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詩和新詩格律化試驗豈容否定
——評李珂先生《“新詩格律化”:注定失敗的“嘗試”》
太原日報網 2014-06-1609:13 來源:
《太原日報·雙塔》文學副刊2014年6月9日頭版發(fā)表了李珂先生一篇長文《“新詩格律化”:注定失敗的“嘗試”》,編者在按語中“希望關注詩歌的人參與爭鳴,共為中國新詩‘把脈’‘開方’”。一場爭鳴就此在這個夏日拉開了帷幕。
李珂這篇長文涉及到對新詩和新詩格律化是非成敗的評價。李文把我稱作“進行著建設性的‘新詩格律化’工作”的代表性人物,且以我的12行詩作為“新詩格律化”的最新成果之一加以否定。盡管我夠不上李文所稱的“詩歌理論家”,也當第一時間站出來回應,進行有理有據的反批評答辯。
我與李珂先生并未打過交道,但對他的名字并不陌生。上述長文所列2001年第1期《山西文學》發(fā)表文章《世紀之騙——中國新詩》的作者正是其人。那篇文章在省城太原引起了不小的反響,《太原日報·雙塔》為此展開筆談,著名詩評家王珂、張厚余,著名作家孫濤等均撰文發(fā)表意見,我也寫了《在整合中鑄造新詩的太陽》一文發(fā)表,表達了“為新詩辯護,但不袒護,期望新詩在新世紀的整合中革除‘詩弊’,健康發(fā)展”的立場和觀點,并在該文“構建適合國情和民族審美心理的新詩詩體”一節(jié)中,提出了格律體新詩、半格律體新詩和自由體新詩三種具體模式,對其形式特征作了簡要闡述。由此看來,我和李珂先生十幾年前便有過一次“碰撞”了,這次批評和反批評可以視作上次“交鋒”的延伸。以中華詩詞“足夠”和“不可替代性”為由否定新詩毫無道理
李珂先生在長文中斷言新詩格律化“注定是要失敗的”,列出了三條“具體理由和根據”。其中第一條“中國詩歌的體裁已經完善、齊備,后人只要學會、掌握和使用就足夠了”,第三條“中國詩歌的‘格律體’已經定型,不僅具有不可替代性,而且永遠不會過時”。這兩條都是以推崇舊體詩而否定新詩,離開新詩文本而下結論,顯然不妥,如同法官在法庭上不列被告的“罪狀”而缺席判決。這里需要指出,李先生文章中的“中國詩歌”實際上是指“中華詩詞”;“中國詩歌”通常應包括舊體詩即中華詩詞和新詩,李先生從概念上便把新詩排斥于中國詩歌之外了,可見其“獨尊舊體,罷黜新詩”的態(tài)度何等決絕!
我和絕大多數從事新詩創(chuàng)作者,一向尊崇源遠流長的中華詩詞,尊崇《詩經》以降,從屈原、李白、杜甫,到蘇東坡、辛棄疾、元好問等無數詩人所創(chuàng)造的詩詞曲瑰寶,同樣肯定和尊重20世紀后期直到新世紀舊體詩的再度復興和可喜成就。但是李珂先生以中華詩詞“足夠”和“不可替代性”為由排拒和否定新詩,是毫無道理的。
新詩在中國誕生具有深刻的歷史文化背景和必然性。正如我在2012年7月參加重慶一次詩歌論壇發(fā)表的論文《格律體新詩重在建設》中作的概括:“新詩是在封建帝制崩潰、西風東漸的歷史文化大背景下,引進西方詩歌形式運用白話寫作而創(chuàng)造的詩體,是適應那個狂飆突進的時代國人突破禁錮、自由抒情需要而產生的詩體。”中國新詩絕非李珂先生《世紀之騙——中國新詩》一文指責的“世紀之騙”,而是順應潮流的“世紀之變”!
