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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雅人 死亡之海中的孤獨傳奇

發(fā)源于昆侖山的克里雅河

像把尖刀插入塔克拉瑪干沙漠,

滋養(yǎng)了一個生命綠洲——達里雅博依鄉(xiāng)。

四百年前的一次人口遷徙

撞開了瀚海沙海中禁錮的門扉,

誕生了一個奇特部落——克里雅人部落。

這支充滿了神秘色彩的族群,

一直過著“世外桃源”的生活,

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保持著古樸的風俗習慣。

這個充滿了生命之光的部落,

一直守著“綠洲文明”的薪火,

敬畏生命,信仰虔誠,形成了獨特的精神家園。

如今,昆侖山冰川萎縮,

克里雅河流量減少,沙漠化不斷加劇,

這個古西域土著的“活標本”,

正在面臨希望與絕望的抉擇。

 

正在木屋中喝茶休息的夫婦

克里雅人居住的房屋主要是用胡楊、紅柳樹枝和蘆葦搭建而成。在房屋中央沙地上掘出的火塘是做飯和休息的地方,旁邊鋪上地毯便成了床。夏天,墻壁木柱之間特意留著取光的空隙,陽光從中照進來,各種光影穿插交匯成奇特的幻景;冬天,人們用河泥和蘆葦?shù)幕旌衔锖诜孔油饷?,可以阻擋風沙。

村民為一個去世兒童做集體禱告

有一個名叫買吐肉孜的12歲男孩死于白血病,村里的人們在沙漠中為他集體禱告??死镅湃诵叛鲆了固m教,倡導人性,珍惜生命,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精神家園。每逢紅白喜事,都會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即使是兒童的葬禮,全村人都會放聲哀哭,虔誠禱告。

 

[地理志] 死亡之海的生命之光

克里雅河水沖開了沙漠的荒涼,留了下達里雅博依這塊生命綠洲;木屋中的火塘驅散了黑夜的寒涼,點燃了克里雅人的生命之光。死亡之海,在他們心中卻是古老的家園,所以不離不棄。

 

達里雅博依與克里雅人這神秘的稱呼,在我等行者的心中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召喚。不是說塔克拉瑪干是“進得去,出不來”的死亡之海嗎,怎么還會有部落在此生活幾百年?這些人究竟來自何方?沙漠里還埋藏有多少秘密?這無疑都是撩撥人好奇心的東西,于是我決定前往沙漠去一探究竟。

達里雅博依究竟棲居在哪里?攤開地圖,33.76萬平方公里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就像橫臥在天山和昆侖山之間的一枚“大雞蛋”,在雞蛋的中心惟有大河沿(達里雅博依漢語名)孤零零地標注著——這個距新疆于田縣城230公里的地方就是克里雅人的“樂園”,而他們能在沙漠腹地繁衍至今,全依賴于克里雅河的恩賜。

發(fā)源于昆侖山脈中的克里雅河很少有人能摸透它“飄忽不定”的秉性,在雪山融化匯聚時溫柔纏綿,在山間奔流時激情澎湃,在沙漠流淌時則又變幻莫測??一路撒歡幾百公里后,最終在達里雅博依戛然而止,孕育出一個生長著大片胡楊、紅柳和蘆葦?shù)木G洲,為1300多個克里雅人提供了福祉。

“克里雅河是安拉賜予我們的生命之源,但一到汛期它的威力又讓人煩惱不已,沖走房屋,毀壞道路”,阿迪力憂傷地對我感嘆。8月昆侖山爆發(fā)的一場洪水讓克里雅河變成了一頭發(fā)怒的猛獸,流淌的污泥滾滾而下,將那些原本就破爛不堪的道路徹底吞噬了。我和向導阿迪力為等洪水消退已經(jīng)耗了一個星期。

在被洪水圍困的這段時間,于田這個不起眼的小縣城也變得熱鬧起來。達里雅博依近幾年成為了越野探險的圣地,每年秋天都會有很多人去“死亡之?!贝┰?。然而,從于田到達里雅博依要翻越9個平均高度有50米的沙山,這讓許多高檔越野車紛紛敗下陣來,如果沒人帶路也會是“進得去,出不來”。因此,一些克里雅人有了新職業(yè)——向導。

我的向導,克里雅人阿迪力似乎心情不好,他顯得有些急躁。每年秋季是旅游旺季,他還指望這段時間能多增加一些收入,但一場洪水將這個希望與那些道路一同沖毀了。不過,當我說要在那里停留一段時間并請他繼續(xù)做向導時,阿迪力緊鎖的眉頭又舒展開了。

我問達里雅博依是什么樣子的,阿迪力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他只說這里是外面的世界,家鄉(xiāng)是里面的世界,達里雅博依大概就是那些游客們所說的“世外桃源”吧,我估計他根本不知道這個詞是什么意思,也許是聽游客們說的。同時我不太相信在全球化的今天,還真會這樣的地方。

終于,傳來了道路通暢的消息。凌晨五點,阿迪力就開著他的破舊皮卡帶我上路了。車在沙漠中行駛宛如汪洋中的一條小船,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能在這些完全沒有道路的沙漠中,如同衛(wèi)星定位一般精準地開往達里雅博依?!安还苣汶x開時間多久,路途多遠,難道還不認識回家的路嗎?”阿迪力說閉著眼睛也能把車開回家。我想他和在珠峰做向導的夏爾巴人一樣,對自己生活的這片土地傾注了情感,自然就了然于心。

顛簸了10多個小時后,我們終于到達了鐵熱木村,這是達里雅博依的鄉(xiāng)鎮(zhèn)府所在地??死镅藕釉谶@里已經(jīng)是尾閭,但依舊有著豐腴的奔騰之氣。沿河的胡楊一片金黃,水面上野鴨追逐嬉戲,構成絕妙無比的奇觀異景:村莊四周一條條如金字塔般的沙丘蜿蜒起伏,又風吹流連;紅柳枝圍成的小屋和成群的羊群點綴在胡楊林間。此刻,我終于相信,世間確實是有“世外桃源”的。

