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你自己的寶藏
弗洛伊德為數(shù)不多被記載下來的案例里面，有一個來訪者是個8歲（左右）的小男孩兒。這個小男孩兒怕馬怕得要死，而當(dāng)時的交通工具都是馬車，因此害怕馬這件事情讓他連門都不敢出。于是他爸爸帶他來見弗洛伊德。小男孩兒的父親是精神分析的狂熱愛好者，他在治療中對自己的兒子做了一個“野蠻分析”：他說小男孩兒害怕馬這件事情，源自這個小男孩兒更早一些（五六歲）時候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就是“戀母情結(jié)”）。他說這個馬象征了小男孩兒的父親（也就是他自己）。因為小男孩兒（潛意識里面）想要跟自己的母親發(fā)生性關(guān)系，而俄狄浦斯情結(jié)止于他意識到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于是他對自己產(chǎn)生了深深的責(zé)怪，也害怕自己的父親會因此責(zé)怪他。他把這個對于父親的恐懼投射到“馬”的身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在人們的印象里面多是上述案例這樣的“野蠻分析”，而且什么都往“力比多” 上扯，這也是后來一直被人誤解的原因之一。其實精神分析有系統(tǒng)的對人的發(fā)展和成長的理解，而且經(jīng)過很多年的發(fā)展，它也有了很多修正。而弗洛伊德和他的理論，也確實為現(xiàn)代的心理治療奠定了意義深遠(yuǎn)的基礎(chǔ)。精神分析師或是心理咨詢師都是在精神分析搭建的治療框架內(nèi)，幫助來訪者去探索和了解自己的問題的。 所以在心理咨詢里面，你能遇見的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剛在咨詢室坐下，你的心理咨詢師就侃侃而談，說你是因為這個，所以現(xiàn)在那個，你未來如果不怎樣就會怎樣怎樣……這時候你就可以拎包走人，炒了這個咨詢師。因為就像我們說過很多很多次的，人和人之間是如此不同，咨詢師不能拿自己的經(jīng)驗預(yù)設(shè)一個結(jié)論，然后想方設(shè)法地在咨詢中、在來訪者身上找證據(jù)，證明自己是對的。哪怕是所謂的“診斷”（現(xiàn)在叫“個案概念化”），如“抑郁癥”、“偏執(zhí)型人格障礙”諸如此類的名稱，也不過是為了方便咨詢師之間進行專業(yè)交流的一種語言罷了。所有的“病癥”背后，都是一個活生生、復(fù)雜的人，不能一概而論。反過來說，永遠(yuǎn)不要給自己貼標(biāo)簽，亦不要讓他人給你貼標(biāo)簽。對于你的人生，你的感受，你的世界，你是怎樣一個人，發(fā)生的一切對你有著怎樣的意義……其實只有你自己有能力知道?；氐街爸v的那個小男孩兒的案例。他接受了弗洛伊德的分析之后，癥狀消失了。他為什么就好了呢？當(dāng)然有可能小男孩兒本身是個不可預(yù)測的變量，他可能是討厭弗洛伊德大叔，就說算啦算啦，不要再分析我啦，我好了。但是假設(shè)小男孩兒是個穩(wěn)定的來訪者，拋去“被分析”，弗洛伊德幫助小男孩兒意識到“害怕被指責(zé)所帶來的恐懼感”，似乎起了很重要的作用。這也是心理咨詢里面，咨詢師很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幫助來訪者了解在自己身上真正發(fā)生著什么。多數(shù)情況，咨詢師都是從幫助來訪者了解自己的情緒入手的。所以你看，美劇中的心理咨詢師似乎不會說別的，就一句話：“How did you feel（你感覺如何）？”不要小看這句話。因為大多數(shù)人，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不清楚自己的真實感受是什么的。人的回答往往千奇百怪，比如說：“我理解，我覺得他這么做是有道理的，我能夠理解他?！边@是你的“想法”，不是“感受”。想法往往是被你無數(shù)次加工后得到的東西，沒有治療意義。 所以，How did you feel？小男孩兒需要的是接納自己這種“害怕被指責(zé)所帶來的恐懼感”，我們也一樣?！扒榫w”是扇門，打開有不同的世界。我們都渴望我們內(nèi)心的情緒被看到、被聽到、被無條件接納。 再順便做個廣告，人類的終極哲學(xué)命題一直是“了解自己”。心理咨詢師一直在做的事情——做鏡子、做工具，都是幫助來訪者自己去了解自己，而不是由咨詢師來解釋來訪者。當(dāng)然，想起來要講這個故事，是被朋友提及我學(xué)習(xí)理解夢這件事情。