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他的歌詞壓根就是詩,鼓舞了幾代人,完全配得上諾貝爾獎;也有人說,就算那幫老學究們認為他算是個詩人,可文學獎終究應該用以鼓舞真正的作家。
說真的,既然老爺子本人都一句沒提,我們不妨也跳出這些沒有結(jié)果的吵鬧,看看事件的側(cè)面。
畢竟,當這樣一位歌手再次占領高地,任誰都不能否認,這是一次音樂的偉大勝利。
1960年代,鮑勃·迪倫創(chuàng)作了許多直抵人心的反戰(zhàn)民謠,一首「Blowin' in the Wind」甚至成為當時美國反戰(zhàn)運動的圣歌。
在那個年頭,你隨便拽一個蹲在街角抽煙的美利堅小伙子,他都能把鮑勃·迪倫的歌不重復唱滿一個鐘,聽不完絕不放你走。
說到這里,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不是諾獎消息的狂轟亂炸,鮑勃·迪倫這個名字跟你有多大關系?
如果說鮑勃·迪倫是本屬于西方世界的精神烙印,那么對我們而言,這片黃土地上同樣有一位值得被銘記的搖滾戰(zhàn)士,他用一塊紅布蒙著雙眼,始終站在我們身后。
只要你還記得1987年-1995年的中國,那個搖滾樂的黃金時代,你一定會堅決地喊出:
崔健才是那個年代的一面大旗!
遺憾的是,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聽到崔健兩個字,可能只剩下一句:「搞搖滾的,老戴頂紅五星帽子的那個。」
但你大概真的不知道,30年前的崔健到底有多不可思議。
1985年底,北京電影學院食堂辦了一場音樂演出,臺上主角是「鼓三兒」張永光組建的ADO樂隊,崔健也帶著自己的原創(chuàng)作品「新長征路上的搖滾」跑來演出。
演出進行沒多久,場子里來了幾個CBS的記者,他們想要拍「中國的搖滾樂」。
后來「魔巖三杰」的何勇也是臺下的觀眾,看到有國外記者,他著了魔似地指著臺上的崔健,帶著全場觀眾大喊:「他叫崔??!His name is CuiJian!」
一年之后的1986年,崔健參加了日后對中國音樂影響巨大的「86’百名歌星演唱會」,這也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公開演出。
站在北京工體舞臺上的崔健背著吉他,身穿一件舊褂子,還特意卷起了左邊的褲腿。當他喊出「我曾經(jīng)問個不休」,臺下觀眾都沉默了,就連擔任鍵盤手的中央樂團音樂人梁和平都說,「我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在這之前,幾乎所有歌曲里的人稱只有「我們」,是崔健第一次喊出了「我」。
在那個凡事講求「集體榮譽」的特殊時代,這首「一切以自我為中心」的歌就像是他用盡全身力氣扔出的一顆炸彈,演出結(jié)束,炸出了中國搖滾樂,叫醒了所有人的靈魂。
1989年,崔健與ADO樂隊發(fā)行了他的第一張專輯「新長征路上的搖滾」,堪稱中國搖滾樂盤古之作。香港和臺灣發(fā)行時,專輯名改為「一無所有」,一舉拿下「白金唱片獎」:
「一無所有」可以說是崔健最具代表性的一首歌,它也一度被稱為中國搖滾樂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作品。
除了中國大陸,這張專輯還入選「臺灣流行音樂200最佳專輯」,臺灣樂評人馬世芳說:
「這張專輯是一把刀子,把中國的音樂史切割成崔健前與崔健后。」
不僅如此,丹麥樂隊「Michael Learn to Rock – 邁克學搖滾」還把「一無所有」翻唱成英文版,名叫「I Walk This Road Alone」。
1990年,崔健開始舉辦「新長征路上的搖滾」巡回演唱會,由于他喊出的聲音在那個特殊的時代下實在太過刺耳,所以這次演唱會還背負著一個「為亞運會集資」的名號,收入將用來捐助亞運會:
據(jù)說當時巡演進行到成都站時,原本15塊的門票硬是在黑市炒到了60塊,這一筆錢在那個年代起碼能買100套煎餅果子。
令人扼腕的是,成都站演出結(jié)束后,巡演被官方叫停,原因是「演出現(xiàn)場煽動性太強」:
一年后,崔健獨立制作的音樂錄像帶「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野」拿下美國三大音樂獎之一,MTV「觀眾最喜愛的亞洲歌手獎」。
這個獎項是MTV首次為亞洲地區(qū)設立,崔健讓美國人牢牢記住了中國人的名字:
短短幾年時間,崔健開始在世界各地撒野。
1992年,崔健第一次赴日本東京參加「Free大型露天演唱會」;1995年,他受邀在日本武道館參與演出;同年秋天,他正式踏上美利堅大陸舉辦巡演,第一場演出之后,「紐約時報」就用了音樂版三分之二的版面專門報道...