順著一條蜿蜒的小路,在胡楊林深處就是阿迪力的家。他的家極為簡陋,用胡楊木做成房屋的支撐,再以紅柳枝等編成圍墻,圍墻上覆蓋上河泥;屋內幾乎沒什么家具擺設,用沙壘成較高的臺地,鋪上地毯便成了床;房屋正中間留有一米見方的火塘,是做飯和休憩的地方。常年不滅的火既用來做飯,又用來取暖。即使在酷熱的夏季沙漠中的夜晚也是很冷的,火可以驅散夜晚的寒涼。

阿迪力的父親阿合買提熱情地與我握手,將我讓到火塘邊就座。阿迪力的母親很快為我沏好茶,然后就忙著去準備晚飯了。阿合買提只是不時地對我微笑,慢慢地喝著茶,沒有問我任何問題,對于我這個遠方客人的出現(xiàn)仿佛就像命中注定一般的平靜。晚飯我吃到了“羊肚子烤肉”,這是阿迪力一路都念念不忘的美食,也是克里雅人待客最貴重的佳肴了。

火塘的火光映紅每一個人的臉龐,安靜的夜如河水般流過這片沙漠的上空??死镅藕铀疀_開了沙漠的荒涼,留下了達里雅博依這塊生命綠洲;木屋中的火塘驅散了沙漠的寒涼,點燃了克里雅人的生命之光。塔克拉瑪干,在外人看來是死亡之海,然而在他們心中卻是古老的家園,所以不離不棄。

 

發(fā)源于昆侖山的克里雅河是一條“飄忽不定”的河流,曾經(jīng)穿過塔克拉瑪干沙漠,連接塔里木河。后來因為氣候變遷,河水量日趨減小,最后消逝在沙漠腹地。

在沙漠中,駱駝是克里雅人最主要的運輸工具,他們放牧、搬運東西、到縣城購物大都依靠駱駝;克里雅河畔的鹽堿地無法耕種,因此羊群就成為他們重要的生產(chǎn)資料。

 

[生活秀] 世外桃源的人性之美

在嚴酷的生存環(huán)境下,人性中的互助之美讓他們生生不息。這片綠洲就是沙漠中的一塊蛋糕,為了生活,必須小心翼翼地切割,不偏不倚地分給每一戶人家,沒有人為大小、多少而抱怨。

 

每天吃過晚飯后,阿迪力經(jīng)常會什么也不說地離開,我想他可能是不適應和陌生人在一起太久。我知道他并不是討厭我,他非常敬業(yè)地帶我去采訪,很周到地照顧我的生活,有天晚上甚至還送給我一根大蕓(肉蓯蓉)。他說這是“沙漠人參”,可以壯陽。我不知道在沙漠中壯陽有什么用,推脫不要,但阿迪力則一直伸著拿大蕓的手,說男人要壯陽,讓我不得不接受這份奇怪的禮物。

同所有克里雅人一樣,阿迪力在沙漠里的職業(yè)是放牧。每天天亮后他就打開羊圈,一只體型較大帶著鈴鐺的頭羊就會帶著羊群走進胡楊林,開始一天的進食?!艾F(xiàn)在不能讓羊群吃河畔的蘆葦,這些蘆葦收割后要儲存起來,是羊群冬季的飼料?!卑⒌狭φf蘆葦是克里雅人生活的風向標,它出現(xiàn)的地方意味著水源、綠洲、羊群的飼料和建房的材料。

克里雅人的生活方式在新疆獨樹一幟,不同于新疆兩大文明形式——綠洲文明與草原文明。他們生活在沙漠綠洲中,與大多數(shù)維吾爾族綠洲上農牧結合的生產(chǎn)方式不同,克里雅河畔的鹽堿地無法耕種,只能放牧;他們放牧也與哈薩克族或蒙古族不同,沒有廣袤的草原,只能沿著克里雅河畔小范圍的遷徙放牧,而炎熱的沙漠氣候不能飼養(yǎng)馬或牛,只能放牧羊群。

克里雅人很早就懂得根據(jù)草地載畜量放牧羊群,事實上,適宜放牧羊群的草地并不多,為此他們時常要為羊群尋找新的草場。有時會有兩個牧羊人相遇在同一片草地,就像見到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樣,內心的感受很復雜,因為他們不能在一處生存,狹小的草場不允許形成聚落,于是,只有在更遠的地方尋求生存。

克里雅人順應自然、泰然相處,在嚴酷的生存環(huán)境下,人性中的互助之美讓他們生生不息。在酷旱的年份,他們會削減自己的羊群,縮小自己的地盤,讓別人也能生存下去,這不需要附加任何條件;如果有人不幸失去了羊群,他會投靠朋友和親戚,這讓生活無望的人感受到家庭的溫暖;這里的每戶人家都熱情好客,他們的木屋從不上鎖,路人隨時可以進去喝水、歇腳。

達里雅博依可能是塔克拉瑪干沙漠最后一塊蛋糕,那上面插滿了象征生命的胡楊樹,為了分享這塊蛋糕,他們必須小心翼翼地切割,不偏不倚地分給每一戶人家,沒有人為大小、多少而抱怨;大自然留給一戶人家一塊草場,一只羊,一棵樹,似乎都是平等的,未來的事情誰也不能預料,而精心地切割將繼續(xù)下去??