夢在心理治療里面有特別的意義。歐文·亞隆在《給心理治療師的禮物》里面說，年輕的咨詢師常常不懂得通過夢和來訪者工作，是因為他們并未了解夢對人的意義，因此常常錯失良機?！昂蛪艄ぷ鳌笔切睦碇委煹囊徊糠帧；驹瓌t其實跟前面講的差不多：不“野蠻分析”。不是你講了一個夢，咨詢師就說，噢你夢見貓是這個意思，夢見房子是那個意思。而是咨詢師幫助你（在咨詢的框架下）看見夢對于你的（獨特）意義。這個意義仍然只有你有能力知道，咨詢師的解釋終歸是咨詢師自己的，不算數(shù)。甚至有時候，你的夢是毫無意義的，你卻能在敘述的過程中，和咨詢師一起，探尋了解你自己的契機，使得治療進一步深入下去。說來說去，你才是最能夠了解你自己的那一個人，你才是你自己的寶藏。 文中講到的小男孩兒的案例是有一次在一個講精神分析的老師的工作坊上大家的討論，非完全我的原創(chuàng)。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都是我在努力學(xué)習(xí)中的東西。盡管經(jīng)典的精神分析在后來的發(fā)展中有這樣那樣的修正，但我覺得，一個咨詢師要去更好地理解來訪者，學(xué)習(xí)精神分析是個好的途徑。
黑暗中見到光芒
最近常有人來問我能不能分享些跟心理相關(guān)的話題。我每次都高興應(yīng)允，說那我來分享一下抑郁這個主題吧，主辦方都面露難色，問：能不能講點兒積極的、正能量的？我覺得很尷尬，因為其實我私下覺得在諸多和心理相關(guān)的主題里面，所謂的“抑郁”和“不高興”是最有“正能量”和光芒的。所以我總是想來給“抑郁”正一正名，剝繭抽絲，窺見它的價值。 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大家還流行手寫信，每次寫信都和朋友相互問候最近開心嗎、過得好嗎。出國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不開心”是什么意思，雖然每次都寫這個問候語作為開頭，但權(quán)作禮貌。直到我出國以后有了抑郁的“癥狀”感受，“開心”和“不開心”才真的進入我的意識里面。我為自己“不高興”這件事情糾結(jié)了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直到看到這么一句話：“一切在哲學(xué)、詩歌、藝術(shù)、政治領(lǐng)域成績卓著的人，即使蘇格拉底和柏拉圖也不例外，都是憂郁的?？??！蔽也裴屓涣恕：?，原來我有做天才的潛質(zhì)。玩笑歸玩笑?；仡櫸业拿恳淮巍耙钟簟卑l(fā)作，都會帶來無與倫比的價值。所以我們不講臨床診斷的“抑郁癥”，我們來講一講“不高興”的價值。 有一個精神分析的前輩，叫梅蘭妮·克萊因，她是客體關(guān)系理論的創(chuàng)始人。她提出了人在心理上有兩個特殊的位置：PS位置（paranoid-schizoid position），即偏執(zhí)分裂樣位置；另一個是D位置（depressive position），就是抑郁位置。這個理論背后有很復(fù)雜的東西，不細(xì)贅了。但我想借用她的PS位置和D位置講一講抑郁的價值。 先讓我講一個自己的故事。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不好好學(xué)習(xí)，每次都差一點點拿不到獎學(xué)金。我每次去見老師的時候，都跟她說，我只花了一個晚上看書，所以沒考好，如果我花一個星期看書的話就一定沒問題。直到有一天，我的老師跟我說，Jane你知道嗎，你每次都跟我說你是準(zhǔn)備的時間不足，但我覺得，你根本就是在害怕失敗，你害怕你復(fù)習(xí)一周也考不到前面去，所以給自己找了這么個借口。老師的這句話如當(dāng)頭一棒。因為她說的是對的，我不敢面對的是我對失敗的恐懼。所以她說完這番話之后，我不得不面對我自己的恐懼和懦弱。你可以想象，我在奮起之前，陷入了漫長的思考和不高興。我從自己的PS位置，走向了D位置。這是什么意思呢？我聽我的督導(dǎo)這么講，他說你可以把PS位理解為Photoshop（美化圖片軟件），就是說在這個位置上，你會把“痛苦的真相”PS（美化）成你可以接受的樣子。比如，我不愿意去面對“我恐懼失敗”這個痛苦的真相，于是我就把它美化成為“我沒時間復(fù)習(xí)，如果我有時間復(fù)習(xí)，我才不比別人差”。這個故事你聽起來一定會覺得熟悉。 