薺菜生長于田間地頭,果園麥田,塬上溝坡,不擇地勢,不擇貧瘠,不擇水土,是一種生命力極其頑強的野菜。記得年輕時讀過周作人的《故鄉(xiāng)的野菜》,其中就描寫到了薺菜的情形,看來,薺菜不擇水土是真實的,它并不僅僅生存在蒼蒼茫茫的黃土高原,它也生長在山清水秀,水網(wǎng)密布的江南秀土。印象中寫薺菜的文章不少,但幾乎都是著眼于春天的大環(huán)境,想那詩文里的薺菜都是在那春回大地,萬物復(fù)蘇,楊柳吐綠,桃杏吐艷之時,腦中也想象得出男女老少帶了小鐵鏟,提了竹籃到那廣袤的野地挖薺菜的情形,也可想象得見在那廣袤的田野里的憧憧人影。
挖薺菜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試想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假日,帶了小鐵鏟,提了竹籃,約上一倆好友,或者帶上兒女,騎上車子,吹著口哨,沐浴著暖暖的陽光,吹著微微的風(fēng),想象著那暖暖的春風(fēng)就像母親的手,輕輕地?fù)崦覀兊哪橗?,耳朵,撫弄著我們的頭發(fā),然后吟誦著“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的詩句,體驗著古人的那一種高雅詩意的人生情懷?!罢匆掠麧裥踊ㄓ辍钡那榫耙苍S不易遇到,因為在北方,那是一個春天少雨的季節(jié)。那一種情景,也許在志南和尚生活的江南倒是常有的。而對于我們,則是十分的奢侈。
古人寫薺菜的詩文很多?!睹姟分芯陀性娋洌骸罢l謂荼苦,其苦如薺。”荼也是一種野菜,這里以薺來比方荼,談其味道與薺相似。荼味倒沒有嘗過,但是薺菜味苦說法卻有點不實。薺菜是以鮮嫩,甘甜出名的,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一書中贊美薺菜說:“冬水氣也,薺甘美也”?!稜栄拧分幸灿小八j菜甘,人取其葉作菹及羹亦佳”的記載;宋代陳達叟也寫過《甘薺贊》。可見,薺菜味道是甘美的。清薛寶辰在其《素食說略》稱“薺菜為野蔌上品,煮粥作齋,特為清永。以油炒之,頗腴,再加水煨尤佳”。
在所有文人于薺菜的詩文詠唱里,我還是非常欣賞南宋詩人陸游的詩篇,《劍南詩稿》中就有不少詩翁食薺頌薺的篇章,比如,陸游在蜀中為官時曾作“食薺”絕句三首:其一為“日日思歸飽蕨薇!春來薺美忽忘歸。傳夸真欲嫌薺苦!自笑何時得瓠肥?!笨磥硭j菜之美竟然使詩人有忘歸之意,想不到這甘美的薺菜竟然有療漂泊天涯客居異鄉(xiāng)作客他鄉(xiāng)之人的思鄉(xiāng)病。這不能不說是一奇跡。心理學(xué)講,愛屋及烏,人類精神上都不乏有一種精神依托,托物寄情這何嘗不是一種療治精神之傷的一種手段。其二為“采來珍蔬不待畦!中原正味壓莼絲。挑根擇菜無虛日!直到花開如雪時?!彼j花如雪倒是很美的意象,試想在裊裊的春風(fēng)里薺菜花隨風(fēng)飄揚,蜂蝶亂舞,再有春女們提了小籃子,踏著青青的草,漫步于田間地頭,那該是多么清美的意境。其三為“小著鹽醯助滋味!微加姜桂發(fā)精神。風(fēng)爐歙缽窮家活!妙訣何曾肯授人?!边@當(dāng)然是品嘗薺菜美味的逼真描寫了,筆者讀到此,竟然要口舌生津了。
當(dāng)然,對于薺菜旺盛的生命力,陸游詩文里也有贊美,在特定的年代里,詩人總是把自己耿直不阿,堅韌不屈的品格融匯在其中,托物寄情,表達個人的風(fēng)骨,激起人們的共鳴。每每讀到這里,筆者就常常想到那風(fēng)雪中的寒梅。是啊,在這烈烈寒風(fēng)里,依舊蓬勃著這一汪綠燦燦的生命的薺菜能不讓人肅然起敬嗎? (文/郭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