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報記者 石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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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格里耶
姓名:AlainRobbe-Grillet譯名:阿蘭·羅伯-格里耶生日:1922年8月18日發(fā)生地:法國布勒斯特星座:獅子座
文學作品
《橡皮》(1953)《窺視者》(1955)《嫉妒》(1957)《在迷宮中》(1959)《快照》(1962)《紐約革命的計劃》(1970)《美貌的女俘虜》(1975)理論著作《新小說闡明》(1963)
導(dǎo)演電影作品
《Gradiva》(2006)《藍色別墅》(1995)《漂亮的女俘》(1983)《Jeuaveclefeu,Le》(1975)《欲念浮動》(1974)《N.aprislesdés...》(1971)《édenetaprès,L'》(1970)《說謊的人》(1968)《橫跨歐洲的快車》(1966)《不朽的女人》(1963)
法國新小說派代表作家阿蘭·羅伯-格里耶(AlainRobbe-Grillet)于北京時間19日凌晨在諾曼底市一家醫(yī)院去世,享年85歲,法蘭西學院日前正式對外宣布了這個消息。
格里耶在文學世界中選擇孤獨,卻被世界奉若神明,雖然大部分人并不能將自己的耐心堅持到書的一半,而格里耶也樂意享受這樣的名聲。羅伯-格里耶承認自己的命運“出乎意料”。“在文學中我所感興趣的是布朗肖和雷蒙·盧塞爾。他們的作品在所謂的文學中沒有或者幾乎沒有位置,然而,我欣賞的正是這些作品。當我開始寫作時,我感到自己注定處在這沉默的、嚴肅,而艱苦的以及半秘密的狀況中。然而,所發(fā)生的一切卻完全相反。我的書確實引起了震動,致使我立即出了名。不過人們并不怎么讀我的書,可能是因為他們感到這類文學很難懂吧?!绷_伯-格里耶說。
因心臟問題,羅伯-格里耶上周末被送進諾曼底市卡昂大學醫(yī)院,在熬過了上周末之后,羅伯-格里耶這位當今法國文壇在世最具影響力的作家還是在北京時間19日凌晨離開了人世。法國總統(tǒng)薩科齊辦公室在一份官方聲明中稱贊羅伯-格里耶“在表達私密的幻想和進行流暢冷靜的概念分析時同樣拿手。”總統(tǒng)辦公室同時表示,“法蘭西學院今日失去了一位杰出的院士,而且毫無疑問,也是最為重要的一位。”
“不是用寫作來謀生,名聲是后來的事情”
羅伯-格里耶1922年生于法國布勒斯特,1945年畢業(yè)于法國國立農(nóng)藝學院,獲得農(nóng)藝工程師證書,在國家統(tǒng)計院及殖民地熱帶水果研究所工作,曾到非洲各地從事水果研究。1951年,他得病于非洲,在歸國途中,突然萌發(fā)了從事文藝創(chuàng)作的念頭。他的第一部小說《橡皮》,就是在從非洲返航的輪船上開始構(gòu)思、創(chuàng)作的。從1970年起,羅伯-格里耶曾在紐約大學任教20余年。2004年,81歲高齡的羅伯-格里耶還入選了法蘭西學院院士。去年,84歲的羅伯-格里耶出版了生前最后一部小說《感傷小說》,并在法蘭克福書展上隆重推出,但遭到廣泛惡評。1984年、1998年和2005年,羅伯-格里耶曾三次來到中國。2005年在參加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時,羅伯-格里耶與作家余華進行了座談。
“世界沒意義也不荒謬,只是存在著”
羅伯-格里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1953年出版的第一部小說《橡皮》,最新版的《橡皮》去年7月由譯林出版社出版。小說講一個發(fā)生于24小時之內(nèi)的、槍擊與死亡之間的故事。作家借偵探故事以揶揄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善于制造的“真實幻覺”。在小說結(jié)構(gòu)上,作者打破了按時間順序發(fā)展情節(jié)的格式。
挑釁巴爾扎克,評論集成先鋒藝術(shù)圣經(jīng)
1963年,羅伯-格里耶最重要的文學評論集《為了一種新小說》出版,格里耶運用其異類的思維方式對傳統(tǒng)的小說創(chuàng)作觀念進行了非難,試圖為未來的小說發(fā)展指出一條新路。這部評論集后來被譽為法國先鋒藝術(shù)圣經(jīng),羅伯-格里耶因此跨入左岸知識分子群星的行列。
