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天道變化的要點,有五個,有五種,見到的人,就“昌”。昌,有兩解,一個,是昌明,明白;另一個,是繁榮興旺,昌盛。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知道到“五賊”規(guī)律的人,就不會迷惑,就明白;或者說,知道的人就“昌盛”。兩種解法都說得通。
前一句,是全文的綱領,這一句,就是全文的“文眼”!是整部經的“眼目”所在。整個《陰符經》中,最為重要的東西,就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一通,全文就很容易通,這個地方不通,全文對我們來說,就完全是天書。
什么是“五賊”?關于這個“五賊”,見之于典籍的解釋主要有兩種,既然見之于典籍,不妨就稱其為“顯”的解。不過呢,本經的名稱是《陰符經》,還有一個不見之于典籍的解,“陰”下來的解。我們還是“先顯后密”,先講顯的、書上有記載的對這五賊的解釋,然后再談“暗藏”的,“陰”的解。其實這個陰的解,也并沒有那么神秘,就是顯解的深化而已。
1、顯解之一:五賊即是五行
圖中,實線表示“相生”,虛線表示“相克”。整個圖,用現代“數學建?!钡睦碚搧砜?,就是一個描述事物變化規(guī)律的“模型”。
李筌的注釋說,“五賊”即是“五行”。行者,變也,也就是指事物的五種基本變化方式。
五行,金木水火土,講生講克,但我們現在很多人往往把那個“金木水火土”認成“死”的了,沒有想到這個“金木水火土”其實只是代號,就像數學中間的XY一樣,只是代號,其實并不是真正“實指”有屬性為金、為木、為土、為火、為水的東西存在。這些“屬性”,都是人為定義的,是人為添加到事物身上去的,事物本身是沒有這些東西的。相應的,比如古印度講整個世界的構成,講的就是“地水火風空”,并不是金木水火土??梢娺@些概念僅僅只是“名相”,并不是事物真正“實有”這樣的屬性存在。所以,傳統(tǒng)的這個圖中,金木水火土,就算我們用英文字母abcde來代替,意義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變化。那么,這個圖究竟是想向我們傳遞什么樣的規(guī)律或者道理呢?
1、循環(huán)。這個圖中,無論是生,還是克,什么地方是“始”什么地方是“終”?沒有嘛!整個圖一直處在循環(huán)與運動當中。整個世界,整個宇宙,整個人類社會,也是在這樣不斷的運動與變化當中,事物的變化相互牽制,相互助長,不斷地演變下去。
2、平衡。金木水火土,平等!這個圖中的“五行”,五個點,哪一個占主導地位呢?也沒有嘛!就算在某時某地,某個“行”強于其他的“行”,但一循環(huán),一運動,一變化,就有生克,一生克,最后必然會重新回到“平衡”,這種平衡,當然是“動態(tài)”的平衡。
有了循環(huán)與平衡,那么整個“天道”的運化,整個宇宙、世界的運化,就會顯示出一個整體上的狀態(tài)——和諧(道)。正因為有了不斷的運動與循環(huán),有了整體上的平衡,那么,整個“模型”在整體上就體現出了一種“和諧”,當然,這種和諧,也是動態(tài)的,并不是絕對的。
對古圖的運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多半用它來認識事物,分析事物的變化規(guī)律,把它當成了一種外用的“工具”,而往往忽視了它在心性修養(yǎng)上對我們的指導作用。
從道家的角度上說,古圖,大家都知道,主要被用在了“中醫(yī)的理論”以及“種種古代的占卜之術”中。用在這些方面,嚴格說來,就是用在“外”,用在了“陽”面。而道家更重視的,是將其用在“內”,用在“陰”面。什么是用在“內”呢?這包含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道家的內丹修煉,內功修煉,動不動就講什么“木母、金公,水火相濟,五氣朝元”一類,其理論也就是來源于這個“五行學說”。涉及內丹、內功的學說,內容非常駁雜,我們這里不展開談。用在內的第二個方面,仍然是我們的心性修養(yǎng)。下面主要談一談這個方面。
從圖中,我們可以看出來,只要在循環(huán),只要循環(huán)沒有“?!毕聛?,整體上,就是一種“通”的狀態(tài),如果停在了任意一點上,那就是“滯”。我們的心也一樣——“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所住,當然就是“通”,一“住”下來,往往就意味著我們的思維有拘泥了,有約束了,那么我們的心,相應也就“滯”了。
我們的念頭,本來就處在不斷變化的狀態(tài)當中的,這個狀態(tài)本身,就是通,就是“無所住”的狀態(tài),真正“有所住”的,恰恰不是念頭,而是認識、觀點、看法等等,一旦我們有了固定的認識、觀點、看法,往往我們的心念就容易滯!就容易進入到有拘泥、有約束的狀態(tài)中去,僅僅只看念頭本身,可以說本來就是“無所住”的。
世間上任何一種哲學、思想、理論、觀點、看法、認識、經驗……等,一旦它“存在”、形成,肯定就有“生克”,或者是這套理論可以找到什么什么樣其他的理論來作為“支持”,或者是的這套理論能夠“生出”其它的什么什么結論,或者是這套理論能夠將某某其它理論推翻,或者是某某理論剛好就跟這套理論“過不去”……,總而言之,這些東西,它仍然跳不出這個“五行”的“生克模型”之中。
其實前面我們已經提到過,道家講“虛”,只要我們的心,是虛的,沒有什么什么道理、學問、觀點、看法、認識、結論、經驗、思想……等等,同時又能夠接受這些東西中的任何一種,那么,我們的心就處在“虛”的狀態(tài)。正因為我們是“虛”的,對我們而言,我們就沒有東西可以擺到這個“五行”的生克中去,“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也就沒有辦法用五行中的任何一個“點”,來為我“定位”,我也就無所謂“生”或者“克”。