當我拜訪沙依瑪洪時,我才明白了在克里雅人平靜面容之下洶涌的愛。70多歲的沙依瑪洪出生在和田,但他堅定地說自己是克里雅人。他說30多歲來到達里雅博依后就再沒有離開過一步。當妻子艾賢古麗做飯時,沙依瑪洪在一旁打下手,雖然已是老夫老妻了,但從他的言談舉止間總能看出對妻子的關心愛護。

沙依瑪洪和大多數(shù)克里雅男人不同,總是笑呵呵的,也更健談。午飯過后,他給我講了一個離奇魔幻的故事:沙依瑪洪出生在和田一個富裕的家庭,父親是絲綢之路上的一名商人,后來母親出軌,被父親發(fā)現(xiàn)后一把火將二人活活燒死,父親被關進了大牢,最終死在里面。從此,年幼的他開始了流浪生活,撿過垃圾、要過飯,被吊起來暴打過??后來生活逐漸安定,他也開始做起了生意。

正當他準備開始新生活時,文化大革命席卷了和田。沙依瑪洪被人告發(fā),說他和父親都是走資派,接下來如同中國大多數(shù)地方一樣,在那個瘋狂的年代他天天被批斗。后來終于找到一個機會逃跑了,一路上看到很多人被折磨致死,當他以為這個世界再無藏身之處而絕望時,便逃往沙漠深處,他在克里雅河畔發(fā)現(xiàn)了一戶人家,推開紅柳枝編成的門,也推開了他人生的另一面。

這戶克里雅人收留了沙依瑪洪,還有一個美麗的女孩——艾賢古麗。后面的故事就像童話一般美好,沙依瑪洪為這戶人家放羊,最終娶了古麗為妻。這時他都快40歲了,才第一次有了家和女人。兩年后,古麗又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現(xiàn)在兒子在縣城經(jīng)營著上百萬的大蕓生意。

沙依瑪洪說他知道附近的男人都有點看不起他,因為克里雅男人沒有像他這樣怕老婆的。他說自己是疼老婆,要不是艾賢古麗,他這一生算是白活了。在遇到古麗之前,他一直在流浪,那個滋味刻骨銘心。所以,現(xiàn)在人們開玩笑叫他沙依瑪洪(維語:怕老婆的男人),他也樂呵呵地答應。

除了怕老婆,沙依瑪洪和其他克里雅男人一樣,過著平淡的生活,每天放羊、打水、念經(jīng)。兒子很想接他和妻子到縣城生活,老兩口都舍不得離開達里雅博依。雖然早已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再瘋狂,但他已經(jīng)把這里當成了永遠生活的家。

 

一位老人正在等待外出找駱駝的兒子。在廣袤的沙漠中,駱駝和羊群常會走失,兒子出去尋找已經(jīng)五天了,因為沒有電話無從聯(lián)系,老人只能焦急無奈地等待。

一位孝順的女兒正為年老的母親梳頭。在嚴酷的沙漠中,重視親情和互助友愛是其處世之道,他們沒有爭斗,通常幾世同堂住在一起,傳承著淳樸的人性之美。

 

婦女在一起烤“庫麥西”大餅

這種叫“庫麥西”的面制大餅是克里雅人的主食。制作方法尤為奇特:在沙地刨出一個坑做成爐窯,然后將面團做成餅狀埋入,幾十分鐘后取出就可以吃了。面餅與炭灰之間沒有任何東西相隔,但餅烤熟后拍一拍,一點灰土也不會有。人少做小餅,人多做大餅,逢年過節(jié)賓客多時,烤出的餅甚至大如一張圓桌。

 

 

[族源考] 眾說紛紜的身世之謎

歷史在達里雅博依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行進著??死镅湃穗m然被劃為維吾爾族,但身世卻眾說紛紜,其歷史是一部蒼白而又厚實的無形書籍;他們究竟來自哪里?至今仍是一個無法解開的謎團。

 

盡管夜晚裹著厚厚的棉被入睡,但依舊無法抵御沙漠的寒冷,早早地被凍醒。每天起床后,我都會繞著鄉(xiāng)政府晨跑。清晨的達里雅博依充滿了迷幻色彩,晨霧環(huán)繞著胡楊林,羊群在沾滿露水的蘆葦叢中進食,年輕的主婦提著水桶到水井接水,一切都像遙遠而溫馨的童話一般迷人。這座村落仿佛定格在歷史的某個節(jié)點,以一種永恒的面容訴說著古老的記憶。

我在這里走訪了多戶克里雅人家后,依然對這個部落所知甚少,甚至連它的歷史與族源都不清楚。時光在沙漠中變得無足輕重,沙漠之外的世界對克里雅人來說同樣如此。老一輩人只記得自己生日是“胡楊樹綠時生的”或“發(fā)洪水時生的”之類時間概念,很少有人記得自己的真實年齡。

我每到一戶人家時所面對的都是那些平靜的面孔,沒有人問我來這里的原因。在那些被風沙吹得粗糙的面孔上看不到一絲興奮、悲傷、喜悅的表情。他們的冷漠或許來源于總是被歷史遺忘的宿命。歷史在這里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行進著,克里雅人的歷史是斷斷續(xù)續(xù)的,總是習慣性地被歷史所遺忘,有時是一個世紀,有時是幾個世紀,就像克里雅河一般飄忽不定。

克里雅人雖然被劃分為維吾爾族,但其歷史族源至今依然是一個無法解開的謎團:一種說法是克里雅人是西藏阿里古格王朝的后裔,為逃避戰(zhàn)亂翻越昆侖山進入了這片綠洲,并延續(xù)至今;另一說法是克里雅人原本是土著民族,因為早在新石器時代這里就有人類活動;第三種說法最有傳奇色彩,即克里雅人是2000年前神秘消失的古樓蘭人的一支,西漢時期彌國人的后裔等。

最早發(fā)現(xiàn)克里雅人并進行史料記載的是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1896年,他深入塔克拉馬干沙漠探險,很想知道克里雅河的最后一滴水流到了哪里。當他來到達里雅博依的時候,發(fā)現(xiàn)蜿蜒的河水在這里形成了一塊神奇的綠洲,茂密的胡楊林里不僅有成群的野駱駝、野豬,更有一個生活在這里的部落。

斯文·赫定當時以為碰上了“野人”,便在考察日記中稱為“野人部落”。并將這片綠洲命名為“通古孜巴斯特”——野豬出沒的地方。他《亞洲腹地旅行記》中寫到:“樹林中的老居民是真正的隱者,連中國皇帝管理著新疆都不知道??”這次旅途意外的發(fā)現(xiàn)讓他成為了克里雅人歷史的坐標。

