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
張柯
小時候是不大喜歡清明的，因為每次上墳都感覺氣氛有點壓抑，還因為我家的祖墳比較密集，而且荒僻，似乎一到了清明前后，天氣也應(yīng)情似的沉甸甸水淋淋。父親比較重感情，注重儀式感，上祭品、燃香、然后焚燒紙錢，再和地下的祖宗說上幾句，神情必然是凄然落寞的。
后來隨著父母和家族親屬的相繼離世，墳地顯然有點擁擠，于是族內(nèi)人又商討著在另一處買下一處墓地，地勢開闊很多，每次清明前后來上墳時，周圍的各種油菜花兒小野花兒都開的熱鬧芬芳。一副蜂飛蝶舞的靡靡之景，竟沖淡了憑吊之情，情緒也跟著明朗起來，有踏青的放松。
父母生前信仰不同，母親在逝去之前一再的叮囑我們，她是耶穌的子民，是要去往天堂的，如她去世，萬不可在她墓前燒紙放炮。父親倒沒那么多規(guī)矩，他是個不太虔誠的佛教徒，生前極愛抽煙打牌，他還是個性格倔強的老頭兒，死后都沒消停過，不時的會來個“附身”借后人之口提個要求啥的，雖然我是無神論者，不相信任何帶有迷信色彩的超自然現(xiàn)象，但聽的次數(shù)多了，也就隨了他們的虛傳姑妄信之了。
哥哥姐姐們都對此報以敬畏之心，對父親魂靈的存在在半信半疑之間搖擺，所以每年都會相聚一塊兒來他們墓地祭拜，有時會燒點冥品，算是告慰父親那不安分的魂靈吧！
今年的清明尤其團圓，大家提前幾天都趕回來了，聽說父母的墓地又要有變數(shù)了，當初因買的是別人的農(nóng)田，現(xiàn)如今政策有變，又要收回了，于是，叔叔們又商量著重新在離城較遠的地方買了大片地作為家族墓地，平時無論有多嫌隙，但在最后的歸宿地方面他們還是比較一致的，不過在面臨經(jīng)濟分攤時，又都沒了長輩風范，嬸嬸們從爺爺奶奶在世時對彼此厚薄的比較到陳年往事的絮叨，總之，都給翻了出來比個高低不同。
看著他們之間的推諉指責，大哥暗自嘆息，坦蕩大氣的攬下后面的所有一地雞毛，才算平息。
父親有五兄弟三姊妹，因大爺爺無子嗣，奶奶就把父親過繼給了大爺爺當兒子，也就此給大爺爺大奶奶養(yǎng)老送終并繼承了他們的老屋。但雖說被過繼出去了，該贍養(yǎng)奶奶的義務(wù)父親是和叔叔一樣承擔的，所以在買墓地時，幾個叔叔嬸嬸認為大哥不僅要負擔大爺爺大奶奶爸媽的墓地金額，還要承擔一部分作為我爸應(yīng)該承擔的那一份金額。他們?nèi)煌藸敔斈棠痰姆慨a(chǎn)我父親是放棄過的！
我的幾個嬸娘，（二娘還算顧及點兒顏面，畢竟是知識分子）都是那種工于心計刻薄到骨子里的人。
我還有三個姑姑，大姑很早就遠嫁出去了，二姑三姑都是很是潑辣，因母親性格隱忍懦弱，經(jīng)常被她們欺負，特別是三姑，我親眼見她和奶奶為一點兒小事辱罵母親。對于這些，父親卻從不加以阻攔，總是視之不見。
在我們長大以后，弱勢到塵埃的母親曾滿心恨恨的發(fā)誓，以后絕不許她的兒女和婆家之間有任何往來。
但大姐大哥并沒將老一輩的這種恩怨延續(xù)，對已經(jīng)衰老的父親的親屬們一直禮敬有加，每次從外地回來，大姐和大哥都會給叔叔嬸嬸們帶禮品，給錢給物，有困難也盡力相幫，心懷寬廣的大姐說:上輩的恩怨就讓逝去的人隨著時光流走吧！都老了，人這一輩子太短，一不留神就沒了！
其實很多事都是有因果循環(huán)的，父母雖說一輩子感情不睦，但兩位老人都是善良淳樸的人，對孩子的教育也是秉奉著不成才則成仁，我們幾姊妹雖無大作為，但都行為坦蕩仁厚，家庭幸福。
墓地中，衰老的叔叔們正認真清理爺爺奶奶墳地周邊的雜草，我買了大捆的紙錢和冥幣鞭炮，大哥帶了錢嶄，我們老家的風俗是出嫁了的姑娘燒紙不算數(shù)，須等男子用錢嶄打印之后，另一世界的親人才能收到。
我跪在父親的墓前，邊燒紙邊祈禱，如有來生，愿他要厚待母親，以彌補生前對她的虧欠涼薄。
母親在生前對父親積怨太深，她是耶穌的信徒，她對每個人都是溫和慈愛的，唯獨對父親，她把年輕時所承受的所有委屈幽怨都給了父親，她說如自己去世之后，也不要和父親葬在一起。
只是她的遺愿我們并沒能幫她完成，哥哥姐姐依照中國傳統(tǒng)習俗，將他們葬在了一起，并年年在她和父親的墓前焚燒祭拜！她生前的信仰隨著她的逝去仿佛也不復存在了，在中國的傳統(tǒng)觀念中，始終都是要夫唱婦隨的！
清明節(jié)是讓逝者和生者來一次靜默無聲的交流，我不知道在天堂俯視著我們的母親，會不會有所怪罪！
【作者簡介】張柯，筆名:七滴，曾用名:月滿西樓，喜歡雜文和小說。多次在征文比賽中獲獎。喜歡記錄自己身邊的人和事兒，小人物小生活，有煙火真人生！
本期編輯：喬祖 忽而今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