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菁（植物小品之十九）
蔓菁，又名蕪菁，俗稱大頭菜，又叫九英菘、合掌菜、結(jié)頭菜、芣藍(lán)、芥藍(lán)、擘藍(lán)，茄連、撤藍(lán)、玉蔓青等。因形似盤狀，南方人也稱盤菜。蔓菁在我國栽培歷史悠久?！渡袝び碡暋肪陀校骸鞍鼌Q菁茅?！逼渥⒃疲骸拜迹家??！笔柙疲骸凹唇裰家??！钡挠涗洝１蔽恨r(nóng)學(xué)巨著《齊民要術(shù)》有蔓菁篇：“蒸干蕪青根法：作湯凈洗蕪請青根，融著一解甕子中，以葦獲塞甕里以蔽口，合著釜上，系都帶，以干牛糞燃火，竟夜蒸之，粗細(xì)均熟?！?李時(shí)珍《本草綱目》云：“蔓菁根長而白，其味立苦而短，莖粗，葉大而厚廣闊。夏初起臺，開黃花，四出如芥。結(jié)角亦如芥，其子均園，亦似芥而紫赤色。六月種者，根大而葉蠹，八月種者，葉美而根小。惟七月初種者根葉俱良。......削凈為菹，甚佳。今燕京人以瓶腌藏，謂之‘閉甕菜’。”
蔓菁個(gè)頭嬌小帶著鮮艷的皮，類似蘿卜圓潤，根細(xì)無筋，辛辣味濃，質(zhì)地脆嫩，口嚼無渣，所以古時(shí)蔓菁還曾被用來當(dāng)作主食?！秴问洗呵铩け疚镀分芯头Q蔓菁為“菜之美肴”?！逗鬂h書·桓帝紀(jì)》記載：“永興二年六月（公元一五四年）蝗災(zāi)為害，詔令所傷郡國種蕪菁以助人食。”因?yàn)槁嫉睦w維比較蘿卜粗而綿軟，故更可療饑。《廣群芳譜·蔬譜》說：“人久食蔬，無谷氣即有菜色，食蔓菁者獨(dú)否。四時(shí)皆有，四時(shí)可食。春食苗；初夏食心，亦謂之臺；秋食莖；秋冬食根。數(shù)口之家，能蒔百本，亦可終歲足蔬。子可打油，燃燈甚明。每畝根葉可得五十石，每三石可當(dāng)米一石，是一畝可得米十五、六石，則三人卒歲之需也。”
劉禹錫的《嘉話錄》也說：“諸葛所止，令兵士獨(dú)種蔓菁者，取其才出甲可生啖，一也；葉舒可煮食，二也；久居則隨以滋長，三也；棄不令惜，四也；回則易尋而采之。五也。冬有根可斸食，六也。比諸蔬屬，其利不亦博哉？劉禹錫曰：‘信矣?！裰艘玻窈袈紴橹T葛菜，江陵亦然。”從此蔓菁便有了一個(gè)雅號“五美菜”。據(jù)明代文學(xué)家張岱的《夜航船》記載：“蜀人呼之為諸葛菜。其菜有五美：可以生食，一美；可菹酸菜，二美；根可充饑，三美；生食消痰止咳，四美；煮食可補(bǔ)人，五美。故又為五美菜?！鼻逶娙岁愖髁刈鳌稖p字木蘭花·諸葛菜》詞歌頌諸葛亮：“將星落后，留得大名垂宇宙。老圃春深，傳出英雄盡瘁心。濃青淺翠，駐馬坡前無隙地。此味能知，臣本江南一布衣?！?br> 據(jù)說蔓菁來春開花結(jié)籽，籽可榨油，是栽培型油菜的原始祖先。漢代稱蔓菁為“蕓苔”，或稱“胡菜”，民間廣為種植。東漢人服虔《通俗文》載有：“蕓苔謂之胡菜?！薄掇r(nóng)政全書》說：“胡菜，羌、隴、氐、胡多種此菜?！?br> 蘇東坡是公認(rèn)的我國古代美食家，他抱著飲食三條原則：“一曰安份以養(yǎng)福，二曰寬胃以養(yǎng)氣，三曰省費(fèi)以養(yǎng)財(cái)。”創(chuàng)作了“東坡羹”名菜。他的《東坡羹賦》載：“東坡居士所煮菜羹，不用魚肉五味，有自然之甘。其法以想若蔓菁、若蘿菔、若莽，揉洗去汁，下菜湯中，人生米為慘，人少生姜，以油碗覆之其上。