20世紀初,另一個考古學家斯坦因也來到塔克拉瑪干,他的收獲要比斯文·赫定大,不僅發(fā)現(xiàn)了聞名世界的尼雅遺址和佉盧文木簡,還為隱居在沙漠中的克里雅人做過人種學測量,結果證實他們是一支印歐民族的孑遺。于是后來有人猜測這個部落也許是早期成吉思汗大軍的遺存;也許是與東進的伊斯蘭教抗爭后而皈依了伊斯蘭教的古于闐國佛教子民的延續(xù)。

20世紀50年代,于田縣政府再次發(fā)現(xiàn)了沙漠深處的克里雅人,并將其居住地正式定名為達里雅博依。當人們以為他們將走出沙漠時,中國又爆發(fā)了文化大革命,人們再次將她遺忘;1982年,一支石油探險隊來到沙漠發(fā)現(xiàn)了這個村落,一些裝束奇特的人吃驚地看著他們的沙漠車,以為是怪物來了,嚇得四下逃散,腰間別著的斧子遠遠看去像一根根翹起的尾巴,被誤以為是長了尾巴的“野人”。

以世紀為單位的遺忘讓克里雅人習慣了孤獨,它們的歷史是一部蒼白而又厚實的無形書籍。在這些斷斷續(xù)續(xù)的歷史中,我很難得知克里雅人究竟來自哪里。人們無從找到克里雅人歷史的切入點,只能從一鱗半爪的縫隙間去探他們的文化積淀。由于沒有文字,惟一的載體便是一代代潤色的傳說。

在達里雅博依有一句諺語:看到胡楊,你就找到了水,見到了老人,你就問出了歷史。在阿迪力的陪同下我拜訪了93歲的易卜拉欣老人,他被認為是達里雅博依的歷史年鑒。在沒有任何文字的記載下,我相信他追述克里雅人歷史的可靠性,一個身居胡楊林中不受外界干擾的老者不可能憑空構想出世間傳奇小說。

易卜拉欣老人說,他們的祖先來自克里雅古城木尕拉和喀魯克,這兩個地方都屬于今天的于田縣。清乾隆二十年(1755年),清政府平定準噶爾部后在于闐建立政府機構,下設六城,其中的克里雅城即今天的于田縣城。因此,克里雅人通常說它們的祖籍為克里雅。

“克里雅人的遷徙是在1567年秋天開始的,駝隊和馬車沿著克里雅河向北前進,第七天在距離克里雅城大約二百八十公里的地方駐扎下來,尤姆拉克巴熱克帶領的木尕拉十五戶人家留在了河西岸,艾買臺克登帶領的喀魯克五戶人家駐足河東岸,形成兩大家族”。老人說經(jīng)過四百多年,如今兩個家族已經(jīng)繁衍了305戶,1370多人。

 

一位男人正在幫同村的族人刮胡子。在這里除了鄉(xiāng)政府周圍有幾家小飯館、小商店外,沙漠中的人們還都是自給自足的生活,理發(fā)也是用最簡單的工具互相幫忙。

一位小孩用驚疑目光打量著陌生人。世代生活在沙漠理的克里雅人雖經(jīng)人種、倫理、社會、考古、遺傳學家長達百年的考察研究,但其族源尚無一個確切的定論。

 

[幸福感] 精神世界的信仰之力

宗教信仰是克里雅人的精神之力,崇敬自然是他們得以在沙漠中繁衍至今的生活之道——與自然和諧相處,敬畏生命,從不狩獵,堅持萬物平等的樸素理念,在沙漠的饋贈下領悟生命本初的涵義。

 

每天清晨,阿迪力和父母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村子外的克里雅河邊,先用沙子凈臉,然后向真主安拉虔誠地祈禱;每頓飯結束后也要祈禱。周末還要去清真寺做禮拜。在嚴寒荒涼的沙漠,安拉是克里雅人精神的源泉,生命的意義,因為有了精神世界的信仰之力,他們的生活中就更多了一些幸福感。

阿迪力說要想了解克里雅人的精神家園,就得去麻扎?!奥樵?,阿拉伯語的音譯,意思是“圣地”、“圣徒墓”??死镅湃讼嘈怕樵哂猩裥?,是人與安拉的中介,可以把人世間的祈禱帶給安拉,給自己帶來好運,麻扎文化由此而生。遺留至今的麻扎基本上都是當年傳教的古戰(zhàn)場,是先人入葬的墓地。

克里雅人最常去的是瓊麻扎,坐落在克里雅河左(西)岸的臺地上。我和阿迪力到達瓊麻扎時遇見了守陵人吐爾遜。他說,瓊麻扎過去居住七戶人家,相繼遷徙只留下他一戶了。這一帶近幾十年來沙化蔓延的速度加快,麻扎地堆滿了流沙,他居住的房屋成為尋找瓊麻扎位置的標記。

沙漠中僅能供一戶人家放牧的草地,面積不會太大。守護這片草地上的人家,一定在心里上將依存瓊麻扎看成一種責任,這份不離不棄的情誼讓人感動。吐爾遜說,瓊麻扎至今保留有多少墳塋他也說不清楚,但是他會在每次沙塵暴過后用胡楊樹枝插在墳塋的位置作為標志,自覺地成為這片墓地忠實的守望者。他沒有抱怨沙漠中一戶人家的孤獨,關心的是瓊麻扎的歷史和今后,彰顯了一個克里雅人在艱苦環(huán)境中的信仰和執(zhí)著。

我們常說的幸福感大致可以概括為:追尋幸福,敬畏生命。精神世界的豐富更能帶來幸福感的提高,如信念、信仰、自我實現(xiàn)、內心世界的豐富等。我想在克里雅人的精神家園里有虔誠的信仰,是他們獲得更多幸福感的秘訣。

如果說宗教信仰是克里雅人在艱苦環(huán)境中的精神之力,那么崇敬自然則是他們得以在沙漠中繁衍至今的生活之道——他們與自然和諧相處,敬畏生命,從不狩獵,堅持萬物平等的樸素理念,在沙漠的饋贈下領悟生命本初的涵義。