我做咨詢師這么多年來，來訪者每次都會帶來一個PS過的問題進入咨詢室，ta會說，如果我的孩子聽話就沒事了，如果我老公回心轉(zhuǎn)意就沒事了，如果我考試過了就沒事了，如果我跟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系處好了就沒事了，如果我找到女朋友就沒事了……剛做咨詢師的時候，你會陷入來訪者的圈套，你真的幫他處理這些實際的問題。然后你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好了，下一個問題又來了。當(dāng)你不去面對PS樣貌背后真實的問題的時候，生活總像是和你藏貓兒的小朋友，沒完沒了。你必須陪伴來訪者，一起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離開美化過的PS位置，起身向D位置行走。在D位置上，你開始面對“真相”。D位置標(biāo)準(zhǔn)的翻譯是抑郁位，也譯作“黑暗”。你開始思考你的行為、你的動機，你還要去面對你的脆弱、孤獨、懦弱、恐懼等等。你開始不斷地思考，幾乎是不可避免地陷入“抑郁”。所以我說，一個人能陷入“抑郁位”是非常勇敢的。待在PS位置上可能很煩躁，但是并不令人恐懼和悲傷；而如果一個人真正開始思考，面對自己的“黑暗”，那是非常勇敢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這么做。 但是一個人并非一定要永遠(yuǎn)待在D位置上。你既可以隨時回到PS位置上去喘口粗氣，也可以再憋口氣，完成整個“哀悼”（哀悼你的喪失，比如你再也無法獲得的時間、童年、愛情或是工作）的過程，超越D位置。 讓我來講個超越D位置的故事?？巳R因在她的一本書里面講了一個A小姐的故事。A小姐的兒子在事故中喪生了，她非常難過，前后做了兩個夢。在第一個夢里，她進入兒子的房間，為兒子收拾床鋪和書桌，就好像兒子還活著一樣；在第二個夢里，她走到一個湖邊，她的兒子在湖中央，大聲地喊她：“媽媽，媽媽救我！”她在湖邊站了一會兒，扭頭離開了。在第一個夢里，她在一個被美化過的位置。痛苦太大了，而“哀悼”還尚未完成，所以她需要美化這個痛苦：兒子還活著，他還會回來。在第二個夢里，她走過了D位置，完成了“哀悼”的過程，她用行動表達：你已經(jīng)不在了，而我還活著，我要繼續(xù)活下去。這個情節(jié)大家應(yīng)該也不陌生?！侗I夢空間》里面也講了這么一個故事：主人公一直不肯面對妻子已故這件事情，直到最后，他坐電梯離開底下那個世界。妻子求他不要離開，他說你已經(jīng)死了，而我要繼續(xù)生活了。在故事結(jié)尾，他終于離開了沉迷的幻象。所以扯個題外話。去接受心理咨詢不是個特別美妙的過程，是個挺辛苦的，需要耐心和勇氣的過程，因為你要去面對你的抑郁和黑暗。我年輕一些的時候有些理想主義，會把咨詢描述成一個溫暖美妙的過程。實際上我年紀(jì)越大，越覺得不是的，這是個很辛苦的過程。因為你必須要允許你的咨詢師陪你一起沉下去，面對那些黑暗的位置。幾年前我的督導(dǎo)說，在D位置這個黑暗處有大光芒。我特別不能理解，我說，在這個抑郁、黑暗的位置為什么有大光芒呢？督導(dǎo)覺得沒法回答我，就說，你做一做就知道了。后來我慢慢理解了這個過程，可還是沒辦法用語言描述出來。最接近的語言大概是，你能在黑暗處看見自己和他人最深的力量和勇氣。這給你真的、踏實的信心和希望，讓你能夠帶著對未知的期待和恐懼，唱著歌上路。 讓我來講個自己的故事作為結(jié)尾。我在一個督導(dǎo)小組上和督導(dǎo)講了我自己的一個來訪者。那個來訪者每次向我敘述她的困境時，我坐在她對面，都像在聽自己的困境。她的孤獨、哀傷、無望，她描述的每一天的生活，時鐘滴答滴答，就像是另一個我自己生活在另一個空間里。在討論的過程中，小組里面另一個咨詢師問我：“她看起來這么好，為什么會絕望呢？”我啞然，想，他們真不了解她呢。督導(dǎo)轉(zhuǎn)向他說：“你看Jane，你看她那么優(yōu)雅體面，但也許她內(nèi)心悲傷，甚至絕望。她看起來好不好，和她內(nèi)心的感受這兩者之間沒有關(guān)系，沒有任何關(guān)系?！边@是每個人都要做的功課。人都要最終面對自己的黑暗，哪怕你是所有人的醫(yī)治者。你總認(rèn)為你需要依賴他人的力量，但最終你還是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從黑暗中尋找光芒。達爾文說，有時候，正視悲傷就像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一樣，引導(dǎo)著我們?nèi)プ龀鲎钣欣男袆印：诎凳橇硗庖环N光明。最后，祝愿你勇敢，并總能超越你的D位置，在黑暗中見到光芒。
相信生命本身的力量
