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腎藥物傷腎,并不少見,比如治療腎小球疾病的猛藥:環(huán)孢素和他克莫司,具有一定的腎毒性,有概率引起新的腎臟損傷。
不過環(huán)孢素和他克莫司畢竟屬于“猛藥”,有副作用也見怪不怪了。當醫(yī)生決定使用環(huán)孢素和他克莫司時,腎臟損傷的進展速度往往已經踏上了高速,即便有概率在未來引起新的腎臟損傷,也得先把眼下的急癥解決了。所謂重病下猛藥,莫不如此。
然而,我們萬萬沒想到,最近,一向以溫和著稱的RAS抑制劑(也就是普利/沙坦類藥物),也暴露出了腎毒性!
普利/沙坦,這可是指南推薦了二三十年、以副作用小著稱、腎內科處方量最大的藥物。它進入腎內科的時候,筆者還沒進入腎內科呢!
這腎毒性是怎么回事呢?
近日,Circulation Research(《循環(huán)研究》)的封面文章,報道了RAS抑制劑導致腎臟成為病理性(腎小動脈肥厚、纖維化)器官的機制。
研究發(fā)現(xiàn),當長期應用普利/沙坦后,會出現(xiàn)腎小動脈肥厚。
腎小動脈是哪里呢?
看我手邊這個腎小球模型,進出腎小球的血管,就是腎小動脈,我畫的這個紅圈:
動脈血管發(fā)生肥厚,管腔就窄了,血液流不動了,血液中的毒素也就排不出去了!于是,會出現(xiàn)腎功能下降。
普利/沙坦是怎么傷腎的呢?
這個機制比較復雜、反應鏈條也比較長,我長話短說。
簡單來說:普利/沙坦阻斷了腎素的作用,于是腎素細胞大量增生,神經生長因子分泌增加,激活交感神經,交感神經回過頭來又進一步刺激腎素細胞增生,形成「神經-免疫-內分泌改變」這樣一個惡性循環(huán)。
形象點說:腎臟想要升壓了(分泌腎素),這時咱們拿降壓藥把腎臟的血壓降下去了。腎臟它能服氣嗎?不服氣,于是腎臟大量增殖升壓細胞(腎素細胞),想要把壓力再次加回來,即便是以腎功能衰退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不得不說,腎臟的意志真是夠堅定的。
遙想當年原始社會,咱們的祖先在野外遭受重創(chuàng)/中毒后,腎臟開啟升壓開關,開足腎功能的功率,保障全身的重要器官供血、供應干凈的血,才讓呼吸心跳延續(xù)下去。雖然腎臟壽命減少了,但是人活下來了,起碼能活到繁衍后代的年齡。
可以說,沒有腎臟的自我犧牲機制,就沒有人類繁衍至今。
如今,人類有了安全的生活環(huán)境、充分的醫(yī)療保障,不需要腎臟這種自殘式的犧牲了。
可是幾百萬年演化出的生理機制,已經刻進了基因里,哪里是我們幾十年里能改變的,腎臟依然不肯放棄它的自我犧牲——即便我們用藥物來幫助它。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普利/沙坦改善腎功能的幅度并不大,在各種基礎藥物中并不突出。
不過,普利/沙坦類藥物仍然是有用的:消除了眼下的一個大麻煩(腎小球內壓升高),換來了未來的一個小一些的麻煩(腎臟的反抗:腎小動脈增厚)。
這算是腎毒性嗎?
也算是吧。每一種腎毒性藥物的使用,都有它利大于弊的理由。只要益處大于弊端,普利/沙坦依然具有減輕腎損傷的作用。
只是如今新型藥物越來越多,腎功能保護作用超越普利/沙坦的藥物也不罕見了。它不再像以前是腎科明星,更多地是作為輔助藥物,繼續(xù)在它的崗位上履行職責、發(fā)光發(fā)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