“克里雅人把胡楊當著生活的伴侶,利用它卻從不毀壞,固守著千年不變的信念?!卑⒌狭φf,克里雅人用胡楊做房屋的梁柱,用胡楊枝生火做飯,甚至死后用胡楊剖開當棺木埋葬?!暗覀儚膩聿粫澈鷹畹闹鞲?,通常在距地面三米的高度砍胡楊枝干,隨即用河泥將斷面密封,這樣就不會傷害胡楊的樹根,以利于來年抽出新枝繼續(xù)生長,遮擋風沙。”

一天傍晚,我和阿迪力發(fā)現(xiàn)荒漠中有三株古樹在燃燒,既不是枯樹自燃,也不是履行某種宗教儀式?!澳鞘怯腥巳蓟鹪隍屩鸪嗪?,克里雅人是不獵殺動物的”。這種對付野生動物侵襲的古老方法依然在這里上演,即使在生活最窮困的時候,都不曾以狩獵為生,直到今天克里雅人抵御野獸的工具依然是原始的火種。火光代表著力量、溫暖、希望,他們采用一種心靈上的防御,這道防線沿襲彌久。

克里雅河不僅僅是條河流,它還是克里雅人的精神源泉。人們幸福時感恩克里雅河,痛苦時祈求克里雅河??當河水的自然之力無法抗拒時,他們對克里雅河有著一種極端崇敬的情懷,巴克就是這條河最忠實的信徒。

巴克老人60多歲,一個人住在胡楊林深處。當我到來時,他毫不猶豫地殺了一只大羊。我雖然努力阻止他,卻沒有任何用。我知道羊克里雅人必須依靠羊群為生,便將錢遞給巴克,但被他一口回絕。在那個炎熱干燥的下午,我聽到了克里雅人歷史存在的另一種形式,一種由河流、個體、命運與喜悅組成的歷史。

巴克老人的妻子與孩子都被克里雅河帶走了。幾年前,一場大水沖走了他的木屋和孩子,隨后妻子也被病魔奪走了生命。在沙漠之中,幾乎沒有醫(yī)療機構,生命的誕生或終結都像克里雅河一般飄忽不定。巴克不知道是哪種病魔奪走了親人的生命,但他說是克里雅河將親人帶到一處水草肥美的綠洲中。巴克期盼克里雅河也快點將他帶走,然而,命運似乎在考驗老人,他的身體非常好,為此他常常感到苦惱。他的好身體得益于并不擴大羊群,每年新增的羔羊都進入他的肚子。

陽光透過蘆葦墻的縫隙照在巴克臉上,我在和一個渴望死亡的老人交談,但他的話語中絲毫沒有悲痛,反而有著一種超然的喜悅。這位老人似乎發(fā)現(xiàn)了命運的密碼,已經(jīng)超脫了死亡。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終結,而是順著克里雅河前往彼岸。

巴克記不清親人們是何時離開他了,但他卻清晰地記得哪一年洪水非常大,淹了村子;哪一年河水非常少,岸邊胡楊大片的死去??當說起現(xiàn)在河水越來越少時,他瞬間失去了力量,被悲傷打碎,眼圈里滾動著渾濁的淚花。

 

一位父親正給吊籃里的兒子喂馕。很早以前這里只有兩個家族,經(jīng)過幾百年的繁衍,目前全鄉(xiāng)住戶增加到305戶,共有1370多人,沿230公里的克里雅河分布。

古爾邦節(jié)的早晨,穆斯林民眾做完禮拜后依次站在門口相互握手問候祝福。克里雅人敬畏生命,講究禮儀,不在長者面前大聲喧嘩,虔誠地保持著精神信仰。

 

跪在沙漠中凈臉后虔誠禱告

在注重精神信仰和宗教儀式的達里雅博依,禱告是克里雅人每天生活中的重要內容。每天清晨,村民會騎著摩托車,趕到村外的河道附近,先用細細的沙子凈臉,然后虔誠地祈禱;遇到外出做向導,他們也會很早爬起來,跪在沙漠里完成這項重要儀式;他們每頓飯后也會禱告。

 

[婚禮頌] 悲喜交加的愛情之歌

新娘出嫁只是做女人的開始,只有她在生養(yǎng)了第一個孩子時,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會得到比出嫁時候更多的首飾和衣裙;當完成了這個特定儀式后,女人才能得到在女性社會中享有的尊嚴。

 

在沒有風沙的日子,達里雅博依的陽光溫暖而刺眼,瓦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絲云彩。沙漠里的生活簡單得像簡筆畫,人們墨守成規(guī)地遵循著延續(xù)了上千年的傳統(tǒng)。那些沙漠、羊群、胡楊像永恒的符號一般將一天和一千年變成宿命的輪回。

平時,克里雅人各自在沙漠中放牧,過著單調的生活;每逢有人結婚時,則是他們相聚慶賀的節(jié)日。里雅人結婚嫁娶,也會派喜帖,不過這喜帖很特別——只是一張小紙條,派出之后逐戶傳遞。300多戶居民,相距少則幾公里、多則二三十公里,因此小紙條至少提前半個月就得發(fā)出。

我跟著阿迪力去參加阿依汗的婚禮,一個19歲克里雅“剩女”的婚禮。按照達克里雅人的習俗,締結婚姻的形式要經(jīng)過擇偶、說媒、贈送彩禮、定親、婚禮幾個階段。傳統(tǒng)的習俗還規(guī)定:未經(jīng)舉行婚禮的男女單獨相處是違悖倫理的,并認為婚前的純真才會帶來婚后幸福美滿的生活。

午后,迎親的人來了。新郎帶來的樂手在新娘家門外寬敞的沙地上彈琴歌唱,而平常的日子里,這里除了羊的叫聲,聽不到別的聲音。新娘家的女人們一邊聽著,一邊用炙熱的沙粒烘烤大餅,用茶水和沙烤餅招待來客。

在婚禮中我第一次感受到克里雅人的激情,在他們的沉默之下有著火焰般的激情。人們在樂手的奏樂中瘋狂地跳著舞,上到80歲老人,下到孩童都加入到這場舞蹈之中。舞步揚起的陣陣塵霧里,只聞歌聲不見人。舞者像旋轉著的陀螺止不住腳,黃沙在舞步中飛舞。仿佛他們那些平靜的面容、冷漠的眼神都是假象。