如果不是“虛”的狀態(tài),而是“實”的狀態(tài),也就是說,有個固定的東西、有個認識、看法、理論、思想、見解、觀點、經驗……等,在我們的心里面,那么,我們的“心行”必然會被這個“固有的東西”所影響。表現在外,就是《道德經》所說的“善者不辯,辯者不善”——有這樣那樣種種認識或者見解的人,往往“好辯”,用佛家的話來說,就是落在了“戲論”的狀態(tài)中——“萬法本閑,唯人自鬧”。
佛家有一首專門談“辨論”“戲論”的偈子,是這樣的:
各各依自見,戲論起諍競;
不受他法故,是則無智人。
這個偈子中,“各各依自見”,說的就是為什么會有“戲論”這種狀態(tài)的原因——大家各自拿各自的道理,相互責難或者批評。當然也可能是相互支持、相互證明,但這仍然是“戲論”的狀態(tài)。佛家在《大智度論》中,對“戲論”的狀態(tài)專門總結為:戲論依諸見生。諸戲論者,皆是無智,何以故?各各不相受法故。皆自謂自法第一義實凈,余法妄語不凈,故不相受法。一切論議師輩,自守其法,不受余法,謂此是實,余者妄語,自受自法,自法供養(yǎng),他法不受,失一切智。
有一個成語叫作“剛愎自用”,這個成語中的“自用”二字,也就是上面的“自受自法,他法不受”。類似的一個成語“師心自用”,只按自己的想法和看法來辦,也是這個意思。不接受,或者聽不進別人的意見,那么就“失一切智”,失去了一個全面地、整體地認識、了解與分析事物的機會。
戲論,說起來,是我們生活中必然會遇到的事情。這類事情,說好聽點叫做“真理越辨越明”,說難聽點,我們仔細看一看那些在戲論的人,要么,是自己尚且心存“疑惑”,想通過辯論來了解別人是怎樣想的,要么就是“好勝”心在驅使自己,想在議論之中勝人一籌。其實,不管是“好勝心”還是“疑惑”的感覺,都只是我們內心的一種狀態(tài),都仍然只是我們“心”對面的一些影子,并不是我們的心。仔細觀照我們的心,就會發(fā)現,出現“好勝”或者“疑惑”的狀態(tài),歸根到底,原因就是因為我們有了個“固定”的東西在心里面。有了“心因”,當然會造成“心行”。
馮老師講過,人的心就像是探照燈一樣,只能“照見”自己所面對的那一團,自心沒有關注、沒有“照見”的外界,永遠都是漆黑一團的。漆黑一團,就是“我所不知”的部份,“我所不知”的部份永遠都會大于“我所知”的部分,但我們需要的是“守住不知”,承認有自己不知道的部份。那么,當我們面對與我們自己不同或者相反的認識、觀念、看法的時候,我們首先需要的態(tài)度是接納——“我所不知”嘛。有了這樣的心態(tài),當然可以有效避免“自用、剛愎”。我們經常講,一個人要能從盡量多、盡量廣的角度去看待問題,才可能真正把握問題的實質——如果沒有這種“接納”的態(tài)度,怎么可能會從“另外”的角度去看問題?所以,只要心行真正做到了“虛”,我們就打開了自己“進德”的大門,就會避開“師心自用”的偏狹。
佛家經常講,佛有四種智:平等性智、大圓鏡智、無師智、自然智,最后說,這所有的智,都最終歸結于“一切智”。一切智,當然就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什么都了解的“智”。我們想一想,一個人,可不可能一切都知道,一切都明白,一切都了解?智識有限,心只能“照亮一團”,要想明白一切,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我們可以“盡量”讓自己了解得多一些,面寬一些,那么,接納的態(tài)度,就是一個人要想具有“一切智”所必須的條件。何況“平等性智”,也已經指出,世間一切法,皆平等,憑什么就只是自己的“天下第一”?而別人的就是“妄語”?正因為有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感覺,才會“他法不受,失一切智”。
能夠毫無余地、毫無障礙地“受”他法,就是“虛”的狀態(tài),就是“虛心”、“虛懷”,《易經》“謙”卦,也是這個意思。也正因此,所以《易經》整個六十四卦里,只有“謙卦”,最吉。當然,真正站在《易經》的立場來說,我們上面討論的這個“虛”,其實是“坤”卦“君子以厚德載物”的意思。什么樣的“德”才能稱之為“厚德”?“厚”字可以作形容詞用,也可以作動詞用,只有在心行上作到了“虛”,能夠容納種種道理,才談得上“厚德”,也才能夠“載物”——“載物”也就是“起用”。同時,《易經》的“咸”卦也說“君子以虛受人”,受,就是容受,這句是直接講的“虛”。
上面,我們討論了基于“五行循環(huán)理論”,與我們心性修養(yǎng)相關的第一點。還有一點,那就是——既然種種道理、種種觀念、種種思想、種種認識……在圖中,原本就“平等”、平衡,原本就“循環(huán)”,那么,我們也就“放下心來”,“當下息心”,安于自己的“不知”,安于我們“當下所知”算了。追逐,尋求,意義也就不大了?!肚f子》講“齊物”,其實連種種不同的“理”,也必須要把把它們看“齊”,種種道理,沒有誰更“高明”誰更“低明”!所有的道理,都僅僅只是為了人的“用”而產生的。那么,我們還有沒有必須抓住一種“理”不放?心性修養(yǎng)上的這一點,看似與上面講的“始終在學”,始終“不足”有矛盾?其實是沒有矛盾的。為什么沒有矛盾?一切皆是心所生,不管形式上、方法上有什么樣的區(qū)別或者矛盾,這個心本身,是沒有這些東西的。學與不學,也只是心上“起用”后的兩個側面而已。表相上,我們可以虛心,學習一切我們可以接觸到的任何東西;內在里,我們清醒地認識到,種種事物或者理論,完全平等,“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不讓我們的心被這種種理論或者觀念所限制,那么,我們的心行就調整到了一個比較理想的狀態(tài)了。我們的心性中,平衡與循環(huán)兩方面都做到了,當然也就有了整體上的“和諧”(道)。
作到了上述這點,我們的心,就處在了“活”的狀態(tài),處在了“通”的狀態(tài),處在了“虛”的狀態(tài)。一個心性已經徹底調整到“虛”的人,大家想一下,他有啥所得?大家再想一下佛家的重要經典《法華經》中,那個見人就磕頭的“常不輕菩薩”——1、他“不輕”什么?有啥他“敢輕”的?2、大家再想一下,像他這樣的人,會不會有疑?會不會有我慢貢高?
