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過《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人總會隨著魯老前輩的勾勒,幻想出一張百草園的地圖。碧綠的菜畦,或許飄溢著農(nóng)家肥刺鼻的清香;光滑的石井欄,或許還帶一只吱嘎作響的轆轤;紫紅的桑葚,或許早已被饞嘴的孩子們偷吃得一干二凈;而短短的泥墻根,或許就像破敗的長城一般斷瓦依稀,殘垣零落。也許所謂的樂趣已經(jīng)不再是捕鳥或是采摘野果,但在每個人心中那座百草園里,總會有屬于自己的樂趣……
I have a dream that one day
我家的后面有一個很大的園,數(shù)學(xué)老師說,可以叫內(nèi)角對角和180度則四點共“園”,這個名字實在太長,所以姑且叫作“百草園”吧。
I have a dream that one day
那個園會變成我的地盤、我的樂園。
不必說鑒別幾株花草,追逐兩只小蟲,遠(yuǎn)望一群鳥雀;也不必說采摘一些野果,在墻角尋找漂亮的石子,躺在樹下看著云的變幻,曬著陽光。單是在園里隨意轉(zhuǎn)上一圈,就有無限趣味。
園的入口該有碧綠的菜畦,白菜、油菜、青菜之流統(tǒng)統(tǒng)排隊站好,就像準(zhǔn)備做課間操的集合列隊。第一年生長的白菜們是不開花的,只長葉子,而到了第二年才會開出金黃色的花朵。兩只小蜜蜂,飛在花叢中,左飛飛,右飛飛,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曲線,沿著這條痕跡飛遠(yuǎn)。我只是想看看它們腿上掛了多少花粉,以確定這兩個家伙糟蹋了多少花兒,然而其中一只竟然把我看成了“國家公敵”,使出一招屁股著地平沙落雁式,用它腹部酷似分水峨眉刺的武器向我攻擊,然而它的刺終究還是掛在了我的外衣上,嗚呼哀哉之余把腹中的部分內(nèi)臟也一同留了下來,舍生取義的勁頭真有點絞刑架下報告的遺風(fēng)。不過我還是暗叫僥幸,倘若被它蟄到,手指頭難免變成紅燒豬腳,大概只有涂些大蒜略做解毒了,于是乎我下定決心,以后觀察蜜蜂腿上的花粉,絕不先把它們捉在手里然后再端詳了。
逃離是非之地,來到園的一側(cè)。高大的皂莢樹巍然聳立,有一種兇狠霸道叫伯勞的小鳥,十分喜愛皂莢樹,就像地主愛土地、老鼠愛大米一樣。伯勞熱衷于把捉到的蟲子釘在皂莢樹的尖刺上,慢慢品嘗;那些充當(dāng)“美食”的蟲子,掛在樹的尖刺上,就像古代被釘在十字架上受刑的犯人,慘烈得嗚呼嗟夫,一塌糊涂。我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看這驕傲的小鳥。因為別看它們對付小蟲子一直耀武揚威,一副“壯志饑餐胡虜肉”的臉孔。只要我一聲吆喝,它們絕對展翅東南飛,五里不徘徊……
樹的旁邊就是惹人喜愛的“短短的泥墻根”一帶了。油蛉在這里低唱,蟋蟀在這里彈琴,當(dāng)然這些表面上溫文爾雅、熱愛音樂的昆蟲們,也常會“一對一”決斗。偶爾也能碰上“二蟲斗草間,觀之正濃,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蓋一癩蛤蟆也,舌一吐而二蟲盡為所吞”的事,不過“捉蛤蟆,鞭數(shù)十,驅(qū)之別院”是需要格外小心的。有一次,不小心把蛤蟆分泌的蟾酥蹭在了嘴角,不到半個時辰,我的嘴全部變得麻木,整個下午感覺自己如同唐氏綜合癥一樣,口水橫流,盡顯“英雄”本色;此后好久,一吃內(nèi)含蟾酥的“六神丸”,就想起這種麻木的感覺,整個比孔已己、華老栓、祥林嫂等對萬惡的舊社會還麻木。
離墻根不遠(yuǎn)的路邊,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會”啪“的一聲,從后竅噴出一陣煙霧。估計這煙霧跟催淚彈功效相仿,然而據(jù)說,這煙里是含斑蝥素的,能刺激循環(huán)系統(tǒng),古人常用它來制作迷幻劑。我常想著,按動量守恒定律,斑蝥噴煙的時候,自己也應(yīng)該反方向飛出去,就像升天的長二捆火箭,可憐那種小蟲克服摩擦阻力需要做的功太多了,以至于只冒煙不前進,活像汽車熄火后,不停排放黑煙尾氣的樣子。