下午五時,娘家的女眷們開始為阿依汗梳妝打扮,她已經(jīng)忍不住了,木屋里不時傳來她嚶嚶的抽泣聲。迎親的四個年輕人用一塊毛毯將阿依夏木抬出房外,圍著木屋轉了三圈,完成了出嫁前的告別儀式。當阿依汗被托舉到馬背時,送親的女眷們掩面抽泣。哭婚,是流淌在女人心里的那條河在宣泄,是一個少女走向女人的標志。

月色迷人,順著灑滿月光的小路返回,晚風吹得胡楊林沙沙作響??死镅排⑹沁@片沙漠中最美麗的玫瑰,她們是“死亡之?!钡拿廊唆~,那些終日的風沙也無法遮擋她們美麗的容顏?;厝サ穆飞?,我在內心深深地祝福年輕的阿依汗和他的丈夫攜手走完伴隨著風沙的一生。

阿迪力說,在克里雅人看來,新娘出嫁只是做女人的開始,只有她在生養(yǎng)了第一個孩子時,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會得到比出嫁時候更多的首飾和衣裙,當完成了這個特定的儀式之后,女人才能得到在女性社會中享有的尊嚴。今天,阿依汗告別了少女時代,她將像一個成年女子一般面對克里雅河,享受自己的人生。

深夜,阿迪力沒有扔下我,他帶回了一條烤羊腿和我分享。我很八卦地問單身的阿迪力準備什么時候結婚,有沒有心愛的女孩。他面露一絲得意的笑容說已經(jīng)離婚兩次了,一時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仿佛我之前看到的都是假象,他們日復一日的平靜生活,古老的生活習俗,沉默的性格都讓我認為克里雅人就是這世外桃源的主人。不會像外面世界的人一樣離婚,每一對夫妻都會相互恩愛度過一生??當我把這個看法告訴阿迪力時,他同樣吃驚的望著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阿迪力說離婚在達里雅博依是很正常的事,和結婚一樣。只要丈夫對妻子摔三次帽子,就代表著這段婚姻關系自動終止。離婚之后兩人就可以開始新的婚姻生活。離婚時妻子可以帶走自己的嫁妝,讓女性對男性的依賴程度并不大;同樣,男人離婚后也不用付瞻仰費,因此離婚也沒有太大的經(jīng)濟壓力。

阿迪力說,克里雅人結婚早,很多是在懵懂無知的年紀就成家了,因此當他們成熟后會重新考慮自己的伴侶是否適合自己。很多五六十歲的老人依然離婚,繼續(xù)沿著克里雅河尋找自己的愛情。這時,我才知道阿迪力并不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他每天晚上消失是忙著去約會,在星空下的沙漠中和情人互訴心腸。

克里雅人認為愛情是人生最美好的事物,阿迪力為了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孩,經(jīng)歷了兩次離婚。他說在克里雅女孩樸素的外表下,安靜的生活中隱藏著如同火焰一般的愛情,她們像這片沙漠一般難以征服,像刀鋒一般劃過男人的心。

夜色已深,在我來到達里雅博依半個月后,阿迪力終于敞開心扉對我說了很多話,生活、渴望、夢想、迷惑??他說做向導時,總會有游客托他去于田縣“找女孩”,他并不能理解這樣的事,既然一些女孩喜歡有錢的男人,為什么不嫁給那些男人呢?同樣那些有錢的男人們?yōu)槭裁床蝗⑺麄冋J為美麗的女孩呢?我沒有辦法向他解釋其中的原因,我知道,我和他之間依然相隔著一片龐大的沙漠。

 

一個男人正在劈胡楊木,妻子在旁邊撿拾??死镅湃说纳骐x不開胡楊,在胡楊林中放牧,用胡楊樹干建房,用胡楊枝生火做飯,死后把胡楊樹剖開當棺木埋葬。

婚禮上,族人圍坐在一起等待主人的安排。在廣袤的沙漠深處,人們各自居住相隔很遠,每逢婚禮每戶人家基本都會有人來參加,這也成為親友相聚的一個機會。

 

用毯子抬著新娘完成出嫁告別

按照達克里雅人的習俗,締結婚姻的形式要經(jīng)過擇偶、說媒、贈送彩禮、定親、婚禮幾個階段?;槎Y當天,蒙著蓋頭的新娘會坐在毯子中間,讓四個年輕人抓住毯子四角抬出家門,圍著木屋轉三圈后重新回到屋里。在短暫舞蹈中,新娘的家人會幫她揭開蓋頭,然后新娘才會隨丈夫和迎親隊伍回到自己的新家。

 

[活標本] 綠洲文明的堅守之路

達里雅博依處于絲綢之路的正中,周圍分布有大量古城遺址,是綠洲文明興盛發(fā)展的見證;在數(shù)千年的戰(zhàn)爭烽火中,克里雅人被刀劍和歷史遺忘,他們將綠洲文明的薪火傳承至今,生生不息。

 

達里雅博依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地方,來到這里一個月后我有一種已經(jīng)生活一年的感覺。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樣的,時光在這里變得緩慢。對于生活在城市,習慣快節(jié)奏的我來說開始懷疑家園的意義。我時常在想,生活在沙漠中的克里雅人會孤獨嗎?他們堅守的動力是什么?

