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 張俊列 薛文俊
自2001年始，教育部在全國中小學推行第八次基礎教育新課程改革，迄今已進入第十個年頭。十年來，新課改實施的現(xiàn)狀如何？學校與教師作何評價？對下一個階段的推進又有哪些建議？2011年8~9月，21世紀教育研究院與中國教育網(wǎng)合作，開展了關于“教師對新課改的評價”網(wǎng)絡調查。此次調查共收到問卷8213份，其中來自中小學教師的問卷為3740份，占總數(shù)的45.5%。
參與問卷填寫的中小學教師覆蓋了全國29個省、市、自治區(qū)，包括西藏、新疆、青海等。從問卷的分布看，來自城區(qū)學校的占37%、鄉(xiāng)鎮(zhèn)學校的占30.4%、農(nóng)村學校的占32.5%；重點學校的占29.4%，普通學校占70.6%；教師學歷為：研究生學歷的占11.7%，本科學歷的占67%、大專學歷的占20%、中專及以下學歷的為1.3%；其中有高級職稱的教師占28%，其余為非高級職稱；所教學段高中占33%、初中占34%、小學占33%。所教學科有中小學語文、數(shù)學、英語、物理、生物、化學、歷史、地理、音樂、體育、美術、科學、信息技術、思想品德。這些數(shù)據(jù)表明，此次調查能夠在較大程度上反映各地區(qū)、各學校、各類型教師對新課改的評價。
一 數(shù)據(jù)分析
（一）教師高度認同新課改的理念和開展情況
問卷涉及教師對新課改理念的認同度和十年課改效果的總體性評價問題。從統(tǒng)計結果看，教師對新課改理念“很認同”的占21%、“認同”的占53%，即74%的教師認同新課改“合作、自主、探究”的理念，說明新課改的理念確已深入人心。在對“您所在學校新課程改革開展得怎樣”的回答中，認為“非常積極”的占15.8%、“比較積極”的占47.4%，即63.2%的中小學教師認為新課改在自己所在的學校得到積極地開展。
課堂教學方式的變革是新課改的重要目標之一。針對“新課程改革后，您覺得您的課堂教學方式是否發(fā)生了變化”的提問，回答“改變很大”的占9.8%，“有較大改變”的占22.5%，“有一定改變”的占51%，沒有多少改變的占17%。在主要教學方式的采用上，以啟發(fā)式教學為主的占52%、以小組討論為主的占26%、以講授式為主的僅占22%，顯示教師能夠積極采用新的教學方式改變課堂，啟發(fā)式教學的比例明顯提升。
從問卷中還可以反映出，教師的學生觀發(fā)生了很大轉變。關于“在課堂教學中您對學生主體作用的發(fā)揮”的提問，回答“很重視”的占32.2%，“比較重視”的占53%，一般的占14%，即85.2%的教師能夠重視發(fā)揮學生的主體作用。而自認為與學生關系“非常好”的老師占30%，“比較好”的占58%。這些結果表明，教師能夠積極主動地投入到新課程改革的實踐中，且與學生建立了良好關系。
比較而言，教師們對新課改實際成效的評價一般，與對新課改理念與開展狀況的高度認同形成鮮明的對比。對新課改的總體評價表示“很滿意”的僅占3.3%，“滿意”的占21.3%，即只有約1/4的教師表示滿意。
（二）新課改后教學難度加大、學生課業(yè)負擔加重
新課程改革綱要明確提出要改變課程內容“繁、難、偏、舊”的現(xiàn)狀，減輕學生負擔，推行素質教育，這也是社會公眾對新課改寄予的最高期望之所在。那么，十年來這個目標實現(xiàn)得如何？
在對“繁、難、偏、舊”的課程內容的改變上，21.7%的教師認為“有改變”，40.3%的教師認為“差不多”，還有25%的教師認為“比過去更難了”。另外，有高達73%的老師認同“新課改后學科知識體系不夠系統(tǒng)，教學難度加大”的意見。
在減輕學生負擔、促進素質教育的目標上，有47%的教師認為新課改之后學生的課業(yè)負擔反而加重了，34.2%的教師認為與以前相比差不多，僅有8.5%的教師認為有所減輕。對于“新課改是否促進了素質教育的開展”的回答，11%的教師認為“促進很大”，41.3%的教師認為“有一點促進”，兩者共計52.3%；此外，認為效果“不明顯”的占31%，認為“應試教育”更加嚴重了的占16.7%。顯示教師對新課改促進素質教育開展的認同度不是太高。
（三）教師培訓實效有待提高
新課改的重要目標之一是改革過于集中的課程管理政策，建立國家、地方、學校三級課程管理政策。在這三級課程中，直接由學校來開發(fā)和管理的稱為校本課程，其開發(fā)的主體在于教師。然而調查顯示，教師能夠經(jīng)常參與校本課程開發(fā)的為15.8%，偶爾參加的為43.2%，從來沒有的為37.96%。
