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dāng)夜幕降臨,拖潲水的三輪車,便出現(xiàn)在貴陽大小餐館前,載滿一桶桶潲水后,向市郊而去……
日常生活里,沒有人會在意這些潲水到底作何而用,歸宿又在哪里。近期,本報記者經(jīng)過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那些臭氣熏天的潲水,不僅被市郊農(nóng)民用來喂豬,還被用來提煉半成品的地溝油。至于這些半成品的地溝油的流向,有種說法是被賣給工廠加工成飼料,也有一種說法是被提煉后賣給餐館。
巧合的是,本報記者以餐館經(jīng)營者身份買到的一桶“成品油”,比市面上的價格整整便宜了一半,高度疑似提煉好的地溝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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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忙著收潲水
晚上9:25,一輛紅色無牌照三輪車停在煤礦村一家火鍋店門前,隨后從三輪車下來一對男女,他們徑直走進店里。大約5分鐘后,他們拎著2只大號塑料桶走了出來,里面盛滿殘羹剩飯,是油膩膩的潲水。
將塑料桶里的潲水倒騰上三輪車后,兩人又來到另一家飯店。這家飯店平時生意很火,殘羹剩飯自然也多,他們跑了三四趟,才將潲水全部倒進車上的空桶里。
就在這時,又有兩輛三輪車駛過來,停在了旁邊一家飯館門前。幾個男子下車后,各往各的“地盤”奔去,從202公交站到巫峰路菜市場,他們一路忙著回收潲水。
“你們幫飯店倒潲水,一個月多少錢呀?”記者趁機上前搭訕。
“給我們錢那就好嘍……”正在倒潲水的一名男子說,像大點的飯館,他們每個月至少要倒給飯館70至100塊錢,飯館才會同意他們收潲水。
當(dāng)被問及潲水回收后的用途時,這名男子稱是“拉去喂豬”,便不再搭理記者。
大約20分鐘后,兩輛三輪車一前一后離開煤礦村,記者一路跟隨。但是,三輪車上的男子警惕性很高,不斷回頭看,行至在觀水路時,他們索性把車燈關(guān)了,一起開進小巷子里。
10分鐘后,兩輛三輪車重新上路,后面竟跟著7輛拉潲水的三輪車,浩浩蕩蕩地向水口寺方向駛?cè)?。一路上,這些三輪車走走停停,最終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他們是什么人?回收的潲水真的是用作喂豬嗎?
出現(xiàn)暗紅色“廢油”
一天下午,記者跟隨一輛三輪車進入水口寺附近的紅巖橋,一條狹窄的水泥路通向村莊。
“你們來這干什么?找哪家人?”冷不防,一個大漢攔住了記者的去路。
“沒干嘛,我是大學(xué)生來這里做社會調(diào)查。”聽了記者的解釋,大漢的表情才緩和下來??吹剿议T口放著幾個潲水桶,記者把話題引到了養(yǎng)豬發(fā)財上面來,這下激起了他的興致,他說自己在這養(yǎng)豬已經(jīng)好幾年了,每年都能賺點錢補貼家用,不過最近要搬遷了,他可能要另外再找地方重操舊業(yè)。
在大漢的養(yǎng)豬場邊,土灶上放著一個大黑鍋,里面煮著滿滿的潲水,還不停地往外冒熱氣。旁邊地面上,擺放著10多個裝著潲水的鐵桶和塑料桶,桶上都蒙上一層厚厚的黑油垢。
大漢說,每天他都要到街上去回收潲水,回家后煮開了再用來喂豬,村里像他這樣的養(yǎng)豬戶有10多家。
不過,記者在養(yǎng)豬場邊意外發(fā)現(xiàn)了半桶暗紅色的“廢油”,看上去像是半成品地溝油,但對于其來源,大漢不愿說,還借故把記者支開。
那么,這半桶“廢油”是不是從潲水中提煉出來的呢?不久,記者再次來到這個村莊,卻發(fā)現(xiàn)養(yǎng)豬戶都已經(jīng)搬遷,采訪線索突然中斷?! ?
出售初加工紅油
不過,在街上轉(zhuǎn)悠了幾天,記者很快有新發(fā)現(xiàn)。接連幾天中午,一輛拉潲水的三輪車都準(zhǔn)時停在興關(guān)路,一名20余歲的男子從附近回收潲水后,開著三輪車?yán)^續(xù)往沙沖路方面駛?cè)ァ?/p>
“師傅,最近有油賣沒得?”觀察兩三天后,記者主動搭訕。
“沒得,我們拉潲水只是用來喂豬。”年輕男子顯得很警惕。
“別裝了,是你朋友介紹我來的,按行價280塊一桶怎么樣?”
“是哪個朋友介紹你來的?”年輕男子有點遲疑。
“哎呀,就是紅巖橋的——老王。”記者打起了馬虎眼,佯稱自己在煤礦村開一家飯店,想買低價油。沒想到,這一招立馬奏效。年輕男子壓低聲音說,只有初步加工好的紅油,一桶280元至330元,但要過幾天才能煉出來,并給記者留下了聯(lián)系電話?! ?