2000多年前,克里雅河是一條水勢很大的河流,曾經(jīng)穿過塔克拉瑪干沙漠,注入了塔里木河,河流的貫通形成了絲綢之路的中道和南道的通道,這條通道連接著古代西域的龜茲國和扜彌國??梢韵胍姡敃r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很適合人類生存。

達里雅博依處于絲綢古道上的正中,在村落西北十四公里是馬堅勒克遺址,北24公里是喀拉墩遺址,喀拉墩遺址西北41公里即為“圓沙古城”??脊艑W者認為,圓沙古城即是扜彌國所在地,而喀拉墩古城的民居搭建和克里雅人并無二異,一樣是用胡楊、紅柳和淤泥混合構建的“木骨泥墻”。

從遺址的分布情況及收集到的文物來看,克里雅河沿河而存的文明與塔里木盆地其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早期綠洲文明的歷史淵源存在普遍的共性,顯示了一種文化的趨同。沙漠腹地能夠出現(xiàn)城市,說明人員往來頻繁,經(jīng)濟及文化發(fā)展達到了相當?shù)某潭?,當時的達里雅博依是綠洲文明發(fā)展的鼎盛時期。

然而,無論多么輝煌的人類文明在大自然面前都是渺小的。數(shù)據(jù)顯示,一千年來,塔克拉瑪干沙漠向南移動了300公里,連綿起伏的沙巒也拖住了克里雅河的腳步,并迫使其河道自西向東有過3次大的遷移。之后,這些輝煌的城市被沙海所淹沒,成為了歷史。但綠洲文明的薪火依舊被稱為古西域土著“活標本”的克里雅人傳承至今,生生不息。

數(shù)千年間,龐大的沙漠將克里雅人與外界隔絕。這里沒有大規(guī)模的草場,大多是鹽堿地,無法進行農業(yè)種植,同時又隱藏在沙漠之中,交通不便,在數(shù)千年的烽煙中,這里被刀劍遺忘,被歷史遺忘。然而,在今天早已沒有了戰(zhàn)爭的烽煙時,克里雅人卻已走不出自己的家園了。他們愿意接受外界的人和文化,但并不愿意走入那些紛紛擾擾之中。

在我走訪中,發(fā)現(xiàn)很多居住在鄉(xiāng)政府附近的人家都已經(jīng)有了電視,但他們對電視毫無興趣,更多的是連接VCD播放木卡姆(維吾爾族一種音樂形式);年輕人也開始騎摩托車放牧,但也只把摩托車當成跑得更快的駱駝而已;對于現(xiàn)代文明他們不排斥,也不歡迎,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冷漠。有時,望著他們安靜的神情,我會懷疑如果世界再次將他們遺忘,一切現(xiàn)代設施消失,他們也不會難過。

按照文明進程的規(guī)律,每一種封閉的傳統(tǒng)文明與現(xiàn)代文明相遇時,都會發(fā)生碰撞,然后融合。在達里雅博依,這兩種文明之間沒有發(fā)生碰撞,也沒有發(fā)生融合。喧囂的現(xiàn)代文明在到這里后像胡楊葉一般飄落到克里雅河中,悄無聲息。

尋找克里雅人面對現(xiàn)代文明奇怪態(tài)度的起源需要翻開落滿沙塵的史書??死镅攀且粋€崇尚和平的部落,在歷史上他們遠比新疆其他部落更愿意接受先進文明。作為絲綢之路上的文化交流中心,達里雅博依所在的和田地區(qū)曾是中國最早傳入佛教的地區(qū),早在公元前一世紀,印度佛教就傳入了和田(于闐);藏傳佛教也是從和田傳入的。之后佛教與伊斯蘭教在11世紀初經(jīng)過血與火的爭雄后,在和田發(fā)生了交替,在這次改變世界的交替過程中,克里雅人是最有力的見證者。

數(shù)千年間,不同文明從這里路過,從東方到西方的,從西方到東方,每一種文明都誘惑著克里雅人。他們對于外界文明擁有選擇權,根據(jù)自身的需求來選擇文明形式,因為不會有其他強勢文明會穿越沙漠,用刀劍來改變克里雅人的文明形式。這也是今天克里雅人面對現(xiàn)代文明如此從容的原因。

然而,克里雅人可能對那些方便他們生活的現(xiàn)代文明不感興趣,但對親情、生命的熱愛又渴望讓現(xiàn)代文明的曙光投射進沙漠里。阿迪力就面臨這樣的矛盾,他需要常年游走在于田與故鄉(xiāng)之間,或者當向導,或者將采挖的大蕓運到縣城去賣。畢竟僅僅依靠數(shù)量有限的羊群,很難抵御自然災害和家人的生老病死。但這并沒有換來父親的理解,父親希望他像個真正的克里雅人一樣,管好自己的羊群。

阿迪力的父母對兒子現(xiàn)在所從事的工作無法理解。阿迪力說母親的身體不好,希望自己能夠掙更多的錢,為她看病,但母親并不理解這些。母親像很多克里雅老人一樣并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他們認為生命就像胡楊樹葉,到了秋天就會落下來。克里雅人在數(shù)千年間從沒有過醫(yī)院,沒有醫(yī)生,阿迪力很難向母親解釋清楚疾病與醫(yī)院的關系,而他的母親關心的是自己告別沙漠的儀式——葬禮。

 

一位婦女正在從井中提水。在沙漠中水是生命之源,村民定居第一件事就是打井,這種井淺的四五米,深的達十幾米。有的水井周圍還放幾根胡楊樹干防止風沙。

一位婦女正在擇菜做午餐??死镅湃说纳顦O其簡單,以馕和羊肉為主要食品。當?shù)責o法種植蔬菜,只能從縣城購買一些洋蔥、大蒜、胡蘿卜、恰麻姑和少許白菜。

 

一位克里雅婦女發(fā)燒在家休養(yǎng)

在沙漠深處,由于醫(yī)療條件不完善,一些離鄉(xiāng)鎮(zhèn)府較遠的人們生病后并不能得到及時醫(yī)治。達里雅博依鄉(xiāng)政府成立于1989年,下設派出所、獸醫(yī)站、醫(yī)院、學校、糧站和胡楊林管理站。政府在當?shù)嘏嘤栣t(yī)護人員和獸醫(yī),為牧民發(fā)放藥品,推廣太陽能,解決用水問題??各種現(xiàn)代生活設施也逐漸走進克里雅人的生活。

 

[未來夢] 家園命運的抉擇之惑

達里雅博依不是物質的樂園,但它是心靈的樂園。過去克里雅人因為避難而無法走出,而今天因為留戀家園而難以離去。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讓他們的生活舉步維艱,正面臨家園命運的抉擇之惑。

