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非他，不過一太極而已。天地之間，化化生生，極奇盡變，不可測度。夫豈后天尸氣為之哉？殆先天一元之氣而已。如今道侶，只煉后天之氣，養(yǎng)后天之神，縱然做到極好，亦不過色身健旺焉耳，而一點(diǎn)至靈至妙之神絕無有也，以故生則壽高百歲，死與草木同腐，雖有強(qiáng)弱之不同，及其歸根入墓，仍與凡夫之生死無異，所以生而死，死又生，輪回輾轉(zhuǎn)，不免六道沉淪、三途陷溺之苦。蓋以道只一物，藥止一味，不得太極根源、大藥種子，雖日夜修煉，猶是有形氣之姿，而欲其通玄達(dá)妙，出日步月，不可得矣。夫天地間至神至妙、至精至粹而變化無方、隱顯莫測者，莫如太空元?dú)?，即無極也。此氣渾渾淪淪，實(shí)無物象，又曰“虛生太極”是。然古今來神圣賢豪，及一切飛潛動植胎卵濕化之靈而異者，無不各得此元?dú)舛鴣?。然第曰太極，猶是虛無之端，不可以神變化。迨至氣機(jī)一動，分陰分陽，迭用柔剛，而太極之功始著。夫太極，理也，陰陽，氣也。理氣合一，而天地人物生矣。理氣合一，而圣賢仙佛之丹成矣。爾等修煉，必先凝神于虛，合氣于漠，此心此身渾無一物。忽然一覺而動，以我之元神化為真意主宰乎二氣之回旋，而后二氣之實(shí)仍不外太極之虛，所謂真陰真陽結(jié)為一黍之珠、微妙圓通、深不可識之神丹也。雖有水火之交，乾坤之運(yùn)，此往彼來，旋轉(zhuǎn)不息，歸爐封固，烹煉無遺，總是一個虛而無朕之意處之，始足盜天地之元?dú)?，不似生形生質(zhì)者實(shí)有其種類也。此為無上上乘之妙道。吾觀諸生有云年老氣衰，鉛汞欠少，又豈知先天元?dú)鉄o虛無實(shí)，不比后天物事有消有長。我今直抉其微。夫人只怕煉心養(yǎng)性之無功耳。果能明心見性實(shí)有諸己，則神一凝而氣自壯，神一清而精自盈。蓋志者，氣之帥也，神者，精之祖也。神聚則氣聚，氣聚則精聚，神清則氣清，氣清則精清。爾學(xué)人果能萬緣放下，一空所有，則神清矣。果能凝神于虛，回光玄竅，則神聚矣。斯時也，不必求口中津生，香甜味美。然此屬枝葉小效，有之亦不足貴。即丹書有云：“只見黃河水滔滔逆流”，亦不過言氣動精生，虛擬其狀有如此者。若云實(shí)實(shí)有之，亦是后天有形有色有味之精，非先天至精，不足重也?？傊衲龤饩?，其身內(nèi)身外自有油然而上升，滃然而下降，充周上下，盤旋內(nèi)外，實(shí)有“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境界，又實(shí)有剛健中正、純粹以精氣象。生等行工已久，或有此神妙之機(jī)，只是未曾醞釀，不見久于其道而大化流行不息耳。生等切勿疑年老藥少、日養(yǎng)虛無之神而不見滿口津液、暢于四肢可也。
二十二