對來自各方面的非難,羅伯-格里耶在《自然、人道主義與悲劇》一文中進一步闡明了他的藝術(shù)觀點。他首先挑戰(zhàn)“世界,是人”這種藝術(shù)創(chuàng)作觀念,提出了人與物分離的新見解。羅伯-格里耶孜孜不倦地反對傳統(tǒng)的鏡子說,也反對“物我交流”或“物我中心”。羅伯-格里耶這種“物本主義”是他的獨特主張。以往小說中不可或缺的中心人物不見了,作品從頭至尾是對景物的冷靜、細致、反復(fù)以至繁瑣的描寫。小說的情節(jié)降到了極其次要的地位。
羅伯-格里耶雖然沒有得到諾貝爾文學獎,但在為新小說開拓未來道路的過程中,格里耶在理論上是真正的奠基者。羅伯-格里耶的理論文章比他的小說要容易理解,在當代文論中,羅伯-格里耶的理論正是因為契合了個人寫作經(jīng)驗才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用羅伯-格里耶的話來說,成為一個“理論家”或“新小說代言人”是迫不得已的。
除了文學創(chuàng)作,羅伯-格里耶同樣也是法國新浪潮電影的重要戰(zhàn)友,他認為電影藝術(shù)比小說更適于客觀地記錄事物的世界。羅伯-格里耶創(chuàng)作了大量電影劇本,其中包括著名的《去年在馬里安巴》,劇本后被阿倫·雷乃搬上大銀幕,電影獲得1961年威尼斯電影節(jié)金獅獎。這部分作品也被譽為新小說和新浪潮的完美結(jié)合。此外,作為導(dǎo)演,羅伯-格里耶還親自執(zhí)導(dǎo)了電影《穿越歐洲的特快列車》、《不朽的女人》等多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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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在馬里安巴》電影劇照,此片被譽為新小說和新浪潮的完美結(jié)合
評論
羅伯-格里耶五十年代初闖入法國文壇,六十年代又向電影領(lǐng)域突進。他的兩次進發(fā)都是獨樹一幟,頗有聲勢。在他煊赫一時的文藝創(chuàng)新活動中,1961年推出的《去年在馬里安巴》顯然是一個高潮,也是他成功的頂點之一。這部影片不僅轟動了法國,而且在全世界很多國家風靡一時,當年即獲得了威尼斯電影節(jié)的大獎。
羅伯-格里耶身上,無疑結(jié)合著超人與俗人兩個方面。雖然歷來的文學家身上幾乎都存在著“白晝與黑夜”的矛盾,但像羅伯-格里耶這樣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同時鮮明地具有高雅與低俗、超越與逢迎、探賾索隱與急功近利兩種成分者,卻似乎為數(shù)不多。作為一個作家,他顯然是富有才情的,他把自己的才能用得其所,致力于擺脫傳統(tǒng)文學的窠臼,探索新路,追求獨創(chuàng)性;同時,作為一個探索者,他又是具有充沛的勇氣的,他不怕新的文學實驗遭到失敗,更不怕引起驚世駭俗的效果,他的確也成功地建立起一整套關(guān)于小說的新概念:非人化的寫實論、純客觀的“物”主義、不確定的真實論,并且提供了一系列體現(xiàn)了這種新小說觀的作品,形成了他從結(jié)構(gòu)、敘述、角度一直到語言文字的“新小說”的風格。他從事這種“靈魂的探險”活動,似乎是單憑一種超脫的熱情與無功利心的追求精神,“在寫作初期,我寫的書完全賣不出去,因此生活非常拮據(jù)。有人問我為什么要寫作,我的答復(fù)是,我就是為了了解我為什么要寫作?!薄藗冊陂喿x羅伯-格里耶的作品時可能產(chǎn)生抵觸與不理解也正緣于此。
人們總習慣于要求一部作品講清楚一件事或一些事,講得像現(xiàn)實生活中那樣合情合理、有始有終,要求藝術(shù)中有事物的確定性與規(guī)定性,但羅伯-格里耶堅持把藝術(shù)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劃開,堅持把藝術(shù)與現(xiàn)實劃開,他從藝術(shù)中的不確定性來吸取動人的魔力,引起人們注意的魔力,這種魔力引得人們關(guān)注,探討,思索并體悟。在這個問題上,羅伯-格里耶不無道理。既然在雕刻與繪畫中,人們既可以欣賞古希臘的《拉奧孔》、羅丹的《加萊義民》這種具有明確規(guī)定性的作品,也可以欣賞趙無極那種僅有不安定的形彩而無明確內(nèi)容的繪畫與形體上不具有任何規(guī)定性的現(xiàn)代派雕塑,那么,為什么人們不可以同樣在小說與電影里既欣賞《歐葉妮·葛朗臺》、《偷自行車的人》這種具有敘事的確定性的作品,也欣賞《去年在馬里安巴》這種在表述上不確定而飄忽的作品呢?(本文為節(jié)選,有刪節(jié))