草叢和灌木之間還有何首烏和木蓮。木蓮有蓮房一般的果實,何首烏有臃腫的根。有人說,何首烏的根是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來,拔不出的時候就用小鏟挖。地殼結(jié)構(gòu)分明應(yīng)該是O、Si、Al、Fe、Ca、Na、Mg,據(jù)說氧元素質(zhì)量占了全部的48.60%,那么多氧如果都是單質(zhì)氧氣,刨地將是一件多么輕松的事??!可惜不是,氧和硅形成了二氧化硅,堅如磐石,所以每次我企圖刨地挖出何首烏的根來,都是“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俎”的。而覆盆子確實味道甚好,采摘的時候只要避開植株上的刺,剩下的就是準(zhǔn)備就餐了。我把摘下來的紅色漿果捧在手里,幾乎到捧不下了,才興致勃勃地小跑著,向著那個當(dāng)作板凳的大石頭而去,打算加餐,然而忽感腳下異物橫亙,步履蹣跚,偷眼觀瞧,絆我者乃木蓮之根莖也,然悔之已晚;我摔向地面,覆盆子果實跌落滿地,整個散落珠簾濕羅幕、大珠小珠落玉盤。
美食一去不復(fù)返,白云千載空悠悠。吃不到覆盆子,想退而求其次也不能夠。那些紫紅色的桑葚是晚春才有的特色品種,反季節(jié)銷售的事兒還有待社會生產(chǎn)力整體的發(fā)展。我站在桑樹下,看著濃密的樹葉,想著倘若在桑樹上養(yǎng)蠶,該有不錯的收成。蠶這個東西,在長期的協(xié)同進化過程中越來越挑食,和大熊貓一起比著賽著任性;想到此處我揪下一片桑葉放進嘴里,味道真不怎么樣。扔了桑葉,抬頭看見了樹梢間“我為歌狂”的蟬,正在不厭其煩地聲聲叫著夏天,好像終于逃脫了作為幼蟲的時候鉆在地下的壓抑,其實,它們在地下生活了好幾年,才上來呼吸一個季節(jié)的新鮮空氣,也怪不容易的,好在落得個好名聲——地下工作者。
然而蟬鳴在一陣騷動之后戛然而止了,繼而在另一個枝頭出現(xiàn)了鳥的影子。這里的鳥在冬季和夏季是有不同的,此時占領(lǐng)枝頭的鳥叫作柳鶯,而在冬天它們則不知去向,大致是遷徙到別的地方度假去了吧??粗B,就想起冬天,掃開一塊雪,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篩來,下面撒些秕谷,等鳥雀下來啄食。貪吃的麻雀常作篩下囚,這就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吧;而在捉鳥技術(shù)登峰造極的時候,幾乎所有前來拜訪的麻雀都無法逃離,正所謂“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想著捉鳥的冬天,看著枝頭的鳥兒,唉,臨樹望鳥,不如退而結(jié)網(wǎng),我開始期盼著這一年的第一場雪了。
長的草里是不去的,因為每每靠近那些草叢的時候,會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卻見不到人影,于是乎忽想起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倘有陌生的聲音叫你的名字,你萬不可答應(yīng)他,不然會被一種叫作“美女蛇”的怪物吃掉。
我聽到傳來的誰的聲音,像那夢里嗚咽中的小河;它叫著我的名字,越來越響亮。
猛然間我睜開眼,我的百草園早已經(jīng)消失不見,呼喚我的不是傳說中的美女蛇,而是怒發(fā)沖冠,且仰天長嘯的語文老師。唉,I have a dream that one day 當(dāng)我在幻想中勾勒我的地盤的美好藍(lán)圖時,老師不要叫我回答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