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語言學家中，有沒有研究廢話學的。
就像一個單位工作中每個工作人員不都是那么個頂個的，就像我們一生中許多時間并不是都可以用來正經(jīng)學習工作生活的，語言這東西，真正頂用管用實用的，也只是一部分，甚至是一少部分。無論是書面語言還是口頭語言，大體都是這樣。
這些年來看，書面語言中廢話尤其盛行。過去寫工作總結(jié)，有一些套路。這套路主要就是依照領(lǐng)導的喜好連年寫進去的東西。我翻看過之前人家寫過的總結(jié)，像一部書似的，洋洋灑灑幾十頁，那都是一筆一劃用鋼筆寫出來，抄寫好幾遍的，可不是今天電腦一點，刷刷就能出來的，真佩服前人的文筆功夫。但這里邊水分終究是太多，單位之下小單位，小單位之下是班組，班組之下有先進個人，無不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也許從那個時候我學到了平衡術(shù)，雖然有些漫無邊際。我試圖從我做起改革一下，讓文字簡要些、短些，受到制止。等我習慣了洋洋灑灑，遇到一位志同道合的領(lǐng)導提倡簡明扼要總結(jié)工作，一下覺得輕松了好多。爾后又遇到喜歡文字的領(lǐng)導，再洋洋灑灑起來，竟無法適應。但那個年月的文字廢話畢竟有限，畢竟限于機關(guān)一個地方。并不普遍。隨著電腦普及，互聯(lián)網(wǎng)的進入，廢話似乎到了登峰造極地步。一年好多個教育學習活動，每個活動除了抄過目既忘的筆記，還有好幾篇體會心得的任務。既然不是內(nèi)化于心真信真學真懂真感受的自覺行為，人們就懶得動腦子，就從網(wǎng)上下載，一時間，造文成風，廢話成篇。從大單位到小單位，學習園地或者交流發(fā)言，相同的話，相同的語言，相同的段落，相同的詞匯，大話套話，不一而足，聽說看著就有想笑的感覺。廢話泛濫，純屬浪費紙張。純屬扭曲了的風氣作祟。這還出現(xiàn)了一種后續(xù)效果，寫去了也沒人檢查沒人看，就是不寫廢話，真正把自己的心得寫出來，人們也以廢話對待。不習慣當抄襲者，去年學習科學發(fā)展觀，我還認真地寫了幾篇體會文字，交上去，得到的待遇是和網(wǎng)上下載來的廢話一個待遇，著實讓人傷心。因此，我們常常有這樣的做法：開會聽臺上長篇大論，并不往腦子里去，像誰說過的那樣，對于認為是廢話的東西，讓它從耳邊一滑而過。
口頭語言中的廢話同文字廢話有很大區(qū)別。有些廢話似乎不可避免。比如路頭路尾和人打招呼的一些話：吃了嗎(沒吃你管么!)。上班去啊(可不是，上班時間還能干什么)。轉(zhuǎn)轉(zhuǎn)去啊(晚飯后，除了轉(zhuǎn)轉(zhuǎn)，就是轉(zhuǎn)轉(zhuǎn)明擺的嘛)。買東西啊(看人從商店出來提著東西，還能拿東西不成？)。看書呢(看人家拿著書看，難道是看電影？)……說進來這些話都沒有實際效用，也經(jīng)不住一句詰問，最多是對人家狀態(tài)的一種表述、重復，可是這些話似乎又不能少。沒有這些話，我真不知道還怎么和別人開口說話。試想，見到別人我們真奔主題。打聽式：今天你們家做什么飯？來客人了沒有？你那孩子考試得了幾名？討論式：這個季節(jié)天氣真糟糕，什么原因??？看新《三國》了沒有，覺得怎樣啊？顯然，這些話不適合多數(shù)人，也有些唐突。還是前邊那些普通的簡單的沒有什么具體意義的話，是隨便見一個熟人開頭說話的好引子。要不，人與人的交流還真有些生澀。那天在辦公室說起話來，不知誰接了句廢話。同事拾起話頭說，廢話不可少，這是生活里人與人交流不可缺少的“潤滑劑”。仔細想來，用“潤滑劑”這三個字表述跌口頭語言中的“廢話”，真是特別恰當。
自然，廢話之后，大都會進入正題。和別人談話，開頭以詢問身體啊家人啊這些貌視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話做引子，像小說的楔子一樣，和緩氛圍，營造氣氛。和別人同行，總會在天氣啊身體啊孩子啊這些話后邊找到一個共同關(guān)注的問題。語言，人與人交流的工具，運用起來千姿百態(tài)，實在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可循，也沒有什么標準評判哪些是有用、哪些確實沒用。廢話，只是用我們一般的認識感覺到，它們與生活工作以及當前所做的事情沒有實際意義罷了。
從言為心聲這個角度看，任何語言都有它的意義，無論這意義是顯性的還是隱性的，是搭臺階的還是直接爬上去的，是從眾的無意識地口頭禪、還是有意地習慣性的大話空話套話，都表達著一個社會一個機構(gòu)一個單位一個領(lǐng)導或一個人的思想認識能力作風等等東西。無論是對過去工作語言的回顧，還是今天我們?nèi)匀幌萦跁嬲Z言的泥淖里不能自拔；無論是真正的口是心非的抄來的東西，或者口頭語言中廢話的不可替代，都告訴我們這樣一個事實：別拿廢話不當語言、不當思想、不當風氣。
2010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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