通過培訓來促進教師的專業(yè)能力發(fā)展是實施新課改理念的關鍵所在。教師培訓也分為國家、地方與學校三級。調查顯示，新課改以來形成了主要以地方培訓為主、國家培訓為輔的培訓模式，大多數(shù)教師能夠享有培訓機會。參加過地方級培訓的教師為582%，其次是國家級培訓（18.5%），再次是校級培訓（14.8%），沒有參加過培訓的為8.5%。教師對培訓成效的評價，表示“很滿意”的僅占7.8%，表示“滿意”的占29.8%，“一般”的占48.7%，“不滿意”的占13.7%?？梢娊處煂τ谂嘤栃Ч目傮w滿意度偏低，培訓的實效需要提高。
對于實施新課改前后教師工作量的提問，有63.4%的教師認為工作量比以前增加了。這成為影響教師參與課程開發(fā)積極性的一個重要原因，其他原因還有“資源不足”（占35.7%）及“時間不允許”（占31.6%）。
（四）新課改的實施效果在城鄉(xiāng)之間、中學和小學之間存在較大差異
調查顯示，新課改的實施效果在城鄉(xiāng)之間、中學和小學之間均存在較大差異。有62%的老師基本認同“新課改在城市還可以，問題主要是在農(nóng)村學?！钡挠^點。在主觀題中，更有部分教師反映新課改之后農(nóng)村教師的工作量加大，對教材的適應難度較大。
在不同的學段，教師們認為小學的新課改開展得最好（占48.4%），其次是初中（占20%），高中的成效較差（占8%）。此差異表明越迫近高考，新課改的實施情況越差。
關于“新課改實施中主要問題”的回答，認為“評價和考試制度沒有變”的居第一位（占23%）、“教育資源不足”居第二位（18%）、“師資培訓跟不上”居第三位（17%）。教師能力不足、領導工作不力、推進速度過快等，都是影響新課改實效的重要因素。教師矛頭指向的主要是高考制度，認為高考制度不改革，素質教育缺乏外部環(huán)境，新課改理念就很難實現(xiàn)。而農(nóng)村教師更多關注資源不足和缺乏師資培訓的狀況。
二 策略建議
新課改是一項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從本次調查結果來看，對新課改的評價需要打破“成功”或“失敗”這種二元對立的簡單思維模式。從調查中可以看出，教師對新課改理念認同度較高，這表明新課改的方向是正確的。經(jīng)過十年課改，教師的觀念已經(jīng)得到轉變，課堂教學方式有了較大改變，教師也比以前更為重視課堂教學中學生主體作用的發(fā)揮。這些都是新課改顯而易見的成績。另外，教師對新課改總體評價較低，與新課改缺乏良好的外部環(huán)境及配套機制密切相關，尤其是制約新課改實施的最大瓶頸——高考體制——是新課改本身無法解決也無法承受之重。
對于影響億萬青少年的課程改革而言，十年是一個重要節(jié)點，也是反思和調整的契機。課程改革是一個上下互動和相互調適的過程。我們需要堅定課改的方向與信心，同時根據(jù)實踐的需求調整改革的措施和策略。基于本次調查，對下一步課程改革提出如下建議。
（一）探索自下而上的新課改推進方式
問卷調查顯示，教師們對于新課程改革理念高度認同而對于課改的實效評價較低，除了外部環(huán)境及配套機制有待改善外，新課改的推進方式也是原因之一。
目前的新課改采取的主要是自上而下行政動員的方式，學校和教師的主體性、主動性有待提升。下一階段的改革，是否可以探索與建設現(xiàn)代學校制度、推進教育家辦學相結合，以學校改革為主的自下而上、上下結合的推進之路，從而使課改真正成為促進學校變革的內在動力。政府則以提供教師培訓、資金支持等有效的保障條件為主，以及建立相應的配套機制、有效的反饋和評價機制等，及時發(fā)現(xiàn)問題，調整改革策略。
（二）提高教師培訓的實效
教師培訓是促進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的基本途徑。從經(jīng)濟方面來說，要加強校本培訓和區(qū)級培訓的力度，讓更多的教師有機會、有條件接受培訓。從有效性方面來說，要減少由課改專家學者進行的宏觀性的理論培訓，改為針對教師的實際生存狀態(tài)和課改實施層面中出現(xiàn)的具體問題，探索分層、分專題的有針對性的培訓。同時探索由一線優(yōu)秀教師和校長來擔任培訓人員的機制。
需要加大對農(nóng)村地區(qū)的教育投入，給農(nóng)村教師提供更多的接受培訓與發(fā)展的機會。聯(lián)系撤點并校、農(nóng)村教育的萎縮之狀，可選定部分農(nóng)村地區(qū)開展新課改試點，有針對性地解決農(nóng)村教學的實際問題。
（三）加快評價與考試制度改革
調查表明，影響課改實施效果的最大障礙就是評價與考試制度，沒有與課程改革相適應的評價與考試制度，課改的一切理念與目標最終都將會落空。當前需要注重對評價與考試制度的研究，探索能夠結合實踐、適宜社會發(fā)展與學生發(fā)展特點的評價方式。同時，應加快高考制度改革的步伐，突破這一改革瓶頸；深化中考和小升初入學制度的改革，為基礎教育教學改革提供良好的環(huán)境。