有一年的年末，我所在的機構(gòu)邀請美國老師Frank Cardelle（弗蘭克·卡德勒）帶咨詢師們做一個個人成長的工作坊，我被指定做翻譯。工作坊開始的幾天前，我背著雙肩包，提前去和Frank打個招呼，商定時間、地點，順便聽聽他有沒有會讓我抓狂的口音。那時候我剛剛畢業(yè)一年多，開始接待來訪者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我在Frank的辦公室里面見到他。他是個帶著傳奇色彩的、50多歲的男人，扎著長長的辮子，目光犀利，心不在焉地跟我握手問安。那段時間對于我自己是段艱難的日子。我當(dāng)時坐在Frank面前，端正挺直、談吐大方，其實內(nèi)心雜亂。不過幾分鐘，F(xiàn)rank認(rèn)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我們不談工作了，談?wù)勀阍趺戳?？然后我的眼淚就洶涌而出。 時至今日，我想，在那前后的一年時間，我?guī)缀鯖]有向任何人說起過我生活中的種種，也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描述過我的內(nèi)心感受。那天，當(dāng)我第一次面對Frank的時候，其實我也沒有。我只是止不住地哭，然后說了另一件我也很擔(dān)心焦慮的事情，權(quán)作回答。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作為一個來訪者，體驗心理咨詢。也是經(jīng)由那次，我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一個來訪者第一次面對咨詢師時內(nèi)心的防御、惶恐、信任、討好、不安和試探。更是第一次真正體會到被人關(guān)注到內(nèi)心最深處的感受。甚至，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自己內(nèi)心鮮活的力量。那幾乎是我職業(yè)生涯真正的開端，它是從我作為一個來訪者開始的。是從那時候開始，我開始真正學(xué)會覺察自己的情緒和內(nèi)心，不再局限于對問題的“認(rèn)識和理解”；開始知道一個來訪者有意無意的語言、行為都有怎樣的意義；開始知道自己的局限；也開始知道一個咨詢師對于來訪者究竟有怎樣的影響。這對于每個心理咨詢師來說，都是無比、無比重要的一課。成為來訪者，走下自己給自己搭建的神壇，還原成為一個本真的人。放下居高臨下的幫助者姿態(tài)，虔誠地和來訪者的生命在一起，相信來訪者生命本身的能量，就像相信自己的一樣。Frank有一次讓我站在椅子上面，雙臂伸平。他問我說，你現(xiàn)在感覺怎樣？我說，有點兒高，我可能看起來像個胖乎乎的十字架。他說這讓你覺得怎樣呢？我說，離什么都很遠(yuǎn)，我覺得有些無力。這讓我恍然明白，當(dāng)你站在神壇之上時，你幫不到任何人，并且你本來也幫不到任何一個人。每個人都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成長的，只有他準(zhǔn)備好了去改變，你的幫助，才可能真正地在來訪者身上發(fā)生作用。所以每當(dāng)我的來訪者發(fā)生變化的時候，我都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因為真的是他們在治愈他們自己。這就是我成為一個咨詢師的第一課?？雌饋碛行埧?，但是它告訴我的道理是如此清晰：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真正改變你的，只有你自己；也只有你自己，可以幫到你。更神奇的是，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你自己的力量的時候，你會有信心去陪伴他人，發(fā)現(xiàn)他們內(nèi)心的力量，見證生命的變化。這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最殘酷惡毒的陷阱
