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為易者不占”出自《荀子·大略》,原文為:
善為《詩》者不說,善為《易》者不占,善為《禮》者不相,其心同也。
大意為:真正通達(dá)《詩經(jīng)》的人無需解說,真正通達(dá)《易經(jīng)》的人無需占卦,真正通達(dá)《禮經(jīng)》的人無需由司儀輔助,因為他的心與經(jīng)典的精神完全相通。
今人借“善為易者不占”否定《周易》的卜筮功用,文王、周公、孔子三人作為《易經(jīng)》的三位作者,最符合“善為易者”的標(biāo)準(zhǔn),這三位圣人都不棄卜筮,《尚書》、《逸周書》、《呂氏春秋》、《史記》、《論衡》、帛書《易》、《說苑》等書都有三位圣人卜筮的記載,《孔子家語·好生》甚至說“孔子常自筮”,這與帛書《要》“子曰:吾百占而七十當(dāng)”相應(yīng)。
《周易·系辭傳》云:
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
又說:
《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
卜筮乃君子之道,圣人之道,豈可廢棄乎?
帛書《要》篇曰:
夫子老而好《易》,居則在席,行則在囊。子贛曰:夫子它日教此弟子曰:“德行亡者,神靈之趨;知謀遠(yuǎn)者,卜筮之繁?!辟n以此為然矣。以此言取之,賜緡行之為也。夫子何以老而好之乎?
(愚按:孔子晚年突然熱衷卜筮之書《周易》,令子貢大惑不解)
夫子曰:君子言以矩方也。前祥而至者,弗祥而巧(考)也。察其要者,不詭其德。尚書多仒(閼:疏、忽)矣,《周易》未失也,且有古之遺言焉。予非安其用也,予樂〔其辭也。予何〕尤于此乎?
(愚按:孔子說,由于人生的坎坷,要從《周易》系辭里考證得失。這說明孔子已經(jīng)認(rèn)識到卦爻辭蘊(yùn)含著深刻的哲理,并非如卜辭、簽辭之類。)
子贛曰:如是,則君子已重過矣。賜聞諸夫子曰:孫(循)正而行義,則人不惑矣。夫子今不安其用而樂其辭,則是用倚于人也,而可乎?
(愚按:子貢說,這就錯上加錯了。老師占卜不是為了吉兇,也就罷了,現(xiàn)在又迷信卦爻辭,這不是聽人擺布吧?)
子曰:校(狡)哉!賜!吾告女,《易》之道,[良安于用]而不[樂辭],此百生(姓)之[安于用]《易》也。故《易》:剛者使知懼,柔者使知剛,愚人為而不忘,漸(讒)人為而去詐。文王仁,不得其志以成其慮,紂乃無道,文王作,諱而辟咎,然后《易》始興也。予樂其知(智)之。〔非文王〕之自〔作《易》〕,予何〔知〕其事紂乎?
(愚按:孔子批評子貢狡辯,要知道《周易》卦爻辭蘊(yùn)含做人做事的大智慧?!吨芤住饭沤?jīng)所以有大智慧,是因為文王“不得其志以成其慮”。)
子贛曰:夫子亦信其筮乎?
(愚按:子貢不明《周易》卜筮與哲理相統(tǒng)一的屬性,故發(fā)此問。)
子曰:吾百占而七十當(dāng),唯周梁山之占也,亦必從其多者而已矣。子曰:《易》,我后其祝卜矣,我觀其德義耳也。幽贊而達(dá)乎數(shù),明數(shù)而達(dá)于德,又仁〔守〕者而義行之耳。贊而不達(dá)乎數(shù),則其為之巫,數(shù)而不達(dá)于德,則其為之史。史巫之筮,鄉(xiāng)(向)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其德而已,吾與史巫同途而殊歸者也。君子德行焉求福,故祭祀而寡也;仁義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祝巫卜筮其后乎?
(愚按:孔子常自筮,且應(yīng)驗率不低。多人卜筮,原則是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卜筮不在求福,而在觀其德義。求福求吉通過德行仁義。問題是:既然君子卜筮并非為了求福求吉,那么孔子為什么要頻繁占卜?因為占卜是破譯《周易》卦爻辭奧秘的一把鑰匙,卦爻辭蘊(yùn)含圣人心法,所以稱之為經(jīng)。)
《說卦傳》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贊于神明而生蓍,參天兩地而倚數(shù),觀變于陰陽而立卦,發(fā)揮于剛?cè)岫?,和順于道德而理于義,窮理盡性以至于命。”
孔子提倡以德義為先,以卜筮為后,并未廢棄卜筮。《荀子·大略》“以賢易不肖,不待卜而后知吉。以治伐亂,不待戰(zhàn)而后知克?!?/span>與此意義相類?!?/span>《易》有圣人之道四焉”將“以卜筮者尚其占”置于初級階段,而“以言者尚其辭”置于高級階段,就是《易》道“德義為先、卜筮為后”的原則。
一個學(xué)《易》的人如果能“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且“至誠之道,可以前知”,那么他已經(jīng)達(dá)到圣人境界了,這才是“善為《易》者不占”,那些反對卜筮的學(xué)者能達(dá)到這個境界嗎?
三圣尚且不廢卜筮,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學(xué)者首先視《周易》為卜筮書,《周易》因此躲過了秦火。當(dāng)今處于文化斷代的學(xué)者們竟然否定《周易》的本原卜筮,如此殺雞取卵、舍本逐末的學(xué)術(shù)風(fēng)氣,其后果可想而知。
筆者曾經(jīng)說過,學(xué)習(xí)和研究《周易》,用心靈而不是用大腦,用德行而不是用思維,用智慧而不是用知識。心靈如大海,意識如波浪,“其心虛明”,則水平如鏡,照見萬物種種;一旦有妄想分別,水面遂起波浪,則萬物之象混亂。故占筮是檢驗學(xué)習(xí)《周易》的試金石,多有學(xué)者鄙視占筮,其不知人類智慧之源在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