古人有二乘工法，其法維何？即佛子云：“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此即“入定工夫在止念”也。上乘工法，又古佛云：“慧能無伎倆，不斷百思想。”此即“豁然貫通，無有無無”之境界也。然此等地步，夫豈易幾及哉？必由下乘工夫勉強(qiáng)支持，久久資深居安，自有左右逢源之候。吾再示止念之工。夫人思慮營營，自墮母胎而后，已為氣質(zhì)之性拘蔽，不能如太初之全無事事。及知識甫開，嗜好一起，而此心此神憧憧往來，朋從爾思，已不能一刻之停止矣。于此而欲使有思無思，有念無念，非百倍其工不能。且徒止之，未必即能至于無思無慮，而況念起一心，止念又一心，不惟無以止息其心，且縱此心而紛馳者多矣。此又將何以處之？惟有以神入于丹田，納氣會于規(guī)中，此即水火交而為一。到得水火既濟(jì)，兩不相刑，則神之飛揚(yáng)者不飛揚(yáng)，氣之動蕩者不動蕩，即是止念之正法眼藏也。至有事應(yīng)酬，我惟即事應(yīng)事，因物而施，稱量為予，務(wù)令神氣之相交者仍然無異于其初，斷不使外邊客氣奪吾身之主氣，其工不過些些微微以一點(diǎn)神光覺照之，不使氣離神、神離氣，即止念矣。不然，一念起而隨止之，一念滅而隨滅之，起滅無常，將有止之不勝止者。似此之不止，更甚于克制私欲之功多矣。何也？蓋神氣一交，渾然在抱，即得本來真面。真面現(xiàn)前，即正念現(xiàn)前，那一切邪私雜妄自不能干，任他千奇百怪、遺大投艱，我惟守我本來，還他外至，斯又何惡于事物之煩哉？然而紛至沓來，未必全不理他，不過如我前所云：惟因物付物，以人治人，斯得應(yīng)而不應(yīng)、不應(yīng)而應(yīng)之旨也。生果能止念，則心神自寧，慧光日生，切莫存一自得之念，只覺我之所修了無一得，縱有寸長，都是幾經(jīng)閱歷許多辛苦得來，一旦失卻，前功盡廢。故曰：“學(xué)如不及，猶恐失之。”有此一念，自然常操常存，不識不知而順帝之則矣。否則，忽焉而得，得即欣喜；忽焉而失，失即憂慮。此個欣喜憂慮之念，即打散我之神氣也。知否？此為生近時切要。照此行持，即古佛所謂“不斷百思想，菩提作么長”之謂也。如未到此境，不妨用刻苦工夫，始至無思無慮之境。
二十三
太上曰：“杳杳冥冥，其中有精”，即此陰氣凝閉之時，萬物焦枯已極，了無聲臭可聞，亦無形色可見。于此浩渺無垠、微茫莫辨之中，正是精生之候。知否？既明杳冥無朕之中，真精由此而育，若起一明覺，則減一分杳冥，而真精不能完全，無以為生養(yǎng)之地矣。又知否？及杳冥已久，正如今日層陰沍結(jié)，陽氣于此而胚胎。久久調(diào)養(yǎng)，宛若無知無識，同夫蚩蚩之氓。忽焉一覺而動，則恍惚生焉，變化見焉，而后真一元陽即于此見其端倪矣。此正太上云：“恍恍惚惚，其中有物。”物即一陽之氣，天地人物發(fā)生之祖氣也，所謂“天地之心”即此而可見矣。諸子務(wù)要于一陽未動之前，杳杳冥冥，渾不知有天地人我，始是藏蓄之深，學(xué)美內(nèi)含。迨至一驚而覺，真陽始現(xiàn)象焉。此個陽非易得也，必于陰氣凝閉之極，我惟虛極靜篤，一無所知所覺，而后真陽始得發(fā)生。故人之生，生于此陽，即天地萬物之生，亦無不生于此陽。試觀地有形也，月有魄也，猶人之有身一般。地不得天之元陽，月不得日之陽光，則地與月是冷冷淡淡塊然一死物耳。惟地承天之氣，月得日之光，地能生育萬物，月能照臨萬物，人之采陽，又何異是？顧何以采而得之哉？蓋人一身盡是昏沉魄氣，惟有雙眸之光始露一點(diǎn)真陽。此陽即真性真命，無極太極之蒂也。我能回光返照，一無所知所覺所思所慮，純純乎就范于規(guī)矩之中，即采回陽以為生生之本矣。迨至水府之地忽有一點(diǎn)蓬勃氤氳之氣機(jī)，自不識不知無思無慮而來，我將何以養(yǎng)之？不必他求，前以杳冥而得之，仍以杳冥而守之，以還我不識不知、無思無慮之天而已。吾想人一回光，即有生氣凝蓄丹田，可以長存不壞，猶物之逢陽則生也，又何況藏蓄之久，真陽發(fā)生，焉有不為長生之真人哉！但恐學(xué)者作輟相仍，斯不免有生死耳。果能常常持守，即不筑基，亦可我命由我不由天也。