總是有人問我，心理咨詢師是不是能夠看穿人們的腦袋和內(nèi)心？我很難回答能，因為我們并不通靈，我不知道你內(nèi)心是小九九還是小九八；但我也很難回答不能，因為你的舉手投足、說話姿態(tài)其實都在不加掩飾地傳遞你身體的信息。就像《別對我說謊》（Lie to Me）里面的Lightman（萊特曼）一樣，咨詢師更容易讀懂一個人的情緒，可是你的情緒本身究竟在說什么話，“Lightman”要不停地、不停地進行詢問和確認(rèn)。心理學(xué)有很多很多的理論，它們可以解釋很多很多的現(xiàn)象和人。當(dāng)咨詢師學(xué)習(xí)了很多心理學(xué)的知識和理論，甚至見了很多臨床個案，咨詢師很容易“看到”這個人的“強迫癥狀”、那個人的行為實則“討好”，或者……那個特文靜的女孩子多半是有個極度焦慮的母親或者父親。這看起來是件多么酷的事情??！心理學(xué)理論簡直就是“神器”，讓你總是能看到和別人不同的東西，總是對人和事物有更獨特的見解，總是能讓你在朋友面前得意揚揚，別人都哇、哇地感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可是，這是心理學(xué)給心理咨詢師們設(shè)計的最大、最深、最殘酷、最惡毒的一個陷阱。因為心理學(xué)歸根結(jié)底是關(guān)于“人”的。心理咨詢的本質(zhì)，是幫助來訪者了解他自己，而絕非滿足心理咨詢師偷窺的私欲。當(dāng)一個人開始拿理論去生搬硬套；當(dāng)一個人開始站在自己的神壇之上，抱著自己的小本子冥思苦想，之后得意揚揚，指東指西，告訴你說你現(xiàn)在見了姑娘就犯怵是因為你小時候你媽媽對你嚴(yán)厲至極，是因為你3歲的時候丟了你最心愛的坦克，7歲的時候被老師體罰，12歲的時候最好的朋友轉(zhuǎn)學(xué)……告訴你你不夠自信，你太放不下過去，諸如此類。請你，毫不猶豫地，請他離開。 沒有人喜歡被別人分析，沒有人喜歡被別人評價。而所謂的“分析”和“評價”，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幫助。你一定要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了解自己，只有你自己，才是那個能夠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因為我們的生命是如此豐富和浩渺，它大過任何“單獨一個人”所能夠經(jīng)歷的一切。別人對于我們的猜測、理解，哪怕是準(zhǔn)確的，我們也要明白，這是他們自己，基于他們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加工而成的“理解”。我們的生活，我們所經(jīng)歷的一切快樂、痛苦，別人從未體驗過，也無從體驗。當(dāng)一個人穿著“心理學(xué)”的外衣，對你指手畫腳、左右分析的時候，這便成了這個人自己的表演和自戀，多半和我們的生活無關(guān)。因此，一個好的心理治療師，甚至是一個好的朋友，會陪伴你發(fā)現(xiàn)、探索你內(nèi)心的一切。他會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幫你睜開你的眼睛，帶你觸碰你的內(nèi)在。他也許會在安全的時候，告訴你他所看到的和他的感受；但是他堅定地知道：你的眼睛所見，你的內(nèi)心感受，你對自己生活的詮釋，才能讓一切治療的發(fā)生變成可能。
這份職業(yè)，不是溫暖的朋友
剛回北京的那一年，我去參加一個大的圣誕party（派對）。他們有一個有趣的游戲，女生進門的時候留下張紙條，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然后男孩子們可以到圣誕老人那里抽張紙條，碰碰運氣。所以，當(dāng)party上我的電話忽然震動起來，我的女伴幾乎和我一起尖叫，然后看見人群中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向我們走過來。垂涎欲滴，蠢蠢欲動。哇哇。于是，在巨大的音樂聲和跳舞的人群中，我們互相交換彼此的信息，寒暄搭訕。當(dāng)他得知我是學(xué)心理學(xué)的之后，我們倆之間的空氣陡然停滯，然后他轉(zhuǎn)過頭來跟我大聲喊：“正好你可以幫幫我！我有這樣一件事情……你說我該怎么辦呢？”在這個平安夜里，在一片光怪陸離的燈光之下，衣著鮮亮的人們在我身邊大聲歡笑，跳舞的人們擦著我的肩膀來來往往，我站在party中心，懷著復(fù)雜的心情，大聲地幫這個男孩兒“解決心理問題”。那天晚上，我自然沒能幫到那個男孩子。我腦袋里浮現(xiàn)出一連串的問題，無法在那樣一個場合去問，也無法給他任何有幫助的建議。我只能說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聊表安慰。自此之后，但凡別人問我是做什么的，我都說，我是幼兒園阿姨。 當(dāng)人們知道你是學(xué)心理咨詢的，人又看起來還算友善，只要他們遇到問題，就容易想到找你聊聊，希望你能提供一些“專業(yè)”的幫助。這是我和我身邊的同行們千萬次遇到的尷尬情形。