 

越來越多的越野車開進了達里雅博依,探險者們興奮地將越野車駛向一座座沙丘,揚起了的沙塵飄落到克里雅河中。有游客在沙漠中點起篝火,開大喇叭播放著流行歌曲,喝著啤酒,慶祝穿越的成功。阿迪力沉默地蹲在街道上看著穿著戶外裝的游客,他不明白這些游客在為什么狂歡,就像這些游客不明白他為什么如此沉默一樣。

對于游客來說,達里雅博依是他們模糊的夢想,來到這里就是為了尋找自己心中的世外桃源,但我估計他們沒有人會愿意常年留在這里。有時我也會問自己,這里真的是世外桃源嗎?當我發(fā)現(xiàn)越渴望、越努力地去感受達里雅博依時,自己反而離它更遠。這里不僅僅是地理或心理上的地標,它更像一個隱喻,關于人類命運、空間、神秘主義與未來的隱喻。

8月是達里雅博依最熱鬧的時候,這個時間不僅有游客,還有學生。不同于中國很多村莊的留守兒童,達里雅博依是留守父母。每年8月是父母能見到孩子們的寶貴時間,也是打破這個村莊沉默氣息的時刻。

14歲的托合提是于田縣初一的學生,也是一位讓政府工作人員頭疼的學生。和于田縣城熱鬧的學校相比,托合提更喜歡這片沙漠,喜歡帶著羊群游蕩在克里雅河畔。他是達里雅博依的孩子王,多次帶著同學一起從學校偷偷跑回家。當然,最終結果是被“抓回”學校。為了防止像托合提這樣常跑回來的學生,鄉(xiāng)政府告知所有當?shù)厮緳C不能攜帶孩子回家,帶一個孩子將要罰款1000元。

在鄉(xiāng)政府門前一輛報廢的越野車上,托合提和同學們玩著“開汽車”的游戲。當我拿著零食出現(xiàn)時,孩子們一擁而上將我圍住。我試著用零食引誘托合提,勸他以后要認真讀書,不要再逃跑。托合提聽了我的話有些猶豫,與他年齡不相符的煩惱浮現(xiàn)在臉上。他說縣城老師講的課聽不懂,而且和城里孩子也玩不到一塊,那些孩子總是笑話他是沙漠里的野人,所以不喜歡學校,不喜歡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對于14歲的托合提來說是艱難的,但他沒有選擇。不僅僅是他,克里雅人也沒有選擇。今天,當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達里雅博依這個地名時,克里雅人也不可避免地陷入這個飛速旋轉的世界中。隨著全球氣候的變暖,昆侖山冰川減少,以及水資源胡亂開發(fā),克里雅河從上世紀七十年代斷流開始,已經(jīng)縮短了近百公里,僅為1949年的三分之一。

在克里雅老人的印象中,茂盛的胡楊林、成片的濕地、叢叢蘆葦、群群水鳥都成為了歷史;十年前,這里最深的井不過兩米,而目前一般井深六七米,最深的已達到十五米。隨著大批胡楊枯死,羊群失去了食物,而采挖大蕓則進一步惡化環(huán)境,現(xiàn)在克里雅人正在失去他們堅守的家園。

克里雅人不關心歷史,也不關心外邊的世界,他們只關心克里雅河。但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已經(jīng)讓生活舉步維艱,也許只有移民遷出沙海是唯一的辦法。即使不離開,最終環(huán)境的毀滅也會讓克里雅人失去家園。現(xiàn)在政府采取的方式是教育移民,老一代人不愿意搬出沙漠了,只有讓孩子們走到外面的世界,他們將來就不會回到沙漠之中。

但即使移民也會面臨許多問題,于田縣的其他綠洲也不能為1300多人提供耕地,而他們除了放牧一無所長,將以何種勞動來養(yǎng)家糊口?更何況他們久居沙漠,一旦離開熟悉的環(huán)境,心理上的失落感會給他們精神上帶來壓力,他們的風俗習慣和生活飲食都會因為在新環(huán)境下不適應而難以安居樂業(yè)。

也許最好的方式是循序漸進地改變克里雅人的生存狀態(tài)。有人統(tǒng)計,根據(jù)克里雅河流域的植被面積,人均十到十五只羊就可以使這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進入可持續(xù)發(fā)展,外界的救助只需為每個人每年提供三百斤口糧,即可保障基本生活需求;

如果能夠幫助建立耐旱植物苗圃,在沿河一帶形成多品種、多層次植物生態(tài)區(qū),對于改造這里的環(huán)境將是莫大的功德。事實上,保住一條沙漠中的綠色長廊得益的不止是克里雅人,也不止是于田縣,它將有益于整個西部地區(qū)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

克里雅河是克里雅人的生命源泉,是歷史,是靈魂;他們沒有為這條河留下任何書面的記錄,卻以生命存在的形式記錄下這一切。但隨著教育的普及,托合提這一輩人的未來將與克里雅河無關。達里雅博依不是物質的樂園,但它是心靈的樂園,有一天克里雅人會走出沙漠,但我相信不會是疾風暴雨式的。

離開時,刮起了大風,黃沙漫天飛舞,能見度很低。當我還能聽到阿迪力告別的聲音時卻已看不清達里雅博依了。心中泛起一種失落感,突然間莫名想起了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的結尾寫到:“遭受百年孤獨的家族,注定不會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現(xiàn)了?!?/span>

(本文寫作時參考引用了尚昌平所著的《沿河而居》,特此鳴謝?。?/span>

 

一群小學生正在排隊取水。達里雅博依的小學里只有一至三年級學生,吃住都在學校;四年級至初中的孩子則到于田縣城上學,所有費用全部由政府負擔。

沙漠胡楊成為人們生活的見證。千百年來人類與沙漠、綠洲、河流形成了一種相對的平衡關系。然而由于水量減少,沙漠化加劇,克里雅人正在失去他們堅守的家園。

 

節(jié)選自《DEEP中國科學探險》2012年第12

 

更多詳細內容請見《DEEP中國科學探險》2012年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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