二十四
今日偶聞生等高談闊論，大有會心之處。所論人生根本，是無極而太極，一點(diǎn)鴻濛初判之始?xì)?，誠不爽矣。然亦知仙凡所分，只爭些須耳。且由此而操存之，涵養(yǎng)之，運(yùn)起坎離水火，以待氣機(jī)之萌動，然后子進(jìn)陽火，午退陰符，攢五簇四，會三歸一，收歸爐內(nèi)，仍還太極之真。夫太極，理也，生生之本也；陰陽，氣也，生生之具也。離太極則無生生之本，離陰陽則無生生之具，又將何以成法身于百千萬億也哉？吾教所以有玄關(guān)一竅，佛祖所以有“有情來下種”之論也。若無情則無種，無種則無生矣。第此種發(fā)生，稍不及防，即落后天塵垢，不堪為藥。吾故教生等于無知無覺之際，忽然而有知覺，此震雷發(fā)動，復(fù)見天地之心，是其旨矣。但須平日具得有明鏡慧劍，乃能不失機(jī)緘。否則，一覺之后，又覺及他事，不可用矣。故曰：“太極本無二”，只因霎時變幻，即成后天物事。所以后之修士，同一修煉，同一采取，而有幻丹真丹之分者，蓋由此一息偶動之能乘機(jī)與不能乘機(jī)之故也。果能乘玄關(guān)一竅不失其機(jī)——須知先天元?dú)獗匾忍礻庩査鹫{(diào)養(yǎng)，始能同類相親，古人喻“抱雞當(dāng)用卵，補(bǔ)鍋必需金”是矣——由是以我元神引之開關(guān)，上泥丸，我頭目之昏暈者，被此神火一照，盡化為神水，入于絳宮，一片清涼，此即《易》所謂“山澤通氣”也。然此氣此液，實(shí)為長生大藥，可以養(yǎng)育凡體，生成法身。學(xué)人果得此真氣靈液，多年頑殘宿疾，皆可從此而普消。只怕一杯之水，難救車薪之火耳?？芍P(guān)一動，其間才有本來人、仙家種。除此一點(diǎn)動機(jī)，就是虛室生白亦是幻境。他如二候陽生，四候采取，一概都是陰陽水火，只可言生物之具，不可言生物之本也。試觀天地陰陽不運(yùn)，則萬物不生，人身坎離不交，則四肢難暢。人欲疾病不染，壽命長延，惟有以先天真陰真陽循環(huán)迭運(yùn)，自享遐齡。至于身內(nèi)有身，子生孫兮孫又子，百千萬億法身，都從此出。所謂二候溫養(yǎng)，即天地涵濡陰陽二氣之常也；四候運(yùn)行河車，即四時行而日喧雨潤之謂也。至于橐籥之吹噓，即風(fēng)以散之也；精神之振整，即雷以震之也；順其自然而運(yùn)，不可不為，亦不可有為，即兌以悅之，而后生機(jī)勃發(fā)也；進(jìn)之退之，送歸土釜，即艮以止之，而后生息蕃衍也。若非乾之主宰，坤之收藏，維植于中，含蓄于內(nèi)，其有成者亦鮮矣。吾常云：只要認(rèn)得本來人，陰陽水火日夜運(yùn)行不息，不必筑基，亦可長生。故歷代名儒只以養(yǎng)虛無之性為第一大事，至于筑基，概置在后，而且不道，良以心性未純，筑基反多魔障，知否？此圣賢所以重?zé)捈阂病?