以上討論的,是傳統(tǒng)的圖,在心性修養(yǎng)上,可以給我們的啟發(fā)。但是,這個圖,講金木水火土,雖然有道理,但總會讓現代人,特別是沒有接觸過國學的人,產生一些誤會或者誤解,加之這個圖經常被用在陰陽占卜之上,所以很容易被現代人批為“迷信”。為了便于理解,并避開一些誤會,我們不妨剝離掉“五行學說”中間“金木水火土”的這個“殼”。只看“五行學說”的實質,我們就能發(fā)現,它其實就是一個數學模型,就是一個描述事物發(fā)展變化的簡單的模型而已。去掉這個“殼”,那么五行的模型可以如下圖:
《通書》說“君子‘慎’動”。上圖,即是五種基本變化的要點。這個圖,不是傳統(tǒng)的“五行”的那個圖,用那個圖的話,大家的思維又容易被那些“金木水火土”的名相繞進去。去掉這個“殼”,其實五行的本質,就是這么一個事物變化、生克的模型,這個模型應該說是科學的,不是迷信的。
每個人或者每個事物存在,都必然伴隨有四種關系與它自身共存,這四種關系就是:自身所“生”(本身對外物產生好處),“生”自己(外物對自身產生好處),自己所“克”(自身對外物產生損害),“克”自己(外物對自身產生損害)。這四種關系,就是四種“因緣”。一旦在合適的時、機之下,這些因緣就會產生其相應的作用。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來,五行的這種思維方式,是非常簡樸,非常樸素的,并沒有什么唯心的東西在里面,但后世有意將“金木水火土”五種說法概念化、絕對化,說成世間的事物真的可以分成這樣的五種類型,那就確實過于拘泥,過于迷信了。
不說“五行”而說“五賊”,“賊”,乃“虛”之意。好比像“風”,空氣從氣壓高的地方向氣壓低的地方流動,氣壓低的地方,就是“虛”。虛,就是變動、變化的原因,就是“行”的原因。所以,無論是天行還是心行,往往都是因為有了“虛”,才會生出“行”。比如,我餓了,所以要吃;錢不夠了,所以要去掙……都包含了“虛”、“賊”在里面。
用現代“數學建?!钡睦碚搧碚f,這個圖,就是一個事物變化的基本“模型”、“模式”。我”為什么會“變”?肯定是有外界的力量促使我變,這個外界的力量就是“生我、克我”,我“變”了之后,肯定又會對外界產生影響,這個影響,就是“我生、我克”。這個,就是一個簡單的事物變化的模型。
五行,在描述變化的狀態(tài),《易經》也在描述變化的狀態(tài),但兩者是有一點差異的——《易經》乾卦與剝卦,描述變化的積累,是靜態(tài)的變化,屬于量變;五行的這個變,考慮到了變化間相互的影響,屬于質變。以乾卦為例,我們看:
初九:潛龍勿用
二九: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三九: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四九:或躍在淵,無咎
五九: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六九:亢龍有悔
用九:群龍無首,吉!
從“初九,潛龍勿用”開始,一爻一爻向上看,我們都知道,這其實是在描述陽氣逐步增加,積累的狀態(tài);描述君子處在不同修養(yǎng)程度時的狀態(tài)。這個描述,是量的積累,是量變。對比五行的理論,顯然全部是在描述“質變”,而不是事物的量變。
整部《易經》,只有乾卦與坤卦,比其它的卦多出一個爻辭,分別就是“用九”與“用六”。《易經》的“經眼”,其實就是“乾卦”的“用九”。整部《易經》,全部在談種種現象與變化,而“乾卦”的“用九”,可以說就是對這種種現象、變化的“終極”歸納——“群龍無首,吉!”。乾卦這句中的“龍”字,就是陽氣,就是“變化”的“代稱”?!叭糊垺保捅硎菊麄€宇宙、世間所有一切的陽氣,所有一切的“變化”。群龍無“首”——首,頭腦,首領,“無首”就是沒有一個主導的,沒有一個為主的,沒有誰是“領頭”的?!叭糊垷o首”,就是宇宙萬物一切變化,都處在混沌之中,相互牽制、對等,都是平等的,沒有誰是絕對的主導、頭領。看起來一切就好像處在“亂變”之中——全然的混沌、全然的無序。混沌與無序,就是宇宙間一切在“整體”上的狀態(tài)(道)。
“易者,變易也”——整部《易經》雖然描述了種種變化的狀態(tài)、形象、情況,但歸根結底,就是那么一句——“群龍無首,吉”。所以,這句是整部《易經》的核心,是“經眼”。我們的心性修養(yǎng),也要落腳在“群龍無首,吉!”“天之無恩而大恩生”“天人合發(fā),萬化定基”這些地方,要能夠包容所有的變化,包容所有的現象,任這些變化、現象去自生自滅。自己在此之中,不去主觀地取舍或者干擾它。只有這個樣子,我們的“器量”,才大得起來,心里面才不會有太多的看不慣,不順心。不去管它,就是最高明的“執(zhí)天之行”,像“天”一樣不管不問甚至“不知”!像“天”一樣“無恩而大恩生”,也只有這個樣子,才能“萬化定基”。這個地方也可以看出,《通書·志學》第一句說“圣希天”,朱熹注這句說“天,大而化之而無跡可尋”,圣人按這種“大而化之而無跡可尋”去“法天而行”,應該說朱熹的注,確實是非常有魄力的。
我們經常講“中道”“中庸”“中觀”,經常講,要把儒、釋、道三教“打通”,其實仔細想一下,真正如果作到了上面所說的“不取不舍”“包容所有”,不管它正面的反面的,我們統(tǒng)統(tǒng)不去管它,不去理它,不去分辨它……那不是“中道”“中庸”“中觀”是什么呢?至少在這一點上,三教難道不是“通”的嗎?這些地方,就是我們真正要留心注意的地方。要體會、品味、玩味的地方。前面講“天”的時候,也在強調這個東西——像“天”一樣,不去過問“云”的變;像鏡子一樣,只“照見”而不去過問“境”的變,我們守住“不變”的,任隨其它的現象、心理、情緒、思維、外緣……去變,任它種種理論、觀點、說法、道理……去變。
《易經》與《陰符經》關系是非常密切的,都是在講“變”。那么我們如何將這“變”的道理用在我們自己的修養(yǎng)中呢?《易經》的“易”字,有三個意義——“變易”、“不易”、“簡易”。變易,就是“無?!薄@個宇宙中,這個世界上,有哪樣東西是真正不變的?大到星球的運行,小到電子繞原子核轉動,沒有什么東西是不變的。我們人也一樣,從生下來,到老,到死,沒有一刻自己不處在變化之中,不管是心理精神的,還是物質肉體的。不易,當然就是“不變”,也就是“?!?。變與不變,常與無常,其實并不矛盾,是一體的。
把“變”與“無?!钡牡览砺鋵嵲谖覀冏陨淼男摒B(yǎng)、調養(yǎng)上,我們應該怎樣做呢?我們可以在“變”與“無?!敝校⑵鹱约旱摹安蛔儭迸c“?!薄热鐒偛耪f到,人從生下來起,無一刻不處在變中,但我們在這個“變”中,在這個“無?!敝?,可以做到一些“不變”、“?!钡臇|西——每天“定時”睡覺,“定時”吃飯,吃飯“定量”,“定時”運動一下肢體,“定時”看看書、寫寫字……養(yǎng)成“習慣”。每天都這個樣子,這個就是“不變”!這個就是“?!?!我們養(yǎng)成這些固“定”下來的習慣,與無常,與變,并無矛盾。但我們身體的節(jié)律、節(jié)奏,慢慢適應這個“?!?,適應這個“定”下的習慣,我們的身與心,自然能夠得到很好的保養(yǎng)與調整。這個道理,本身就很簡單,所以,也就是“簡易”。
這個地方也就體現出了“大道至簡”,也就體現出了“大道不難小道難”!