炊飯如常法，飯熟，羹亦爛可食。”東坡先生通達(dá)如此，已超過飲食的境界了。 難怪他在《春菜》詩中吟唱蔓菁：“蔓菁宿根已生葉，韭芽戴土拳如減，爛蒸香穿白魚肥，醉點(diǎn)青蒿涼餅滑。......”尤其他那一曲《憶江南》：“......微雨過，何處不催耕。百舌無言桃李盡，柘林深處鵓鴣鳴。春色屬蕪菁。”講的都是心情了。其中的淡安與平和，更是多了幾分舒愜的雅韻。人和大自然，原來是可以那樣的物我相親，任運(yùn)自在，泯然無間，盡善盡美。
“黃黃蕪菁花，桃李事已退?！碧圃娙隧n愈的詩句，說盡了蔓菁的風(fēng)韻。還有唐詩人元稹《村花晚》詩：“三春已暮桃李傷，棠梨花白蔓菁黃。村中女兒爭摘將，插刺頭鬢相夸張?！甭嫉臉闼睾挽o謐如原野上柔柔春風(fēng)，把心田的綠意，生命的新鮮吹拂著，永遠(yuǎn)是那樣至真至純，輕舞飛揚(yáng)。真的要遠(yuǎn)離城市的喧囂，俗事的纏繞。“最高峰頂有人家，冬種蔓菁春采茶。長笑江頭來往客，冷風(fēng)寒雨宿天涯。（明人楊慎詩）”咬住蔓菁，品嘗平淡，將免除煩惱，蕩滌胸襟，給人以恬澹寧和的無盡美好。
金人秦略詩云：“一段蕪菁渾著角，葉間猶有幾花黃?！彼卧娙藯钊f里也說：“蔓菁宿根撲鼻香?！标柎喝拢镆袄锞烷_滿了黃花，團(tuán)團(tuán)簇簇的，漫天遍野，蝶舞蜂飛，清香泌人，花天相連，一望無際，美妙至極。許是這樣的顏色，太艷，又有些俗。所以白居易寫“迎春花”就這樣說：“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憑君語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比玛柟庀碌臓N爛的金黃，那么無所顧忌的爛漫，“黛抹蔓菁花滿畦（宋詩人韓綺詩句）”其實(shí)迎春花也好，蔓菁花也好，同樣裝點(diǎn)著大地，干嘛要厚此薄彼呢？
蔓菁真的很無奈。中國第一部詩集《詩經(jīng)》就給蔓菁披上了一種曖昧和傷感的色彩。
爰采葑矣？沫之東矣。云誰之思？美孟庸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到哪里采蕪菁呀？/當(dāng)然是沫水東邊。/我知道你牽掛的是誰？/是那漂亮的庸姑娘。
幽會在桑樹林里，/住在上等的賓館。/送別在淇河水邊。
習(xí)習(xí)谷風(fēng)，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
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和暖東風(fēng)輕輕吹，/怎么就陰雨綿綿？/我們相濡以沫/怎么就怒火沖天？
輕輕地采蔓菁，/怎能拋棄它的根？/相約誓言不能忘，/與你相伴始終。
但這對年輕的戀人結(jié)局并不美妙，負(fù)心的男人始亂終棄，“宴爾新昏，不我屑以。不念昔者，反以我為仇?！庇谑锹急汩_出了幽怨的花朵，桑中之約變成了偷情的代詞。我想是不是春天將要過去，“劉公春盡蕪菁色，華廙愁深苜?；?。月榭知君還悵望，碧霄煙闊雁行斜。（溫庭筠《呈元處士》詩）”留下的必然是無盡的遺憾和惆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