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周禮》記載，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吨芏Y·筮人》也提到：“筮人掌三《易》，以辨九筮之名：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碑敃r國家最大的占卜官掌握三種占卜方法，一種叫《連山》，一種叫《歸藏》，一種叫《周易》。鄭玄注解說：“三《易》卦別之數亦同，其名占異也?！卑凑锗嵭挠^點，三本書的卦和數是相同的，都有八個經卦、并由八經卦組成六十四卦；不同之處在于，六十四卦的次序不同。賈公彥疏云：“經卦皆八者，謂以卦為經，即《周易》上經、下經是也；皆八者，《連山》《歸藏》《周易》皆以八卦《乾》《坤》《震》《巽》《坎》《離》《艮》《兌》為本，其別六十四?！庇终f：“占異者，謂《連山》《歸藏》占七、八，《周易》占九、六，是占異也。”賈公彥認為，《連山》和《歸藏》占七、八，即用七為陽爻，八為陰爻。《周易》占的是九和六，即用九和六描述卦象。這些學者沒有見過早期的卦畫，只是憑借直覺在做解釋?，F在一般認為，《連山》《歸藏》《周易》三大系統的區(qū)別主要在于卦序的不同：六十四卦重卦之序，《連山》首艮，《歸藏》首坤，《周易》首乾；八經卦六子之序，《歸藏》是按少、中、長排列，《周易》是按長、中、少排列，《連山》目前還不清楚。 早期的卦畫里面有一、五、六、七、八、九等幾個數字，按照這個說法，《連山》《歸藏》《周易》是合在一起用的，只是《連山》和《歸藏》很早就遺失了，因而今人無法窺測其原貌，但我們可以根據古書記載和考古發(fā)現了解一二。 一、《連山》 按照史書記載，漢朝的官方圖書藏于蘭臺，其中就有《連山易》。西漢成哀時期，劉向、劉歆父子校理國家藏書，其書目載于《漢書·藝文志》中。然而，《漢書·藝文志》著錄了多種筮書、龜書、雜占等書，卻沒有收錄《連山》和《歸藏》，若以此推斷，至晚到西漢后期，這兩部書就應該已經散佚了。但東漢初年的桓譚在《新論·正經》則說：“《易》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連山》八萬言，《歸藏》四千三百言……《連山》藏于蘭臺，《歸藏》藏于太卜。”晉代皇甫謐《帝王世紀》和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里也都引有《連山易》的文字，兩種記載出現了分歧。 今人考證，酈道元和皇甫謐在書中引用的《連山易》的文字，并不是原本《連山易》中的內容，而是出自他書，只不過這些內容古奧難懂，因此被誤認為是《連山易》的文字。另一方面，西漢后期出現了大量偽托的書，人們將自己所編的書籍冒充古書在社會上流傳開來，所以桓譚所看到的《連山》可能是西漢人編造的?；缸T之后，這部《連山》也亡佚了，但由于《連山》實在過于神秘，人們紛紛自行創(chuàng)作，因而后代出現了大量名為《連山》的偽書。如南朝梁元帝就曾作過《連山》，其《金樓子·著書篇》錄“《連山》三秩三十卷”，文下原注稱他“年在弱冠著此書，至于立年其功始就。躬親筆削，極有其勞”。唐朝人看到的《連山》就是梁元帝所作，唐段成式在《酉陽雜俎續(xù)集》卷四《貶誤》中說： 焦贛《易林·乾卦》云：“道陟多阪，胡言連蹇。譯喑且聾，莫使道通。”據梁元帝《易連山》，每卦引《歸藏》斗圖，立成委化?！都帧芳敖冠M《易林》《乾》卦卦辭，與贛《易林》卦辭同，蓋相傳誤也。 梁元帝的《易連山》，每卦引《歸藏》《斗圖》《立成》《委化》《集林》，實際上都是四處摘抄拼湊而成。 隋朝劉炫也造過《連山》，《北史·儒林傳》記載： 時牛弘奏購求天下遺逸之書，炫遂偽造書百余卷，題為《連山易》《魯史記》等，錄上送官，取賞而去。后有人訟之，經赦免死，坐除名。 