這個“不變”、這個“?!保斎徊⒉粌H僅限于身心的調整——我們的見地,我們的知見與認識、觀念、看法、思想、思維方式……等等,也應該有個“?!薄瑯右凇盁o?!敝辛⑵鹱约旱摹俺!?!
大家都知道,涉及知見、理論、觀念、哲理、見解、學術……一類的東西,這個世界上的種種說法,已經太多!完全就是“群龍無首”!甚至很多理論根本就是相反的!比如,人生就那么幾十年,有理論就說,那么更應該及時行樂;另外的理論就說,那么就更應該趕緊建功立業(yè)!像這樣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理論,多如牛毛,根本沒有一個“固定”的“答案”或者“標準”!不可能有一個可以“一統(tǒng)天下”的“固定”的認識、觀念、看法、思想……等存在!這些東西不固定,就是“群龍無首”,就是“變”,就是“無?!?!但我們自己必須要守住“?!薄?,我們要在這種種完全不同的認識、觀念、看法、思想、哲理、見解……等之中,去選擇自己可以“固定”下來的認識、觀念、看法、思想、哲理、見解……等,作為自己通“?!钡目捶ā⒂^念、思維方式……。這跟養(yǎng)成“定”時睡覺、“定”時吃飯,是一個道理。所以,變與不變,常與無常,其實沒有矛盾,只在于自己如何來用“它”。當然,要能選擇合理的、合于自身實際情況的理、見,還是需要一定的眼力的,在佛家而言,就是需要具有“擇法眼”——有選擇方法的眼力。
《陰符經》后文講道“立天之道,以定人也”——我們“定”在什么地方?就是要定在“包容所有的變化,包容所有的現象,任這些變化、現象去自生自滅”這個地方。也要定在“無論是生活習慣還是認知理見,都要在‘無?!?,確立起自己的‘?!边@個地方。達到了這樣的程度,才可能真正談得上“執(zhí)天之行”。
作到了這點,我們的心就處在了“大”的狀態(tài)、“定”的狀態(tài)(不再奔走),前面講的是“活、通、虛”,加上這里的“大、定”,我們的心性修養(yǎng),可以說就已經非常到位了!
表現在外在,我們的為人處世、待人接物、言談舉止等等方面,就自然有點味道了。那么,我們現在“觀其變,玩其占”,要“玩”,以“玩”的心態(tài)來研究事物變化的規(guī)律,去把握這些變化的規(guī)律,又該從什么地方下手呢?這就要落腳在“五賊”上,因為“五賊”所描述的就是所有變化的基本模型。
以下圍繞前面提出的變化模型,舉一些例子。
比如說,現在某個公司,制定了一套制度在內部推行。我們用“五賊”的模型來分析一下——什么“原因”促使這個公司制定這套制度?這個原因,對于這個公司來說,肯定就是“生我、克我”,是外部環(huán)境對我有利了,或者有害了,促使我必須“變化”了,那么這套制度推行開了,公司發(fā)生變化了,又會對外部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呢?可能對外部環(huán)境有利,也可能對外部環(huán)境有害,那么“我生、我克”就包含在其中了。作為我們制定制度的決策者來說,這五個方面,我們肯定是要在制度制定之前,就必須要先考慮到的。
當然,上面這個例子,只是說明“五賊”的基本原理,在實際情況之中,往往并不這么簡單。比如像這種情況——
假定現在整個地球上全部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人與人之間肩膀挨肩膀完全沒有空隙。如果所有人,沒有一個人“動”,那么就不存在誰生誰克,或者生誰克誰,完全是靜止的。要是現在有一個人“動”了,他突然往旁邊一倒,會是什么現象?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這個“動”,就傳遞開了——開始“變”了。他向旁邊這么一倒,對于挨在他旁邊的人來說,就是“生我或者克我”的“外力”。那么這個變的最終結局是什么呢?圍著地球轉一圈,這個“動”,又會傳回到最先“動”的那個人身邊來。這個例子,本來只是一個人在“動”,是一個人的“個業(yè)”,但最終卻變成了人的“群業(yè)”與“共業(yè)”!如果這個地球上,哪怕只有那么三五個人,東南西北前后左右,亂七八糟一動,哪怕每個人只動了那么一下,大家也可以想像——這個地球上肯定就“熱鬧”了!恐怕最終的結局,每一個人都會被波及,每個人都會動,沒有誰會停下來——這個“共業(yè)”,也就大了!所以,我們從這個地方,就可以看出《通書》的高明了——“君子慎動”!不要隨隨便便地采取什么行動。沒有任何行動不會造成影響。
如果所有的人都靜止不動,那么,就像后文講的“至靜之道,律歷所不能契”——我們反而無法把握它,找不出它變化的規(guī)律了!因為它靜止了!只要它在動,就肯定有規(guī)律,就肯定有“節(jié)奏”,也就可以把握了。