新詩與舊體詩兼容并存是中國詩歌的當代格局和發(fā)展大勢。新詩與舊體詩的關系并非二元對立,非此即彼,水火不容;而是兼容并蓄,取長補短,共同發(fā)展。新詩不能替代舊體詩,舊體詩也不能替代新詩;更不能斷言有了舊體詩這一形式“就足夠了”,而且“永遠不會過時”。誠然,舊體詩的形式相對“完善、齊備”,但也并非完全適應新的時代在內容表現和音韻表達上的要求;新詩在形式構建上“迄無成功”需要逐步成型,但這也不能成為否定和取代新詩的理由!況且新詩在中國大地上已經存在百年,也是舊體詩否定和取代不了的。
對當代中國詩歌正確的態(tài)度,只能是新詩和舊體詩兼容并存,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與時俱進和互動發(fā)展。馬凱先生對中華詩詞一往情深并有深度研究,他幾年前鄭重提出了舊體詩“求正容變”的觀點,得到詩詞界人士的廣泛認同;詩歌界有識之士丁國成、劉章等發(fā)出了新詩“振衰去弊”的主張,我深表擁護。近年來有專家在《人民日報》等報刊呼吁創(chuàng)建中國特色新詩體,引起連鎖反應。這些才是促進中國詩歌繁榮與發(fā)展的好聲音、正能量。新詩格律化是新詩發(fā)展和“振衰去弊”的重要選項
李珂先生由否定新詩而否定新詩格律化的努力,對我提出的半格律化也持否決態(tài)度,他斷言新詩格律化“注定是要失敗的”之第二條理由為:“‘自由體’與‘格律體’不可兼顧,因此所謂‘半格律體’是不存在的?!边@種推斷同樣是站不住腳的。
新詩格律化符合詩歌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是新詩體式發(fā)展的正常通道。縱觀中國詩歌史,中華詩詞在詩體上經歷了從“自由體”到“格律體”的發(fā)展過程,并在此后一直呈現兩者長期共存的格局。李先生承認“中華詩詞由‘格律體’與‘自由體’兩大部分組成”,二者可以兼容;卻為何斷言在新詩范疇自由體與格律體“不可兼顧”,并對新詩格律化的嘗試妄加指責呢?
再看新詩格律化在當代詩壇的現實需要。新詩誕生百年無疑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但無需諱言,當下仍然存在諸多缺失和弊端,主要是內容上的“失魂”和碎片化、形式上的無序和散文化、表現方式上同時存在的概念化和晦澀化。這是造成新詩失去廣大受眾和社會的關注,在商品大潮沖擊下加速邊緣化的內在原因。探索新詩格律化正是在形式上“振衰去弊”,促進新詩健康發(fā)展的重要方面;而半格律化則是格律化進程中的一種形態(tài)。
李先生對新詩半格律化的指判非常武斷,斷言“任何國家、任何語種的詩歌體裁,都只能有‘格律體’和‘自由體’兩種形式。兩者涇渭分明,非此即彼,不能混淆,不可兼顧”。他所舉的“論據”同樣遠離詩歌范疇,而以商務活動中的“契約”、足球比賽中的競賽規(guī)則為例,認為不可能存在“半契約”“半規(guī)則”,由此推斷“‘半格律’‘半格律體詩’也是不可能存在的”。這種以非同類項的對比而作的推斷,顯然缺乏說服力。
詩歌乃至文學藝術作品,是表現人類生活和思想感情的精神產品,其文體、詩體是柔性或剛柔并濟的,許多門類可以交融互匯。詩與散文交融產生了散文詩,詩與音樂交融產生了交響音詩,紙上詩歌一經吟誦便成為朗誦詩亮相舞臺和熒屏,而朗誦詩融入舞蹈、表演元素便成為情景朗誦詩了。這些現象都被廣大讀者和觀眾所接受。
創(chuàng)作實踐中,詩歌各種詩體之間也有交融和新變。傳統詩詞中的格律體近年來出現了“脫律”現象,產生了不講平仄的新古體詩、不囿于散曲格律的自度曲,均被詩詞界多數人所認可。同樣道理,一些詩人對新詩進行格律化的探索,產生了稱為現代格律詩(也稱新格律詩)的自律體、共律體的理論與實踐,產生了稱為格律體新詩的“整齊式”“參差對稱式”和“復合式”以及定行詩體的理論與實踐。新詩格律化主要是從詩的節(jié)律、韻律兩個方面進行規(guī)范的,標準有嚴、寬之分,節(jié)律、韻律掌握嚴格的為格律體新詩,而掌握寬泛的就是準格律或半格律體新詩了。據我寫詩半個世紀的體驗,在新詩與舊體詩之間,自由詩和格律詩之間,如同兩條河流交匯處有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中間帶,自然會產生中間形態(tài)的詩,包括半格律體詩。