我們深知，在這樣的聊天和見面中，我們所能夠做的，和所有懂得關(guān)心朋友的人們能夠做的，無大差別。卻不知如何向人解釋，我為什么不能提供“專業(yè)的建議”，抑或帶來“神奇的變化”。 我們常說，心理咨詢需要一個“therapeutic container”（具有治療意義的容器）。這不單單是指物理上的心理咨詢室，還指咨詢師給來訪者建立的這個，心理上的，具有治療意義的空間。有個美國老師以前舉過這么一個例子，說他在幾十年的咨詢師經(jīng)歷中，不止一次地聽到來訪者在離開的時候說：我能不能先把我的這些壓力和憂傷寄存在你這兒，下周再來？這樣，來訪者就不必背著重重的憂傷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他知道，他可以回到這個地方，再去面對和處理自己難以成熟的那一部分。這是一個和現(xiàn)實世界不同的地方。在這個therapeutic container里面，我們談?wù)撋罾锩娌淮髸退苏勂鸬氖虑椋覀兘⒁粋€不同的人際關(guān)系，我們?nèi)タ次覀儍?nèi)在的生命里面究竟是什么在產(chǎn)生影響。在安全的環(huán)境之下，去探索和成長。就像我前文寫的那樣，你能夠安全地、裸身去和咨詢師跳一支舞，而絲毫不必?fù)?dān)心會被評價傷害。我有個同事去做個人體驗，一段時間后我碰到她，問她被咨詢的感受怎樣。她說：“你知道嗎，重要的是，我知道每周都有那么一個地方、那么一個人在那兒。這讓我覺得有信心和力量?！蹦憧?，這和現(xiàn)實世界如此不同。從這開始，咨詢才能夠真正慢慢起效。所有來訪者開始有勇氣，在咨詢關(guān)系中探索他自己。 這就是咨詢的界限了。也就是為什么你的朋友不能替代咨詢師的角色；為什么咨詢師作為“朋友”出現(xiàn)的時候，你感受不到他會帶給你什么“奇妙的變化”；為什么你的咨詢師朋友坐在咖啡廳里，和你聊上一兩個小時，給你的建議你卻覺得不那么好接受；為什么咨詢師那么“事兒媽”，要固定地點、時間、收費，要跟你一次又一次地見面，而無論你如何追問，他既不會給你電話號碼，還會努力避免在其他任何場合和你接觸。因為，無論你是多么開放，多么善于求助，相信我，當(dāng)現(xiàn)實世界的任何信息介入，當(dāng)那個“therapeutic container”沒有建立起來的時候，你都無法從心底確信，你能夠真正允許咨詢師，甚至允許自己，走進你生命里面最需要勇氣面對的那一部分。也因此，心理咨詢師成為了一個職業(yè)，而不是一個溫暖的朋友。所以，當(dāng)身邊的朋友歡呼雀躍地說“認(rèn)識你以后，我有心理問題就找你啦”的時候，我心里都充滿了憂傷：乖乖，你不知道你正在錯過一個多么好的咨詢師啊！
等你做好準(zhǔn)備，來幫助自己
我記得我去做個人體驗的時候，咨詢師問我是什么讓我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尋求幫助。這也是個我在之前、之后都無數(shù)次詢問過我的來訪者的問題：是什么，讓你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尋求幫助？ 來訪者經(jīng)常會給我一些答案：比如，我恰好看到了咨詢室的宣傳公告；或者，我這段時間的情緒都不太好，所以想試試咨詢是否有效。我的咨詢師問我的時候，我正抱著膝蓋蜷縮在大大的扶椅中。那是個春夏之交的傍晚，咨詢師的房間在那棟樓的20層，我對面是一整塊落地窗，能看見一整塊天空。屋子里面的光線有些昏暗，我剛好只能看清楚咨詢師的側(cè)臉。我想了想，很認(rèn)真地說，我其實想來很久了，可是一直在忙這忙那。我好像還說，之前兩次聯(lián)系你都沒有聯(lián)系上，才一直拖到現(xiàn)在。那是我第二次去見我的咨詢師。我們之前有一個長長的問題清單，這是清單上的最后一個問題。然后他問我，有什么樣的事情發(fā)生嗎？促使你來見我。我搖搖頭說，沒有。他沒有再追問下去。我們便聊了些其他的。 我自己是個咨詢師，每天都在重復(fù)同一個工作，鼓勵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讓他們不吝惜自己的勇氣、時間、金錢，來尋找和發(fā)現(xiàn)自己。咨詢師里面流傳著一句話叫，求助是強者的行為。我也一直深以為然：能夠求助，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呵。然后我花了很長時間，尋找我覺得信任的、可能適合我的咨詢師。再然后，咨詢師的電話號碼在我的小本本上安靜地待了小半年的時間。我總是說，對的對的，我要去見他了。