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竹 百 圖
板橋寫竹墨淋漓
沉鴻鑫
我國古代的文人墨客往往都有某種癖好，比如王羲之戀鵝，米芾玩石，林和靖則有「梅妻鶴子」之喻。清代著名書畫家、文學家、「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也有個癖好，那就是愛竹。
鄭板橋，本名鄭燮，字克柔，板橋是他的號。他是江蘇興化人，早年家貧，用功勤讀，應科舉為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曾任山東范縣知縣、濰縣知縣。
鄭板橋愛竹，與他生活的環(huán)境有關。他籍貫興化，長期客居揚州，這一帶盛產花木，尤多竹。他在兩則題畫中分別說過：「余少時讀書真州之毛家橋，日在竹中閑步」；「余家有茅屋二間，南面種竹。夏日新篁初放，綠蔭照人」。正因為他經常生活在新篁繞宅、竹影婆娑的環(huán)境之中，朝夕相處，時時熏染，日久而生情。有一次，他給弟弟的一封信中談到為他置買宅院的意見：「吾弟所買宅，嚴緊密栗，處家最宜。只是天井太小，見天不大。愚兄心思曠遠，不樂居耳?！顾嶙h另擇隙地，在彼結廬，他說：「吾意欲筑一土墻院子，門內多栽竹樹草花。」他對竹子充滿了感情，并且在他看來，竹子對他也有著深厚的感情：「非唯我愛竹石，即竹石亦愛我也?！?div style="height:15px;">
鄭板橋的愛竹，最突出的是表現(xiàn)在他的作品之中。他在詩中曾經這樣寫道：「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夜間思。冗繁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信手拈來都是竹，亂葉交枝戛寒玉?！矣行刂惺f竿，一時飛作淋漓墨」?？梢娝趯懼?、畫竹上面傾注了多少的功夫和心血。鄭板橋寫竹，總是贊頌竹之品格，如竹之孤勁挺拔，竹之清翠脫俗，竹之干直有節(jié)。其實鄭板橋寫竹也就是寫竹之精神，并由此寄寓自己的人生感悟，放飛自己的心志情懷。
他在一幅竹石畫上題詩云：「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這首詩歌頌的是一種百折不撓的堅毅品格，任憑風吹雨打，千磨萬劫，它始終堅毅地屹立在巖石之上。至今，還常有人引用這首詩，用來激勵人們與困難奮戰(zhàn)之斗志和增強為事業(yè)矢志不渝的信念。鄭板橋還有一幅墨竹圖，畫得很特別，兩邊是數(shù)枝老桿，沒有一片竹葉，而突出的是一個個竹節(jié)，畫的中間有數(shù)枝新竹斜倚，其竹葉也顯得疏朗掩映。作者的題詩是：「不過數(shù)片葉，滿紙混是節(jié)，萬物要見根，非徒觀半截。風雨不能搖，雪霜頗能涉。紙外更相尋，干云上天闕」。此畫沒有幾片竹葉，滿紙都是竹節(jié)，非常明顯，抒寫的是那種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的氣節(jié)。另一幅畫，畫面上用淡墨畫一枝粗壯的老干，旁邊幾枝新竹，有的稚嫩清新，有的高挑挺拔，有的枝葉茂盛，作者題曰：「新竹高于舊竹枝，全憑老干為扶持。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帝孫繞鳳池。」它生動地表現(xiàn)了老的扶持新的，一代勝于一代的人生哲理。
鄭板橋在山東濰縣任知縣時，曾畫過一幅竹畫，送給巡撫。畫面上竹枝迎風搖曳，竹葉扶疏婆娑。畫上題寫七絕一首：「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夜間聽到風吹竹葉沙沙作響，這是很平常的事，但作者卻從蕭蕭竹聲里聽到了百姓疾苦的呻吟呼喚，「一枝一葉總關情」表現(xiàn)他與百姓的痛癢冷暖相關，這對一個封建官吏來說是頗為不易的。史籍上曾有記載，鄭板橋在濰縣任上，因為為民請賑，得罪了權貴，終被罷官。《清代學者像傳》云：「以歲饑，為民請賑，忤大吏，遂乞病歸。去官日，百姓痛哭遮留，家家畫像以祀?！埂稉P州府志》、《興化縣志》記載：「濰人為建生祠」；「濰人戴德，為立祠」。鄭板橋在離開濰縣時，還畫了一幅畫，題為《畫竹別濰縣紳士民》，畫上的題詩是：「烏紗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取寫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做魚竿?！?div style="height:15px;">
鄭板橋為了畫好竹子，潛心鉆研畫竹的技法，并有所創(chuàng)造。他畫蘭竹，學習、分析、研究前輩、名家的技法，包括善畫蘭竹的鄭所南、陳古白，不甚畫蘭竹的徐文長、高且園，還有石濤、八大山人，他的學習，并非死學，而是有分析，有取舍的學。他曾說過：「平生愛鄭所南、陳古白畫蘭竹。既又見大滌子畫石，或依法皴，或不依法皴，或整或碎，或完或不完，遂取其意，構成石勢，然后以蘭竹彌縫其間。雖學出兩家，而筆墨則一氣也?！顾€說過：「石濤和尚客吾揚州數(shù)十年，見其蘭幅，極多亦極少。學一半，撇一半，未嘗全學。非不欲全，實不能全，亦不必全也。詩曰：『十分學七要拋三，各自靈苗各自探。』」所以鄭板橋畫的蘭竹，既看得出有所師承，又有他自己獨特的風格。正因為他不拘陳法，銳意革新，被稱之為「怪」。鄭板橋在藝術創(chuàng)作方面還很懂得觸類旁通，他曾說：「要知畫法通書法，蘭竹如同草隸然?！顾擅畹匕旬嫹ā竿溉搿箷?，并將隸書和行楷熔于一爐，創(chuàng)造了著名的「六分半書」，人們稱為「板橋體」。其布局如亂石鋪街，我們細細鑒賞他的書法作品，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極其濃厚的蘭竹筆意，有時中鋒一豎，如同竹枝挺立；有時斜欹一撇，猶如竹葉翩然；有時在書法的布局、節(jié)奏中也可以領略到蘭竹的韻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