二十五
吾師前已抉出動處煉性、靜處煉命的旨，其實(shí)性命二字，一而二，二而一者。分言之，混沌中有杳杳冥冥之物為性，人能惟精惟一，充執(zhí)厥中，即養(yǎng)性也；見生生化化之門為命，人能流戊就己，寶精裕氣，即立命也。要之，性命二者，不過由太極之動靜分而出焉者也。夫太極無動靜，而性命之動靜即太極之動靜。太極渾淪磅礴，無思無為，無聲無臭，而究之思為聲臭無一不本乎太極。故曰：太極雖無一物，實(shí)為天下萬事萬物之根柢也。人能寂而能惺，惺而仍寂，太極在其中矣。太極在中，即生氣在中，大藥大丹亦在其中。故曰：“有物渾成，先天地生。”若無此物，則無生焉。煉丹者，即煉此太極也。成仙作圣，亦無非此物也。此物在人，即“父母生前一點(diǎn)靈”是。修之于身，豈有他妙，只是混混沌沌中無知無動時，忽焉而有知有動，即有無相入，天人合發(fā)，玄牝之門，生死之竅。要不過自無而生有，自死而之生，自陰而及陽。乾坤之合撰，日月之合朔，人物之重生，基于此矣。但此陽生，最不易得。太上曰：“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必于天地合德，日月合璧，晦盡朔初之際，為時無多，俄頃之間，倏忽之久，非平日煉得有慧劍明鏡者，不能調(diào)和水火，烹出陰陽；且非明鏡在胸，不能認(rèn)得；亦非雄劍在手，不能摘取，直頃刻間事耳。雖然，此頃刻最難得，昔人謂百年三萬六千日，惟此一日，一日惟此一時，一時惟此一息，一息之間，其妙不過一陰一陽之動靜而已。動時固非，靜時亦非，惟在靜極動初，陰純陽始。此際渾渾淪淪，不識不知，氤氤氳氳，如癡如醉，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之際。此正坎離交垢，水火適成一氣，乾坤合體，陰陽仍還太初，純是太和在抱，天然自然于虛無窟子之中。倘不及防，即動后天念慮，迥非太極完成之物，不可以為丹。吾竊愿爾修士神而明之可也。修行人務(wù)須心明如鏡，氣行如泉，如堆金積玉人家，隨其所欲，可以信手而得，然后一陽初動，始能了了明明，可以探囊而取。此時玄關(guān)初現(xiàn)，月露庚方，我即運(yùn)一點(diǎn)真汞以迎之，此二候求藥也，又即前行短之謂也。迨至運(yùn)汞求鉛，鉛汞混合，收回丹釜，溫養(yǎng)一番。果然氣滿藥靈，天機(jī)勃發(fā)，自然而然，周身踴躍，外則身如壁立，千仞山高，內(nèi)則心似寒潭，一輪月凈，即當(dāng)運(yùn)行河車，工行四正，由微而著，自少而多，天下事莫不如此。此四候有神工，后行長之謂也。然必?zé)捈簽橄?，茍煉己無功，焉能筑基？己者何？即本來真性真命是也。惟于靜處煉命，動處煉性，集義生氣，積氣成義，始有陽生之一候。邇時如某生事繁，莫不謂有損靜功，豈知古人煉鉛于塵世，大隱居市廛之道乎？夫道何以修？不過掃除塵垢，獨(dú)露真機(jī)。生近時意馬心猿拴鎖不住，只為不知榮華美麗，眾人之所慕所爭者，無非勞人草草，世界花花，縱得如愿而償，無非一場春夢，轉(zhuǎn)眼成空，況皆耗精損神，得意之端，即失意之端，快心之處，即筑心之處，何如常樂我靜可成千萬年不朽之身。生席豐履厚，素處平安，須知熱鬧場中不是安身立命之處，必修真養(yǎng)性才是我一生安樂窩。倘凡心未除，塵情未斷，一旦置之天上，其美盛之景勝于人間多矣，其不墮落者亦幾希。