然后我跟督導(dǎo)、跟團體、跟工作坊、跟咨詢師朋友傾訴衷腸，再八卦地問問正在接受個人體驗的咨詢師感覺怎樣，然后說，對的對的，我就要去見我的咨詢師了。然后我開始下決心，隔日醒來說，對的對的，我就要去見我的咨詢師了。然后我再下決心，隔日醒來說，是啊是啊，我就要去見他了。可我又始終心懷僥幸、畏懼，心疼“銀兩”，甚至夾雜著一些“這有必要嗎”的念頭，拖拖拉拉。然后一直到再不久之后的四月。我生活里面著實發(fā)生了一個小的變化，讓我覺得惶恐不安。幾乎像有人抓了我的手，打了電話給咨詢師，約了咨詢的時間，商量好費用，說，下個周六，我們見面。你看，我?guī)缀趸艘徽甑臅r間，才真的坐在了20層的那把椅子上面，開始嘗試允許一個陌生人帶我走入我的內(nèi)心?？墒羌幢氵@樣，當(dāng)咨詢師問我“有什么樣的事情發(fā)生嗎？促使你來見我”的時候，我的回答卻是，沒有。 自此之后，我開始明白，對于任何一個來訪者，他們拿起電話、預(yù)約咨詢、走進咨詢室的時候，都惴惴不安，懷揣著此前所有的掙扎、勇氣、試探和不安全感，值得咨詢師和來訪者自己珍惜、保護。我也開始明白，無論來訪者是怎樣的開放，咨詢師是怎樣的善解人意，你們都需要足夠的時間，去和陌生的彼此建立安全的關(guān)系，讓你們足夠安心地探索、發(fā)現(xiàn)和暴露自己。而更重要的是，我也開始明白，在我終于拿起電話，跟咨詢師確定咨詢時間的那一刻，意味著我終于做好準(zhǔn)備，開始幫助自己。這才是所有治療能夠開始發(fā)生作用的根本。你做好了準(zhǔn)備，來幫助自己 。一直到我的咨詢進行到第六次或者是第七次的時候。那也是一個周六的傍晚，窗外是一整片的晴好天空，空氣里彌漫著臨近盛夏的味道。我直了直身子，略帶歉意地跟咨詢師說，你記得你最初問我的那個問題嗎？我想，是有事情發(fā)生的，在那個當(dāng)時。他說：“So, now, you are ready.（那么，現(xiàn)在，你準(zhǔn)備好了。）”
有人照顧我的身體，有人照顧我的心靈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朋友推薦他的朋友來找我，說是需要心理咨詢。我更年輕一些的時候沒有信心獨立接待社會上的來訪者，往往都把他們轉(zhuǎn)介給我自己信任的咨詢師。有一段時間我總是將來訪者轉(zhuǎn)去X大夫那里。稱呼X為“大夫”，是因為他確實在醫(yī)院的精神科工作，是手握處方權(quán)的大夫，而非常難得的是，他同時也是個很好的心理咨詢師。 我記得我自己最早的一個來訪者，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個案，而我當(dāng)時對此并無所知，并且無所畏懼，頗有些放馬來吧誰怕誰的意味。我給予了這個來訪者很多超越一個咨詢師應(yīng)當(dāng)給予的幫助，精力幾乎被耗盡。有一天傍晚，我和X大夫同乘一輛車。X大夫非常保護我作為小咨詢師的自尊，一邊肯定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來訪者的關(guān)愛，一邊幫我撥開重重迷霧，告訴我我犯了哪些低級錯誤，以至于將自己親手送進這樣一個精疲力竭，兩眼發(fā)黑，只想緊緊抱著誰的大腿，把腦袋深深插進沙堆里頭的境地里面去的。他說，你作為治療師，先要照顧好你自己。那天，我們坐在一輛小破中巴上，在北京郊區(qū)的路上顛簸，對面車輛的遠(yuǎn)光燈常常刺得我睜不開眼睛。我心里面的沮喪、恐懼、失望、憤怒、悲傷都堵在喉嚨口，簡直要順著顛簸哇啦哇啦地吐出來。X大夫給我的支持徹底改變了在我心目中精神科大夫怒目威嚴(yán)、只會開藥毫無情感的形象。事實上，我后來接觸的幾位精神科醫(yī)生都很溫暖，而且有人性。這是后話啦。我于是常常把相識朋友介紹過來的來訪者轉(zhuǎn)給X大夫做治療。我相信X大夫的診斷，也相信他有能力給來訪者做適當(dāng)?shù)闹委?，或做合適的轉(zhuǎn)介。我樂此不疲地把一個又一個來訪者轉(zhuǎn)給X大夫，說是要做心理咨詢。終于有一天，X大夫忍無可忍地打電話來，說Jane，下一次你直接讓他們?nèi)メt(yī)院吧。我這才知道，我之前問都不問只管轉(zhuǎn)給X大夫的來訪者們，無一例外，都是重度的精神病患者。所謂的“重度精神病患者”，往往是這個人已經(jīng)不能正常生活，或者嚴(yán)重影響到周圍人、家人的生活秩序。單純做咨詢無法起效，甚至有的連心理咨詢都無法進行。非要先服藥一段時間，等病情穩(wěn)定下來，才能繼續(xù)進行心理咨詢。這給了我一個很大的警示。原來人們總是到了精神疾患程度嚴(yán)重的時候才愿意花錢來做咨詢。