羅伯-格里耶VS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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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難懂和我面對這個世界時覺得難懂是一致的。有些作家理解了這個世界,然后以寫作幫助你理解世界,巴爾扎克就是一個典型。我正好相反:我寫作是因為我不了解這個世界。
余華:我對羅伯-格里耶的了解肯定超過他對我的。法國新小說在上世紀80年代對中國有很大的影響。我在我英文、法文、德文版書的介紹里,都提到曾經(jīng)受阿蘭·羅伯-格里耶的影響,但至今我還沒發(fā)現(xiàn)我們之間的共同點。他是我在“新小說”作家里最能接受的一位,作品最好讀,也最暢銷。他的描寫很精細,語言是有方向的,盡管用了暗示的方式表達意圖。另外一位克洛德·西蒙,我就實在讀不下去:他的語言堆得太多,沒有目標。我是個閱讀非常有耐心的人,可是西蒙的嘗試令我覺得閱讀非常困難。
羅伯-格里耶:說得非常正確。我寫作用的都是法語里正常的語法,如果把我的每句話單獨拿出來,你會看到語法結(jié)構(gòu)很簡單。我可以說,我寫的文字與加繆的文字是處于同一層次的語言??墒怯行┤思词箍炊俗置妫瑓s不知道小說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因為我說出來了一些,隱藏了一些。我的好朋友克洛德·西蒙,他寫的句子長而繁復(fù),有時候甚至沒有標點符號。有的作家像我這樣:尊重法語文字傳統(tǒng),但顛覆寫作內(nèi)容;而有的是兩者一起顛覆,比如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就是對語言的徹底顛覆,所以用任何語言都無法讀懂。我的難懂和我面對這個世界時覺得難懂是一致的。有些作家理解了這個世界,然后以寫作幫助你理解世界,巴爾扎克就是一個典型。我正好相反:我寫作是因為我不了解這個世界,從專業(yè)角度看,我沒有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我是農(nóng)學工程師———當時我在研究非洲水果的一種病,研究著研究著忽然問自己:我到底在干什么?我是誰?于是跑去寫小說了。有時候讀者說你的書到底說什么,我不明白,我說我也不明白。
余華:這種情況不僅存在于20世紀,也存在于19世紀的作家中吧。作家如果對自己寫的東西都很了解,這本書是不可讀的。我們寫下去,只是感覺到了,而不知道寫了什么。我們要把完整的蘋果送給讀者,而不是分解了當中的礦物質(zhì)送出去。到底里面有多少東西,我們不知道。
羅伯-格里耶:我同意。不要說19世紀了,18世紀的狄德羅、17世紀的斯賓諾沙,他們都表達過相同的觀點。斯賓諾沙說過,人類的自信建立在善于虛構(gòu)的基礎(chǔ)之上,所以人更善于觀察而不善于理解。面對世界產(chǎn)生懷疑,這種心態(tài)在20世紀更為強烈。上帝死了,小說也就開始出現(xiàn)變化。
記者專訪
他唯一確定的思想就是懷疑
作為朋友,在我印象中他是一個對他人、對自己都十分嚴格的人,但他同時也是一個極具幽默感的人,對于自己的觀點和觀念非常堅定。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但也不令人害怕,頗可親近。與此同時,即使是好朋友,你也不能肆無忌憚地打攪他,他更希望和別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但為了工作,你又能隨時打攪他。
對于中國文學界,羅伯-格里耶最初的影響來自他獨特的文學結(jié)構(gòu)、形式、樣式,這給中國的寫作者帶來很大的新奇。但后來他的影響更多體現(xiàn)在其思想深度。羅伯-格里耶對很多事物都保持懷疑,他唯一確定的思想就是懷疑,他其實不屬于任何一個確定的立場。羅伯-格里耶不相信有真實,也不認為有真實,唯一的真實就是對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認真。我對羅伯-格里耶那么癡迷,主要在于他作品中視覺化的東西對我胃口,他的東西涉及電影、繪畫等諸多方面。
余中先法語文學翻譯家
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龐大的文學體系
余華著名作家
他稱不上偉大,但他非常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