且此時不能擺脫，以后過關(guān)服食，自身內(nèi)外作祟現(xiàn)怪，諒難看破。又況天魔地魔人魔前來試道，不知此是幻境，往往認(rèn)為實(shí)事，從此打散，半途而廢者多也。故非經(jīng)一番磨煉，不能長一番見識，非受十分洗滌，不能增十分智慧也。此即諸神磨爾處，正是成爾處。故曰：“十年火候都經(jīng)過，忽爾天門頂中破。真人出觀大神通，從此群仙來相賀。”如此一得永得，一證永證，亦不墮落也。吾愿生隨時隨處，不論事之大小順逆，總以慧照長懸，寶刀不釋，斯無處不是學(xué)道，即無處不是靜工矣。又況隨時隨處猛奮體認(rèn)，忽然動中撞破真消息出來，方知道在人倫日用事為之際，上下昭著，實(shí)如水流花放，魚躍鳶飛，無在不是天機(jī)，不必專打坐也。夫道之不成者，總由煉己無功。生若不于廛市中煉，猶蓮不于污泥內(nèi)栽，焉得中通外直、獨(dú)現(xiàn)清清如玉者乎？世之修士，不知煉己于塵俗，靜時固能定，一遇事故，不免神馳氣散，貪嗔癡愛紛紛而起，故每當(dāng)筑基之候，行一時半刻之工，幾至爐殘鼎敗，汞走鉛飛，不惟功不能成，性命因之傾喪。如此修士，妄作招兇，古今不勝屈指也。惟能煉之又煉，自然火性不生，水情不濫，以之升降進(jìn)退，久久自輕如霞舉，和似風(fēng)調(diào)，而丹不難成矣。
二十六
天地間一氣蟠旋，發(fā)生萬物而已。然一氣之中，有理斯有氣，有氣斯有形，由此形形色色，千變?nèi)f化，而莫可紀(jì)極也。夫理，即太極也。氣，即陰陽也。形，即五行也。理為人之元性，氣為人之心神，形為人之官骸。官骸一具，則有耳目口鼻之質(zhì)，即有視聽言動聲音笑貌之為。況往來酬酢，日用百端，從此紛紛起矣，情欲由是而熾，偽妄自此而生，竟把本來一個圓明物事坐困而不自主。詎知物不累人，人自累物。何也？本來之性，自破鴻濛之后，識神出而用事，不知返觀內(nèi)照，收斂于無何有之鄉(xiāng)，于是心為情遷，情為物役，不知返本還原，天理滅矣。不然，性也心也情也欲也，昔人所不能無者也，何以圣人借情欲以煉心性而成為圣，凡人以心性逐欲情而至于凡，豈賦畀之我殊哉？亦由不知返還之故耳。夫返還亦非難事也。佛云“回頭是岸”，儒曰“克念作圣”，只在一念之間焉。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何其便而易耶！孔子曰：“茍志于仁矣，無惡也”，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足見一念放肆，即是喪厥天真；一念了覺，即是無上菩提。而要不過洗心退藏于密而已矣。然洗藏之法，不要看難了，猶萬丈樓船，一篙撥轉(zhuǎn)，即可誕登彼岸。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夫赤子之心何心乎？當(dāng)其渾淪未破，一團(tuán)太極在抱，雖有耳目口鼻，究不流于聲音笑貌之偽、視聽言動之非，至于知覺運(yùn)用，喜怒哀樂，皆任其天然自然，時而笑也笑之，時而啼也啼之，前無所思，后無所憶，當(dāng)前亦任天而動，率性以行，如洪鐘之懸，扣之則鳴，不扣則已，一真湛寂，萬象成空，真所謂天真爛漫，為為自為，了了自了者矣。此即圣人之心印也。