波師兄在講《通書》時,舉的那個例子也是這個意思:一滴水從空中滴下來,就這么點點力量,在經過種種“可能的”因緣之后,最后點燃了一桶炸藥,將整個實驗室炸得灰飛煙滅……任何行動,都不是孤立的,都不可能不造成影響。
現在的這個世界,“動”得了不得,各種現象,層出不窮,整體就處在“群龍無首”的狀態(tài)——今天你有你的說法,明天我有我的見解,后天他又有他的理論……今天經濟界如此如此,明天文化界如彼如彼,后天自然界又這樣那樣……變來變去沒有窮盡……不過作為我們自己來說呢,比如“謠言止于智者”,我們聽到或者接受到外界什么影響了,不再把它“轉發(fā)”出去,讓它“止”在自己這里,可以說,自己就為這個世界“消掉”了一分“業(yè)力”。這個,也就是一種“定力”。顏回的“不遷怒”,不遷,不轉移到別人身上去,也就是這種定力。
我們要改變人類社會的共業(yè),必須從改變自身的“個業(yè)”入手,“個業(yè)”得到了改變,共業(yè)也就得到了改變。聚沙成塔,立足于個人自身的轉變,則可轉變共業(yè)。所以,我們還是得從自身做起。
現代科學研究,其實已經用數學方法證明了一種理論“蝴蝶效應”——哪怕只是一只蝴蝶在大西洋上揮了一下翅膀,最后卻可能在太平洋上形成一次超級颶風!這個理論是已經用數學方法證明通過了的。所以,任何行動,都不是孤立的,都不可能不造成影響,那么我們就還是回到那句話——“君子慎動”。當然,慎動,并不是“不動”,這點也要注意。
“蝴蝶效應”,其實就是現代數學中最頂級的“混沌理論”、“模糊數學”的一個例子。混沌理論,由愛德華·洛倫茨于1972年提出,當時并沒有受人重視,直到1991年,才被全世界的理論界所認同,愛德華·洛倫本人也因此獲得了京都獎中的基礎科學獎。這個獎的價值,應該說比諾貝爾獎更高——諾貝爾獎主要獎給“應用科學”,而京都獎是獎給“基礎科學”的。我個人的感覺,這個“混沌理論”,純粹就是前面我們所說的“群龍無首,吉”的翻版。
舉一個實例幫助大家理解——我們把子一根小棍子立在自己的手指頭上,讓它不倒,可能大家都有這種體會,只要手指頭不斷地移動,保持平衡,這根小棍子就不會倒。但是,現在我們用一臺電腦,控制一塊小平板,平板上面立著一根小棍子,要讓電腦來控制平板的移動,使得這根棍子不倒,電腦作不作得到?這個問題,歷史上相當長一段時間里,讓很多高明的程序員束手無策、無計可施!沒有一種合適的程序,可以計算出棍子會向哪邊倒,同時就將平板向哪邊移。后來,有個程序員設計出了一個很簡單的程序,這個程序,根本不去管棍子究竟向哪邊倒,它只是讓平板以非??斓乃俣?,“隨機”地向任意方向移動,并且移動“隨機”的一個距離。結果,怪事發(fā)生了,這根棍子,它還真的就“立”住了!這段程序非常簡單,而這個程序員所使用的理論基礎,就是“模糊理論”。“隨機”,就是模糊,就是混沌,看似“不精確”,卻反而得到了一個事實上的精確——能夠讓棍子“立”住。
我們平時思考問題,或者是做事情,總是希望自己能夠盡量地“準確、精確”,完全不知道在不準確,不精確之中,也有一個準確與精確。這個道理,用“群龍無首,吉”來看,完全說得通,我們不要將心思花在“精確”上,留點糊涂,留點不明白,留點混沌,其實也就是我們最前面說的“堵死”、也就是“不知最親切”!真正作到了這點,那么,從一個更大的尺度來看,我們反而會得到一個精確,反而能得到一個準確?,F代“混沌理論”、“模糊理論”研究中的“尖端”之處,稱之為“確定性混沌”,請注意其中的“確定性”三個字,既“混沌”,又“確定”,真是很有意思。這個,應該說與我們傳統(tǒng)流傳下來的這些道理,是不謀而合的。
前面我們講“群龍無首”是《易經》的“經眼”——“群龍無首”就是混沌,就是模糊?!叭糊垷o首”又為什么會“吉”呢?因為有一個更大尺度上的“精確”存在!如果我們真正“法天而行”,作到了“包容一切,平等地對待一切”,那么,我們最終的精確結果,肯定是“吉”。
人類社會如何發(fā)展?有沒有發(fā)展的方向或者目標?有沒有終極的發(fā)展結果?這些問題,肯定是無法回答的!如果試圖要回答,那也只是人想象中的回答!因為整個社會、整個世界的變化,是無序的,是不可知的,是混沌的。但是,按上面的混沌理論,我們其實也可以知道——正因為有不可知,正因為是無序的,所以在更大的尺度上,肯定是有一個“精確”存在的,肯定是有一個結果存在的!只是人看不到而已。對于我們個人自身來說也是這樣,“現在”“當下”我們并不知道自身這一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知、無序,但在一個更大的尺度上看,恐怕早就有一個“精確”的結果在等著自己了……只是我們自身“不知”。
前面我們舉的那個“人站滿地球”的例子,仍然是“理想化”了的,畢竟人不可能肩挨肩擠滿地球。但是,我們這個地球其實仍然是“擁擠”的——除了人,這個地球上畢竟還有各種各樣的生物,各種各樣的事物。我動一下肩膀,旁邊總還有空氣呀!就像“蝴蝶效應”一樣,誰知道我這一動,會不會引起美國的一場地震呢?
