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紅樓夢》未完,給我們每一位紅迷都留下了很多巨大的謎團。雖然高鶚的續(xù)書至今沒人能夠超越,但是其中也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所在。在高鶚先生的續(xù)書中,“金陵十二釵”之一的妙玉,最終被強盜擄了去,她抗拒不從,最后被強盜殺害。高鶚之所以這么續(xù)寫,根據(jù)就是第五回中妙玉的判詞:可憐金玉質(zhì),終陷淖泥中;以及她的判曲:到頭來,依舊是風(fēng)塵骯臟違心愿。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總之,無論是妙玉的判詞還是判曲,都給了我們一個初步的印象:妙玉這塊無暇美玉,最后被污染了。也有讀者根據(jù)作者的這幾句提示,認為妙玉最后流落煙花??墒牵覀?nèi)绱私庾x妙玉的判曲和判詞,真的是正確的嗎?“風(fēng)塵骯臟”,就一定意味著妙玉難以保全完璧之身嗎?
在李白的《魯郡堯祠送張十四游河北》中,有這樣一句“有如張公子,骯臟在風(fēng)塵。”“骯臟”,有兩個讀音,做“ang zang”時,表示不潔凈、卑鄙、丑惡等意;做“kang zang”時,表示不屈不阿之意。東漢趙壹的《疾邪詩》中有“伊優(yōu)北堂上,骯臟倚門邊”,意思就是諂媚逢迎就可以做高官,不屈不阿只能靠邊站;后人也把“骯臟”引申為卓爾不群,超拔脫俗之意,比如文天祥有詩《得兒女消息》中“骯臟一身方是漢,娉婷更欲向何人”。
“風(fēng)塵”,則更是有多層意思。一為旅途的艱辛勞累,比如風(fēng)塵仆仆;二為紛亂的社會和漂泊江湖的狀況,比如秋瑾女士曾有詩“所幸在風(fēng)塵,志氣終不腐”;李白曾有詩寫王羲之“右軍本清真,瀟灑出風(fēng)塵”;三為舊時的娼妓生活。“風(fēng)塵”有這么多層意思,為何我們一定要認為作者加在妙玉身上的“風(fēng)塵”就是煙花的意思呢?
其實很明顯,《紅樓夢》的作者給予妙玉的判曲“風(fēng)塵骯臟違心愿”,化自李白的“骯臟在風(fēng)塵”,意思就是妙玉在這個紛亂的社會中,依然不屈不撓,保持著自己的一份孤高和清高,當(dāng)庇護妙玉的賈府衰敗之后,她流落在外,顛沛流離,難免為世事生存而低頭,不能再時時刻刻保持自己的孤高。這句話根本不可能是暗喻妙玉流落煙花。
可能您還會說,就算判曲說明不了什么,還有妙玉的判詞啊。她的判詞中,說的是“可憐金玉質(zhì),終陷淖泥中?!泵钣竦倪@一句判詞和判曲中的“好一似,無暇美玉遭泥陷”是同一個意思。我們別忘了,在黛玉的《葬花詞》中,也有一句“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強似污淖陷渠溝”,此處的“污淖”和“渠溝”指的都是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妙玉判詞中的“淖泥”,毫無疑問指的也是這個意思。
因為在《紅樓夢》中,妙玉就是黛玉的另一個影子。她們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清高孤傲,一樣的身世悲涼,一樣的父母雙亡,一樣的寄人籬下。不同的是,妙玉因為身體不好出了家,黛玉的父母卻沒舍得讓女兒出家。也有讀者認為,妙玉就是出世的黛玉,黛玉就是塵世中的妙玉。對于這個觀點,三順是非常贊同的。
作者塑造了黛玉和妙玉這兩個冰清玉潔的女兒,都絕無讓世人玷辱她們的意思。只不過,當(dāng)賈府這座大廈傾倒的時候,妙玉和黛玉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將不得不面臨生存難以為繼的局面。黛玉在這樣的局面中,凄涼的死去;妙玉在這樣的局面中,悲切切的流落世俗凡塵。
因為妙玉的“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很多讀者也對她喜歡不起來。我們只能說,作者塑造這個角色太成功了。但是,作者給她安排的命運,絕對不會是被強盜擄去或者流落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