（四）建立教材聽證制度和教材選用委員會
教材改革是新課改中的核心內容，同時牽涉巨大的經(jīng)濟利益，最易成為社會關注之焦點。應當建立由教師、教學研究人員，以及學生家長組成的教材選用委員會，并且建立由校長、教師、專家及社會公眾參加的聽證會，以健康的教材選用機制倒逼教材改革，促進教材出版的良性競爭，斬斷教材利益分配鏈條，而不是重新回到由一家出版社一套教材一統(tǒng)天下的時代。
附錄：
調查問卷設計了一個開放式的問題：“請您談談對十年新課程改革的總體評價，以及對下一步的工作提出建議”。現(xiàn)選輯部分教師的意見如下，以供參考。
河北語文教師：
新課程改革將近10年了，我覺得確確實實有了質的變化。教師的觀念不斷地更新，個人素質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尤其是教學觀念的轉變，由過去的滿堂灌，學生被動地接受知識，到現(xiàn)在的自主學習、合作探究學習，學生的積極性和主動性被最大限度地調動起來了，熱情高漲了，思維活躍了，高效課堂自然形成了。
江蘇語文教師：
新課改對育人的核心理念缺少與世界接軌，不能很好地吸收人類的普世價值觀念；小學教材并無多少新意，文字拙劣；課改重視學科教學“術”的層面的研討，往往見“術”不見“人”。城鄉(xiāng)差別極大。城區(qū)重點與非重點差別巨大，教育處于嚴重的不均衡狀態(tài)。班級生數(shù)嚴重超標，生均占有教育資源嚴重不足。新進師資力量有日益薄弱的趨勢……新課改的成效可以說微乎其微。
四川英語教師：
課改的初衷是不錯的，但面對中國這樣一個大國，地域遼闊，沿海和內陸、城市和農(nóng)村二元對立且差距明顯，在這種背景下指望用一種教改模式來統(tǒng)一要求，這本身就是不現(xiàn)實的。新課改的“設計師”們應該多到西部內陸省份走一走，多到廣大農(nóng)村地區(qū)走一走，尤其是內陸偏僻封閉、經(jīng)濟落后的農(nóng)村地區(qū)的基層學校去走一走，看一看，然后再設計更具有針對性的教改方案，同時全方位地改革這類地區(qū)學校的管理方式、師資配備與待遇、教材與教學資源、教學評價與測試方式，甚至注意改革目前高校的招生、培養(yǎng)和就業(yè)方式，這樣才能確保全國各地區(qū)、各類學校教育的均衡發(fā)展，而不是像目前這樣“優(yōu)者更優(yōu)，弱者更弱”的逆淘汰機制盛行，新的“讀書無用論”在城鄉(xiāng)弱勢階層中越來越盛行。要知道，教育的不公平，必然導致人們在成長和發(fā)展中的“機會不公平”和發(fā)展機會的不公平。
安徽英語教師：
要減輕學生負擔，我認為應該刪減課本內容，如英語課本后面的生詞量太大太多，對于我們農(nóng)村學生接受不了，從而影響到他們的學習興趣，如果每冊書刪掉1~2個單元，學生負擔就輕了，這樣就起到了減負的作用，學生負擔輕了，興趣有了，對以后的成長起到很大的作用。
浙江數(shù)學教師：
希望通過課程改革影響學校，通過學校影響下一代，向全社會注入新的文化元素，基礎教育如何培養(yǎng)學生的社會責任感、創(chuàng)新精神和提高學生的實踐能力？如何讓每一個未成年人過上幸福而有尊嚴的生活？這類深層次的問題關系著新課改的未來走向。
湖南體育教師：
應該對生活水平較低的省份城市更加關注，尤其是在音體美德方面多多關注，我作為一名體育老師覺得國家或地方完全不注重學生的身心健康，中學還可以開設一些營養(yǎng)課。
廣東歷史教師：
只要高考指揮棒不變，新課改就只能流于形式而悖于初衷。因此，基礎教育的課改之難，實際上反映了中國整個教育體制的改革之難！要實現(xiàn)新課改的總體目標，就應該從大學、中學、小學甚至幼兒園的聯(lián)動改革入手，而不能僅僅局限于中小學的基礎教育階段。
吉林一班主任：
所有的領導應該兼課，不應該脫離課堂。學生使用的教材版本應該由任課教師來決定。
山東體育教師：
今后要加強農(nóng)村教師的培訓，要涉及面廣，要面向全體教師，培訓不能只是所謂的骨干或先進的專利。培訓學習不要走形式，內容要切實際。
河北美術教師：
建議今后的新課改選農(nóng)村地區(qū)試點。
湖北生物教師：
改的方向是對的，有利于學生創(chuàng)新思維的培養(yǎng)和繼續(xù)學習能力的培養(yǎng)，但是，課改不只是教育部門單方面的事情，要順利推進必須得到整個社會的支持，要整個社會認同，教育才有生命力。而阻礙家長社會甚至教師本身觀念轉變的根本原因是評價體系問題！
摘自《中國教育發(fā)展報告（2012）》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