大自然,本身是有一種平衡的,但人有“盜心”,總想為自己謀得更大的利益,結果聰明的人,就會作出些愚蠢的事。比如,農藥的使用,目的是殺蟲,提高糧食的產量。對蟲而言,人用農藥,就是“克它”!對糧食而言,使用農藥,為了它長得更好,是“生它”。短時間內,蟲被殺了,糧食確實收得更多了。但最終的結果呢?那些專門吃蟲的鳥類,也被農藥給殺了,等蟲的抗藥性出來了之后,農藥沒有效果了,又沒有了能吃它的鳥類,糧食還增得了產不呢?減產!所以,就像我們上面舉的例子一樣,我們這樣搞,那樣搞,結果“轉”了一圈,所有的“動”,最終又會回到原點!減產,對人而言,就是“克我”!你把當初增產的那幾百斤,與現在減產的幾百斤合并起來看,兩相抵消——跟當初不用農藥,純任自然地栽種比起來,哪里又真正增產了呢?那么我們使用農藥,不是純粹沒事找事自找麻煩嗎?!所以我們說,人往往生活在這樣的顛倒夢想之中,總覺得自己能獲得更大的利益,能獲得更多的什么什么!其實呢——“命里只有三斛米,走遍天下不滿升”!不過就是今天多得點,明天少得點,不管你多得少得,你的那個“總量”,是不會有啥變化的!把這點看穿,那么,什么得喲失喲,有喲無喲,聚喲散喲……心態(tài)也就平下來了。這一來,就又會讓我們回到道家的基本立足點——“絕學無憂”“棄圣絕知”!看穿這點,其實也就明白,沒有什么東西是值得我們天天去亂操心瞎操心的。
老話說的是“人算不如天算”,用農藥,就是人算,人有算計,但最終呢?還是一樣,逃不出五行“平衡”的道理,只能減產了事。也就是說,終究還是被天“算計”了。那么,把這里的得失看穿,純任自然地栽種,不要多費心思去搞這樣搞那樣,我們的心態(tài),是不是就有點“放心”、“逍遙”、“自在”的感覺了呢?所以,一切交還給老天爺,種種事物,等它按自身的演變規(guī)律去變,我們不去多費心思,也就是“無為”了。這個地方,我們不妨仍然來品味一下禪宗的感覺,船子德誠禪師的《撥棹歌》說:
世知我懶一何嗔?宇宙船中不管身;
烈香飲,落花茵,祖師元是個閑人。
都大無心罔象間,此中那許是非關。
山卓卓,水潺潺,忙者自忙閑者閑。
這些事例,說到底,仍然還是兩個字——“因果”。像用農藥試圖讓糧食增產這樣的作法,放到時間線上去看,就能夠看到它中間包含的前因后果。這個,也就是我們最前面講的“觀天之道”的這個“觀”。在時間線上觀,就是“因緣觀”。養(yǎng)成這樣把事物放到一個更大的尺度上去看的習慣,我們的眼力自然就能提高。應該說,善不善于把自己面臨的事情的時間尺度“放大”?就可以體現出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有智慧。
人類做的,類似用農藥這樣的蠢事,其實很多,比如開礦伐木、亂開發(fā)水電水利資源……等等,其實現在我們都能看到,那些“反作用力”已經出現,后果也已經顯示出來了!造成這些現象的原因是什么呢?——盜心、機心!也就是下文將要討論的——“人心,機也”。從這樣的事例我們也可以看出,“順”,順天道,確實是只有非常高明的人才可能“真正”做得到。其他人,往往都難免有這樣那樣的機心。而真正要“不順”天道,也只有那些看清種種結果之后的人,才可能做出正確的“不順”的選擇,否則,必然是處在“顛倒夢想”之中,是在“亂為”。
上面這個,是五行“生我克我,我生我克”的理論,是第一種關于“五賊”的解法。大家應該看得出來,這種解釋,是非常“唯物”的,是平實的,是樸實的,是樸素的,沒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存在。其實真正的道家理論,全部是樸素的、簡單的、質樸的,根本就沒有什么神奇、離奇的東西在里面!用老人家毛主席的話來說,道家的理論,是“樸素唯物主義”,老人家的這個說法,是看得很死、很準的。
歸納一下,明代蒼雪大師的三首七言絕句,用來看我們的“心性”在五賊理論之下的狀態(tài),應該是非常有味道的,以下抄錄如下:
松下無人一局殘,空山松子落棋盤。
神仙更有神仙著,千古輸贏下不完。
這一首,就是“變”,就是“大化無形”,用在我們的心性上,就是“通”、“活”的狀態(tài)。
幾回立雪與披云,費盡勤喚學懶人。
拽斷鼻繩猶不起,水煙深處一閑身。
這一首,就是“閑”,就是止,就是“放心”,就是“息心”,不動心,心機泯滅的狀態(tài)。
舉頭天外看無云,誰似人間吾輩人。
荊棘叢中行放腳,月明簾下暗藏身。
這一首,是“用”,荊棘中下足,沒有什么能阻擋;明月簾,當然是指比較好的狀態(tài)中,要隱,要“陰符”。
第二首,是止,第三首,就是“知止而后動”的動。用佛家的話來說,“荊棘叢中行放腳”就是“用之則行”;“月明簾下暗藏身”就是“舍之則藏”。
上面講的這些,是五行“生我克我,我生我克”的理論,是第一種關于“五賊”的解法。大家應該看得出來,這種解釋,是非?!拔ㄎ铩钡?,是平實的,是樸實的,是樸素的,沒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存在。其實真正的道家理論,全部是樸素的、簡單的、質樸的,根本就沒有什么神奇、離奇的東西在里面!用老人家毛主席的話來說,道家的理論,是“樸素唯物主義”,老人家的這個說法,是看得很死、很準的。
道家講五行,其實是分了“內五行”與“外五行”的,這個分法,主要就是用于人自身肉體的養(yǎng)煉。將五臟“肺肝腎心脾”,分別對應“金木水火土”,然后種種方法,進行調理。
那么,五行分內、外,也有一個圖。有了這個圖,其實一下子就把道家的整體體系貫通了。在道家內部可以談,對外我們一般還是就不必要談這個圖了。以下簡單跟大家介紹一下(圖省略)
2、顯解之二:五賊即是命、時、物、功、神
按張果,以及署名為“太公(姜子牙)”的說法,加上《天機經》的記載,“五賊”另外的一個解釋,就是:賊命、賊物、賊時、賊功、賊神。這種解釋,是在把人往“神”的方向上引,故意不明說,故意神奇其說,其實實際意義也是很明白的。以下簡單解釋一下。