打個比方，這就像一個人先是感冒了，后來染了肺炎，一直到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才決定上街買片兒白加黑吃吃試試。而且這個時候，人們往往從一個極端跑向另一個極端——不惜重金，做什么都可以，只希望你能快速地、充滿魔力地將人治愈。我是多么希望我手上真的有根魔法棒??！“piu piu piu”，把疾病全變沒?？上пt(yī)生、心理咨詢師都不過是凡人罷了。我們盼望人們在心里面剛有淤積的時候就能來做個檢查，吃些維生素、打些抗生素；來咨詢室的椅子上躺一躺，呼呼啦啦，將情緒該扔掉的扔掉，該規(guī)整的規(guī)整。前一段時間聽美國的朋友說，在他們那心理咨詢成為了一種fashion（時尚）。他們嘚瑟炫富的時候會說，我4點鐘去見我的瑜伽教練，6點鐘去見我的心理咨詢師，竊以為傲：瞧，有人照顧我的身體，有人照顧我的心靈！咱啥時候也這么嘚瑟嘚瑟呢？
對自己好奇
我有一年在北京安定醫(yī)院實習(xí)，在精神分裂重癥病房，一個病人見我白大褂上別著個實習(xí)生的牌子，問我在學(xué)什么。我跟她解釋我是做心理咨詢的，她眼睛陡然一亮，說，那個心理咨詢師二級證書，勞動部那個，我也考過了的。我故作鎮(zhèn)定地咽了一口吐沫，說，啊，真的嗎？那很好欸。背過身去深吸一口氣，心撲撲啦啦碎了一地。因為這么多年來，常常有人問我，你為什么選擇學(xué)心理學(xué)？是不是你們做心理咨詢的人都是有心理問題的啊？我覺得這是個好難回答的問題。我既無法自證說我是沒有心理問題的，因為精神病人都這么說；也不能說我是有心理問題的，個人失節(jié)是小，給行業(yè)抹黑就不好了。所以我每次都解釋一大串，從我小時候摸了一只雞說起，一直說到心理咨詢是怎么工作的。累得直喘氣兒。然后我就看到對方的眼睛里面閃爍著莫名其妙、將信將疑的光，說，我們還是談?wù)勌鞖獍伞?我很喜歡的家庭治療師Erin常常說她特別幸運，做了她最喜歡的事情，她born to be a therapist（為做治療師而生的）。我從她身上看到了我很喜歡的治療師的樣子，敏感、細(xì)膩、富有洞察力、通曉人性、熱愛生活、內(nèi)心充滿接納和愛。我想，人本性里面都充滿了對愛、接納、認(rèn)同的渴望。我們渴望被愛，也渴望去愛別人。而這些被愛和愛的基礎(chǔ)，往往是你是不是有能力愛自己、認(rèn)同自己、接納自己。換句話說，你是不是相信自己值得被愛、被接納、被認(rèn)同？因此我們在困惑的時候，常常會想扒開自己的胸膛，看看自己的皮囊下面愛還有沒有，認(rèn)同還有沒有，接納還有沒有。這時候人就會開始對生活里面人的行為感興趣、對人性感興趣、對“人”好奇。歸根結(jié)底，開始對自己好奇。有些年輕人早早地對探尋自己感興趣，機緣巧合，學(xué)了心理學(xué)；有些人成年之后開始對自己的內(nèi)在著迷，開始去探討人性。我想，一定不是所有的心理咨詢師都是健康的，反之亦然。但是我想，好的心理咨詢師一定有共通之處——對“人”本身感興趣，對自己的內(nèi)在有極強的洞察，對人性有真實的理解，對自己有著不同尋常的認(rèn)識和接納。我想，一個人對“人”和“人性”本身的興趣與熱愛，是他成為心理咨詢師的根本動力。這也是為什么，一個心理咨詢師在學(xué)習(xí)心理咨詢技術(shù)的同時，最核心的，是要真正地了解自己。Erin經(jīng)常說，therapist is THE tool（治療師本身才是使治療發(fā)生作用的最好的工具）。各種各樣的咨詢技術(shù)不過是你的“醫(yī)療器械”，而治療師作為一個“人”本身，才是使治療發(fā)生作用的秘籍。所以呢，一個好的咨詢師，一定首先是個完整的“人”，他一定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小宇宙里面的一二三四、七七八八，也因此，他才能夠感受到來訪者小宇宙里面的一二三四、七七八八。一個心如止水的，沒有負(fù)面情緒的“神”，有可能是個好老師，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個好的心理咨詢師。你說誰愿意花了一大筆錢來見咨詢師，結(jié)果在自己哭得涕泗滂沱的時候，聽到咨詢師說“我覺得這是P大點兒的事兒，你要想想生活如此美好，不要難過了”？所以，我有時候覺得特別沮喪，抱著朋友哇哇啦啦、哼哼唧唧。朋友突然問我，你不是個心理咨詢師嗎，怎么還會沮喪？我心里陡然騰起5個字：貓了個咪的。因為我是個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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