牛弘搜集購買天下遺書，劉炫便偽造了一本《連山》來求賞，不過很快就被發(fā)現了。 到了北宋，又出現《古三墳》一卷，分為《山墳》《氣墳》《形墳》三篇，其中《山墳》也被稱為《連山》。其書以君、臣、民、物、陰、陽、兵、象為八卦，卦序排列以山為首，其首八卦為疊山象、藏山兵、連山陽、潛山陰、兼山物、列山民、伏山臣、崇山君。不過這部書，也應該是宋人假造的。因此，《四庫總目提要》說： （其書）以《連山》為伏羲之《易》，《歸藏》為神農之《易》，《乾坤》為黃帝之《易》，各衍為六十四卦，而系之以傳，其名皆不可訓詁。又雜以《河圖代姓紀》及《策辭》《政典》之類，淺陋尤甚。至以燧人氏為有巢氏子，伏羲氏為燧人氏子，古來偽書之拙，莫過于是，故宋元以來，自鄭樵外，無一人信之者。 認為《連山》是伏羲之《易》，《歸藏》為神農之《易》，《乾坤》即《周易》，是黃帝之《易》，這是清代學者的推斷。清代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王謨《漢魏遺書鈔》和觀沫道人《閏竹居叢書》等，都曾搜集整理《連山》和《歸藏》的佚文，但由于其出處不可靠，所引資料并不可信，需要謹慎對待。 二、《歸藏》 《禮記·禮運》引孔子語說：“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乾》焉。《坤乾》之義，夏時之等，吾以是觀之。”鄭玄注：“得殷陰陽之書也。其書存者有《歸藏》。” 孔子想要觀看殷朝治國之道，便前往宋國，但是宋國文獻不全，孔子得到了一本名為《坤乾》的書，孔子通過《坤乾》發(fā)現了夏朝的事情。商朝的卦以《坤》卦居首，以《乾》卦居二，今天的《周易》是以《乾》卦居首，《坤》卦居二?？梢姡鬃釉浺娺^商朝的《易》，即孔子見過《歸藏》。鄭玄曾提到：“得殷陰陽之書也。其書存者有《歸藏》?！?認為孔子所見到的以《坤》第一卦，《乾》在第二卦的書就是《歸藏》?？追f達正義說：“殷《易》以《坤》為首，故先《坤》后《乾》。” 習慣認為《歸藏》以《坤》為首，先《坤》后《乾》。宋人朱震《漢上易傳》引《山海經》曰：“黃帝氏得《河圖》，商人因之，曰《歸藏》?！睗h代學者杜子春、桓譚、鄭玄等人也曾提到《歸藏》。但《歸藏》之書并沒有被收錄在《漢書·藝文志》中，說明漢朝的時候《歸藏》可能已經遺失了。 《隋書·經籍志》始載《歸藏》十三卷，并解釋說： 《歸藏》，漢初已亡，案晉《中經》有之，唯載卜筮，不似圣人之旨。以本卦尚存，故取貫于《周易》之首，以備《殷易》之缺。 從干寶《周禮注》、朱震《易叢說》以及李過《西溪易說》等書所存《歸藏》佚文中，可以看出《歸藏》的卦序，即坤、乾、艮、兌、坎、離、震、巽?！墩f卦》中說：“雷以動之，風以散之；雨以潤之，日以烜之；艮以止之，兌以說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逼渲小袄ひ圆刂保浴安亍睘椤袄ぁ敝?，正與重“坤”、以“歸藏”為名的《歸藏》符合。通過這一點可以推斷，《歸藏》的卦有可能是存在的。 1993年湖北江陵王家臺15號秦墓出土了一批竹簡，簡中大概有四千余字，人們整理后發(fā)現，它的內容與傳本《歸藏》多有重合。秦簡本《歸藏》與傳世的《歸藏》卦象相同，卦名不同，文字形體不同，還有一些增字和誤字，但大部分內容是重合的，這也說明《歸藏》這本書在當時有可能存在。 《歸藏》卦主要有兩個特點：一是以史為鑒，《周易》不是以史為鑒，是以事為鑒。比如《歸藏》的卦辭稱《節(jié)》卦是周武王伐殷之前占到的一卦；稱《明夷》卦是夏后啟占卜得到的，是歷史事件的積累；而《周易》中的《節(jié)》與《明夷》，則是通過“不出戶庭”“不出門庭”“明夷于飛”等事例介紹經驗。第二是以枚為占，不問事項?！稓w藏》關注的是卦的吉兇，而不問爻的吉兇。從這個角度來說，《歸藏》應該是《周易》的前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