任何一種詩體從誕生到成熟都會經歷一個長期的過程。李先生一面搜出“‘新詩’歷史只有百年,還是一個‘嬰兒’云云”的說法,當作一種“奇談怪論”加以嘲諷;一面稱贊中華詩詞的格律體問世之后,僅短短的幾十年間詩壇面貌頓時煥然一新。殊不知古代格律詩自南北朝的齊、梁萌生,經過北周庾信、隋薛道衡,直到唐初沈佺期、宋之問才成熟定型,先后歷經了一百二三十年。對新詩百年尚未產生理想的詩體,大可不必判其極刑。梁式12行詩是對新詩格律化、半格律化的有益試驗
既然李珂先生把我的12行詩當作新詩格律化的“靶子”作出“注定是要失敗”的定論,我理應在這個問題上進行回應。恕我在此用了“梁式12行詩”這一稍嫌自詡的稱謂,這是借用詩評家趙青山撰文《梁式12行詩的格律歸屬》并引發(fā)了網上一場爭鳴的用語,同時也是為了同其他詩友寫的12行詩加以區(qū)別。
關于我對自己12行詩的基本觀點,李先生在文章開頭引用了筆者一段闡述:“我筆下的12行詩,則具有結構有序、節(jié)律鮮明、大致押韻等特點,是對自由詩向精短方向和格律、半格律傾向的雙重努力,是以定行為特征、介乎自由詩與現代格律詩(或稱格律體新詩)之間的一種半格律詩體。”這是我在12行詩集《雪映金銀木》的跋文《關于12行詩的絮語》中的概括。但李先生無視筆者上述表達,將原本致力于新詩格律化試驗的12行詩定性為“12行散文詩”,顯然是十分荒謬的。
我在同一篇文章中,結合創(chuàng)作體會闡述了12行詩的三個長處,簡要列出:“一是12行詩的分節(jié)結構符合詩歌審美規(guī)律。我將12行詩歸納為三種結構:3行4節(jié)式、4行3節(jié)式和自如分節(jié)式。前兩種結構穩(wěn)定,符合中華傳統詩學的對稱美;第三種富有變化,隨詩人表達的意蘊情緒而調節(jié)?!?/span>
“二是12行詩的容量比較適合抒情短制的表達……我寫12行詩,單純意象可以延展,復合意象可以收納;意蘊精深可以適當舒展,意蘊豐厚則適當壓縮;情緒無論起承轉合還是一瀉而下,皆可承受。”
“三是12行詩的行數也易于為大眾接受。一年有12個月,人有12個屬相,老百姓計數12個為一打。12這個吉祥數字,已滲透到了中華文化的方方面面和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span>
李文批評我的12行詩卻未舉例,似有“無的放矢”之嫌。在此我舉一首發(fā)表于《大河詩歌》2013年秋卷的《晉祠賞菊懷古》,供讀者一窺12行詩的樣貌:
十里外已聞淡雅的菊香為一個花朵的節(jié)日前來欣看朱紫、金黃、雪白滿園綻放。花潮泛濫于懸甕山麓聳起一條條菊龍,寄意騰飛與“龍興晉陽”青銅雕像相望。菊香里,猶聞李氏起兵鼓角聲聲馬上之將相,馬下之勇卒碧血與忠骨托起了泱泱大唐。
這如潮似陣的繁花草木喲高過了斑駁廟宇;我品讀晉脈國魂且為菊龍點睛:民興晉陽!除了運用慣常的3行4節(jié)式、追求內在節(jié)律、節(jié)尾押韻的體式外,這首詩還注重意象營造,在末句以“民興晉陽”畫龍點睛,給人以啟迪。
其實詩界和格律詩界對我的12行詩也存在不同看法,在“東方詩風論壇”網站還引發(fā)了一場爭鳴,這里不再贅述。梁式12行詩的試驗成功與否都屬正常,只要對新詩格律化盡了一份努力,能為開拓新詩格律化之路充當一枚鋪路石,也是有益和自感欣慰的。
著名詩論家呂進先生2005年發(fā)表了《三大重建:新詩,二次革命與再次復興》長篇論著,提出了詩歌精神重建、詩體重建和詩歌傳播方式重建的重大命題,其中在“關于詩體重建”部分強調:“提升自由詩,成形現代格律詩,增多詩體,是詩體重建的三個美學使命?!眳芜M先生的真知灼見,今天仍可視為對新詩的準確“把脈”和“良方”。應當清醒地看到,創(chuàng)建中國特色新詩體注定步履艱難,任重道遠。新詩正處于誕生百年的歷史節(jié)點上,我期待新詩界的同仁求同存異,努力創(chuàng)作出更多形式與內涵完美結合的自由體、格律體新詩力作,不斷涌現獲得詩界和民眾乃至被國際上認可的代表性詩人,與中華傳統詩詞并肩前行,共鑄輝煌!這是一個攜手新詩走過半個世紀的老詩人的心聲。
作者:梁志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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