賊命:什么時候是最適合保養(yǎng)生命的時候——自己飲食起居的時候。在自己飲食起居的時候多留心就能保命。所以“賊命”其實就是“得命”。
賊物:什么時候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時候——多為別人著想,把東西都給出去,舍給別人的時候?!吧岬蒙岬?,才能得”,所以“賊物”其實就是“得物”。
賊時:什么時候可以讓人覺得有“信用”——在周邊人都不講信用的時候,自己講信用。所以“賊時”其實就是“得時”。
賊功:什么時候會有功——當他人有怨,而你施之以恩的時候。所以“賊功”其實就是“得功”。
賊神:什么時候會讓人感覺到你的“神”——時大時小,化大為小,化小為大,讓人覺得你變化不測的時候。所以“賊神”其實就是“得神”。
上面把這幾種解翻譯成白話,其實我已經有意對其原文進行了“清洗”,如果大家直接看原文就會發(fā)現,把五賊解成這幾點,恰恰就是針對人貪色、貪權、貪名、貪利、貪壽,提出來的!說白了,就是用這個解法引起你的貪心,讓你去貪!作為道教來說,把“五賊”解釋成這樣,目的是為了引誘更多的人去修道、學道,其心情可以理解,但畢竟顯得不怎么正大光明。
這種解法,張果的注中,有這樣的原文 “反經合道之謀,其名有五,圣人禪之乃謂之賊,天下賴之,則謂之德” 。所以五“賊”其實是五“德”。這句話全部解釋過來,就是:與經典教義相反,卻反而合于大道的“謀”,有五個,圣人忌憚它,就稱之為“賊”,但天下依賴它,就稱之為“德”。這個“德”,其實也就是“得”。
對“五賊”作“命物時功神”這樣的解釋,其實是沒有什么太大的意義的,甚至是與《陰符經》的本意相違背的——《陰符經》指出“人皆以奇期圣,我以不奇期圣”,如果《陰符經》中的“五賊”真的就解成“命物時功神”這個樣子,那就說得太玄、太神了,就是“奇”了。道家真正的東西,其實都是樸素的,都是簡單的,都是平實的,都是質樸的……因為道家的宗旨是“抱樸守一”!“樸”是核心!張果的這個注,完全是“神奇其說”,如果相信了這個解釋,可以說就是“以奇期圣”。后文還有“人以虞愚,我以不虞圣”,解成“命物時功神”這個樣子,明顯就是“虞”,“虞”就“愚”嘛!本來就與《陰符經》的本意不合。
這種解法,利用了人的貪心貪欲。在注釋中,對這種“五賊”解法張果還給了一個證據——“黃帝得賊命之機,白日飛升;殷周得賊神之驗,以小滅大;管仲得賊時之信,九合諸侯;范蠡得賊物之急,而霸南越;張良得賊功之恩,而敗強楚?!笨戳诉@種解法,人在潛在之中想稱王稱霸的種種貪欲很容易被勾起來。因此我個人更傾向于前面李筌的那種解法,因為解成“五行”,是質樸的,是純樸的,后文也才可以說得通。
所以,我們不要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注釋給蒙騙了,如果自己心里有貪執(zhí),那么很容易就會被類似這樣的注釋把自己的鼻子給“穿”起來,被別人牽著跑。如果真的朝這個方向去看《陰符經》的話,有沒有道理先不管,但我覺得人掉落到某些“坑坑”中去的可能性,會非常之大。還是那句話——“人心,機也”,想稱王稱霸的狂心、貪心被這種解釋勾起來了,不掉到坑里去那才真的怪了!
畢竟我個人的宗旨是“玩”,所以我就不打算在這個解上面去下功夫了,如果大家對這個解有興趣,可以直接去查《天機經》。
3、陰解:五賊即是“變”,也就是指事物的五種基本變化方式。
這個是“陰”的解。這個解,其實也是道家內部“陰”下來了的,沒有對外明說。所以我們大家聽了這個解,最好還是“陰”在自己心里算了。說得太明白,是會害人的。
在談這個解之前,想說點:還是那個字——“玩”!一定要有這個“玩”的感覺。在體會這個解的時候,不要太過分,玩玩兒,就足夠了!“觀其變,玩其占”,知道這個解之后,功夫要下在“觀”、“玩”上,而不是下在起心動念想干什么什么上,否則,這個解只能害人害己。
這個“陰”下來的“五賊”之解,即是“五變”:克、生、消、長、轉。下面我們分別來看。
(1)克
陰陽相克。水火相克,水旺可以滅火,火旺也可以燒干水!“克”的要點,只有一個——“強者勝”。打仗也是一樣的,兩軍對壘,強者勝。下棋也是一樣的,水平高的,水平強的,一般都會贏???,是所有變化中最基本的變化,也是最簡單的,最容易理解的,我們不多說。
?。?)生
陰陽相生。注意這個說法,是相生!陰生陽,陽生陰,并不是相克!比如,狼把草原上所有的羊都“克”完了,狼自己是什么下場?狼也只得完蛋!如果沒有狼呢?羊使勁繁殖,把草原上的草吃光,把草原搞成沙漠,羊自己又是啥下場?所以,“相生”,就是大家共存!保持共存中的一種“平衡”。
一般來說,“克”,容易理解,但“生”這一面,往往不那么容易理解,更別說運用!舉一個例子:
一九四九年解放之初,打臺灣,其實當時并不是打不下來,毛老人家有句話——你把臺灣拿下來了,今后到哪兒去練兵?沒有地方練兵,部隊都懈怠下來了,今后如何保家衛(wèi)國?所以要留下來!這個,就是看清楚了“生”的這一面,而沒有拘泥于“克”的那一面?!睹献印氛f“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沒有對手了,反而要亡國,有敵國,反而國家不會亡!也是這個意思。
“生”的例子,還很多,再比如:白板上寫黑字,黑板上寫白字——沒有陽,哪來的陰?鶴立雞群與雞立鶴群……“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類似這樣的例子,矛盾互相以與自己相對的另一方為“用”!畫家徐悲鴻也這樣搞——在歐洲的時候,他畫國畫,外國人覺得很新奇;回國來了之后,他畫油畫,國人也覺得很稀奇!他用的也是這個道理。
我老家有位長輩,別人都種芝麻的時候,他種大蒜,芝麻太多,降價,他的大蒜掙錢!別人發(fā)現他賺了,第二年,其他人向他學,全體人民都開始種大蒜,他又開始種芝麻……結局不說大家都知道。
那么,《陰符經》中,這樣的例子也有——“瞽者善視,聾者善聽”,看似有“克”、被“克”,其實是“生”!