人能完得赤子之心，雖一時不能遽臻無上正等正覺，然始而昏，繼而明，久則大放毫光，與虛空同體，與日月同用。若此者，非由神氣混合而來耶？《心印經(jīng)》云，“存無守有，回風(fēng)混合。”足見人之不能混合者，多由于明覺心生。古人教人修性煉命，必要混混沌沌，如雞抱卵，隱隱伏藏，若有若無，不識不知，方能采得天地溫和元?dú)夂蠟橐惑w，始能生出雞雛，依然如母一般。由此觀之，人欲修煉，必要死卻明明白白之人心，而后渾淪無跡之道心自然在抱。斯時也，欲不必遏而自遏，理不必存而自存。何也？殆太極未分、鴻濛未判之元?dú)?，有如是耳。生等不知此氣，吾試切近言之。即如日光了照，萬物當(dāng)陽之時，天朗氣清，此間不見其長，但覺其消，惟于向晦之際，渾渾然煙霧迷離，了不知其所之，此即陰蔭也，日夜之息也，雨露之潤也，所以有向榮之機(jī)焉。倘發(fā)散而不收斂，則天地亦有時窮。惟能陽以揚(yáng)之，彰其生生不息之常，陰以蔭之，蓄其化化無窮之氣，然后一開一闔，一收一放，而成此萬古不已之天。人身一小天地，還不是如此一般？至若生等已經(jīng)衰老，從前發(fā)揚(yáng)太過，滲漏良多，到今猶要日夜退藏，方可延年卻病。不然，如春花之發(fā)，不久奄奄欲息矣。吾道所以教人下手先死人心，故曰：“由有而無。”此個有者，即后天知覺雜妄之靈也。必死此知覺之心，然后渾然瑩然一真在抱，可得先天無極太極之真。復(fù)又教人尋道心，故曰由無生有。此殆玄關(guān)一竅開時，及時采取，不可稍停片晌，始是至清水源，真正藥物火候。由此蘊(yùn)蓄久久，即孟子所謂“集義生氣”也。從此操持涵養(yǎng)，即孟子所謂“直養(yǎng)無害”也。自是而后日夜無間，焉有不由平旦一點(diǎn)微陽積而至于剛大，以充塞乎天地之間哉？無如今之學(xué)人多求速效、期近功，或行工一二月不見長進(jìn)，以為此非真道，即不耐煩去做，否則以為天上至寶不輕傳于人間，自恨無緣，不得真師拔苦，因此廢弛者不可勝數(shù)。又誰知百日筑基之語，三年乳哺之法，皆為神老氣旺、氣暢神融者言之，且為私欲凈盡、天理流行者言之。今捫心自問，神氣圓滿未也？欲凈理還未也？未到此境，其何以筑基哉？吾說玄關(guān)一竅隨時隨處都有，只在一點(diǎn)靈機(jī)捷發(fā)，猶如捉霧捉云，憑空而取，不失其候，即顏?zhàn)?span lang="EN-US">“知幾其神”之意也，即吾道“活子陽生，時至神知”之語也。倘先時而知，是未來心；后時而知，是過去心；眼前有一毫思量擬議，即為現(xiàn)在心。著此三心，即為道之障也。三心無著，一塵不染，不謂之神，又誰謂乎？此為真清藥物，自然生清凈法身也。而要不過如天地一年造化，離奇萬狀，無非自冬至一陽之生充之。天地之道尚且由漸，何況乎人塵垢污染已深，一時難于洗滌，可不由漸而入、自微而著乎？古來大覺金仙莫非由玄關(guān)一竅下手，其后百千萬億法身亦由氣機(jī)微動，隨采隨煉，積累而成。但此微陽初動，在人多有漠不關(guān)心，任其喪失，不知一星之火可以焚山，一涓之水可以成渠，總在人看穿此道，處處提防，在在保護(hù)，日積月累，未有不成無上菩提者。此殆天地間第一難事，惟人自造，天亦不拘乎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