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許雙峰寺，門求七祖禪。落帆追宿昔，衣褐向真詮。”這是杜甫寫給江陵和夷陵的鄭監(jiān)審、李之芳的詩。原詩的題目《秋日夔府詠懷奉寄鄭監(jiān)審李賓客之芳一百韻》，詩中的“雙峰寺”和“七祖禪”歷代文選中注釋各有千秋，正誤相當混雜，其表現(xiàn)主要是：南北兩宗紛爭七祖，各持己見。諸多資料表明，爭論焦點不是詩的好壞，而是詩中的“雙峰寺”和“七祖禪”所指何處何人的問題。由于五祖弘忍門徒惠能和神秀為廊墻鑒偈而傳衣缽，能者頓悟，得衣法南遁；神秀辭師而赴玉泉。從此，出現(xiàn)南能北秀兩宗之分。南宗惠能尊為六祖，門徒神會后稱七祖；北宗神秀亦稱六祖，門徒普寂稱為七祖。于是佛教界禪宗爭祖之風日益盛行，各找證據(jù)來正名于本宗。因此，杜子美的詩中之句就成了爭論的焦點。筆者今天只談“雙峰寺”不論“七祖禪”，不妥之處請讀者和方家賜教。
歷代諸多學者名士對杜詩都有自己的詮釋，有的說“雙峰寺”是指韶州曹溪之雙峰寺；有的則說是指黃梅的雙峰寺即四祖寺。姚令威《西溪叢語》卷上曰：“按寶林傳第三十一祖（此繼天竺二十八祖數(shù)之）實即震旦之四祖。道信大師，唐武德七年甲申歲往蘄州破頭山，至貞觀中，方改為雙峰山。第三十二祖弘忍七歲出家事信（道信）”，又云：“能大師傳法衣處在曹溪寶林寺，寶林后枕雙峰，咸亨中有晉武侯玄孫曹叔良者，住在雙峰山寶林寺左，時人呼為雙峰曹溪。至儀鳳中，叔良惠地于大師，自開元天寶大歷以來，時人乃號六祖為雙峰和尚。”據(jù)《清統(tǒng)志》曰：“廣東韶州府，南華寺在曲江縣南六十里”，按《指月錄》卷四曰：“曹溪寶林堂宇湫隘，六祖里人陳亞先捨宅廣之，即此寺也。此韶州之雙峰也”。上面這些注釋只不過是解釋雙峰寺的出處，但也均未說明杜公詩中之所指?！短扑卧娕e要》卷七曰：“此詩雙峰，蔡、杜皆主曹溪，楊西河更以下之跕鳶證之。錢、朱皆主蘄州，浦二田更以下之爐峰證之。然下所言不必為此句之證，從其始師當以蘄州為長?！庇纱丝梢?，詩中雙峰各持己見，說法不一，但從其始師來看,當以蘄州（黃梅縣雙峰寺）為長。
我國境內名叫“雙峰寺”的很多，如：潮汕雙峰寺、河北承德雙峰寺、無錫云亭雙峰寺、江津中山鎮(zhèn)雙峰寺、溫州雙峰寺、廣寧西南羅羅堡鎮(zhèn)雙峰寺、河北薊縣盤山雙峰寺、潭州南岳雙峰寺等。但這些寺創(chuàng)建時間均在杜公去世之后，與杜詩中雙峰寺無關系，不必贅述?！斗珠T集注杜工部詩》注“雙峰寺”云：“田曰：‘《釋氏要覽》云，曹溪在韶州雙峰寺下，昔晉武帝曹叔良宅也’?！币庵^雙峰寺在韶州。可是《大明一統(tǒng)志》卷七十九云：“該寺系由竟欽開山”。竟欽者即慧真廣悟禪師也。《乳源縣志·卷四》和《大清一統(tǒng)志·卷三四一》載：“雙峰寺位于廣東韶州乳源縣西雙峰山下。又稱興福院。宋代太平興國年間（976－984），竟欽禪師開創(chuàng)。后受敕額‘雙峰山興福禪寺’?！倍鸥υ诠?70年就去世了，而竟欽公元910年才出生，與詩中所言的雙峰寺根本無關系。既然曹溪雙峰寺與杜詩無關系，那唯有黃梅的雙峰寺才是詩中之所指。
