， 黏膜蒼白無光澤， 能分清動脈和 靜脈， 黏膜紅蒼白紫相兼， 或見黏膜出血， 糜爛， 潰瘍， 陳舊性出血點(diǎn);病理檢查可見炎性浸潤， 胃黏膜腺體萎 縮， 腸上皮化生， 異型增生都會使用。二者相伍， 通利 血脈， 活血散瘀， 消腫止痛的力量增強(qiáng) ［4 ］ 。
2 病案舉例
藉某， 女， 60 歲， 2016 年 3 月 9 日臨床診斷慢性萎 縮性胃炎伴幽門螺旋桿菌陽性?？滔?上腹部隱痛， 食 后胃脹， 饑嘈不適， 口干且苦， 無噯氣泛酸， 苔薄白， 舌 質(zhì)嫩紅， 脈弦緩。
治以益氣養(yǎng)陰， 化瘀通絡(luò)。藥用:太子參 15 g， 薏 苡仁 30 g， 白花蛇舌草 15 g， 仙鶴草 15 g， 蒲黃 6 g， 五 靈脂 6 g， 半夏 6 g， 麥冬 15 g， 柴胡 9 g， 黃芩 10 g， 枳殼 6 g， 三七粉(沖服)5 g， 白及 5 g， 炙甘草 6 g， 蘇梗 6 g， 木蝴蝶 4 g。每日 1 劑， 水煎服。服藥 7 劑后上腹痛已 除， 唯仍饑嘈不適仍在， 口苦， 大便日一行， 不干結(jié)苔薄 白， 質(zhì)嫩紅， 脈弦滑， 前方加黃連 6 g， 吳茱萸 1 g， 瓦楞 子 15 g， 繼服 1 周納食增加， 胃部不適已除。
王某， 女， 61 歲， 2016 年 3 月 9 日， 胃鏡檢查報告 顯示慢性淺表性胃炎伴膽汁反流， 有慢性萎縮性胃炎 病史。刻下:脘脹 4 年食后脘脹痛明顯， 大便尚調(diào)， 口 干黏作苦， 飲后脘脹明顯， 頸以上時汗出， 舌紅苔膩微 黃， 脈濡數(shù)。治以清化濕熱， 和胃通降。藥用:茵陳 15 g， 梔子 6 g， 薏苡仁 30 g， 蒼術(shù) 10 g， 厚樸 6 g， 半夏 6 g， 蘇葉 6 g， 蘇梗 9 g， 黃連 9 g， 吳茱萸 2 g， 浙貝母 9 g， 瓦 楞 子15g， 麥冬10g， 萊菔子15g， 決明子30g， 蘆根 15 g。每日 1 劑， 水煎服。服藥 7 劑后脘脹已除， 仍晨 起饑嘈不適， 口黏不爽， 大便尚調(diào)舌紅苔滑黏膩。前法 加益氣化濕之品方藥， 去麥冬、 蘆根， 加佩蘭 10 g， 石菖 蒲 6 g， 太子參 15 g， 蠶砂 15 g， 上 7 劑， 藥后脘痛已除 仍饑嘈， 口干欲飲。擬法:前方加入天花粉 10 g， 南沙 參 15 g， 清熱生津之品， 藥后其余各癥狀基本已除。
3 結(jié)語
臨床上運(yùn)用中藥， 大都有一定的配伍， 既不是幾味 藥的偶然羅列， 亦不是無重點(diǎn)， 無組織的見癥付藥， 而 是有目的， 有重點(diǎn)， 有組織的配伍運(yùn)用藥物。吾師在臨 床擅用藥對， 其有相互協(xié)助增強(qiáng)藥力者， 有相互制約消 其不良反應(yīng)而展其長者， 有兩味合用而另生其他作用 者， 有為溝通之作用。
遼寧中醫(yī)雜志 作者： 石銀龍 包雨晴 周春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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