一月賣出兩千元
3天后,記者與年輕男子取得聯(lián)系,他表示自己不在家,讓記者到望城坡找他母親。在望城坡綠苑小區(qū)轉(zhuǎn)盤處,一個中年婦女把記者領(lǐng)到附近鐵路邊一農(nóng)家小院里,這是一棟兩層高的樓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臭味,樓房前方是個養(yǎng)豬場,顯眼處,一個加熱槽里盛滿了收購來的潲水,旁邊的塑料桶里裝著一些廢油。
中年婦女說,七八年前,他們一家就從安順搬到這里租房居住,平時,他們以養(yǎng)豬為生,回收來的潲水,除了喂豬外,他們還用來提煉半成品的地溝油。
“現(xiàn)在有兩桶是我們初步加工好的紅油。”在中年婦女的指引下,記者看到不遠處擺放著兩個滿是油污的塑料桶,打開一看,里面的紅油呈暗紅色,還夾雜著花椒子和黑色雜物,氣味令人作嘔。
“紅油是我們初步提煉的,280塊一桶,但是你們得自己拿去再提煉一下才能用。”中年婦女坦言,平時常有人上門來收購這些紅油,每個月能有個一兩千元的收入。
去向不明
賣者估計多半流向餐館
難道,養(yǎng)豬場真的只是地溝油的中轉(zhuǎn)站嗎?
“都有什么人來買,什么時候來拉?”記者問。
“有的白天來拉,也有晚上來,時間都是由他們而定,其實有很多人就像你們一樣開飯館的,但是很少人承認。”中年婦女坦言。
加工點究竟在什么地方呢?記者連續(xù)一周蹲守望城坡發(fā)現(xiàn),每天晚上8點鐘左右,又有一輛三輪車?yán)鴿M車塑料桶到后巢一帶。
難道那是加工點所在地?帶著疑問,記者跟蹤三輪車進入后巢一出租房里,看到觸目驚心的一幕:一養(yǎng)豬場旁,兩個大鐵鍋里熱氣騰騰,鍋內(nèi)的潲水經(jīng)高溫加熱后,表面浮起厚厚的一層油,一名穿紅色上衣的男子正用一根大木棍使勁攪動著,隨后用一個大瓢把浮在鍋里的油直接舀進身后的大鐵桶內(nèi)里,而煮開的潲水鍋內(nèi),有剩飯剩菜,有餐巾紙,還有塑料袋、煙盒等雜物,怪味翻騰……
見生人到來,被鏈子拴住的兩條大狗狂叫起來,穿紅色衣服的男子假裝倒騰起豬食來,記者離開的時候,一名婦女低聲囑咐說:“小伙子,別做缺德的事,別把這些油拉回餐館用??!”
記者走訪發(fā)現(xiàn),在后巢與望城坡一帶,邊養(yǎng)豬邊提煉半成品地溝油的住戶不下10家。記者扮成小販進入后巢一養(yǎng)豬戶時,一個中年男子立即很警覺:“我好像沒見過你???”
在攀談過程中,中年男子稱就在10分鐘前,有人以每桶235元的價格,買走了他初步提煉的兩桶廢油。此外,他還向記者透露了行業(yè)隱情:平時,他都會把提煉好的半成品油拉往下壩一帶的加工廠,由加工廠進一步提煉。“聽說他們最終把好的油賣給餐館,把差的做成了飼料。”
潲水煉油
利潤非??捎^
在后巢,記者根據(jù)中年男子的指點,來到了新添寨下壩附近一家加工廠。里面的工棚里,一大個土灶上面架著一個黑糊糊的油鍋,旁邊放有幾十個泛黃的大黑桶,油垢滿地,臭氣熏天。
聽說記者是來買低價油的,守門的阿姨熱情地說:“里面確實有人在提煉食品油,老板還有個面包車,常常拉油出去的。”但當(dāng)她帶著記者找到老板時,老板卻一口咬定:“只賣工業(yè)用油。”
接連走訪幾家加工廠,記者都得到類似的回答。
“也許這些老板不和你們這種陌生人做生意吧!”一位村民一語道破天機,他說,半成品地溝油如果加工后作為工業(yè)用油,一噸只能賣到2000多元,而作為食用油,其價格則要高出許多,利潤非??捎^。
工序簡單地溝油是這樣煉出來的
在望城坡一收潲水的養(yǎng)豬戶家里,記者以買地溝油為借口,向其在家的母親詢問得知,地溝油的提煉加工十分簡單,但地溝油的流向卻迷影重重。
“那提煉過程復(fù)雜嗎?”記者問。
“很簡單,并不復(fù)雜,首先在桶口上放個漏斗,其作用是把渣渣擋在上面,油質(zhì)往桶內(nèi)流,然后,放到大鍋中加熱,受熱后,廢油中的殘渣和雜質(zhì)就被分離出來,沉淀在鍋底。但是我們都是在煮豬食時,把浮在上面的油質(zhì)用瓢瓢舀起來的,就這樣積少成多,幾天過后就能存滿一桶。”中年婦女說。
“有成品油沒有呢?”
面對記者的詢問,中年婦女說,成品油最起碼要半個月才能煉一桶,相對紅油來說難度大得多,大家都不愿意煉。“加工成品油太費時間了,要加什么香精,又要進行二次過濾,挺麻煩的,所以我們不愿意做。”
“味香色正”地溝油以假亂真極像色拉油
為了取得中年婦女的信任,記者留下100元當(dāng)押金,希望她能提煉一桶“成品油”。但是,兩天后,中年婦女就聯(lián)系記者:“油有了,是你們來拉還是我們送上門?”
“怎么這么快就煉好了?”
“油不是我們提煉的,是從另一加工點運過來的。”
記者買下這桶所謂的成品油,花費330元。這桶油重約百余斤,其外觀與市面出售的色拉油幾乎一模一樣,聞起來甚至還有點香,記者分析,應(yīng)該是中年婦女所說的加了香精的功效。只是價錢足足比市面上的色拉油便宜了一半以上。
當(dāng)記者提出想看一下提煉過程,任憑記者費盡口舌,中年婦女既不告知加工點的地址,也不愿帶記者去參觀。并稱,“抓到可是要坐牢的。”
但她很有把握地告訴記者,“如果潲水桶里的殘油多的話,七八桶就能提煉出一桶紅油,少的話則要10余桶,你如果要紅油的話,一周供應(yīng)5桶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