從杜甫年譜上看，他晚年時期流落巴楚，死于湖南?！杜e要》云：“摩至惠能謂之中華六祖，由五祖而上，蓋梁、隋、開元以前人。六祖惠能入滅于唐睿宗先天元年，而杜甫于是年始生，六祖之道至肅宗上元初方盛，故肅宗自曹溪請衣缽歸內供養(yǎng)。杜甫于盛時漂泊在蜀，以此考之，則六祖與杜公蓋同時先后人也。故求禪言七祖而不言六祖也?！倍鸥υ陉P洛活動的時代，正值北宗盛時，到荷澤宗尊神會為七祖并得到唐王朝的認可時，杜甫已經流落巴楚，根本沒有到荷澤門求禪法的能力了?！短扑卧娕e要》曰：“房琯作六葉圖序而后，震旦六祖之傳始定。公與右丞房相皆歸心于曹溪，不許北宗門人躋秀（神秀）而祧能（惠能）者也?！惫势湓娫唬骸吧碓S雙峰寺，門求七祖禪。既曰身許雙峰、知其不許度門矣?！倍鸥ι碓谫缰?，給江陵和夷陵的鄭審一李之芳寫此詩，而雙峰門庭恰在江陵而下的黃梅，杜此時亦作下江峽之計劃。因此，從地理位置來說，“身許雙峰寺”是有確切的指向，同時也表達了他追溯禪門的真實之意。
歷代詠黃梅雙峰寺的詩人確實不少，僅唐代就有：包佶《雙山過信公所居》云：“人間第四祖，云里一雙峰”；李涉《雙峰寺得舍弟書》云：“暫入松門拜祖師，殷勤再讀塔前碑”；張祐《雙峰山四祖寺》云：“夜靜深廊人語盡，一枝松動鶴來臨”；劉長卿《宿雙峰寺寄盧七、李十六》云：“徘徊雙峰下，惆悵雙峰月”；趙嘏《四祖寺》云：“千株松下雙峰寺，一盞燈前萬里身。自為心猿不調伏，祖師元是世間人”；賈島《夜坐》云：“三更兩鬢幾枝雪，一念雙峰四祖心?！边@些詩人中有比杜甫年齡大的，也有比杜甫年齡小的，他們都指雙峰寺為四祖寺。難道說杜甫筆下的“身許雙峰寺”就不是指這里嗎？僅舉劉長卿、包佶為例：包佶與杜甫是同時期人，包佶為天寶六年（747）進士，歷任秘書監(jiān)、刑部侍郎、諫議大夫、御史中丞。他詩中云：“人間第四祖，云里一雙峰”就是指黃梅的雙峰山。劉長卿生于公元709年，比杜甫年長三歲，開元二十一年進士，歷任監(jiān)察御史、終隋州刺史。他詩中的“宿雙峰寺”也是指黃梅四祖寺，他不僅夜宿四祖寺，而且還游覽了雙峰山北的黃齡洞，在黃齡洞留下了“獨上云梯入翠微”的詩句。黃齡洞與雙峰山咫尺之遙，要入黃齡洞必經雙峰山。劉長卿還寫有《送孫逸歸廬山》詩，詩曰：“爐峰絕頂楚云街，楚客東歸棲此巖。彭蠡湖邊香橘柚, 潯陽郭外暗楓杉?！秉S梅四祖寺與九江廬山隔江相望，謂劉公宿四祖寺不能再有疑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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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天元 系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河南詩詞學會會員、黃梅縣八角亭詩社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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