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故城 來源：網(wǎng)易娛樂 我不得不用一個讓人想到死亡的詞句形容這部片子，因為《最后的日子》是一部關(guān)于死亡的囈語之作。主人公將浮草上所有的腳印微微掩上，想讓自己迷失，也永不回頭，他在激情與平淡中來回踱步，那是點燃與熄滅的咒語，讓人猝不及防。
《最后的日子》（Last Days）繼《大象》后又一次亮相坎城，加斯·范·桑特這次沒有能載譽而歸，但這次的亮相依然引得眾人側(cè)目，不同于拉爾斯從《狗鎮(zhèn)》（2003年也是以電影形式的突破與《大象》一樣轟動坎城）到《曼德勒》（Manderlay）的作繭自縛，本片中那種難以捉摸的時間與空間的跳轉(zhuǎn)依舊醒目，回憶與紀實同時存在，縫接、剪斷都不露痕跡，保持了散文化敘事的精髓，也延續(xù)了極簡敘事的風格化需要。
影片的散文化敘事最初得益于匈牙利著名導演貝拉·塔爾(Bela Tarr)，他的那部《惡魔的探戈》（Devil’s Tango）使得范桑特有了拍攝《蓋瑞》（Garry）的欲望，于是我們看到范桑特前后截然不同的風格轉(zhuǎn)變，而這種轉(zhuǎn)變絕對不是為了取悅觀眾的趣味而做的心照不宣的調(diào)整，圣丹斯電影節(jié)開幕式上半數(shù)觀眾離場便是一個佐證。隨后的《大象》則順利的擊垮觀眾的審美習慣，散漫的、沒有明確目的的敘述和對部分細節(jié)的關(guān)注逐漸被大家所接受，原本的冗長與沉悶也隨之消失了。
第一個長鏡頭是主人公布雷克穿越靜謐的叢林，來到小溪旁。人物從鏡頭一角或邊緣進入，又從另一角消失，在極度的原始化背景下，我們聽到的是背景音樂的圣歌和布雷克一個人夢囈般的自語。很快，第二個長鏡頭給出了他從密林斜坡劃到河岸旁，扎入湍流的溪水，像個游蕩在森林深處的幽靈，放肆、無拘無束。接下來，我們看到一個個長鏡頭串聯(lián)起來，生活的瑣碎都在不經(jīng)意之間呈現(xiàn)給我們。跟著鏡頭走，你不用去思考，片斷的影像就是間斷性的思考。就像影片的題目《最后的日子》一樣，觀眾看到一個搖滾歌手生命最后兩三天的生活。一座大而空的老房子，像個堆了陳年舊物的倉庫，昏暗而空蕩蕩的，偶爾有些陽光也是無精打采的，主人公的口齒含混，偶爾清晰點的對話也盡是斷句，思維的跳躍和鏡頭的跳躍一樣的散漫。他穿著黑色的女裙和高沿的帆布鞋，舉槍瞄準熟睡的人，軀體開始痙攣，像是有一股電流穿過；他平躺在軟床上，閉眼后睜眼，眼睛忽然有了些惺忪，進入了醉生夢死的境界；癱在座椅上，雙手幾乎觸摸到地板，陡然又精神振作，手中的吉他變著戲法，從寂寂無聲到歇斯底里，再歸于平靜……一切看似漫不經(jīng)心，卻有一種冷靜的質(zhì)感，跳躍的快感。
其實，這種極端的隨意性、長鏡頭套剪，以及簡約運鏡尺度都體現(xiàn)了本片向影像的極簡主義“投靠”。我們看到影片中極少用繁復的色彩和形象，簡化干擾鏡頭主體的不必要的東西，盡量避免不必要的畫蛇添足。其實這種改變是自《蓋瑞》開始的，在現(xiàn)代極簡主義音樂家Arvo Part的配樂下，50個長鏡頭構(gòu)成了長達100分鐘的生命苦旅，這段苦旅的漂泊感是寄居在范桑特極簡的鏡頭里的。戈達爾說“每個鏡頭是關(guān)乎道德的”，實際上鏡頭是意識形態(tài)的載體，這也意味著本片中的漂泊感和死亡氣息是從《蓋瑞》移植過來的。站在這個角度，《最后的日子》影像中的極簡主義是與生俱來的，具有不可磨滅的范桑特氣質(zhì)。
《最后的日子》看似情節(jié)安排并不緊湊，而且在日常事件的跟拍中，更顯松散和零碎，幾乎是反情節(jié)的。但鏡頭的視角轉(zhuǎn)換以及用鏡頭回切制造出的時空錯位，卻都在維持著某種形式的戲劇沖突。這種隱在的戲劇沖突是不同于一般的戲劇化杜撰的，觀眾對主人公的印象隨著鏡頭游走逐漸發(fā)生變化，從起初的無常行為到后來的孤獨虛無。當然，影片視角的轉(zhuǎn)換最重要的是為觀眾留下冥想的空間，它像是文學文本里的補敘，從另一個角度重溯剛才敘述的情節(jié)，每當兩個不同視角在影像中重合，我都會有種如約而至的欣喜，在一個個空間的空檔里填補似乎已經(jīng)發(fā)生但卻是同時發(fā)生的事。這也就是一部看似沒有情節(jié)的電影為何觀眾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著走的原因。這種影片構(gòu)架頗似一個迷局布陣，身在迷宮中或許你會厭煩、苦悶，甚至不知所措，但奧妙玄機不易察覺，它就隱藏在不知不覺地生活敘事當中，張力被擰成一張網(wǎng)，逐步鋪開后才一覽無余。
影片的靈感來源于涅磐樂隊（Nirvana）主唱科特·柯本（Kurt Cobain）的死，雖然過量服用毒品已然被公認，但到現(xiàn)在還有人揣測柯本的真正死因，《最后的日子》就是以柯本為原型還原死亡來臨前一個搖滾歌手的生命歷程。影片的結(jié)尾，沒有了《大象》的觸目驚心，卻多了莫名的抑郁，我想，沒有人能抵抗來自于靜穆的襲擊，那靜穆的容顏在我腦海里變?yōu)闊o法預料的幻境，只得靜靜地注視。
——眼前的溫室，我試圖躡足靠近，薄薄的一扇玻璃門擋住我的視線，但最為微弱的風也能讓它顫抖，我微閉雙眸，從內(nèi)心搬出惦念，生命遠逝，靈魂尤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