“生”的核心是,以相反的那方面為自己的“用”。這個“生”,大家要注意體會、品味,要“玩”味。
就像黑以白為用、白以黑為用一樣,我們不難看出,一切相互“對立”的概念或者定義,往往是互為依靠的,離了此,就沒有了彼。這個道理看似簡單,但真正要把這個道理落實到我們自己的心性修養(yǎng)中,卻并不那么容易。舉一個例子——通常而言,我們在觀照自己內心的時候,往往只單方面強調,要去除自己心底一些不對的、不好的、邪惡的念頭。這樣做,誰都知道。但往往我們沒有發(fā)覺——這些不對的、不好的、邪惡的念頭,其實與那些正常的、正確的、美好的念頭,是“同一個東西”,有著相同的“根子”!如果我們僅僅只是想著去除壞的、留下好的,那么,這個壞的,肯定是無法真正去除的!因為兩者在根本上,是一致的,是互“生”的!如果去除了“惡”,而留下了“好”,那么,這個“惡”遲早還會重新生出來!所以,真正的心性修養(yǎng),應該是好壞善惡一起去掉!此方與彼方同時去掉!這樣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這一點,是我們很多學道修道之人,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消
陰陽相消?;鹕谀?,木盡火亡——木頭燒光了,你這個火,也就自找死路了。相互“消”了!
我們不要只看到事物變化是的生、克,還要看到這個“消”。類似的,“奸生于國”,奸,肯定是要把國家搞亂的呀!國家亂了,很容易就“亡”,國亡了,奸也得亡。跟“火生于木,木盡火亡”是同一個道理。
“相消”與“相克”不同,“相克”最終會剩下一個,強的那個會剩下來,“相消”則是大家都完蛋。所以,“消”,這種變化的核心就是——都消失,都完蛋。
上面講“生”時,最后舉的那點,在我們心性修養(yǎng)之時把好壞善惡一起去除,其實也就是“相消”,兩者都完蛋。而在完蛋之前,兩者是“互生”的。
(4)長
陰陽相長。你長我也長。比如,大家的公資漲了,漲嘛,你公資一漲,物價跟著就漲!或者反轉來,物價漲了,正常情況下公資用不了多長時間,應該也會跟著漲——“相長”嘛!
類似的就是——水漲船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等。像前面舉的例子,農藥用多了,那些害蟲們抗藥性也會越來越強,于是乎,農藥用得也就會越來越“狠”。這個,也是屬于“相長”。我們要看清楚事物變化時的這些規(guī)律。
我們大部分人,往往都只看到“相克”的一面,打死他都看不到“相生”與“相長”的一面,這個也是一種悲哀!我們看到一些修道的人,也是這樣的,只想要“靜”,要離開塵世,不想被打擾,結果呢?修不成!成不了功!要看到“相長”的這面,這個也是人的眼力、見地。真正環(huán)境太嘈雜,你靜得下來,被打擾中,你定得下來,你的靜力、定力,就比在安靜環(huán)境中的人,不知強了多少倍!環(huán)境惡劣,結果反而能讓你“長”!
所以,“長”這種變化的核心是——雙邊都在“長”,都在加強。
5)轉
陰陽相轉。就是我們俗稱的“物極必反”。這種例子就太多了,比如:對孩子好,反而害了孩子;過剛了,就易折;樂極會生悲;肚子餓了要吃東西,目的是保命,但是東西無限制的吃,也會把人脹死……盛極必衰,衰極必盛;物極必反,窮則必變……總之,變化變到盡頭了,就會朝相反的方向發(fā)展。
我們身邊最容易看到的典型例子,就是對孩子的“愛”,我們往往擔心自己的孩子心靈受到半點挫傷,往往擔心孩子的自信心受到打擊,結果,處于這種被保護之下成長起來的孩子,多半都是“瓷娃娃”,一碰就碎,受不了半點外界的打擊,動不動就自殺,就跳樓——“恩生于害,害生于恩”,愛,結果就成了害!我們愛得太過份,跑到反面去了,最終只能害了娃娃。就算這個娃娃不去自殺,但自信心沒有受到過打擊,多半就狂妄、自負、孤芳自賞,結果一旦走入社會,就會寸步難行,沒有基本的生存能力,時間一長,就會有種種情緒,或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或怨天尤人,這些情緒終究會直接對人的肉體產生影響,讓人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疑難雜癥。
所以,“轉”這種變化的核心是——發(fā)展太過頭,結果事與愿違,事物最終的發(fā)展,跑到反面去了。以下,將上面所列的變化方式作個比較,列出一個簡表:
變化名 特點與要點 例子
相克 相互斗爭,剩下一個,強者勝 水火相克,水旺可以滅火,火旺也可以燒干水
相生 雙方互相,以對方為用,含有平衡 白板上寫黑字,黑板上寫白字;鶴立雞群
相消 生克之中失去平衡,雙方都完蛋 火生于木,木盡火亡
相長 雙方皆長,但總體動態(tài)平衡 水漲船高
相轉 物極必反,轉化到相反的一面去 樂極生悲,過剛易折
以上,對道家“陰”的,沒有明說的“五種變化形式”,作了一個概括性的介紹。但是,任何事物的發(fā)展變化,都不是單純的某一種“變化方式”,往往會包含幾種,甚至全部變化。因為事物的變化總是復雜的。不過,雖然這五個總結出來的要點,很簡單,但復雜總是以簡單為基礎的,只要我們把握得好,運用得妙,還是可以對事物進行一個先期判斷的。當然,要點仍然就是——“人心,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