人們意想不到的是,正當這位搖滾英雄不斷發(fā)起進攻的時刻,崔健消失了。
不管是大型演唱會還是官方演出,始終聽不到熟悉的嗩吶聲和吶喊。后來大家才知道,崔健因為某些特殊原因,減少了大量演出,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當崔健再次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的時候,一切都變了。路,好像還是原來那條路,可是他每次向前邁步,都變得異常艱難。
2014年,馮小剛曾邀請崔健參加春晚,唱的還是那首「一無所有」,可是由于歌詞內(nèi)容過于消極,官方提出修改歌詞的要求,他給出的回應是——
離開。
不久之后,崔健出現(xiàn)在「中國之星」的舞臺,當起了評委。
這一次,他喊來了早年「七合板樂隊」的老朋友楊樂,曾經(jīng)擔任專輯制作的「子曰樂隊」,拼盡全身力氣為日漸低迷的中國搖滾樂搖旗吶喊,然而還是沒有逃過慘淡的結(jié)局。
多像崔健的那句歌詞: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前不久,崔健在北京工體舉辦了自己的「滾動三十」演唱會,老牌搖滾樂隊The Police的鼓手Stewart Copeland作為嘉賓登臺演出。
這是崔健的30年,也是中國搖滾樂的30年。
可惜熱血不在,演出中途崔健說:「大家都站起來吧,搖滾坐著聽多累啊!」寥寥回應讓這句話聽起來充滿無能的力量,變的不是他,是我們。
黃沙還在,風停了。
這些年來,很多人談起崔健總是會說,「丫已經(jīng)不是當初的崔健了」、「這些新歌鬼才能聽懂」、「這老頑固還活在過去」...
坐下來好好想想吧,現(xiàn)在的中國還夠酷嗎?
今天的年輕人一覺醒來就立刻打開手機,關心千里之外的諾獎到底怎么樣了,鮑勃·迪倫究竟接受還是拒絕了。
接著趕忙揮舞起五顏六色的旗幟,穿梭于各種音樂節(jié),手比金屬禮,喊著「躁起來」,只是再也沒有熱淚盈眶,眼中滿是厚厚的鈔票和層出不窮的欲望。
在這個到處都是飛機大炮的時代,手握鋼刀的戰(zhàn)士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那年撼動香江的「魔巖三杰」,有的瘋魔有的成仙,他們有很多話想說,所以選擇沉默。
關于崔健,姜文說過「他是個穿舊軍裝的新詩人,他用嗓子把詩唱出來,用小號把詩吹出去」。現(xiàn)在這位詩人掙扎著想要再說些什么,可人們覺得無非是些胡言亂語,完全沒工夫聽。
這是一個糟糕的時代。相比之下,一言不發(fā)的「魔巖三杰」似乎更為聰明,可崔健更像一個老戰(zhàn)士該有的樣子,用顫抖的雙手,對抗著整個世界。
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如果你問我,未來到底是什么模樣?
我想說,要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