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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顏真卿祭侄稿是丑書，卻被評為“天下第二行書”，好在哪？天下第二行書顏真卿《祭侄文稿》，真的是“丑書”嗎？
顏真卿《祭侄文稿》原來只是起草的一片文稿，并不是作為書法作品來創(chuàng)作的，由于作者心情極度悲憤，情緒已難以平靜，錯誤涂抹，不計工拙。但由于其個性之鮮明，是書法創(chuàng)作述志、述心、抒情的典型，純以神寫，得自然之妙。通篇情感真摯，波瀾起伏，隨心所欲，無拘無束。作品筆勢圓潤，姿態(tài)雄奇，情感宣泄與藝術的形式構成完美融合，達到書法藝術自然美的頂峰，并不是“丑書”。
其之所以流傳千古，被評為“天下第二行書”成為不朽之作，主要有以下5點原因：
1、書法的人文精神與價值取向
書法藝術是一種飽含人文精神的藝術，古人此尤其看重，對書法的品評首先要看作者的人品道德。柳公權說：“心正則筆正?！碧K軾說：“古文論書者，兼論其平生。茍非其人，雖工不貴也?！泵鞒捻椖略凇稌ㄑ叛浴分姓f：“論書如論相，觀書如觀人?！惫磐駚恚瑫ǖ脑u價方法強調“書品即人品”，除了書法作為藝術本身的美學內涵與價值，更是一種標榜的藝術，在彰顯藝術魅力的同時，更加重視書法家的人格、學識等因素。
在傳統(tǒng)的中國人看來，書家的作品，首先要經(jīng)過人格認可，必須從精神、道義、物質、社會、生活等多個方面加以評判。書家必須恪守做人的原則，以藝術的良知與社會責任感，充分把握作品的思想性，在思想性的基礎上才是藝術性。
2、顏真卿——一門忠義，人格典范
在安祿山叛亂之時，太守顏杲卿父子一門挺身而出，取義成仁，堅決抵抗，以致“父陷子死，巢傾卵覆”。顏杲卿與顏真卿同為顏勤禮的曾孫，都是唐朝中期名臣。在討伐安祿山的時候，顏杲卿第三子、顏真卿的堂侄顏季明，往返于常山和顏真卿所在的平原郡之間，傳遞消息。后常山郡失陷，季明橫遭殺戮。歸葬時顏真卿僅尋得其頭顱，悲憤交加，援筆作文祭悼。通篇波瀾起伏，時而沉郁，時而低回，聲淚俱下，痛徹心肝，動人心魄，真情流露已掙脫“法度”的束縛。加上顏真卿高超的書法功力，使得這篇草稿在形式和內容、書法與情感方面皆高度統(tǒng)一。筆勢連綿與情緒的不能自已，極度的悲憤之情化為“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藝術自由之境。元代張敬晏跋云：“是其手心兩忘，真妙見于此也?！彼未惿畎希骸邦侓敼?，唐朝第一等人。公字畫雄秀，奄有魏晉而自成一家。前輩云，書法至此極矣。”元代的大書法家鮮于樞，認為顏真卿的《祭侄文稿》為天下行書第二絕非過譽。
3、開創(chuàng)之功——變姿媚為雄渾
“《祭侄季明文稿》一紙，詳玩此帖：縱筆豪放，一瀉千里，時出遒勁，雜以流麗?；蛉糇?，或若鐫刻，其妙解處，殆出天造，豈非當公注思為文，而于字畫無意于工而反極其工邪。”在結體上，《祭侄文稿》打破了魏晉以來娟秀飄逸、姿媚婉轉之風，形成了一種結體茂密、字勢開張、結體寬博，寓平正于奇險的書法面貌。自此，在行草書的創(chuàng)作方面，形成了與二王為代表的秀雅書分庭抗禮的局面，達到了行書創(chuàng)作繼王羲之以后的又一座高峰。
寬朗舒展，外緊內松，體現(xiàn)了顏字內放外收的特點。又多做橫向取勢，左右偏旁或相向、或相背，多用外拓之法，字形開張多變，疏密得體。顏體在行書方面多有創(chuàng)新，廓達大度的結構特點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氣勢凜然，俯仰變化應和了書寫時的內心悲壯，情緒放任“昂然有不可犯之色”（米芾《海岳名言》）。
4、用筆之貴，妙在中鋒
《祭侄文稿》筆法圓轉，線條遒勁，筆鋒內含，力透紙背。清代朱和羹《臨池心解》稱：“正鋒取勁，側筆取妍。王羲之書《蘭亭》，取妍處時帶側筆?！睍x人多用側鋒來取勢，這種筆法使方筆字體中增添瀟灑妍美的神情。顏真卿則轉換為中鋒，《祭侄文稿》打破了晉唐以來的習慣，線條渾厚圓勁，骨勢洞達，富有立體感。王蘧常說：“書法之妙，全在用筆，用筆之貴，又在用鋒，用鋒之要，則在中鋒”。沈尹默先生進一步強調“用筆之妙，無非筆筆中鋒”，白蕉認為：“用筆講用中鋒，是書法之憲法，是用筆之根本大法”?！都乐段母濉分羞\筆疾澀恰到好處，有篆籀之氣，筆致圓潤渾厚，凝練遒勁，展現(xiàn)了非凡的藝術功力。
5、章法靈動，渾然天成
字間行氣寬綽疏朗，隨情而變，章法自然天成，給人以巨大的想象空間。并不在意字距、行距，疏密完全是隨著情感的波動而變化。心情沉重則行筆稍緩，線條凝重，越往后情緒越難自已，章法變得飄忽不定，形成跳躍性變化。整幅作品“疏可走馬，密不透風”的反差，空間調節(jié)毫無雕飾，完全是情緒的左右之下所完成的，產(chǎn)生了極強的視覺沖擊力。墨法蒼潤，流暢自然?？使P枯墨，燥而無潤，干練流暢，揮灑自如。一筆墨寫多字，多處用渴筆且有修改涂抹的跡象，表明顏真卿在寫這篇草稿時的情緒激動，思如泉涌而手不能追，激憤之情流露于墨色的變化之中，枯、潤、濃、淡、虛、實的穿插協(xié)調，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召力。蘇軾說“無意于佳乃佳”，也正是《祭侄稿》鮮明的藝術特色所在。所謂“干裂秋風，潤含春雨”，顏真卿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審美境界。
由以上5點也可以看出，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和“丑書”有著本質的區(qū)別，并不是丑書，無論從取法還是用筆，都有著傳統(tǒng)的依據(jù)，并非胡寫亂畫的丑書可比，這才是真正的大師級的作品，融入了書寫、功力和情感，是書法和情感交融的代表作品，這也是為什么它被評為“天下第二行書”的原因。
書法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強調作品豐富的內涵，不提升其精神品質。作為一門人文氣息非常濃厚的高雅藝術，如果不能堅持初心，克己自律，一味的浮躁鋪張，只能消耗書法的藝術生命?！白x書以養(yǎng)性，書畫以養(yǎng)心，不讀書而能臻絕品者，未之見也?！睍ㄓ成淞巳说纳鏍顟B(tài)，希望更多的人在留心藝事的同時，不斷積累文化底蘊，讀一讀經(jīng)史，含涵體察，多一些專注，加強思想氣質的修煉。以關注民族文化復興的熱情，弘揚中國文化的人文精神。
（作者簡介：邵光亭，知名學者、經(jīng)學史專家，書法家、畫家。長期致力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研究教學與傳播工作，研究方向涉及中國古典哲學、史學、經(jīng)學、書法、繪畫等，在諸多研究領域皆卓有建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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