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如月,照亮生活。
文/空青
終身誤
曹雪芹 〔清代〕
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
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人家們,都在說著金玉良緣、天生一對。我呢,卻獨獨念著木石前盟,難以忘懷。
小時候,覺得這人間繁華浪漫,無所不有。如今經(jīng)過愛情洗禮、家門變遷,才信了這里的“美中不足”。
只是,還是會遺憾。
縱然新的很美,現(xiàn)在很好。到底還是念念不忘那一段舊情初戀。
我意難平。
金縷曲二首·其一
顧貞觀 〔清代〕
季子平安否?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藉,母老家貧子幼。記不起,從前杯酒。魑魅搏人應(yīng)見慣,總輸他,覆雨翻云手,冰與雪,周旋久。
淚痕莫滴牛衣透,數(shù)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比似紅顏多命薄,更不如今還有。只絕塞,苦寒難受。廿載包胥承一諾,盼烏頭馬角終相救。置此札,君懷袖。
寧古塔,在清代是一個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地方,苦寒、陰冷、十去九不回。
顧貞觀的朋友,就是被流放到了那里。
作為朋友最傷心的,并不是說沉冤無法昭雪,而是即使沉冤昭雪之后,“季子”這一輩子最美好的時光,也已經(jīng)被浪費在寧古塔受盡折磨了。
故事的后來,顧貞觀找到并且打動了納蘭容若,多方運作之下,終于把朋友救了出來。
可事情也如他所說:“平生萬事,那堪回首”。
南鄉(xiāng)子·重九涵輝樓呈徐君猷
蘇軾 〔宋代〕
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yuǎn)洲。酒力漸消風(fēng)力軟,颼颼。破帽多情卻戀頭。
佳節(jié)若為酬。但把清尊斷送秋。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蘇軾用了24年,讀書考試,一步步走到人生事業(yè)的巔峰;然后,他用整個后半生的時間,慢慢從巔峰走下來,這個漫長的走下來的過程,這一路的顛沛流離,為蘇軾極大地延伸了生命的寬度與深度。
我們喜歡蘇軾,不也就是喜歡他用后半生沉淀出的樂觀與豁達嗎?
可是,當(dāng)他苦笑著,感嘆世事如夢、轉(zhuǎn)眼已成明日黃花的時候。我分明能感受到那份來自少年天才的無奈。
幾十年生涯,究竟是好是壞,是福是禍,誰又能夠評說呢?
和查為仁悼亡詩
趙艷雪 〔清代〕
逝水韶華去莫留,漫傷林下失風(fēng)流。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美人與名將的共同點,是年少時候的意氣風(fēng)發(fā)。
前者嫵媚于街頭巷陌,受盡千般寵愛;
后者馳騁于邊塞疆場,享受萬丈榮光。
可隨著歲月流逝,這一切的榮耀與恩寵也都會逝去。
到時,又該如何自處?
不如,不見白頭,終于燦爛時分。
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辛棄疾 〔宋代〕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yuǎn)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fēng),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yīng)羞見,劉郎才氣??上Я髂?,憂愁風(fēng)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樹木隨著時間的流逝長高長大,人卻相反,隨著年紀(jì)增大,逐漸佝僂了身姿、遲鈍了思想。
詞的結(jié)句,與“不許人間見白頭”異曲同工。喚人來擦干凈英雄的淚水,這淚水不為失敗,而是為了歲月。
青玉案·年年社日停針線
黃公紹 〔宋代〕
年年社日停針線。怎忍見、雙飛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猶在,亂山深處,寂寞溪橋畔。
春衫著破誰針線。點點行行淚痕滿。落日解鞍芳草岸。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如何才算的上寂寞?
在熱鬧的春天里,無人與你賞花、無人與你對酒、喝醉了,也沒有人會走上來管你。
天地之間,孤零零的一個。
釵頭鳳·紅酥手
陸游 〔宋代〕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長大以后再回頭看這首詞,才恍然覺得自己好像很少讀到《釵頭鳳》這一詞牌。
“錯、錯、錯”、“莫、莫、莫”的連用,著實有一唱三嘆、循環(huán)往復(fù)的美感。
這種美感,將陸游的無奈、后悔、悲愁映襯地淋漓盡致。
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
賀鑄 〔宋代〕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垅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fù)挑燈夜補衣。
清霜之后,我這一棵梧桐也快要熬不住了,半死不活地留在世間。
誰曾想到呢,兩個人情深意重地走過這么多年,到頭來成了“失伴鴛鴦”,孤苦無依。
已經(jīng)再也見不到你了,可房間里還處處是你的身影。
那一盞燈,要我如何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